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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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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求於我家公主?”

“當然,這沒什麽不能承認的。”平樂道,“我這個人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志向,也沒有太聰明的頭腦,因此之前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女使來問我可有中意的郎君,我選的是尉卿之子。聽說他身體不太好,所以不會在外面拈花惹草,但是很有才華,前途無量,我嫁過去,靠著夫家,必然可以過得不錯。”

南鄔沒有公主駙馬不能任職一說,也正因如此,先皇後臨死前,才會心心念念,讓清鸞挑個好夫婿,以保一生無憂。

“只可惜……什麽都沒來得及。”平樂嘆息,“如今,我也得為自己的未來早作打算。衛國公不是可托付之人,而我是南鄔舊人,必然也找不到什麽可靠的男人。但是……皇姐她不一樣。從小我就知道,無論是學識,還是眼界,亦或是別的什麽,皇姐她都和我們不一樣。”

她微微仰起頭,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眼中閃動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光彩。

“其實大家都看得出,寧王待她不薄,如果她只是為了衣食無憂,就應該好好跟著寧王。可她連寧王都不要,寧肯假裝失憶都要逃跑,到底是為了什麽呢?這些事情,秋穗姑娘你不願告訴我,我也不介意。但我想,以皇姐的性子,她遲早,會有回到長安的一天。”

高高在上、游離於她們庶出姊妹之外的清鸞公主,永遠不會知道,那些從前不被她放在眼裏的普通公主,曾經是多麽細致地暗中觀察過她。

渴望模仿她的身姿,渴望模仿她的舉動,渴望模仿她的談吐……只是都失敗了。愈模仿,愈明白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但這並不會讓人嫉妒,只會讓人心折。

因為了解,所以相信。

“所以我才說,如果她有需要,就趁著我還能搭兩把手的時候,盡快告知於我。”平樂平靜道,“如此一來,將來我落難的時候,才有人能幫幫我,不是嗎?”

“如今她連王府都出不去,你覺得她將來,有能力能夠幫到你?”

平樂反問:“秋穗姑娘覺得,她辦不到嗎?”

她這話說得太重、太大,秋穗無法越俎代庖,替桑湄回答她。

因此,秋穗也只能避而不談,轉移話題:“其實平樂殿下跟奴婢說這些也沒什麽用,誰會先見到公主,還不一定呢。”

平樂笑笑:“至少在長安,咱們已經通過了氣,將來的事,只能交給天意了。”

而現在,天意居然降臨,讓她離開長安,奔赴通寧?

不,天意不是寧王,而是公主。

是公主,降服了寧王,讓他千裏迢迢,來帶自己回去。

此時此刻,秋穗看著奚曠,忍不住道:“為什麽突然改了主意,讓奴婢回到……桑姬身邊?”

“不為什麽。”聽到這個問題,奚曠看上去竟然心情不錯,“她如今缺個貼身的婢女,你去了,剛好能填補空白。”

秋穗於是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道:“那我們什麽時候走?”

“過兩天就走。”

這時候,朱策回來了:“殿下,王大人已經送走了。”

奚曠點點頭,指了一下秋穗:“給她找個房間住著。”

交代完了,負手就要往外走。

朱策不由納悶:“殿下,您這是要去哪兒?”

“上街。”

“上街?”

“嗯。”奚曠道,“不必跟著了。”

朱策:“殿下,可別忘了今晚宮中還有家宴呢!”

奚曠擺擺手,示意他知道了。

看著自家殿下悠然離去,朱策忍不住和秋穗大眼瞪小眼。

“你和殿下說了些什麽?”

秋穗無辜:“奴婢什麽也沒說啊。”

朱策頗為狐疑地多看了她兩眼。

奚曠此次上街,是為了給桑湄和虞春娘采買禮物的。先前為著千秋節,不便辦別的事,如今節慶暫時告一段落,他也有工夫去辦一辦自己的事了。

長安的布料比通寧更繁多更新穎,奚曠挑了一些中意的布匹,讓夥計擡回諸王館。首飾鋪亦是如此,遇到精巧的,直接打包遣人送去諸王館。還有一些眉黛、口脂、珍珠粉之類的東西,其實奚曠也不太懂,但老板娘見慣了長安城來往的各式貴人,舌燦蓮花,三兩下便將奚曠說得不住頷首,掃空了一片貨架。

末了還不忘添一句:“似殿下這般貼心的郎君可不多了,府上那位,可真是好福氣呀!定會驚喜不已的!”

