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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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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上的紅點似乎暫時停了下來,沒有片刻猶豫,所有在場警察都訓練有素地利落起身,技術人員抱著電腦,時刻觀察異動。

警車輪胎尖銳地摩擦街道,正分秒必爭地向洛山趕去,警笛呼嘯而過,劃破京都沈寂的長夜,叫人聽了無端心裏發慌。

而與此同時,一盆冰涼刺骨的水劈頭蓋臉潑到冬花身上,在尚未回暖的冬夜裏,她幾乎是在清醒之前就狠狠打了個哆嗦。費力撕開沈重的眼皮,冬花用力眨了眨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然而模糊的視野裏只有熟悉的裝束:“佐藤先生……?”

洛山是半寄宿學校,男生宿舍隱在整個校園的最後面,佐藤冷著臉擡頭看了一眼遠處燭火般的微弱燈光,把早就準備好的毛巾狠狠塞進少女口中。車燈靜靜地照出一方空地,兩人像是位於舞臺光束中央。

沒有理會她動作癱軟的掙紮,佐藤咬著牙,仇恨讓他的目光透出兇惡,他高高舉起棒球棍,隨後不遺餘力地重重打在少女柔軟的腹部!

一聲讓人牙酸的悶響。

冬花身體僵住片刻,半晌才順著球棍無力地倒在地上,喉嚨瞬間就竄上腥甜,瞳孔因為強烈的痛楚縮成細針。腹部沒有骨骼保護,柔軟的肌肉下藏的是各類臟器,她大腦一片空白,恍惚之間差點以為自己要被球棍一分為二。

痛楚的呻|吟全堵在喉嚨,泛起巨大轟鳴的耳膜接收到他在身邊走動的聲音,冬花顫抖著手指,費盡全身力氣,咬著嘴裏的毛巾,伸手護住自己脆弱的脖頸,同時蜷縮試圖竭力保護腹部。她疼得大口抽氣,然而腹部剛添的傷又讓她呼吸都痛得打哆嗦,虛汗順著額角流下來,她眼前泛起一片片死白。

球棍雨點一樣砸在身上,沈悶的□□撞擊聲成了附近唯一的聲響。時間似乎被無限拉長,極致的疼痛模糊了空間感和時間概念,冬花艱難地喘息了兩下,發覺球棍突然停了。

“時間差不多了!你好了沒有!”電話那邊的少年已經氣急敗壞,“我說了我會替你女兒出氣的,爸爸已經報警,警察抓到的話全都完蛋了!”

佐藤在寒風中喘息,呼出的白汽轉而又被刮走,他茫然地開口,聲音有些嘶啞:“可是少爺……還能怎麽出氣?”

“你女兒是什麽結果,那個賤|人就會是什麽下場,”少年冷冷地吩咐,“但你再繼續慢下去,佐藤雪乃就只能繼續在九泉之下蒙冤了。”

聽到女兒的名字,佐藤立刻打了個激靈,方才看到少女倒在地上而升起的隱秘不安和惻隱之心消散得幹幹凈凈,他抹了把臉,眼眶通紅地連聲道謝:“謝謝少爺,謝謝少爺……”

少年冷哼了一聲:“動作要快,有輛掛牌車就停在洛山門口不遠,記得繞路躲開監控,還有——把賤|人身上的首飾全都摘下來,扔在洛山門口。”

“首飾?”佐藤剛剛拖拽起少女,聞言本能地輕聲反問了一句。

“聽眼線女仆說,賤|人身上不離身的首飾都是她未婚夫送的,那不是個簡單人物,”少年難得耐心地解釋,“保不準上面裝了什麽定位系統,所以我才讓你快!”

佐藤心底瞬間升騰起一股寒意,他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遠處,或許是心理作用,他似乎已經聽到逐漸靠近的警笛。慌張之下,他把少女直接按在車前蓋上,動作粗魯地扯下她的耳鏈項鏈,擼掉她左手上的鉆戒,轉身遠遠地扔到洛山校門口。

六分鐘後,警車齊刷刷停在洛山門口,技術人員有些激動:“位置很久沒有移動過了!他們一定就在這裏!”

警員受他的情緒感染,個個預備好了槍|支,打開車門利落地跳下了車。

“這位同學,”技術人員扭頭看著後座的紅發少年,安撫地笑了笑,“現場危險,你在外面等吧,相信你妻子很快就能平安出來了。”

赤司的神色終於稍微松了些,他把深遠的目光從窗外轉回來,對技術人員點頭:“承您吉言——是未婚妻。”

“都一樣都一樣,”技術人員擺擺手,“都是要一起過日子的嘛。”

他話音未落,一只戴著白手套的手已經簡單粗暴地從打開的車窗捅進來,那警察焦急問道:“這戒指是不是你未婚妻的?!”

