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花扶著樓梯走下來時，恰好和剛剛進門的女人打了個照面。

少女幾不可查地一頓腳步，面上絲毫不露情緒，然後撫住衣服下擺，對她淺淺地鞠了一躬：“母親大人，早上好。”

女人腳步半分不停，坐到沙發上之後就半垂著眼皮，漫不經心地打量懷裏的花束，半晌才紆尊降貴地看過去，隨意地點了點下頦：“早上好。”

冬花直起身子，卻並沒有跟女人一樣坐到沙發上，只是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待什麽。

“大小姐，您吩咐的點心。”一個女仆雙手捧了包裝得雅致考究的點心，低著頭送到冬花眼前。

“好，”冬花點點頭，“辛苦你了。”

“你——”

身後突然傳來女人的聲音。

她鮮少會管自己的事，冬花頓生疑竇，但也只在須臾間就整理好思緒，轉過了身子：“母親大人，還有什麽事嗎？”

“你要去哪裏？”女人的目光在她手中的點心盒轉了一圈，繼而不帶情緒地向上，對住少女與自己酷似的一雙眼睛，“這並非是老先生和老夫人愛吃的糕點吧。”

冬花自然註意到她的視線，跟著飛快地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語氣平鋪直敘，疑問的成分幾近於無，冬花也沒意料到她能註意到這種細節，因而楞了一楞，片刻之後還是將自己真實的目的地說了出來：“……受赤司君所邀，去拜訪赤司家在京都的別宅。”

她說得隱晦又彎繞，其實中心含義非常好提煉。

女人似乎早就料到，只是懶洋洋地笑了一下：“看來赤司家的小少爺還真挺中意你的，那個人說你們在交往，也是真的了？”

冬花瞬間心下一沈，“那個人”自然就是她的父親，對於和赤司的戀情，她對家裏的態度和對外是一樣的——既不宣揚也不避諱，順其自然。就連之前和赤司出去約會的事情，她也是如實告知，並沒有什麽隱瞞。

但父親得知的最根本途徑，恐怕還是他在洛山裏安排的那些人。

明明從中學開始就一直是這樣了，自己在學校裏的所作所為都會被一五一十地報告到他那邊，但是從女人口中再一次得知時，冬花卻是頭一次產生了極大的抗拒。

——因為被惡意窺探的並非只有自己，還有征君。

見她不吭氣，女人也沒說什麽，只是擺了擺手，把女仆叫來抱走她懷裏的花：“去吧，別丟了禮數。”

冬花立刻回神，低著頭又沖她鞠了一躬，才轉身向門外走去了。

赤司家在京都不止一套房產，赤司征十郎所住的就是京都主宅，距離她家也不算很遠。

赤司剛開始還擔心她家的司機不認識路，提出要派赤司家的司機去接她。然而冬花還記得上次約會時在他家司機面前的失態，任由他怎麽說都是紅著臉拒絕，寧願和自家司機多繞會路，也不願意一個人面對赤司家的司機。

但其實赤司家的京都主宅非常容易辨認，本身就是偏僻的住宅區，其中最為古樸、占面積也最大的和式房屋就相當惹眼。

“小姐。”駕駛座的司機放緩了速度，微微扭頭提高了聲音。

“到了嗎？”本來在閉目養神的冬花睜開眼睛。

“……”司機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幹脆行動大於言語地拉下了冬花旁邊的窗戶，“您看外面？”

冬花有些不解，但還是依言揚睫看向了窗外。外面的光線遠比車內強烈，看出去的第一個瞬間甚至有些曝光，她瞇了瞇眼，適應的下一刻，那抹熱烈的赤色就牢牢印上視膜。

冬花一楞，隨即無聲地張了張嘴：“征君……”

站在自家門外的紅發少年雙手插兜，對她微微勾起唇角。

車子在主宅前緩緩停下，司機十分明智地依舊坐在駕駛座上，只是沈默著解開了大小姐那邊的車鎖。

“來了？”赤司征十郎拉開車門，然後伸出雙臂，似乎是想要攬著腰把她抱下來。

……卻又一次被冬花紅著臉拒絕了，她咬著嘴角搖了搖頭，只是撐住他伸出的手臂，動作優雅大方地下了車廂，而後對司機略微提高了聲音：“山本先生，辛苦你了。”

“不辛苦，過後再來接大小姐。”司機有些模糊的聲音立刻傳來。

等到那輛價值不菲的豪車消失在街角，赤司征十郎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一動，輕輕勾了勾她近在咫尺的軟嫩手心。

冬花身體驟然一僵，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將他的手指攥住，她眨了眨眼，扭過頭卻看到了他一臉正經嚴肅：“那麽就隨我來吧，西園寺小姐。”

……冬花脖頸的赧色徹底蔓延到耳垂上。

冬花被他牽著手走過前院，深秋時節也沒有什麽明亮的花卉，只是一些修剪得規規整整的深綠枝葉，倒是意外得跟整座主宅很搭。

“少爺，西園寺小姐。”

赤司剛剛拉開障子，便有一位老者在門邊輕輕鞠了一躬。

冬花側目看去，發現那位老者頭發已經花白，但已經梳理得一絲不茍，身上穿著整整齊齊的三件套西裝，甚至還佩戴了專門的西裝鏈，白手套也是一塵不染。

純正的西式管家，卻詭異得跟和式契合非常。

“您好，”大概是因為管家的年紀，冬花依舊用了敬稱，“請問您……？”