奚曠想,驚喜倒未必,她身為公主,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不過是怕她厭倦了通寧的生活,給她點新鮮物事打發時間罷了。

買完了桑湄的東西,他又去給虞春娘買各色補品。

而諸王館中的朱策,對著院子裏一箱箱的貨物陷入沈默。

秋穗忍不住問道:“……殿下近來心情很好嗎?”

朱策幽幽看了她一眼。

秋穗被朱策趕進了房間,然而她站在窗戶邊,還能看到朱策對著滿院貨物郁悶的樣子。

毫無疑問,那些布料首飾妝品,都是給桑湄買的。

秋穗不由更加好奇起來,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才能讓寧王的態度發生如此大的轉變?又是帶她回通寧,又是給公主添置東西?

畢竟,她對他們二人在一起的最後記憶,還是寧王在月弧山脈的密道口,當場把她們二人逮住之時。

那之後,她就再也沒見公主。

但不管發生了什麽,能見到公主,總歸是好事。

這麽一想,秋穗便雀躍起來。

她甚至已經想好了,公主見到她的第一句,肯定要問:“在長安,有沒有受苦?”

那她一定會回答:“沒有,王侍郎靠著奴婢才能把南鄔樂舞排好,他可不敢欺負奴婢呢!”

如此一來,公主一定也會高興罷?

不會再因為她的出逃失敗連累,而對自己心懷愧疚。

桑湄坐在搖搖晃晃的騾車上,面對燦爛的陽光,不得不找了塊布,把自己的臉包上。

趕車的是個大爺,坐在車頭,偶爾揮一下鞭子,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

“妹兒,餓不?帶幹糧了不?”

桑湄捂著臉上的布,免得被太陽曬得更難受,含糊道:“帶了。”

“帶了就好哇。”大爺搖頭晃腦地說,“等咱們到荷邑,都得晚上啦。這要是路上不吃點兒什麽,人受不住哎。”

桑湄笑笑。

那對夫妻給她介紹的大爺,人倒是挺好,就是趕路慢了些,話多了些。這才走了半日,就已經快把她家底問個清楚了,好在她張口胡來的本事夠強,這大爺也沒察覺什麽問題,反倒還熱情地聊起了自己的家事,桑湄於是被迫知道了這大爺是做什麽生計、家裏幾口人、種了幾畝地、養了幾只雞等等……

不過,也正是多虧了這沒什麽心思的大爺,她才問清楚了自己要去的路。

她此行,是去找她舅舅的。

當初舅舅被貶到東南,當個蹇州刺史,也不知政權更疊後,他是否還在蹇州為官?按理來說,只要舊臣投降夠快,夠有誠意,一般是能保住自己的官位的——畢竟再找個新官,還得有個適應過程,百姓也未必服帖。

但壞就壞在他是自己的舅舅,是南鄔先皇後的弟弟,也算是與皇室沾親帶故之人,不知道最後到底是如何處理的。她也沒敢問過奚曠此事,唯恐奚曠本來沒想起來這麽一號人,被她一問,反倒想起來了。

此次南去,能找到舅舅是最好,若是真的運氣不好……桑湄在心中嘆了口氣,只能另做打算了。

此次出來得匆忙,唯一對不住的,便是秋穗。掐指算算,現在奚曠應該已經和秋穗見過了面,而傳信的親衛還在疾馳的路上,倘若秋穗滿懷希望地登上回通寧的馬車,卻發現自己已經棄她而去……

但秋穗是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從她留下的蛛絲馬跡裏,應該能讀懂她的目的罷?

而發現她失蹤後,奚曠一定不會再放走任何與她有關的人事。秋穗身為她的貼身婢女,又偏偏是最無辜的一個人,一定會被奚曠重視並善待——笑話,倘若她有朝一日回來,發現他待秋穗不好,他焉能在她面前得到好臉色?如此一來,倒也不必再擔心她會在陌生的王府裏受欺負。

皇宮中昨日擺了盛大的宮宴,今日便只擺了小型家宴,除了奚存自己,也就只有後宮中一個妃子,三個兒子,和兩個王妃出席。

奚曠是來得最晚的一個。

太子奚曜坐在第一個,笑道:“皇兄這是去哪兒了?本宮還以為,你會和三弟一起來呢。”

奚曠泰然自若地撩袍坐下:“三弟又不是小孩,何須人陪同?再說,人家夫妻一起走,加我一個,算怎麽回事?”

