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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廿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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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對不住, 我這位表弟……從小就不好學, 被叔叔逼著讀書也不上心, 回去我們一定好生教育他。”織蘿連忙上前一步,抓著元闕的袖子, 一把將他拉到身後。

徐夫子板著臉上下打量了織蘿一遭, 眉心那道原本就深如刀刻的痕跡不由得又往下陷了些, 又飛快打量了一圈後頭的聆悅、連鏡以及倉促化裝為年輕士子的玄咫,略微頓了一陣, 又不依不饒地道:“為何無緣無故地要借閱地理縣志?”

“因為晚生對桐山書院傾慕已久, 好不容易來看一次, 想了解得更多些, 又聽表弟說可以借閱相關書籍,才想著借來一看。若有冒犯, 還望山長與夫子莫要介意。”千穿萬穿, 馬屁不穿,織蘿一上來就把桐山書院狠狠誇了一通。

但徐夫子的臉色並沒有因此緩和些。又是一陣靜默後, 他才對元闕厲聲道:“我看你家兄弟各個都比你更合適上書院,偏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天色不早了,速速送你兄弟回去吧。若是再有下次,休怪老夫不客氣!”

點頭哈腰伏低做小對於元闕來說簡直是輕車熟路, 徐夫子話音未落, 他就連聲道:“學生知道了,學生下次再不犯了,請夫子放心!”說罷連連鞠躬, 然後不待徐夫子再說話,扯著織蘿就轉身跑了。玄咫與反應慢半拍的連鏡、聆悅還是看著徐夫子的臉色慢慢漲成了豬肝色才想起來要告辭。

一直到了夥房附近,元闕看著成群結隊一起來吃飯的人,才猛地一拍腦袋:“哎呀,忙活了一下午,大家都餓了吧?書院的飯還不錯,大家……湊合一頓?”

“累了一下午,也該去吃點好東西補補,為何要在書院將就?你自己趕緊去吃吧,再不去就沒了。”織蘿頗有些嫌棄。

元闕不可置信地道:“姑娘,你摸著良心講,今下午是不是我最累了?你們去吃好的,竟然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

織蘿輕笑一聲,“良心?你幾時見過我有了?認認真真地讀書吧,一月之後待你考中,我出錢在天香樓擺三天流水席,任你吃個夠。”

“織蘿姑娘,我也可以去吃嗎?”連鏡忽地湊過來接了一句。

“我可以不要那三天流水席麽?”元闕自動忽略了連鏡,眼巴巴地望著織蘿,“我不考了,只求今天能吃頓飽飯。”

玄咫微微皺了眉,忍不住插嘴道:“織蘿姑娘,就這樣走了麽?”

織蘿還真的只聽玄咫的話,他一開口,織蘿便一下子變得嚴肅,“既然藏書閣不能進,也不知這湖裏鎮著的是什麽東西,更不知道書院裏到底是什麽東西作祟,幾乎算作是全無線索,留在此處也無甚益處。”

“姑娘……你們就這樣走了……要是邪祟再出來……你也知道我法力低微,應付不過來可怎麽辦?”元闕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你可是夠了,這個樣子怎麽能打動姑娘芳心啊!聆悅暗暗翻了白眼。

誰知織蘿並沒有生氣,卻是用食指點了點下巴,認真地思考片刻,才輕輕一努嘴,“伸出手來。”

元闕自然奉為玉旨綸音,雙手攤平,險些伸到織蘿臉上。

屈指輕輕一彈,一條紅線飛出,在空中綰了一圈,然後開始迅速地盤旋纏繞,一瞬間就盤出了好幾個小東西,依次落到元闕的掌心。

聆悅與連鏡好奇地湊過來一看,卻發現元闕掌心裏躺著幾只紅線繞成的小鶴,之前還見織蘿用來追蹤用過。

“這個留給你,遇到危險就放一只,收到了立刻來救你,收好。”織蘿笑吟吟地道。

元闕小心翼翼地捧著幾只仿佛輕輕一碰就要散架的傳音鶴,神色又驚又喜,旋即又疑道:“姑娘……這東西飛得快麽?”

“怎麽?”

“我怕到時候遇到邪祟,這東西飛得太慢,找到姑娘之後再過來……我可能就等不到了!”元闕誠摯地道。

玄咫倒是認真地點頭,“元公子說的有理……小僧這裏還有一串佛珠,與小僧常用的念珠倒是一對,若是公子撥弄念珠一圈,小僧這串便有感應。”

元闕劍眉微簇,上下打量了一周,還未說接不接,織蘿便就著他的手將佛珠推了回去,輕笑道:“大師何必理他呢?沒的糟踐了東西。就這幾只,不要我就收回去了。”

“別別別,這個挺好的。”元闕雙手一合,死死地捂住。

“天色也黑了,就不與你鬧了,早些吃了東西回去歇著吧。這個天氣也不太熱了,那湖水還十分寒涼,若是可以,熬些姜湯喝吧。”織蘿淡淡地說著。

元闕雙眼一亮,“啊,勞姑娘掛懷了。姑娘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直到走回義園二舍,元闕才有些懊悔——竟然因為織蘿一句不知是真是假的關心就這麽把他們放回去了,可真是虧大發了!以後可不能這麽容易就被打發了。

一邊想一邊推門進屋,誰知裏頭卻是燈火通明的,讓原本以為沒人在的元闕嚇了一跳,“哎……陳兄、蘇兄、郭兄你們都在啊……”

