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還發生了那麽多嗎？”冬花垂下眼瞼，有些心虛地伸出手指撓了撓臉頰，“抱歉……我全都忘記了。”

“當時是陌生同學，”赤司不甚在意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冬花沒有放在心上也是很正常的事。”

說著，他輕輕接過冬花手中的相框，即使過了幾年，裏面的照片也依舊保存完好，色彩明麗清晰。赤司細薄的指尖慢慢拂過水晶面板，溫柔得好似一捧緩緩流淌的細水，被他描摹的少女穿著繁覆而華麗的長裙，站在所有演出人員中間，手中拿著一支玫瑰，正眉眼冷清地看向鏡頭。

偏偏五官濃墨重彩，在白亮的燈光照耀下，反襯出幾分鮮妍嬌麗。

“不過，如果依舊感覺抱歉的話，”赤司將相框放回原處，扭過頭來對她笑了一下，勾起的弧度中竟有幾分狡黠，“可以為我彈一首曲子嗎？”

冬花一怔，懵然眨了眨眼之後才意識過來。少年沈著溫柔的紅瞳近在咫尺，兩人的目光不過在空中一碰，冬花立刻微紅著臉撇過頭，她欲蓋彌彰地清了清嗓子，提著裙擺走到鋼琴旁邊，拉開琴凳坐下：“你想聽什麽？”

“你給他彈的那一首，”赤司毫不在意地屈膝坐在地板上，手肘撐在膝蓋，仰起臉對她笑，“祖母用來哄你睡覺的安眠曲——如果可以的話，現在請為我彈吧。”

冬花動作一頓，目光緩緩沈了下來，窗外的陽光一寸寸爬進來，帶著無盡的溫柔披到她的臉上，細小的灰塵也在光柱中無處遁形。半晌，少女被映成金色的眼睫一抖，她輕輕點頭：“好。”

於是她拉開琴蓋，纖細修長的白皙指尖攀上琴鍵，飽滿而具有穿透力的音節立刻流暢地從她手下流淌而出，與彈給那個人的不同——音調婉轉到哀傷，清朗的底色暈上暗澀，穿著白裙的少女不再在明燦的陽光下抱著花束奔跑，反而緩下腳步，坐在落雨的石階上，抱著雙膝，雙眸安靜而平和地向他絮絮說著什麽。

音律在空氣中悠揚地盤旋，像絲絲縷縷的雨線，最後慢慢透明消散。

琴房一片寂靜，只有窗簾被風揚起時的細微聲響。

好一會，赤司才鼓起掌，單調的音節在炸響，打破了安靜，同時也讓房間裏的另一個人從情緒的漩渦中抽身：“比起之前的。”

冬花立刻回神，懵然扭頭看過去，面色中隱隱的哀慮還沈在眼底，不曾褪去。

赤司正正端端地對上她的眼睛，慢慢微笑起來：“我還是更喜歡這一版本——冬花覺得呢？”

她登時眉頭輕輕一跳，有些吃驚似的垂下眼皮，盯著自己的指節，不知在想些什麽。

灰塵安靜地在空中飄浮。

過了一會，眼底的情緒像是被緩緩融化的堅冰，徒然變得澈透起來，她才帶些釋然地、柔軟地閉起眼睛笑起來：“那就太好了。”

赤司從地板上站起身子：“去休息一下吧，午飯之前我會叫——”

最後一個音節卡在喉嚨，仿佛有一陣柔軟的風吹進懷裏，赤司睜大了眼睛，下意識伸手抱住突然撲過來的少女。

冬花踮著腳緊緊抱住他的脖頸，將臉埋進他的肩窩，直到呼吸全部染上他的氣味——那種帶著體溫的，幹凈又溫暖的草木香氣。她才稍微動了動腦袋，枕在他挺括的肩面上，呼吸緊了緊，仿佛接下來的話會讓她很不好意思，冬花羞赧地咬了咬下唇，小聲卻也堅定地在他耳邊：“……可以稍微、陪陪我嗎？”

懷裏的少女像一只被雨淋到的可憐貓崽，赤司頓了頓，隨即眼底化開笑意，他溫熱的掌心穿過披下來的長發，捏了捏冬花的後頸：“當然。”

回到房間，冬花放開他的小手指，率先脫下鞋子，迅速跑到床邊，在地毯上跪坐下來，眼睛晶亮地對他招了招手。

赤司啞然失笑，跟著一起脫下鞋子走過去，坐到她身邊。

冬花伸手整理了一下鋪開的裙擺，餘光瞄到已經擺到房間裏的貓爬架，有些慶幸地想：“幸好四號還在外面玩。”

“冬花想玩些什麽嗎？還是說說話？”赤司撐著下巴，歪著頭看她。

“……你這麽一說，我突然也不知道該做什麽了。”冬花洩氣地松下肩膀，不自覺拽過他的手，一根一根把玩少年細長的手指。

赤司張著手任她捏來捏去，想了一會，提議道：“下棋？”