“哈哈哈,瞧皇兄這話說的,像是在怪弟弟禮數不周了?”陳王奚映搖頭而笑,“我看哪,要是皇兄早點兒娶位嫂嫂回來,太子殿下也不會有此一問。實在是皇兄獨身而來,太過顯眼!”

話題不知不覺便偏了,再無人提他為何晚來。奚曠看了看左手邊的太子和太子妃,又看了看右手邊的陳王和陳王妃,身形不動如鐘。

奚曜道:“若是皇兄真有此意,還怕找不到王妃?怕不是皇兄壓根就沒有娶王妃的心思罷!”

這話說的,又像是在嘲笑他被那個南鄔侍妾迷暈了頭,又像是在暗揭他心術不正、把心思用在了其他地方上。

“哎喲,這娶王妃又不是挑大白菜,那可急不得。”還得是奚映打圓場,“你說是吧,雅君?”

雅君是陳王妃的閨名,她聞言,含羞帶怯地瞪了奚映一眼。

“都在聊什麽呢?”

一道渾厚的男聲傳來,眾人紛紛起身行禮:“參見陛下。”

奚存穿著常服,身後跟著一名清秀婉約的後妃,正是奚映的生母惠妃。奚存隨意擡了下手,示意大家平身,而後在上首坐下,環視一圈,笑道:“都齊了。今日是家宴,不必拘著,直接開始罷。”

惠妃坐在奚存身旁,為他斟上美酒。

“朕沒進來的時候,聽你們聊得熱鬧,是在聊什麽呢?”

奚映咧嘴一笑,圓滾滾的臉頰看起來分外可喜:“自然是在聊大皇兄了。今兒家宴,唯獨大皇兄孤身一人前來,我們方才還在笑話他,這是要慢工出細活呢。”

“哦?”奚存挑眉,不由看向奚曠,“老大,你這兩個弟弟,當初可都是朕給賜婚的,你至今未娶,該不會是在怪朕沒有給你賜婚罷?”

“父皇說笑了,兒臣怎會有此想法?”奚曠忙道。

“其實朕也不是沒有想過此事,只是覺得,你是個有主見的人,恐怕並不願意平白接受朕的賜婚,朕也不想去討那個嫌,讓咱們父子生分了。”奚存晃著杯中酒液,撚了撚唇下短髯,“不過話說回來,你也老大不小了,這王妃之位終究不能空懸,還是趁早找個可心的女子,為皇家開枝散葉為妙。”

奚曠道:“父皇說的是。”

“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子,朕這做父親的倒是一直不知,你也說來聽聽。”奚存饒有興趣地說。

奚曠微微一頓。

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這個問題,他竟從未想過。

從賀家逃離後,他在外漂泊的那幾年,不是沒有聽其他地痞流氓聊過女人,但他聽了,也只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提不起什麽興趣來。也因此被其他人嘲笑過,說他現在不感興趣,只是因為乳臭未幹,不懂女人的妙處,等將來長大了,他自然就感興趣了。

奚曠對此不以為然。

直到他遇到了傳聞中的清鸞公主。

這個女人改變了他的一生,也即將要占據他的餘生。

“兒臣不知。”他抿了一口酒,笑道,“也許只有遇到了,才會知道。”

奚存嘖了一聲,扭頭對惠妃說:“這是給朕打啞謎來了。”

惠妃溫婉微笑,一邊替奚存搛菜,一邊柔聲回答:“寧王殿下是個看眼緣的人。”

眼看著這話題是要繞在奚曠身上沒完了,奚曜輕咳一聲,舉杯道:“父皇,昨日人多,只敬了您一杯,今日借此家宴,兒臣就再敬您一杯,願父皇洪福齊天、聖體永安,願我大乾國運昌隆、福祚綿長!”

看奚存喝了他這一杯,奚曜趁熱打鐵,道:“父皇,兒臣還有一事,想在家宴上稟報父皇。”

“哦?什麽事情,如此鄭重?”奚存放下酒杯,問道。

家宴上的奚存,不如昨日那般具有帝王威儀,或許是燈火原因,也或許是場地原因,此刻的奚存臉上暖色融融,眼角皺紋微延,倒真有了幾分父親的樣子。就好像,就好像……回到了還在將軍府的那些年。

奚曜恍惚了一下,隨即看向身邊的太子妃,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說道:“啟稟父皇,月娥她……有孕了。”

太子妃低頭害羞一笑,情不自禁地撫上自己的小腹。

奚存楞了一下,繼而道:“當真?”

