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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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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湄動作很快,出來時,那件沾了血跡的松綠衣裳已經塞進了包袱裏,重新換了一套湘色的衣裙,看上去,倒比之前明亮了許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姑娘或許患了什麽膚病,臉上紅斑遍布,實在可惜了那一副五官。

母親交代魏庭輝:“這位姑娘是來蹇州探親的,你也幫人家打聽打聽那親戚住哪兒,這姑娘今天受了驚嚇,還是趕緊找個地方落腳為好。”

魏庭輝:“好。”

桑湄向魏夫人道了謝,又背起包袱,跟著魏庭輝出了門。

二人並排走在巷子裏,魏庭輝問:“姑娘遠道而來,帶來家兄消息,庭輝感激不盡。不知姑娘接下來要去往何處?若有庭輝能幫上忙的地方,但請姑娘言明。”

桑湄腳步一頓,聲音不由自主地降低幾分:“我想知道,曾經的蹇州刺史,孟敬升孟大人,可還在此地?”

“孟大人?”魏庭輝怔了一下,“北炎軍接管建康後,向各地派遣了北炎官員,孟大人早就被罷免了官位,如今只是一介平民,就住在西街。”

“他就在城中?”桑湄眼前一亮。

“是。”魏庭輝答,“當初城中有流言說,孟大人是國舅,也該被處死,但後來或許是因為清鸞公主得了寧王青眼,下面人揣摩上面人的心思,連帶著孟大人也活了下來,只是官位沒了,家當也沒了。”

心中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桑湄一把握住魏庭輝的胳膊:“魏公子!勞煩帶我去見他!”

魏庭輝垂眼看向胳膊上的纖細五指,桑湄一頓,松開了手。

“是不是因為孟大人身份敏感,不便上門?”

“倒也不是。聽說孟大人當初為官之時,很是照顧百姓,因此被降為平民後,還經常會有百姓登門拜訪,送些瓜果吃食。我雖見過孟大人幾次,但其實與他並不熟,貿然上門,總得有個由頭。”魏庭輝看向桑湄,“不知姑娘與孟大人……”

他一直都沒有問這姑娘是什麽身份,是因為他猜測這姑娘可能別有來頭。

當初北炎來襲,建康城中人心惶惶,兄長卻說,已經為他們安排好了出路。那時他們才知道,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兄長竟和清鸞公主有了聯系。他不知道兄長和清鸞公主達成了什麽交易,竟能派了專人護送,讓他們輾轉抵達蹇州,在曾經的國舅爺、當時的蹇州刺史孟大人的庇護下,有了安穩的居住之所。

知道此事的人並不多,所以魏庭輝懷疑,面前的這位姑娘,很可能以前是清鸞公主身邊的宮女,在清鸞公主被寧王帶走之後,她奉清鸞公主之命,前來遞交兄長的消息。

如此一來,她想找到公主舅舅,也就在情理之中。

“我與孟大人是舊相識。”桑湄想了想,說道,“我一個外地來的女子,一進城就背著包袱找到孟大人家裏去,確實有些奇怪,倘若引起有心人的註意,那便不好了。這樣罷,魏公子且等我一會兒,我也買些瓜果點心,裝作是上門拜訪的百姓。”

桑湄在路邊集市買了只大竹籃子挎在肘間,把包袱放了進去,又學著本地人的打扮,買了頂草帽戴著頭上遮陽,最後隨手買了些瓜果填滿籃子,乍一看,倒真像是剛出門采買的本地女子了。

魏庭輝想幫她提籃子,被桑湄搖頭婉拒了。魏庭輝也不強求,便與她並排而行,朝孟敬升所住的西街走去。

“孟大人家裏本來也不少人,但改朝換代之後,孟大人家產充了公,供養不起那麽多人了,便將旁支都打發出去住了。”說到這兒,魏庭輝由衷一嘆,“其實這樣也好,否則人多嘴雜的,孟大人又身份特殊,萬一出了什麽事,還不好割席。”

桑湄問:“恕我直言,方才我看魏公子家中清貧,想來過得遠不如在建康時好。為何當初不趁著孟大人還是刺史之時,先從孟大人那兒找個差事做做呢?”

