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穎細細觀察她的反應，見她蹙了眉盯著那疊紙，一副明明像是很想要訓人卻又生生忍住的樣子，不覺有些好笑：“打印用的耗材算我的，回頭我自己跟財務部結算。”

“……”曾以萱無語地瞅瞅她，“看來我是給你工資開得太高了些。”

“對啊對啊。”牟穎笑嘻嘻地逗她，“要不你別給我開工資了，反正我可以吃你的住你的穿你的用你的，還能給公司省下一筆錢。”

喲呵，這是不但霸占了她半邊床，而且還打算讓她養一輩子的節奏呢。真真理直氣壯有恃無恐。

“當小白臉很光榮麽？”曾以萱被她氣笑了，“曾氏向來都是有多少貢獻給多少錢，也絕不會缺你那點工資。你要是敢不好好幹活，小心被掃地出門。”

牟穎尷尬地摸摸鼻子：“怎麽就成小白臉了，我掙的錢其實也夠養你了，你看你生活也挺簡單應該還滿好養的……”在那道淩厲目光下，她默默咽回了後面的長篇大論，轉而表決心，“我努力我努力我一定努力，你看我最近不是很用功嘛。”

曾以萱不肯再理她，皺了眉頭把那疊紙翻得嘩嘩直響。牟穎悄悄舒口氣，趕緊負責解說：“我原先考慮來考慮去都沒想到短期就能見效的舉措，可巧今兒早上咱這頓早餐提醒了我。現在的菜品安排其實已經不錯，可供提升的空間也不大，既然是這樣，為什麽還會有不夠豐富的感覺呢？原因其實多半出在主食上。目前的主食平常只有米飯、包子、饅頭、小米粥可供選擇，年節的時候會加上粽子、月餅、餃子之類，看似已經不少，但實際上主食可以做的文章是很多的。比如粥，就算僅僅是只加上一種黑米粥，感覺選擇似乎就多了很多。還有像面條，比如就加一個拉面吧，一星期做一兩次就行。主食相對來講並不會提高太多成本，只是人員費用比較高，但這一點對於曾氏來說並不存在問題。因為咱們的員工餐廳三餐基本都是依托曾氏旗下的各大酒店配送，面點師傅都是現成的……”

牟穎的辦法要說簡單確實非常簡單，只是撤掉一兩個花費較大又並不太受歡迎的熱菜，按各地習慣加上兩三種主食而已。具體撤哪些菜加哪些主食讓各地酒店自己定，報到總部備個案就好。基本就是一個群發通知就能搞定的事。一個星期內反饋改良結果見到明顯成效的確很有可能。

曾以萱沒說話，淡淡掃完她的整篇計劃書，只在幾個關鍵數字那裏停頓得稍久些。

放下手中的計劃書，她瞥一眼忐忑等待宣判的牟穎，卻並沒給出什麽評價，反倒問了個問題：“你是不是覺得這個題目我出得不好？分析了半天食品采購人員配置，結果只是個腦筋急轉彎？”

“沒有沒有沒有……”牟穎哪敢這麽質疑她，雖然的確有些疑惑，但她當然相信曾以萱的題目並非心血來潮。一邊想，她一邊猶豫著開口：“我想這個結果應該不是重點……”

“那麽重點是什麽？”曾大小姐好整以暇地問她。

“呃……”牟穎回想著她剛才看計劃書的表情，半猜半蒙地回，“大概是看我成本核算這塊準不準？”

近期她的學習重點就是財務相關，而且曾大小姐剛剛似乎看數字看得很認真……

“這只是一方面。”曾以萱搖搖頭，“你目前的財務知識已經基本夠用了，等你把中級啃完，暫時就不必急著更深入，畢竟越到後面越難，財務本來也是要靠積累的，你現在沒有那麽多時間，只能後面再慢慢彌補。我讓你先補財務當然也是因為財務很重要，但更主要的是因為你這方面底子太薄，不懂財務太容易被人糊弄。你學習的重點不在於怎麽做賬，因為我不是想要讓你去當會計當財務總監，但你要會看賬，不但要看得懂這些賬目是什麽意思，還要看得出為什麽財務要這麽處理，目的是什麽，甚至還要能看到哪裏有風險，哪裏有錯誤，哪裏是他在騙人，哪裏是他在騙你。所以沒錯，給你出這道題的確有查看你成本核算學習狀況的意思。”

成本核算是財務裏比較重要也比較難的一塊。

停一停，她又道：“但更重要的是，我想讓你感受一下在曾氏總部，一個計劃從研究、制定、推行一直到反饋、改進的整個過程，以此進入下一個學習階段，學習做一個決策者。當然，現在才是個開始，你只能算是策劃而非決策。現在是我把問題拋給你，你想辦法解決它，等你慢慢積累了更多經驗，我會只給你一個大致的方向，讓你自己找問題，再自己解決問題。到最後，我不給你任何提示，如果你依然能每周都至少找到一個問題，並很好地解決它，你就可以算是初步學會做事了。下面更多的是思路問題，就是把目光再放遠一些，不但要想眼前這些問題，還要想更長遠的事。比如集團的未來發展方向，到那時每個月我都要看到一份集團十年發展規劃，每個月都必須要有完整的思考過程和結論，新增了什麽，刪去了什麽，改變了什麽，為什麽想法會發生變化你都要清楚說明。但現在說這些為時過早，現在你若考慮這些一定只有空空其談，只有真正找過細節把眼前看清楚了，才能談得上是否能看得遠。”