“自然是真!”奚曜道,“其實上個月太醫就已診出了喜脈,但當時月份還小,胎像不穩,兒臣就沒敢說。過去一個多月來,兒臣一邊操辦千秋節事務,一邊又要為月娥腹中的孩子操心,真是忙得腳不沾地。還好前兩天太醫終於確定下來,月娥確實已懷孕兩月有餘。今日趁著家宴,兒臣就想來稟報父皇,為父皇添添喜氣!”

奚存先是定定地看了奚曜一會兒,繼而哈哈大笑,揚手一揮:“好,好啊!這可真是喜上加喜!來人,傳朕旨意,就賞東宮金車大轤一駕、秬鬯兩壇,賞太子妃碧色寶石三鬥、絹綃百匹,待孩兒降生後,再重重追賞!”

奚曜大喜,忙領著太子妃起身謝恩:“謝父皇!”

賞了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父皇面前扳回了一局。

奚曠想賊喊捉賊栽贓他?哼,委實可笑!奚曠春獵遇刺那會兒,自己又要忙千秋節,又要惦記未出世的孩兒,哪有工夫去搞什麽刺殺?千算萬算,奚曠算漏了這條罷!如此一來,自己總算是在父皇面前洗刷了冤屈!

奚曜擡眼看向奚曠,對方眼如幽潭,與他對上視線時,鎮定自若地舉起酒杯,微笑道:“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殿下。此等喜事,實乃我大乾福分。”

奚曜受了奚曠的敬酒,心中暢意無比,還不忘道:“皇兄也得努力啊!”

奚曠嘴角的笑意淡了淡。

奚曜看在眼裏,更是痛快至極。他是太子,又即將誕下皇長孫,奚曠拿什麽和他比?

另一頭的奚映和王妃也連忙站起來賀喜,這頓家宴,終究是成了東宮的喜宴。

宴席散後,奚曠與奚映並肩而行。陳王妃識趣地先回了馬車。

“哎呀……時間過得真快啊。”奚映看著天上的月亮感嘆,“一轉眼,二哥都要當父親了。”

奚曠隨口道:“你說不定也快了。”

奚映拍了拍肚皮,哈哈一笑:“我與雅君才成親不久,倒是不急。這事兒急也沒用,越急越不來。反倒是皇兄你,當真就不打算相看相看王妃人選嗎?”

奚曠笑笑:“即使是要相看,也不該在長安相看罷?”

“那是那是,一切還是看皇兄自己的意思。”奚映道,“若是將來選定了王妃,可要提前告訴弟弟啊,也好早早為皇兄備好賀禮。”

奚曠:“再說。”

正說著話,就看見不遠處一輛馬車已經啟程,奚映瞇了瞇眼睛,道:“太子殿下這去的……好像不是東宮的方向啊。”

更像是太極宮的方向。

“太子殿下自有太子殿下的事要做,我們操心什麽?”奚曠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早些回去休息罷。”

……

一回諸王館的房間,朱策便敲門進來:“殿下。”

奚曠坐在茶桌前,給自己沏了杯濃茶醒神:“秋穗安頓好了?”

“好了。”朱策道,“殿下今晚去家宴,陛下可有什麽表示?”

“沒什麽表示。”

“怎會?”朱策皺眉,“殿下昨日不是說,太子已經知道了您遇刺一事嗎?他那般針對於您,想必是得了陛下的敲打。若陛下只是敲打他,卻不安慰您,這未免也太……”

“或許本來是有的,只是今夜宴上生了變故,讓父皇打消了這個念頭。”奚曠輕輕吹了吹水面上的浮沫,一口苦茶下肚,酒意蕩然無存。

“什麽變故?”

奚曠眼睛微微瞇起,在室內搖曳的燭火中,宛如兩片漆黑反光的墨刃:“太子妃已有孕兩月有餘。”

“什麽?!”

這可真不是個好消息。

“說是上個月就發現了,但是沒報。也就是說,從常理來看,太子沒什麽工夫也沒什麽理由要刺殺我。”奚曠平靜道,“父皇知道後,還賞了東宮。”

“那這麽說,陛下豈不是會懷疑咱們……”朱策憂心忡忡,“那鄭長史,還有留著的必要嗎?”