改朝換代後的官場確實需要清洗一番,但清洗的從來都是最上面的那撥人,最底層跑腿打雜的差役、文書之類的職務,只要腦袋清醒一點,識相一點,反倒是最安穩的。如果魏家足夠聰明,就應該趁著孟敬升還有實權的時候,先找個能領月錢的偏門工作,安穩度日。

魏庭輝一哂:“姑娘說得有理。只是我父親年紀大了,長途跋涉導致舊疾覆發,不宜再操勞。而我自己,也並不想沾惹半點官場是非。”

“為何?”

魏庭輝笑了笑,不說話了。

桑湄不再多問。

走了兩刻鐘,兩個人才終於走到西街。此時,太陽已經西斜,街上已沒有下午那般炎熱,街上的人也陸續多了起來。

在小販沿街叫賣涼茶的吆喝聲中,魏庭輝敲開了孟宅的門。

說是“宅”,其實連個門匾都沒有,只在門口的墻上釘了個釘子,掛了塊寫著“孟宅”的木牌,若不是牌上的字足夠端正工整,否則看上去還要寒酸。

開門的是一名婦人。她雖然只戴了兩根素釵,發髻卻梳得一絲不茍,看向魏庭輝時,臉上還露出了得體的微笑:“魏公子,是嗎?”

魏庭輝沒想到她還記得自己,連忙行了一禮:“孟夫人。”

“許久不見魏公子了,是有什麽事嗎?”

魏庭輝往旁邊讓了讓,露出身後提著竹籃的桑湄來。

孟夫人有些驚訝,道:“魏公子未免太客氣,我們家倒也沒到這個地步,瓜果還是吃得起的,從前有人來送,我們也沒收……”

桑湄擡起頭來,輕聲道:“是我。”

孟夫人頓時楞住。

面前的女子,身姿窈窕,只可惜面上生了紅斑,要不然光看五官,也應當是個美人……

等等,這五官,這聲音……

桑湄微微一笑:“不認識我了嗎?舅母。”

這幾個月來,她每天戴著曬幹的海棠花包,臉上的紅斑雖從未消退,但早比逃出通寧那一日的可怖模樣,好上了太多——至少奇怪的浮腫已經沒有了,五官都恢覆了正常的樣子。倘若當初她是以現在這個樣子出逃,定然是騙不過奚曠親衛的眼睛的。

孟夫人倒吸一口冷氣,在失控之前,先一把將桑湄和魏庭輝拽進了門內,啪地關上了大門。

桑湄提著滿滿的竹籃,靜靜地看著孟夫人。

而孟夫人則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幾乎站不穩身子。她哆嗦著嘴唇,手下失了力度,死死地掐住了桑湄的胳膊,顫聲道:“……公主殿下!”

旁邊的魏庭輝猛地倒退一步,駭然看向桑湄。

“夫人,是誰來了?”一人從屋中推門而出。

來人一身灰紫色圓領長衫,下巴上蓄了半指長的硬褐短髯。他身形高大瘦削,略深的眼窩中,是一雙銳利而狹長的眼。他眉間隱隱有一道豎痕,也許是長年累月皺眉所致,也因此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與桑湄對視上時,他微微一楞。

須臾,他陡然變色。

“殿下——”他震驚地望著她,險些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聲量,“怎麽是你?”

桑湄揚起一個微笑:“好久不見,舅舅。”

孟敬升三步並作兩步疾走上前,將她上下打量一遍,目露撼色:“殿下,你……真的是你?你這臉……”

桑湄輕輕搖了搖頭,道:“別喊什麽殿下了,怪可笑的。”

多年浸淫官場,已經鮮少再有能令孟敬升如此失態的事情。

誰能想到,本以為今生都再難相見的外甥女,竟然還會有主動找上門的一日!

但他很快便冷靜下來,沈默片刻,才道:“湄湄,你受苦了。”

不知怎的,桑湄原本平靜的一顆心,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突然狂跳起來。

她其實真的有很久、很久沒有見過舅舅了。

最後一次見到舅舅,還是剛從擷陽郡回到建康之時。自從被禁足在披香殿“清修”後,她就再也沒有機會與舅舅當面交談,最多只能偶爾讓舅母遞牌子,進宮來瞧瞧她。

和記憶裏相比,舅舅也老了不少,臉上都起了許多細紋了。

她還記得小時候出宮去舅舅家做客,舅舅還會把她高高舉起,讓她能摘到掛在樹上的風箏;她也還記得母親去世的時候,舅舅一身白衣,沈默地立在靈堂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桑湄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縷薄紅,熱意在眼眶中湧動,然而她忍住了,只是擡起頭,在模糊的視線中,露出一個更為燦爛的笑。