赤司征十郎當即神色一變,他睜大眼睛,眉宇之間被更大的憂色覆蓋:“……沒錯。”

警察看他臉色就知道不好,低低咒罵了一聲。

技術人員的臉色也難看得很,電腦屏幕上依舊不動的紅點靜靜閃爍,像是莫大諷刺。

系在冬花身上那條細細的線,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斷開了。

冬花動了動被反綁的手,靠在空間逼仄的汽車後座,劣質汽油味熏得她一陣陣發昏,她看著坐在前座開車的中年男人,輕輕開口:“佐藤先生。”

佐藤脊背一僵,沒有理會她。

“別誤會,”大概是提不上氣,她的聲音比尋常還要軟,聽起來人畜無害,“我只是想知道你這樣對待我的原因——我自認從不苛待傭侍。”

佐藤一瞬咬緊了牙,他從後視鏡看了冬花一眼,目光好比冷血動物:“對,你虛偽得很,不直接苛待下屬敗壞你的名聲,卻會操控輿|論讓女高中生枉死!”

她沈默半晌:“……抱歉,你口中所說的,真的是我做出來的事情嗎?”

佐藤一腳踩停了剎車,紅著眼扭頭看她,像是恨不得直接把她吃下去:“佐藤雪乃,你敢說你不認識?”

“佐藤雪乃?”冬花試圖從記憶宮殿裏翻找一下,然而頭腦立刻泛起鋪天蓋地的痛意,她臉一白,“嘶——好像是聽過,我辦理過她的獎學金申請,卻沒有見過面。”

“沒有見過面也夠了,”佐藤狠狠地踩動油門,破舊的車子竄了出去,“我的雪乃那麽聽話,她媽媽死後就一直和我相依為命,卻因為你!她自殺了!自殺了!我再也沒有女兒了!”

冬花只覺得天旋地轉,從他口中根本得不到什麽有用信息,此時喉嚨又一陣陣翻湧,她難受得不行,只能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然而她不問了,佐藤反而自己將事情和盤托出了。

“不就是說了你幾句壞話嗎?”佐藤憤憤地呢喃,“她的同學也都他媽是賤|種,居然因為這種事就孤立她,你們學生會都是吃幹飯的嗎!學生矛盾為什麽不調和!”

冬花眼皮一跳,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麽,然而終究是沒有說出口,還是側著頭閉目養神。

“更何況雪乃她說得根本不假!你什麽都有了,被說兩句又能怎麽樣?我的雪乃她什麽都沒有,卻還要被這樣對待……”佐藤流出眼淚,忽然,他又變得惱怒起來,“你的未婚夫又是什麽好東西?!和你天生一對!我可憐的雪乃遇人不淑!”

聽到這,冬花鬼使神差地皺起眉頭:“或許,您知道‘遇人不淑’是什麽意思嗎?”

佐藤冷冷地說:“怎麽,你還不知道嗎?在你之前,雪乃早就和你的好未婚夫定了終身,只是那混蛋,嘴上說著會娶雪乃為妻對雪乃好,到頭來還不是為了門當戶對找了你!——你以為你是誰,左不過是撿了我們雪乃的東西罷了!”

“他是人,請不要用這樣失禮的稱呼,”冬花語氣終於瀉出不虞,“以及,您是怎麽知道這些細節的?我不認為高中女生會和父親分享這種事。”

佐藤抹了一把臉:“雪乃死後,我看了她的日記。”

她當即冷笑了一聲:“或許,你應該早盡父親責任,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

大概是某個字眼刺破了他心裏的痂傷,佐藤瞬間暴怒:“我的女兒死了,你將來又能好到什麽地方去?!”

“……”冬花被他話裏透露出來的信息砸得心頭一晃,但透過後視鏡看著他扭曲的眉眼,還是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而她也已經看清了——女兒的妄想癥癥狀不輕,父親的精神疾病或許也沒好到哪裏去,失去唯一的女兒顯然讓他無比自責,自責自己沒有足夠關心女兒,自責自己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然而極致的自責過後,為了保護自我,他必須本能地將過錯推給其他人。

於是,他翻看了女兒留下的妄想日記,然後訝然發現女兒已經交往四年的男朋友突然變心和其他女孩子訂了婚約,這次自願休學也是因為在教室裏說了幾句其他女孩子的閑話就慘遭校園暴力。

而那個「其他女孩子」恰巧就是西園寺冬花。

所以,失去女兒的痛苦,被變本加厲地加諸冬花身上,佐藤偏執地走進了牛角尖。面對那個私生子小少爺的試探,剛剛聘入西園寺家的佐藤一把咬上了鉤。

也是經他提醒,佐藤才猛地意識到,自己的怨恨對西園寺冬花不會產生一絲一毫的影響。相反的,她還會像原來一樣,拿著他女兒連奢想都不敢的名牌包,戴著頂他們三年房租的首飾,出入各種高檔場合。

然而此時此刻,他看著在蜷縮在廉價車子後座裏,無比狼狽的西園寺冬花,心底終於升起了隱秘快意。

竄過一條又一條漆黑小路,就在冬花以為就要這樣永遠走下去時,車子在一棟小木屋前慢慢停了下來。

有人拉開了她這側的車門,冬花側眼,正對上一張和父親有三分相像的臉。

少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愉悅地勾起唇角:“靜候多時了,我的、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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