“可是一盤將棋耗時很長，”冬花鼓了鼓臉頰，“而且下著下著就會不自覺變成競技，腦子很累。”

“不是將棋，”赤司反過手腕，向上捏了捏她的掌心，站起身從她書桌上拿了一個小盒子，“是五子棋。”

“欸？”冬花看著面前的半透明小盒子，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五子棋？”

“冬花沒有玩過這個吧？”赤司饒有興致地把盒子中的棋子拿出來，將棋盤在兩人中間鋪開，“這是我去便利店的時候偶然看到的。”

“……”

冬花沈默了一下，想說自己小時候其實和幸村精市在神奈川玩過，但結合前幾次她提到幸村時紅發少年總是不同往常的表現，就算她再怎麽遲鈍，也能夠覺察出什麽問題了。

“嗯，確實沒玩過。”冬花抿了抿嘴，還為了肯定自己的說法一般，篤定地點了點頭。

“你用什麽顏色的子？”面前伸過來兩只手，少年白皙的掌心中盛放著兩種顏色的棋子。

“白色吧。”冬花乖乖將兩手捧成碗裝，示意他可以倒過來了。

赤司將黑色子放到自己身側：“你先？”

“嗯——”冬花歪著頭想了一下，“猜拳吧。”

“……”赤司征十郎突然含著笑看了她一眼，“冬花確定嗎？”

“這有什麽不確定的？”

紅發少年好似有些頭痛似的，一邊搖著頭，一邊伸手解開了袖扣：“我可是絕對的哦。”

“……不要用這種語氣說這種話啦。”冬花不忍直視地扭過頭，卻又忍不住笑起來，“你說這句話總感覺好違和。”

“但是的確是事實。”赤司已經伸出拳頭。

冬花不信邪地挑起半邊眉毛：“再怎麽絕對，也不可能猜拳百戰百勝吧？又不是超能力者。”

“那麽——一、二。”

兩人同時做出手勢。

“……”冬花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的“布”，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石頭”，“太巧了吧？！”

“不是巧合哦，”赤司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以一種“我就說是這樣了”的神情轉了轉手腕，“是絕對。”

“……”冬花不自覺挺直了背，又深呼一口氣，“我不相信，一定是巧合，我們再來！”

“不玩五子棋了嗎？”赤司看著她突然認真起來的神色，有些無奈地笑起來。

冬花扭頭看了一眼掛表，十指交叉，蓄勢待發地轉了轉手腕，嚴肅地正色道：“離午飯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五子棋等下再玩，我一定要證明——這就是巧合，是不確定事件！”

“好吧，”赤司縱容地點頭，“你決定。”

…………

冬花目瞪口呆地撐住地毯，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手掌，頭一次洩露了如此強烈的懷疑態度：“……騙人的吧？？？”

剛剛奪得三十七勝十三平的赤司征十郎君溫柔地提示：“不是哦。”

“這、這怎麽可能呢！”冬花抓過他的手，將少年白皙的掌心湊到眼跟前，不信邪地瞪大眼睛，仔仔細細地一寸寸打量，“你不會真的有超能力吧？！”

就是那種戴著綠色眼鏡，頭頂還要插兩個大號棒棒糖，語速飛快的傲嬌無口吐槽役超能力者。

赤司配合地伸手被她翻來翻去，神色有些覆雜：“冬花再怎麽找，也找不到機關的，這……就是人類的手。”

“可是這也太奇怪了，”冬花皺著眉頭，“五十局，我居然一局都沒贏過，這、怎麽可能呢？？”

“綠間之前也是這麽說的，”赤司兩指捏住下巴，好似在回憶，“不過一直到畢業，他也沒有贏過呢。”（註）

“……”冬花直起身子，面色突然回歸平靜——平靜到有些木然，隨即她又想起什麽一般，眼睛登時一亮，“那拋硬幣呢？征十郎也可以預測字面和花面嗎？”

“沒有試過，”赤司說，然後自信而溫和地勾起唇角，“不過我想應該沒有問題。”

冬花已經不想再質疑了，她迅速從錢包裏摸出一只硬幣——那還是前幾天赤司給她換幣值換著玩才拿來的，否則他們兩個的錢包哪個也找不出硬幣來。

“這個，麻煩征十郎拋吧。”冬花抿緊嘴唇，雙手撐在膝蓋上，認真地盯著他的動作。

赤司也絲毫不推辭，他將硬幣握在掌心，往上一拋，硬幣在空中揚起又落下，少年動作利落地將其扣在自己的手背上：“是字。”

壓在手背上的手挪開，冬花立刻前傾身體去看：“啊，真的是字！……征十郎你——”

“太厲害了？”赤司將硬幣反握在手心裏，歪著頭對她笑，勾起來的弧度中摻雜了幾分鮮活的得意。

“不，”冬花冷酷地掰開他的手，將硬幣拿回來，“已經超脫‘厲害’的境界，我只想說一句好扯。”

作者有話要說：

（註）——官方公式書

他和綠間課餘除了下將棋，還會沒事猜猜拳，笑死，可愛貓貓停止散發魅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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