孟夫人摩挲著她的雙手,垂淚不語。

孟敬升很想握一握桑湄單薄的肩頭,但畢竟只是舅甥,又隔著男女之別,他終究還是沒有伸出手,袖下五指聚攏又松開,松開又聚攏。

他看向一旁猶在震驚的魏庭輝:“湄湄,你與魏公子……”

“我進城之時,遇到了流寇,魏公子正好路過,出手相救。”桑湄道,“或許這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魏庭輝這才勉強回過神來:“草民不知是公主……”

他撩袍欲跪,卻被桑湄一把攔住:“南鄔都沒了,還談什麽公主。”她望向孟敬升,“舅舅,我與魏公子有事要說,可否借地一敘?”

孟敬升並不多問,只點頭:“好,你們隨我來。”

魏庭輝遲疑:“我?”

桑湄:“魏公子不想知道魏大人是因何而死的嗎?”

魏庭輝猛地擡眼。

孟敬升給二人安排在自己的書房。

孟夫人倒了熱茶來,一人一杯,臨走前,還撫了撫桑湄的肩頭:“我和你舅舅就在外頭,有事就喊。”

桑湄:“謝謝舅母。”

孟夫人關上了門。

……

桑湄與魏庭輝在書房裏交談了將近半個時辰,都沒有出來。

孟敬升站在院子裏,負手而立,望著角落裏那筐剛買回來的瓜果,沈沈地嘆了一口氣。

孟夫人站在他身邊,不無擔憂道:“湄湄她……難道不是應該在北地嗎?”

所有人都知道,北炎寧王率軍攻下建康之後,將南鄔皇室男丁屠戮殆盡,一眾女眷則悉數帶走,其中,最為貌美的清鸞公主,就被他收作了侍妾。

當初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孟敬升好幾晚都沒有睡著覺。

明明之前桑湄遞來的消息,是她會想辦法從北炎軍眼皮子底下脫身,不知怎麽,最後卻變成了這樣。

北炎寧王殺名赫赫,桑湄落到了他手裏,不知道會受什麽樣的磋磨。孟敬升有心想打聽,可人在蹇州,又沒了官職,手再長,也伸不到北邊去,令他倍感頭疼。

可誰能想到,就在這樣一個看似尋常的日子裏,桑湄竟全須全尾地、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眼前。

“恐怕是出了什麽事。”孟敬升道。

孟夫人:“她的臉成了那樣,難道是被寧王厭棄了?那也不應該啊,湄湄的身份擺在那裏,怎麽可能隨便就放人?”

“你沒看出來嗎?她是自毀了容貌。”孟敬升眸光暗沈,道,“這癥狀,就像她海棠蘚發作了一樣。”

孟家顯赫一時,孟敬升更是曾官至一品大司空,娶的孟夫人自然也不是等閑之輩。聽丈夫這麽一點,她頓時反應過來,失色道:“你是說,湄湄是偷偷逃出寧王府的?”

“八成是。”孟敬升神情嚴肅,“以湄湄的性格,豈會甘居王府,給人當個侍妾?”

正說著,身後的門開了。

出來的是魏庭輝。

十七八歲的少年郎,生了一副明月清風的好皮囊,也不知是與桑湄在屋裏說了些什麽,此刻的表情,卻顯得有些老成。

他朝孟敬升行了一禮:“孟大人。”

孟敬升道:“既然湄湄都不讓人再叫她公主,你也不必再喊我大人。”

“舅舅。”書房裏傳來桑湄的聲音,“進來說話罷。”

孟敬升朝魏庭輝頷了頷首,穩步走進書房,關上了門。

孟夫人看向魏庭輝,微笑道:“魏公子可要再喝杯茶?”