當初留下鄭有鈞,也是想留著這個宮中派來的眼線,畢竟明棋總比暗棋好,可倘若陛下意識到他們已經會利用鄭有鈞反將一軍,那這本就搖擺不定的聖心,豈不是就徹底倒向太子了?

“鄭有鈞沒那麽重要。父皇賞了東宮,只是因為太子妃有孕,無論怎樣都得面子上過得去。至於信了沒有,另當別論。畢竟……”奚曠倏地冷笑一聲,“這懷孕又不是太子自己懷孕,刺殺也不是太子自己刺殺,他不過是動動嘴皮子,自有下面人為他鞍前馬後地辦事,他有什麽忙的?”

“但願以陛下多疑的性子,沒有全然相信太子的說辭。”朱策嘟囔道,“否則兄弟們忙活了這麽久,豈不是白幹了?”

“但這也不壞。”奚曠摩挲著茶杯上的蘭草花紋,慢條斯理地說,“父皇剛坐上皇位不久,還想好好享受個幾十年呢。也正是如此,他才會對無甚建樹的陳王寬和相待,又收回我的兵權,以母親和桑姬消磨我的性子。”

“既然忌憚自己的兒子,當初何必又讓殿下出征南鄔,給殿下這麽一個出風頭的機會?”

“那是因為事有輕重緩急,比起誰出風頭,他當時更在意的是快速贏得民心。”奚曠一字一頓道,“你也知道,父皇他上位的方式……不大光彩,民間朝野多有詬病。要想快速坐穩皇位,收覆民心,那就得在短期內幹一件大事——沒有比收覆南鄔、一統中原,更能振奮人心的事情了。但北炎內政剛平定不久,他若是再次離開,勢必會引發動蕩,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派我出去。結局你也看到了,如今人人都稱頌父皇驍勇善謀,他這皇位,終於算是坐穩了。”

燈影幢幢,窗紙上映出一站一坐兩道人影。誰也想不到,這皇城腳下的諸王館內,竟有人敢談論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題。

然而做屬下的像是習以為常,認真傾聽,做主子的更是淡定自若,娓娓而談。

“大局已定,父皇他又正值壯年,當然不希望下面的兒子太過優秀,功高震主。但他同時也不希望兒子太過無能,否則將來這江山如何讓人放心交予?所以父皇也只是收了我的兵權,略略打壓於我,卻沒有刻意為難,是想著,有我在,還能激勵一下太子。”

“這是把殿下當太子的磨刀石啊!”朱策憤然握拳。

“那又如何,在刀磨成之前,磨刀石是不會被丟棄的。而且父皇也不至於如此討厭我,再怎麽說,我也是他的兒子,我不犯大錯,他便不會動我。”奚曠長嘆一聲,“你大約也能察覺,父皇他……有時候其實有些在意所謂的‘家’。”

否則,也不會出去當細作時,還帶著家人的遺物;也不會平白多了個兒子後,想要不認他;也不會過了這麽久,仍舊後宮空置,只有一個陪伴多年的惠妃。

“不過,你且看著罷,這平衡就快要被打破了。”奚曠微妙地笑起來,“若太子妃這一胎得女也就罷了,若是得男,那便是皇長孫。皇長孫愈長大,那太子便愈急,太子愈急,父皇便愈惱怒……前朝之鑒,歷歷在目。”

北炎曾經有一名極為長壽的皇帝,活到了八十二高壽還沒死,甚至頭腦還很清醒,還能批閱奏折。結果下面的太子坐不住了,他從一生下來就是太子,活到六十多歲還是太子,每天拄著拐上朝,早就成了坊間暗地裏的笑談。終於有一天,這老太子忍無可忍,將高壽的老父皇捂死在了被子裏,自己登基了。只是大約輪回有報,才過了一兩年,這繼位的老太子也死了。

奚存看著身體康健,但奚曜看著可不像是什麽能忍到六十歲的人。

“那敢問殿下,如今我們該怎麽做?”

“繼續查‘刺客’線索,與東宮死磕,無論父皇相信與否,最終都得遞上奏折陳情。”奚曠道,“我們要做的,是積少成多,聚沙成塔。人非草木,耳旁風吹多了,總會讓人當真的。”

作者有話說:

你怎麽還有空關心別人老婆懷不懷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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