牟穎楞楞看著她，真正開始覺得肩上壓起了重擔。這還是第一次曾以萱跟她認真談她的培養計劃。

“然後呢？”她直覺曾大小姐還沒說完，下意識就順著她的思路提問，完全忘了曾大小姐剛剛其實有點答非所問，只回答了為什麽要給她任務，並未真的回答她為什麽首先拋出的是員工食堂這個任務而非其他。

“然後你要學著識人用人。”曾以萱淡聲道，“學習做一個領袖。你不可能事無巨細地去做所有事，只能依靠手下的這些人。哪些人是可堪大用的，哪些人是可以培養的，哪些人某些能力強卻有很糟的短板，哪些人能力夠卻不可以太過信任，這是第一步。第二步，學會怎麽安排才能讓人各安其位各盡其才，不單要考慮他們的能力和可信任程度，還要考慮他們的性格喜好相互間能否好好協作相處。第三步是收人心。誘惑那麽多，要怎麽才能讓人家心甘情願為你所用？怎麽才能讓他們從服從這個位置上所坐的隨便哪個人，變成不管你在什麽位置都服從你這個人？學會了這些之後，你要真正建立一個屬於你自己的團隊，你了解他們每個人的脾氣秉性，知道他們的所思所想所欲所求，能夠讓他們發揮自己的長處，能夠幫他們規避自己的短處，能夠信任他們保護他們，能夠讓他們願意一直跟著你。做到這些，你就算是出師了，可以真正進入實踐階段，領一個子公司自己幹一陣子了。什麽時候你跟你的團隊都成長到可以讓絕大部分人都服氣的狀態，就可以順理成章接班。”

“……”牟穎喃喃道，“我現在覺得十年真的有點太短了……”

曾以萱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你以為我給你的功課會多簡單的麽？”

牟穎張張嘴，自覺很是冤枉。她哪有想過功課會簡單嘛，明明一直都覺得跟曾總學習壓力滿滿。只是曾總的要求真的聽起來好恐怖啊……十年？二十年都不夠好麽……

“至於馬術高爾夫跳舞之類的東西，都是小節，是給你調劑用的，入門就行，不需要太費心神，所以可以同步進行。”曾大小姐優哉游哉地道，“交際應酬方面，則是不得不同步進行，你總不可能橫空出世，慢慢跟他們增加接觸是有必要的。這方面你主要是要熟悉重點家族重點團隊重點人物的主要經歷行事風格，他們與政府層面的關系來往，還有他們之間的關系站隊……”見牟穎臉都皺了起來，她滿意地翹起唇角，最後一句的尾音就帶了些愉悅的上揚，“……以及他們和曾氏之間的恩怨情仇。”

牟穎郁悶地瞪著她：“說完了沒？”

“這些都必須爛熟於心，這樣你才能周旋得體進退自如。”曾以萱補上一句，笑笑地抿了口牟穎剛剛端給她的溫水，極認真地表態，“我說完了。”

今兒因為在家休息，她沒化妝，唇色微微有些淡，這會兒沾了水倒是添了幾分嬌俏，唇瓣水嫩嫩的，讓人很想撲上去咬一口——然而牟特助也只敢想想而已。

“那這些我要是都做到了，你……給我什麽獎勵？”她勉力按著心裏蓬勃而生的欲望，可憐兮兮地討要獎賞。

“給你曾氏還不夠麽？”曾大小姐失笑，“你倒是貪心得很。”

美人如玉笑靨如花，果然是讓人心曠神怡。

牟穎傻傻望著她，回過神來想一想，索性站起身，攀住她肩頭，側了臉湊到她耳側：“我不要曾氏，只替你打理。”頓一頓，又道，“我要你。只要你。”

那人耳廓微紅，停了許久，方嗔道：“傻乎乎的……這種話也是隨便說得的？”說罷便推開她，起身入了書房。

欸？怎麽反應這麽奇怪？聽到這種篤定的表態難道不應該感動下麽？

看著曾大小姐落荒而逃的背影，牟特助莫名其妙不知所以，回想了半天，才慢慢漲紅了臉。

……“要你”這種話果然是不能隨便說的啊……為什麽這話要有歧義啊……嚶嚶嚶人家不是要把你撲倒啊大小姐……

不對其實她也的確很想把曾大小姐撲倒……呃……但剛剛這句真的只是表白而已啊……

牟特助懊惱不已，又沒有膽子再去書房找人，只好挨到午飯時間方才問曾大小姐要方案意見，明明心虛得很，還非要作出一副若無其事只是隨口問問的神氣。

曾以萱看著好笑，卻平平回道：“吃完飯，自己去書房拿你那份計劃書去。我的意見都寫上去了。”

“喔……”牟穎本就只是借機跟她搭話，見她像是還在生氣，趕緊繼續沒話找話，“那個……為什麽你最先拿給我的任務是員工食堂呢？有什麽深意嗎？”打定了主意不管曾總回答她什麽，她都要把曾總誇到天上去。

曾以萱瞥她一眼，涼涼回她；“有人不是提過意見說食堂菜品不夠豐富？怕人家又說食堂都沒什麽好吃的讓她怎麽能好好工作唄。”

“……”牟穎鬧了個大紅臉，吭哧了半天才道，“謝謝哈。”曾總您可真記仇……

曾以萱沒料到她竟然如此厚臉皮，倒被她弄了個哭笑不得：“對你來說是不是食物最大，其他都靠邊？”

“不不不！”牟穎正撈了個大大的獅子頭，聞言立刻否認，“當然你最大，沒有之一！”

曾以萱眼神從她盤子裏溜過，淡淡道：“喔？”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已替換~下次放什麽呢……讓我想一想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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