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金濃的晨光自遠處地平線起，朦朧地披來一層絨絨的金紗，秋冬時節的晨風已經帶了張揚味道。冬花站在自家宅門外，緊了緊圍巾，又百無聊賴地扭過頭去欣賞祖母種在院子裏的山茶。

道路的另一側已經平穩地駛來一輛黑色商務車，大概是已經註意到路邊的少女，車子很快就在少女身前十幾米處剎停，赤司征十郎隨後就從後座下來。

“冬花！怎麽在外面等？”赤司拽住她已經冰涼的手，皺起眉頭。

冬花咬了咬下唇：“沒關系的，不算很冷——咳，大概是我太興奮了吧。”

赤司沒把她的“不是很冷”當回事，少女天生體弱，本來就是容易手腳發冰的體質，更別提還站在堪稱料峭的晨風中。他把冬花的手緊緊地圈在掌心裏，用自身滾熱的溫度熨帖她冰涼的手：“好了，快上車吧。”

神奈川的游樂園建於繁華地段，和冬花在神奈川的老宅子還是有一段距離。顧及著司機在場，冬花安安分分地跟赤司保持了一段距離，期間也沒有任何交談。

直到兩人站在游樂園門口，看著那輛價值不菲的車緩緩開離，赤司征十郎才似笑非笑地挑起唇角，揶揄地看了過來：“西園寺大—小—姐。”

冬花被他調侃得臉色發紅，抿著嘴唇把手伸給他：“快進去吧。”

“說起來，這算是你第二次來游樂園吧？”赤司征十郎一面從風衣口袋裏抽出一只鱷魚皮的錢包，從中拿出兩張門票，一面側過頭來對身旁的少女說道。

冬花眨了眨眼：“說得是……第一次是在沖繩的海邊游樂園，也是和征君一起。”

赤司征十郎排到隊伍盡頭，檢過票之後就過來拉住她的手，語氣中含著笑意：“那時候你還叫我赤司君。”

大概是休息日的緣故，游樂園裏的人尤其多，提前裹上冬裝的小孩子們各處笑鬧，像滿地亂滾的糍米團子，讓本來就充滿甜蜜生機的游樂園更加活力。

“人好多啊。”冬花牽著他的手，揚起眼睫打量游樂園中央的標志性建築。

“嗯，聽說今晚還會有煙花表演，”赤司征十郎扯了扯她的手，“那個，要不要？”

冬花循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是一只穿著玩偶服的吉祥物，正在門口給小孩子們派發氣球。她眼神微微一動，沈默片刻，還是搖了搖頭：“那都是給小孩子的，算了吧。”

“你也是小孩子，”赤司拍了拍她的額頭，“是又乖又聽話的小女孩。”

冬花的臉頰頃刻間就燒了起來，只能呆楞楞地捂著額頭，看著他居然真的去吉祥物那邊領了一只粉色的氫氣球回來——圍在玩偶身邊的都是半大的小孩子，最多還有年輕的父母或者年邁的老人，然而像他這樣的少年卻是獨一個。

偏偏他還一臉理直氣壯。

冬花咬住下唇，心裏就像是被投入了一顆方糖，絲絲縷縷地化開甜意。

“來，手，”赤司回到她身邊，把氣球系在她伸出的手腕上，“走吧小朋友，想去哪裏玩？”

還有兩年就停止發育的小朋友還是忍不住抿著嘴唇笑了出來：“現在的話——過山車？不過剛剛領了氣球……”

她有些為難地擡頭看向那只粉色的氫氣球。

“氣球交給工作人員保管就好，”赤司征十郎動作利落地拿出手機，飛快地調出這家游樂園的地圖，確認過山車的大體方位之後就對她勾唇一笑，“走吧。”

他很明顯做過詳盡的攻略，連這家游樂園設備的特點也能說上兩句，甚至還把路過的一個工作人員說得一楞一楞的。

下了海盜船，冬花坐在長椅上喘著粗氣平緩心跳，卻突然咬著他買來的奶茶的吸管笑了出來。

“怎麽了嗎？”坐在她身邊的赤司征十郎立刻撫了撫她的背，“這杯不好喝？我再去買一杯吧。”

“不是不是，很好喝，”冬花擺了擺手，繼而又是忍耐不住地笑出了聲，“征君，被人用很不可思議的眼神看了呢。”

赤司征十郎沈默了一下：“……跟女朋友一起出來，當然還是要做好詳盡的攻略才行。”

“嗯，”冬花嚴肅地點點頭，“就是有點太詳盡了，赤司征十郎君果然嚴謹。”

赤司涼涼地看了她一眼。

冬花無辜地跟他對視，用小爪捧了手裏的奶茶送到他嘴邊：“控糖先放一放？”

