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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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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蘿的手很漂亮, 掌心瑩白, 五指如削蔥根一般纖細修長, 襯著一枚淡紫色的玉飾,更是賞心悅目。

那一枚玉飾不單中間的平安扣是淡紫色的, 玉線與流蘇也是清淺的雪青色, 只有幾顆小配珠是剔透的白。玉線打的結子規規矩矩, 沒什麽花巧,流蘇也不甚亮眼, 故而所有人一眼看到這玉飾的時候, 目光都是先落到那平安扣上的。

皇都盛產纏絲瑪瑙, 這平安扣是上頭的紋理雖然獨特, 但也沒獨特到驚艷的地步。不過紫色瑪瑙極為少見,一般還都是極為艷麗通透的紫色, 如這一枚一般仿佛裹了一層糖霜似的淡紫色纏絲瑪瑙連宮裏都不會有多少。

“這麽稀奇的玩意兒, 難怪這麽容易就成精了。”織蘿輕輕嘖了一聲。

玄咫還有些楞,“姑娘與這……有什麽淵源?”

織蘿沒答話, 只是支使著元闕去把聆悅叫過來,指尖繞著那玉飾把玩,“你看這東西,眼熟嗎?”

“熟吧……這不是從我們這兒賣出去的嗎?”聆悅有些莫名其妙。

“還記得這是什麽東西嗎?”

聆悅不知道她這是怎的忽然又想起考校功課, 嚇得一個激靈, 腦子飛快一轉,連聲道:“只是纏絲瑪瑙,是藍田玉的一種, 皇都特產的。”

織蘿滿意地一點頭,“還有呢?”

“纏、纏絲瑪瑙……上的花紋形似木紋,同一塊石料切……切開之後兩邊的花紋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所以、所以常被做成成對的東西,母女、姐妹、妯娌或是婆媳各執一枚,如有分離……可以相互辨認。”聆悅艱難地說著。

“很好,這個月漲一百文。”織蘿在元闕與玄咫愈發迷茫的眼神註視下,終於問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記得是誰買走的麽?買回去幹什麽?”

聆悅額間沁出一層薄汗,“是……穆熒來買的,說是夫君出征,想買一個保平安的。”

“大師,”織蘿轉向玄咫,“我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不過還是要驗證一下。”

玄咫微微頷首,做了個請的姿勢。

撚著玉飾線繩的指尖忽地松開,瑪瑙疾速落下,眼見就要摔個粉碎。但那玉飾到底是開了靈智的精怪,當然不會任自己的原身摔碎。在離地還有幾寸的時候,玉飾上再次閃過一道華光,流夕又站在了原地。

看著她又想逃,元闕眼疾手快地一揮劍,將劍鋒橫在了她細白的脖頸上,如織蘿一貫的語氣一般,緩緩地開口,“流夕姑娘可要當心,玉石最怕刻劃了,是不是?”

流夕臉色一白,腳步生生頓住,只是怨憤地瞪了玄咫一眼,“大師為何要將此事大肆宣揚?”

“語不傳……我們屋裏四人外頭還有兩個,就這十二雙耳朵聽見了,怎麽叫大肆宣揚?”織蘿一手環胸一手托腮,“若是大師不說這一嘴,只怕連你也一塊收了。此事並非不可轉圜,只要你說明白,還可以大家一道想法子。畢竟……纏絲瑪瑙成對而生,若是損了一塊,只怕你也不好受。”

“你們……知道?”流夕錯愕道。

玄咫淡聲道:“小僧今日去李家之時,感受到姑娘的氣澤與那位李公子實在太過相似,大概是同源之物。起初小僧以為是因為姑娘與李公子都是借助念力化形才如此,如今聽織蘿姑娘一說,方知道原來如此。”

“流夕,你早就知道李鉉不是李鉉,還知道他就是另一塊瑪瑙,怎麽一直都沒說?又為何現在想著請人去降伏?”元闕終於聽明白了,連忙見縫插針地接了一句。

織蘿卻揮手打斷了他,“沒頭沒尾地從中間插一句是怎麽回事?她說得明白,你還不見得能聽明白呢。流夕姑娘,你是我從外頭淘回來的,若真是塊古玉只怕不止這個價了。你倒是說說,你是怎麽化形的?”

* * * * *

塞外,殘雪未消。然曠野卻並非一片潔白。

折斷的卷刃的刀槍、慘不忍睹的殘肢斷臂、幹涸的血跡大片鋪開,零星的火苗綴在其中,頑強地跳躍著。極目可見之處,竟沒有一處是凈土。煉獄……大抵如是。

這是哪兒……我是誰……我為什麽在這兒?