魏庭輝抿了抿唇,道:“時辰不早,我就不叨擾了。”

“也好,那魏公子慢走。”孟夫人替他開了門。

魏庭輝跨出門檻,街上的喧鬧聲仿佛一下就湧到了耳畔。日暮西山,最後一抹夕陽掛在天邊,原本濃烈的火燒雲,也逐漸歸於暗沈。

他立在街頭,回望身後孟宅緊閉的大門,閉了閉眼。

“你兄長是為我而死。”桑湄的話重新浮現在腦海中,“我與他,作了一場交易。或許現在聽起來有些虛偽,但倘若我早知他家中有個懷孕的妻子,我是不會與他作這場交易的。”

她和他想象中的那個清鸞公主完全不一樣。

他想象中的清鸞公主,美貌、溫柔、純善,然而今天見到她,才知道,原來傳聞之所以是傳聞,就是因為不可盡信。

她不在乎自己的美貌,舉止雖得體,卻談不上溫柔,至於純善,能面不改色殺死流寇的人,就更與這個詞語沒什麽關系了。

——並不是不好,只是與他多年的印象大相徑庭,令他一時有些恍惚。

她很坦誠,坦誠得甚至有點冷酷。

“在這場交易裏,我與你兄長,本是一體的。如果我死了,他為了完成我的遺願,也終有一死;但如果我活下來了,我們就可以一起逃走。”她說,“只千算萬算,我算漏了一點,寧王看破了我的假死之計。我被他囚在宮中,消息傳不出去,你兄長按原計劃行動,這才令他枉死。”

她還說了很多,魏庭輝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只是默默地聽著。等她終於說得差不多了,他才道:“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呢?不怕我恨你嗎?”

“這些事,確實因我而起,你恨不恨,是你自己的選擇。而我不能仗著逝者不能說話,就不讓他的家人知道真相。”她平靜地說,“何況你也救了我一命,算我欠你們家的。”

魏庭輝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湧動的情緒。

良久,他才道:“之前你問我,為何不去孟大人那兒找個差事,我說,是因為不想沾惹官場是非。”

他擡起頭,目光掃過孟敬升的書架,那裏有他的一些藏書和手劄,逃過了先前的抄沒。那些書籍和冊子平平整整地摞在架子上,令他想起兄長,也有著類似的整理習慣。

“你說,當初是我兄長遭到了太子的刁難,因此機緣巧合下,才求助於你。可我想知道,你身為公主,孟大人麾下更是不缺人才,又怎麽會看中了我的兄長做事?”

桑湄道:“你難道不覺得,你的兄長也算是人才麽?”

“他只是衛城司一個小小的胥吏,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

桑湄的目光漸深:“你是覺得,你兄長在衛城司當胥吏,是屈才了?”

魏庭輝淡淡地笑起來:“不知兄長有沒有告訴你,他這個胥吏,是花錢買來的。為了買他這個官,我們家幾乎掏空了積蓄。”

他笑著笑著,眼中便隱有水光:“兄長不缺才能,又有抱負,可中選與否,全在中正官一人之念,我們家沒有勢力,若是不花錢,又哪裏能打通這層關系?”

原本以為,花了錢,當上了官,就結束了,兄長終於有機會實現抱負,一展才能了。可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只是開始。

他看著兄長一日日失落,從意氣風發,逐漸到麻木沈默。

魏庭輝無法理解,這都是什麽世道?有本事的出不了頭,好不容易狠下心,決心同流合汙一回,結果走向的卻是個無底深淵。

“我已見兄長如此遭遇,又豈會再願意踏足官場?”魏庭輝道,“我並非對孟大人本人有什麽意見,我只是,不想重蹈兄長覆轍罷了。”

他以為他說這些,會令桑湄惱怒,誰知她竟也笑了笑,面露一絲憊色:“魏公子說得極是。令天下有識之士心寒,所以南鄔如此下場,也是情理之中。”

魏庭輝有些驚訝,沒想到會從一個公主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他低頭摩挲著手裏的杯子,半晌,點了點頭,若有所悟道:“原來如此。”

“如此什麽?”

“今日公主願意與我說這些,是我之幸。”魏庭輝舉起茶杯,笑了笑,“容我最後喊一回公主罷。”

其實早在魏家人撤離建康的前一日,魏書渙就已經單獨找魏庭輝談過話。他說,他此行兇多吉少,以後,弟弟就是家中唯一的頂梁柱,一家人的未來,都要托付給他了。

當時的魏庭輝不能理解,說,何必非得替公主做事,孟大人縱是蹇州刺史,也當不了太久了,他們家也並不是就非得靠孟大人不可。兄長跟著他們一起撤離,難道公主還會來追殺不成嗎?