“……”赤司面無表情地含住吸管喝了一口，隨後表情微妙地挑了挑眉，“好甜。”

“是你平時的口味太清淡了。”冬花整理了一下圍巾，“當初給你做便當的時候，就一直斟酌鹽量來——”

“我們接下來去哪裏？”赤司征十郎難得打斷她的話，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冬花懵懵地眨眼：“……欸？再休息一下吧，等一下就到午餐時間了，我剛才過來好像看到一所家庭餐廳來著。”

“去吃快餐吧，”赤司征十郎已經牽著氣球站起來，“只帶你去過幾次——而且那邊的快餐店好像出新品了。”

冬花果不其然被新品吸引了註意力：“是嗎？那就去快餐那……怎麽了嗎？”

——是錯覺嗎？怎麽感覺征君剛剛好像松了一口氣？

“沒什麽，”赤司征十郎眨了眨眼，鴉羽般的長睫眨動兩次，就將方才的情緒波動隱藏下去，“我們現在就去排隊吧，一會人流量應該會很大。”

果然如同赤司所說，快餐店加上游樂園偏年輕的受眾，明明還沒有到正飯點，快餐店裏就已經有不少人。

最後兩人點了兩個套餐，在還有零星幾個空桌的用餐區域，挑了一個靠窗的兩人桌坐了下來。

“原來買套餐還有小玩具送的嗎？”冬花看著自己托盤上的可達鴨，隨口感嘆了一聲。

“大概，”赤司也不常吃快餐，但無論是帝光還是洛山的隊友中，都有相當熱衷於這種食品，並且對收集小玩具懷有猛烈熱情的人，對這方面還算了解，他把自己餐盤上的八音盒也遞到少女眼前，“這個也給你。”

冬花立刻眼睛一亮，伸手點了點八音盒上的胖丁和皮卡丘：“這個真的可以播放音樂嗎？感覺好可愛啊。”

她只顧著那個造型喜人的八音盒，拿著可達鴨的右手不經意間用力，碰到了可達鴨身||下游泳圈上的按鈕。

兩聲音調詭異的“可達可達”立刻響起，兩人同時安靜下來。

恰巧旁邊桌的女生也被分到了一只可達鴨，同樣按出兩聲詭異的叫喚，她沈默半晌，認真地拍了拍同伴的胳膊：“這鴨子其實是泰國偷||渡來的吧？”

冬花眨了眨眼，掀起眼皮和赤司碰了碰視線，隨後一齊笑了出來。

“好了，快吃吧，一會涼了就傷脾胃了。”赤司征十郎替她把漢堡的包裝紙打開，折成一個好拿又不臟手的形狀遞過去，“喏。”

吃過午飯之後，快餐店裏依舊還在大批大批地湧入游客，冬花拿著可達鴨和八音盒，有些慶幸地跟在赤司身後走出了店門：“還好聽了征君的話，來得很早呢。”

“嗯，吃過飯還是休息一下吧，”赤司征十郎對不遠處的長椅擡了擡下巴，“到那邊坐一坐？”

“好。”她從前臺那裏領了氣球之後就又系在手腕上，手裏還拿了憨態可掬的可達鴨玩偶和寶可夢八音盒，即使一身形制利落的名牌，現在她看起來也和一個最普通的女高中生沒什麽分別。

“幸好穿了平底鞋呢，”冬花坐在長椅上，稍微活動了一下腳腕，“玩了這麽久還是挺累的。”

“……”赤司征十郎表情微妙地掃過她的平底小皮鞋，“那就多坐一會，我們等到晚上看了煙花表演再回去吧，時間很充足。”

“嗯，”冬花搓了搓手，把掌心烘得暖熱，然後把手貼到他的後頸上揉了揉，“征君也很累吧。”

“還好，”少女溫熱細膩的皮膚貼到有些疲累的後頸上，帶來奇異的舒適感，赤司征十郎閉了閉眼，又嘆了口氣，“帶相機來就好了。”

冬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邊給他揉脖子，一邊搖頭：“相機很重的，征君會更累。”

長椅這邊正巧對著綠化帶，作為一個偏僻的拐角，也沒什麽人經過。赤司征十郎歪了歪身子，把頭靠到冬花的肩膀上，一邊側頭聞著她身上清甜的柑橘氣味，一邊閉上眼睛：“十分鐘。”

冬花輕輕撫了撫少年後腦上柔軟的紅發，又低頭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

他對時間的把控很嚴準，十分鐘不過剛剛出頭，赤司就睜開眼睛，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了，去哪裏。”

冬花眨了眨眼：“旋轉木馬？”