新生的紫衣麗人在屍山血海間煢煢孑立,茫然不知所措。

“我……我不想死!我想回去……阿熒、阿熒還在等我……我答應過,要照顧她一生一世的!”恍惚間,也不知是誰瀕死的粗重□□響起,一時間竟辨不出到底是在耳畔還是在腦海。但這聲音是異常熟悉的。

對,這是將軍的!她日夜陪伴的將軍。

尚在懵懵懂懂的時候,她就與兄弟分離,被一雙靈巧的手系在了一把冰涼的長劍上,然後被劍的主人帶著,翻山越嶺,上陣殺敵,日覆一日地,直到他成了將軍。將軍對她倒很是憐惜,每經一役,便會將她帶出去仔仔細細地清洗,一定要洗得沾染上的血跡半點都瞧不出來之後,才會被小心翼翼地掛起來曬幹。

不,將軍憐惜的不是她,是買她的那個人罷了。

四下環顧一周,也顧不上汙穢,她蹲下來在屍堆中瘋狂地翻找,終於找到了那個幾乎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熟悉的人。

她的將軍雙眼緊閉地趴伏在地,渾身是傷,後心還插著一支穿出前胸的箭矢;一條胳膊拼命伸了出去,佩劍就落在手邊折作兩段,手掌保持握緊的姿勢,但掌心空空如也。

那裏頭本來是有東西的——一枚淡紫的玉飾。只是現在,已經變成了她。

我不能死,阿熒還在等我!

一句話反反覆覆在腦中回蕩,看來將軍的執念還真是十分深重,若非如此,只怕修為尚淺的她大約也是沒機會得人形的。

將軍給了她新生,她也不能隨意就生受了人家那樣深重的念力,至少這個心願,是無論如何也要幫他完成的。

塞北到皇都的路程,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依著她的法力,其實施個神行之術只消半日就可以回去找到穆熒。但她選擇像個正常人一樣,靠著車馬與雙腿,硬是走了兩個月才到了皇都,因為她想像個正常的人類女子一般,至少行為舉止都無破綻,才能名正言順地留在穆熒身邊。

編了兩個月又翻來覆去修改過的悲慘身世自然沒什麽大破綻,穆熒又不是什麽絕頂聰明的女子,心腸也軟,沒費什麽口舌就留了下來。

若不是將軍的囑托,她其實是一點都不想留在穆熒身邊的,除了紮花燈的手藝好些,為人善良些,其餘時候真是耳根子又軟又有些嬌氣,實在很難想象她孤身一人究竟是怎麽活到這麽大的。不過將軍大約也是因為她簡單純粹,才會格外喜歡她。

又一日,她如往常一般出去擺攤賣花燈,回去之後卻敏銳地感覺到屋中多出一人……似乎還是個同類。

“流夕你來,鉉哥他……他終於回來了!”穆熒歡喜地將她拉過去,指著那個頂著她萬分熟悉的面孔的年輕男子介紹著,卻絲毫沒發現身邊兩個人眼神相對的一瞬間,一股劍拔弩張的氣氛便在屋中爆發開來。

* * * * *

“當時你沒拆穿……事後有沒有問過?”織蘿聽得意猶未盡,“不過穆熒也的確……一雙玉拿在手上,竟分不出雌雄的!”

玄咫都聽得有些驚奇,忍不住問了句題外話:“玉也分雌雄?”

“同一塊纏絲瑪瑙切開,如何能分?不過我在打結的時候,故意把一邊的結子調的左耳長些,另一個右耳長些,取的是男左女右的意思。”織蘿閑閑地一擺手,“這都無關緊要,流夕你說便是。”

流夕剛剛從“自己為何會成女身”這個問題的奇怪答案中回過神,便聽到了織蘿的追問,定了定神,才道:“我私下找過朝暉……便是現在的李鉉,還動手打了一架,才彼此弄清身份。朝暉化形所承受的念力,一半是因穆熒姑娘太過思念將軍,另一半……卻是因為朝暉恰好在穆熒身邊,將軍許願要保護好穆熒時,朝暉也受到念力感召。他身負兩份力量,自然比我強橫,我打不過他,也覺察到他沒什麽壞心,才一直沒有告訴穆熒。”

這個說法倒是合情合理,也找不出什麽破綻。

聆悅想了想,又問:“那你怎麽忽然想起要找人去捉妖呢?”

貝齒緊咬著櫻唇,直到將唇上咬出一個白印,流夕才道:“朝暉與我化形,甚至與穆熒成親,都是因為將軍不在之後需要有人來照顧穆熒。可是將軍尚在,朝暉怎能霸著他的身份、娶他的妻子呢?”

四人都有些意外——提起李鉉的時候,流夕的愛慕之情毫不掩飾地溢於言表,倘若李鉉真的還在,有人替他接手了穆熒她不是該很開心麽?這樣也就沒人跟她搶李鉉了。現在請人去捉妖又是唱的哪一出?

這也真是……大公無私啊!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玉佩,老規矩丟微博。

這裏特別要說一下,雖然全程都叫的是纏絲瑪瑙,但所有屬性都是纏絲玉的,這兩個東西都纏絲,但是特征完全不同。纏絲玉是我高三去西安考試的時候順便逛了一圈的時候認識的,覺得那個紋理能完全對上的屬性很有意思,就記住了。而這篇文的腦洞,是在大學買到一對淡紫色的纏絲瑪瑙,覺得特好看,就做了對小掛飾,然後嫁接了纏絲玉的屬性,開了這個腦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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