可魏書渙只是輕聲笑笑,看著窗戶上的凍霜,道,我是為了公主,卻並不是只為了公主。

“你哥哥我,這輩子當官當得太失敗,但上蒼垂憐,讓我在這仕途盡頭,總算看到了一些別的可能。”魏書渙說,“這些,都是我自願要做的。庭輝,公主她不一樣,她是個好人,她不能死。”

直到今天,魏庭輝才明白,所謂的“她不能死”,究竟意味著什麽。

他不會恨公主,因為他已經知道了,兄長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魏庭輝離開了孟宅,快步往家裏走去。

這麽久沒回去,父親母親,又該著急了罷?

也不知道嫂嫂睡醒了沒有,他給她摘回來的果子,還喜歡嗎?

……

孟宅書房。

孟敬升坐在桑湄對面,看了她一會兒,才道:“替你做事的那名魏姓胥吏,死了?”

桑湄捧著茶,道:“是。”

“所以你就這樣向他弟弟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不然呢?”桑湄看著舅舅,“本就是我考慮不周,才導致了不必要的犧牲。我雖算不上什麽好人,但也不至於敢做不敢認。”

孟敬升嘆了口氣:“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不多幹涉。只是湄湄,能不能解釋一下,你把自己的臉糟蹋成這樣,是怎麽回事?”

桑湄挑眉:“舅舅明明已經猜到了罷。”

“你真是從寧王府逃出來的?”孟敬升擰眉。

桑湄抿了一口茶,莞爾一笑:“當然。”

孟敬升無話可說。

他這個外甥女,自從母親死後,就像變了一個人。若不是得到她的親口承認,打死他也想不到,他這看似乖巧的外甥女,竟然會那般心機深沈。

“你從寧王府逃出來,難道寧王不知道?”孟敬升滿腹疑慮,“為什麽你人都到蹇州了,他卻從來沒有派人來打探過?”

常理來看,發現人跑了,第一時間去搜的,不應該是此人最可能去到的地方嗎?

除了投奔親戚,桑湄還能去哪裏?

“自然是因為,他壓根就沒想到,我是逃出來的。”桑湄笑道,“都過去這麽久了,想必還在長安附近找我的蹤跡呢。”

她慢悠悠地飲著茶,將這幾個月來的故事,娓娓道來。

當聽到寧王就是當年擷陽郡那名頂罪的侍衛時,孟敬升已經面色大變,等到後來,聽完了桑湄的所有謀劃,他更是拍案而起,眉頭幾乎要在臉上打個結。

“太過兇險,實在是太過兇險!”饒是聽多了陰謀詭計的孟敬升,也覺得十分荒唐,荒唐之餘,又覺得他這位外甥女的膽氣與心志,簡直到了令人膽寒的地步。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孟敬升厲聲道。

“舅舅為什麽如此篤定,就一定不可能呢?”桑湄凝視著他,陰冷開口,“如果不是北炎橫插一腳,現在的南鄔東宮,難道不應該已經是我的了嗎!”

作者有話說:

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一下哈,沒有什麽女主集結兵馬覆國,跟男主對打這種劇情。第一,登基≠覆國,她壓根就沒想覆國,否則就會一輩子和父兄捆綁;第二,打仗不現實,南鄔本就是滅於國力弱+兵力弱,女主也並沒有領兵作戰的經驗,不可能她一帶隊就能打過有錢有兵有經驗的對面,並且勞民傷財,很不劃算;第三,已經有人打好了江山基礎,她實在沒必要另起爐竈從頭幹起;第四,我不想寫打仗……女主不會武功,打仗等於她只能幹坐著發號施令,寫起來沒有意思(。)

所以女主從一開始就是要推男主去奪位,但男主磨磨蹭蹭神神秘秘不肯告訴女主自己的詳細計劃(心態上是自己是給予方,女主是接受方,所以不想解釋),女主索性就裝流產跑了,刺激男主加速行動……還有就是,她也確實要自己出來布下局,不然在寧王府裏一個人待著會特別被動。就像我前文寫的,在當時的男主心裏,女主可以當風箏,飛得很高(當皇後),但始終得有一根線牽在自己手裏(皇後怎麽過,過得好不好,決定權在皇帝),但女主不想被牽著,所以她得出來找人通氣,給自己找純純的盟友在外幫襯。就醬。

哎呀,我一般不會說這麽多的,因為我有點喜歡給讀者留下自己想象的空間,而且斟酌措辭比寫文還累,但我怕有讀者的期待跟我的後文不符,所以我還是說明一下啦。

18:00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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