天邊最後一隙刺目的金線也被收攏下去，餘下的盡是柔和昏黃的西下夕陽，粉紫交雜的瑰麗晚霞洋洋灑灑地潑了半個天幕，連游樂園也被映襯得如夢似幻起來。

赤司征十郎掏出手帕來，給少女擦了擦額角泌出的細密汗珠：“累壞了吧。”

冬花搖了搖頭，神經上的愉悅完全壓過身體上的疲累：“還好，這是最後一項了吧？”

“沒錯。”

秋冬時節，日子一天比一天短，朦朧的夜色已經像薄紗一樣慢慢籠罩，游樂園各處已經亮起明亮絢爛的霓虹燈。

冬花擡頭，看向面前這個被燈光妝點得十分漂亮的巨大建築。

摩天輪，據說是每對情侶到游樂園的必玩項目。

兩人在工作人員的指示下，走進小小的鋼箱。

“心情，和上次完全不一樣呢。”

冬花坐在窗邊，隔著一層玻璃也能聽到機器啟動的聲響，箱體慢慢升空，視野也隨著變得愈加廣闊，能眺望到游樂園和游樂園外的萬家燈火。神奈川雖然比不上東京繁華，但到了夜裏也是遍地璀璨閃耀，看起來相當壯觀。

“冬花。”熟悉的少年音響在耳邊。

她“唔”了一聲，視線從窗外的風景轉回來，卻措不及防地在極近的距離之下和那對赤金異瞳對視，冬花懵然眨了眨眼，甚至能感覺自己的睫毛刷過了對方的：“征君……”

“嗯，”他看起來很愉悅，“這個，喜不喜歡？”

冬花這才發現，他掌心裏還擱置了一個已經打開的小盒子，而絲絨內襯布上，正正地擺放了一只鉆戒。

鑲嵌的鉆石亮潤剔透，切割造型也很簡單，看起來卻是璀璨到讓她挪不開眼睛。冬花好像被上面吸納的光刺到一般，定定地註視了半晌，才如夢初醒地擡起頭來，眼眶在自己也沒有註意到的時候，居然已經變得通紅：“這……”

“別誤會，”赤司輕輕笑了一聲，然後執起少女白玉一般的纖細手掌，那只手的手腕上甚至還套著一只剛剛在某個攤位領的廉價的塑料手環，他把小小的銀環戴進她的中指，“只是訂婚戒指而已，結婚典禮用的可沒這麽半吊子。”

“準確來說，”他把冬花的左手拿到眼前，頗有些著迷地盯著她中指上多出來的華貴首飾，“我們的訂婚典禮上，用的情物並不是戒指——這只是我以我個人名義送給你的，小姐，還喜歡嗎？”

冬花只覺得眼眶燙熱，喉嚨哽咽，怕是一出聲就是泣音，她咬緊了下唇，用力點了點頭。

“那就好，”赤司親了親她的手，隨後扳住她單薄的肩膀，“摩天輪，快到頂||端了。”

她先是會意不到一樣怔楞地瞪大了眼，但下一瞬間就明白過來，對他乖順地閉上了眼睛。

“真乖。”他用拇指輕掃少女飽滿的下唇。

他們所在的箱體達到頂點——冬花閉著眼睛感受唇上的溫熱，輕輕搭上赤司的肩膀。

傳說坐上摩天輪的情侶最後會以分手為結局，但只要在到達頂點時接吻，就可以一直相伴著走下去。

——我原本的人生枯燥又陰沈，恍如身處生滿瘴氣的沼澤森林，然而拐過轉角雲開月明，一想到未來的人生中都有你的痕跡，我就對未知的前方充滿了期待。

直到被牽著走下了摩天輪，冬花還是暈暈乎乎的，左手剛剛被戴了戒指，還有些不習慣，她頻繁地用拇指去摩擦那顆鉆石，在一次又一次被挫磨的輕微痛感中找到實感。

赤司征十郎含著笑意看了她一眼，輕輕晃了晃交握的手，把她從失神的狀態中拎扯出來：“煙花表演要開始了。”

所有游客都擁到標志建築前方的大片空地上，初始的音樂聲過去，手機和相機舉成一片，準備捕捉下一刻即將來臨的絢爛。

拖著光線的火點竄上天幕，少女澈透到清潤的眼眸中綻開絢爛煙花，微涼的夜風拂起她耳邊的碎發。遠方的轟聲悶響，身旁耳畔人們的驚呼，全都如同潮水一般在耳邊散去；平滑深藍的天幕被撒上的細碎金銀，也在眼前消失。

冬花睜大了眼，眼眸中只餘下他近在咫尺的赤金異瞳。

……卻比煙花還要讓她鼓噪心跳。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開封菜的玩具可達鴨是樹姐分享給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叫起來真的好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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