“我姓中村。”管家直起身子。

“中村管家，今天來叨擾了。”

“哪裏的話，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西園寺小姐多多擔待。”管家慢慢笑起來，笑紋裏盡是老人家特有的慈愛。

冬花自己最親的家人就是祖父祖母，因而非常愛屋及烏，對慈祥的老年人都很有好感，少女漠然的臉容慢慢柔和下來，甚至能看出隱約笑意：“那就拜托您了。”

“……要先休息一下嗎？”沈默了半晌的紅發少年終於開腔，他用小指輕輕撓了撓冬花的掌心，“還是說去看看雪丸？”

“……”冬花立刻眨了眨眼，連掌心的癢意都忘了反抗，“是征君養的那匹馬嗎？”

“是，”赤司直接拉著她調轉腳步，走向偏院，“走吧，帶你去看。”

赤司之前跟她提過，雪丸是他養的一匹白馬，幾乎跟他一起長大，所以來洛山讀書之後，也想辦法將雪丸從東京送到了京都這邊的主宅。

冬花作為名門貴女，馬術方面自然也有涉獵，不過由於自身體質原因，並沒有像他一樣這般深入地學習。

他們到偏院馬廄時，雪丸剛剛由照顧牠的馬師帶著跑完早操。馬師遠遠地看到小少爺，立刻調轉方向，沒有將雪丸帶回馬廄去，而是讓白馬停在了他們面前：“少爺，雪丸剛剛跑完早操。”

“好，辛苦你了，去休息吧。”赤司對馬師點點頭。

“京都這邊只養了牠一匹，不過東京那邊還有幾匹馬，最近想著要不要再讓人送過一匹過來，雪丸似乎會感到寂寞。”赤司伸手撫摸著雪丸的臉。

冬花對初次見面的大體型動物還是會有些忌憚，她站在赤司身後半步，聞言點了點頭：“那就送來吧，有夥伴陪著一起也好。”

赤司征十郎瞇起眼睛，看著興奮未消的白馬，然後低頭看了一眼身後少女的裝束：“你要不要騎一次試試？”

冬花當即一楞：“……欸？”

“你是會騎馬的吧？”赤司輕輕拉了拉雪丸的韁繩，不讓牠低下頭去啃食地上的幹草，“之前宴會上聽某位夫人說的，聽說技術還相當了得？”

“什麽了得，”冬花搖了搖頭，“只是在那群名媛小姐中看得過眼罷了，在你面前才純粹是班門弄斧。”

“不怕，”赤司仿佛很執著於此，“我帶你一起騎，雪丸很溫順的，不會突然暴沖——你還恰好穿了牛仔褲，怎麽樣，要不要試試？”

冬花：“……”

大概直男都不會懂得，有些女孩子劇烈運動之前要佩戴專門的運動束胸吧。

“不，”冬花的耳根突然有些發熱，她還是搖了搖頭，“我還是算了吧……”

赤司征十郎定定地看了她一會，才慢慢收回了視線：“好，既然你不方便，那還是算了，下一次再帶你玩。”

“好。”冬花心下一松，隨即點了點頭，“對了，我還沒有看過征君騎馬呢。”

“要看嗎？”赤司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又轉頭看了一眼雪丸，剛才的早操似乎還沒有讓牠完全盡興，兩相之下，赤司幾乎是瞬間就做出了決定，“那就去後面那個馬場吧。”

京都主宅的房後還有一大片空地，在赤司征十郎來這裏上學之後才被辟成了跑馬用的草場。雪丸看到小主人又把自己領回了馬場，立刻興奮地打了個響鼻。

赤司撫摸了一下牠的鬃毛，今天的裝束剛好很方便，也不用專門換上騎馬裝。紅發少年利落地翻身上馬，他對騎馬極其在行，身||下的夥伴也是從小一起長大，他在馬背上挺直了脊背，看起來挺拔又漂亮，在深秋貧白的光線中幾乎英氣到人不敢視。

冬花站在場邊，著迷一般定定地仰頭看他，唇邊在自己也沒有意識到時已經抿開了一個弧度，她感覺心臟跳動的速度愈來愈快，臉頰已經發起燙熱的溫度。

赤司拉住韁繩，在馬背上對她遙遙地笑了笑，隨即一夾馬肚，讓雪丸在馬場中奔跑起來。

冬花的視線無法控制地粘連在他身上，半晌之後才如夢初醒一般，想要拿出手機來拍照，摸到褲袋才想起手機放在包裏。

她剛懊惱地抿了抿嘴唇，隨即面前突然被一陣涼風掃過，冬花怔楞地擡起頭來。

赤司征十郎坐在高高的馬背上，一手扯下了身上寬大的運動外套扔給她，然後對她揚了揚下巴：“穿上。”

冬花並不算冷，但還乖順地穿上了他的外套，並且規規矩矩地將拉鏈拉到了頂。

……然後她就懵然看著少年利落地翻身下來，然後走到她身前，對她勾唇一笑。正在她被這笑容晃得回不過神來時，赤司卻是直接將她打抱橫起。

冬花嚇得驚叫一聲，立刻抱緊了他的脖頸：“征君！”

“這樣就沒有不方便的地方了吧？”赤司征十郎低頭親吻了一下她的臉頰，然後把她抱上了馬背，隨後自己也翻身上馬，一手抱緊了她的腰，一手拉住了韁繩，“坐穩了，帶你玩。”

作者有話要說：

雪丸：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Wagenbot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