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跺跺腳, 兩手互相抱著胳膊, 身子縮成鵪鶉一樣，在外面蹦蹦跳跳的取暖，不期然的，又想起了之前那飛碟, 眼裏心中均是一片火熱。

可很快，他思緒被打斷, 青年皺起眉，湊近了屋子一點, 聽裏面的講話……不，喝罵聲。

“你管不住自己老二, 現在反過來怪我，呵, 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情！”

“我告訴你徐志霆, 禍是你惹來的！”

“不是你，我還真不屑臟了自己的手去對付他們！”

“沒有你惹事在先，我……呵呵。”

“窩囊廢, 敢做不敢當！”

“靠著我功成名就，一朝落馬就想翻臉，你做夢！”

“志霆志霆, 我看你還真是志停了！”

“廢物！”

“要是一起死了也罷, 沒死，你徐志霆也別想好過！”

“……”

女人嗓音尖厲，原本的吵架聲逐漸只剩下女人的喝罵, 青年跟著呵呵一笑，激動之情褪去，只餘下對不得善終的黎家三口的感慨和懷念，都是被裏面徐家四口尤其是徐家夫妻禍害的！

往常總說，好人不長命。

青年嘲諷的勾起唇，現在，禍害也不能遺千年了！

青年正感懷，他心裏已經不得善終者的三人之一卻正在一個小山洞裏大快朵頤啃著烤獸腿。

不大的山洞裏，火光躍動，烘得被人為封閉起來的小小室內暖意融融，恍若暖春一般。

火堆上方的簡易烤架上，被串起來的變異獸正在滋滋往下滴著油，掉進火裏，偶爾會使火苗驟然膨脹一下。火堆旁的兩人卻渾然感覺不到熱度一樣，依舊自在的吃著。

烤肉的味道充滿小山洞，在鼻尖縈繞著，久久不散，一大一小兩男人吃完手中的烤獸腿，均是滿足的嘆了口氣。

雖然什麽佐料都沒有，甚至鹽都沒抹一點，但這樣的夥食，已經是兩人這個月來所吃過的最好的了。

簡陋無床不保暖的山洞，聞起來香噴噴吃起來卻味道寡淡的烤肉，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很奢侈的日子。

兩人摸著肚子對看了一眼，又齊齊朝烤架上剩下的食物伸手而去。

山洞裏只有食物咀嚼的聲音，氣氛卻很松快。

齊肩發的少年甩甩頭發，拿起旁邊的竹筒喝了口水，滿足的躺倒在地，睜著眼睛，卻有些無神的盯著山洞頂壁。

忽然，室內響起了個飽嗝兒的聲音，是躺地上的少年發出的。

江濤看過去，失笑：“吃得這麽飽了？”

黎默清因為這個飽嗝兒，略微有些窘迫，眼神飄忽了一下，又很快定住，輕輕的嗯了一聲。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不久打個嗝嗎？

江濤撫撫心口，也抓起另一個竹筒來往嘴裏灌水。冰涼涼的水從嘴巴裏直直進入喉嚨口，又一路往下，饒是江濤現在體質不錯，也忍不住被刺激得打了個激靈。

他咂咂嘴，摸著這個竹筒是溫熱的啊，怎麽裏面的水還是如此沁人心脾呢？

實在涼的很。

“別躺著，起來轉轉，剛吃飽的人。”放下竹筒，江濤朝地上的黎默清道。不過說著，他自己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有點困了。

為避免這大白天的還睡覺，不事生產，江濤硬是把少年拽起來，讓他第n次說去【江潮】所看到的人、聽到的話。

黎默清無奈看著人，一字一頓道：“你，回去！”

他本來就傷了嗓子，沒法說話，這一路上得益於江濤的照顧，好歹恢覆了點，能慢慢說幾句話，但要仔仔細細把場景還原出來卻是不可能的。

更別說，自昨天他回來，江叔叔這都問了幾遍了！

江濤果斷搖頭。

迎著黎默清不解的目光，江濤苦笑。

到了家門口，他能不想回去麽？

他想，想瘋了！

想得整夜整夜的睡不著，閉著眼睛直到天亮，可因為謝野的緣故，他現在很難感到疲累，只是單純不睡覺而已，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了。