元闕對人一向十分友善,加上還有救命之恩在,陳宇也不好對他甩臉子,便隨口道:“看了一日的書,有些疲倦,今日要歇一歇。”

“陳兄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找醫士瞧過麽?”畢竟是病倒過的人,馬虎不得,元闕連忙問道。

陳宇最聽不得有誰說他病的事,幸而知道元闕沒有惡意,也只好敷衍著點頭。

“我說元兄,你自己渾身都濕透了,夜裏風一吹才是最易患病的,不想想自己怎麽一進門就開始問些不相幹的人啊?”郭昊忽然開口了,元闕也就順勢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這一看才發現,郭昊的頭發也是濕透的,他一邊說話一邊用布巾子在擦拭。

“表哥……好好的一句話怎麽被你說成這樣了?”蘇文修輕叱他一聲,才轉向元闕道:“元兄這是怎麽了?莫不是你也剛從湖邊回來?”

是從湖邊回來不假,卻不是剛剛,去一趟山長居所又送織蘿他們到山門,再去吃了頓飯,怎麽也有大半個月時辰了。但元闕準確地抓住了蘇文修話中的一個字,“也?剛剛蘇兄去了湖邊?和郭姑娘一起?”

蘇文修聞言不由得俊臉一紅,連連擺手,靦腆道:“不是和阿緋一塊,是和表兄。”

和郭昊一起……郭昊下午是去過湖邊來著,自己還跟過去了。但他都遇上織蘿一行人又折騰出這麽許多事了,郭昊難道一直待在湖邊?會不會今天下午的事也被他看到了?元闕腦子在飛快地轉動,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淡聲問道:“你們……一塊去後山幹什麽?那裏又不好玩。”

郭昊的眼神有些躲躲閃閃的,難得沒有心直口快地接話。

蘇文修卻不覺有異,溫聲解釋道:“我送阿緋出了山門回來的時候,見了好幾人都急急忙忙地往後山跑,一問才知道下午有幾名同窗在湖邊溫書之時忽地病倒,一個不慎掉進了湖裏,大家都在盡力施救。我去的時候,表兄剛剛救了一人起來。”

元闕總覺得有些不對,剛想開口問話,便聽陳宇頗有些幸災樂禍地問道:“哦?這次又是誰病了?”

“杜平、胡松。”蘇文修略略想了想,還征詢了郭昊的意見,“表兄,是他們吧?”

郭昊胡亂點了點頭,沒說別的話。

陳宇聞言又是一聲嗤笑,“呵,我當是誰,原來是這兩位少爺。現在這幾位怎樣了?沒被七嘴八舌地鬧著要轟出去吧?”

這話卻是在記恨前幾日的事了。但那日許多人的確做得也不妥,也不能怪他。蘇文修覺得有些羞愧,紅著耳根別過頭。倒是郭昊怒道:“你不還好好在這兒嗎?陰陽怪氣地做給誰看?”

等等……杜平、胡松。下午和郭昊去湖邊野祭的可不就是這兩人麽?

眼見陳宇雙目一瞪,就要還口,元闕連忙插嘴道:“郭兄是剛好趕上的麽?”

“我……”郭昊支支吾吾地道,“今兒……不想悶在書齋裏,所以就去了……湖、湖邊溫書,他們兩個也是……所以……”

陳宇沒有說話,只是撇了撇嘴角,一臉不屑。如果他說出話來,想必也不外乎是這四個字——裝模作樣!

元闕又奇道:“他們兩人掉進湖裏,郭兄是在救人的,那其他人是怎麽知道後山發生的是的?那個時候大家應當都在書齋吧?即便不在書齋也多半是在自己屋裏,可不管在哪兒,去後山都有些遠,怎的就趕得這樣及時?”

“唔……當時湖邊有好些人的,大家都在溫書。”

元闕心中一驚,裝作不經意地問道:“郭兄,你們在湖的哪個地方啊?竟還坐得下這麽些人?”

“就是對著後山亭子的那一塊,因為那邊的地勢較平,好坐。”郭昊搓著衣擺。

還好,下午怕撞到書院的學生說不清楚,元闕還特意帶著織蘿他們繞了一段路,到了個相對僻靜一些的地方,大約是沒撞見他們的。元闕暗暗松了口氣,隨口道:“今天什麽日子,怎的都到後山去了。”

沒想到郭昊還老老實實地答道:“廿日啊。”

“什麽?”元闕聞言一楞。

郭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恨不能一咬舌頭,卻也只能結結巴巴地道:“那個……文、文殊菩薩誕不是……二十麽?所以……”

倘若玄咫在這裏,便會立即糾正他——文殊菩薩聖誕乃是四月初四、出家十月二十、成道臘月廿二,與九月廿壓根沒關系。

元闕不懂這些,但聽他一提到文殊,心裏忽然有了些計較。

下意識地提到菩薩做什麽?自然是要掩飾參拜的事實。但讀書人拜文殊有什麽好遮掩的?想必拜的是個見不得人的野路子邪神。這麽多人一起參拜,其中便有兩個一齊病倒,而這參拜與病發之處又恰好在湖邊……

“元兄想什麽呢?”蘇文修忽地叫他一聲,“看你也渾身濕透了,要不要泡個澡暖和一下?方才燒的水還有多的。”

“哦,謝謝了。”元闕漫不經心地應著,腦子裏亂成了一團漿糊。

作者有話要說: 元闕心裏苦,姑娘你別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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