他想回去抱抱懂事可愛又機靈的閨女，想跟平安歸來的兒子來個促膝長談，想跪在妻子的墳前懺悔認錯，想給他們好好道歉，想彌補他們。

可他現在這幅尊容，怎麽能回？

一只胳膊從肩膀處直接沒有，一只眼睛已經瞎了，便是身型、容貌，也有了很大的改變，醜陋不堪。

他這樣子，回去了該怎麽向孩子們交代？

別說是孩子們了，就是江濤自己都不忍直視自己的樣子。

這個狀態回去，他沒法瞞孩子，也不能瞞，但那樣只會給孩子們帶來傷心、難過的情緒，他會將原本在逐漸愈合的傷口，狠狠撕開，露出它血淋淋的一面來。

他會難受，孩子們會傷心，會想盡辦法給他找藥治傷，後續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他不能回去，也沒臉回去。

明明說是去尋藥的，結果直接失蹤幾個月，留下只剩閨女一個進化者的【江潮】，完完全全就是爛攤子，妻子更是重傷不治身亡，根本沒等到他這個去尋藥的丈夫回來……

雖然那結果不是他想要的，可他也的的確確沒臉面對剩下的那二十來個隊員，沒臉面對死去的妻子，更沒臉面對兩個孩子，尤其是喬喬。

只要一想起自己還在家時因媽媽受傷缺乏安全感的閨女整天抱著自己不撒手，對自己這個爸爸依賴感那麽濃重，江濤就恨不得自殺謝罪。

他幹了什麽？

他去給妻子尋藥，想救她，把【江潮】的擔子壓在了閨女稚嫩的肩膀上。

結果沒有藥，也沒有人，喬喬什麽都沒有了。

他想死，卻還不能死。

孩子們還小，他不能回去，卻能在暗中保護他們——托謝野的福，他雖然受盡折磨，卻也真的成為了一名進化者。

他不敢靠近【江潮】駐地，怕自己情緒太激動而被發現，對【江潮】目前情況的所有了解都來自於黎默清親自去看過後所得來的。

他知道【江潮】隊員們現在精神面貌不錯，知道他們有房子，卻不知道【江潮】的真實情況到底如何。他還以為，【江潮】依然是那個只有一個……六個進化者的狩獵隊。

畢竟黎默清能看到的也只是表面，而且敘述並不詳細。說房子，那就是房子，也不會加個形容詞、修飾詞，江濤理所當然的以為是木屋。

但那也足夠了，尤其是在黎默清對眾人的描述中，江濤知道兒子也回家了。

有兒子在，閨女的壓力也會輕一點，至於他……

他消失那麽久，他們肯定都以為自己死了，這麽長時間過去，他不出現，對孩子們來說已經不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等再緩緩，等他們再大一點，他們會慢慢忘掉自己這個不負責任的爸爸的。

黎默清皺起眉頭：“不回去，我，不說！”

他說煩了。

少年眉目俊朗，卻因始終陰沈著臉，顯得整個人都透出一股陰郁的氣息，現在這樣略微有些倔強的樣子，終於顯露出幾分孩子氣來，成功將江濤逗笑了。

笑完，他摸著額頭，嘆了口氣，聲音裏無盡滄桑。

黎默清抿抿唇，又坐下，伸手拽了拽他還完好的那只胳膊，安慰之意不言而喻。

“回家，過年，哥，妹妹，喜歡。”

他嗓子受傷太嚴重，加上飲食也是全葷，水幾乎都是冰水，短期內是很難恢覆了，說話只能慢慢來。

沒有江濤，他不可能活著從那個地獄一般的牢籠出來；沒有江濤，他沒法讓媽媽有個全屍；沒有江濤，他也沒法說話，只能當個啞巴——因為已經沒有可說話的對象，他不會在意這些。

對他來說，救了自己太多次的江濤已經是自己至親的長輩，他的兒女，當然也是自己的兄長和妹妹。

江濤對於小少年的執著也是無奈，他點點喉嚨部位，幹硬的轉移話題：“不難受了？”

黎默清默默翻了個白眼，沈默的轉過身去不說話。

他不說江濤也懂了，不由哈哈大笑。

兒子閨女無法見面，這小少年在身邊也挺好的。

不過……

“默清，你昨天說他們寒冬期後要招人？”

黎默清轉過頭來，眼睛裏出現了點亮光，希冀的看著江濤：他要回家了嗎？

江濤對他好，他更希望江濤好，希望他的孩子開心幸福。還有什麽是比江濤回家更令他們三人感到幸福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增了點字～

哭了，寫的時候一個空格鍵直接給我清除了全部字數，只能翻篇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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