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午夜的雲陽城十分安靜，雲溪書齋似被人遺忘，點燃兩盞燭燈，靜靜在城的一角，等候屬於它這個世界的人到來。

“叮鈴——”

“歡迎光臨。”赫連亓站在櫃臺邊頭也不擡道，手裏的毛筆在略顯粗糙的紙上游動。

明明是那麽認真的表情，寫出的字也是真醜，軟趴趴，比毛毛蟲還醜。

“夥計，你做甚？”

這聲音沒聽過——赫連亓擡頭看去，是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眼睛似銅鈴，不怒自威，跟他小學班主任似的。

“呃，練字。請問您想看什麽種類的書？”

大漢眉頭一皺，“練字？我還當你在畫符，太醜！”

“……這不剛學麽。”赫連亓尷尬的笑了笑，真紮心。

大漢一拳砸在櫃臺上，發出沈悶的聲響，情緒激動道；“字醜是對筆最大的不尊重！你侮辱了這支筆。”

赫連亓連忙放下毛筆，微笑服務，“那什麽，我錯了，不練了，您來看什麽書親？”去看書吧，求您了！

大漢記起自己來的目的，臉色好看了些，看赫連亓的眼神還是冷冷的，給了他一張木牌，便大步上了樓。

待人走後，赫連亓才松了一口氣，小聲問詩經中的文字，“這什麽人啊？”

詩道：“南宮曄，家裏世代做筆，喜歡寫字漂亮的。”

若道：“可惜他家二十年前被人滅門，只剩他一人，從此銷聲匿跡，今兒個居然出現了。”

雪道：“白先生的筆就是他做的。”

赫連亓了然的點點頭，“那他過來找什麽書？”一個被滅門的人，突然在書齋出現，這很不合道理。

詩跳了出來，“不知道，我去瞅瞅他看啥。”

“去吧去吧。”赫連亓也很好奇。

字是最好的秘密武器，竊聽什麽簡直不要太方便，這裏除了赫連亓，沒人能聽到它們的話，更別提看見，它們能隨意進出任何一本書。

赫連亓正在等字靈回來講八卦，一個滿身血痕之人走了進來，眼神空洞，胡子拉碴。

“您好，請問……”赫連亓在看見人的臉後，笑容在臉上僵硬。

那人也詫異了一瞬，“是你？”

“嗯——”赫連亓快速在腦海中回憶，“馮楓？”他就說端木楓的名字怎麽略耳熟，原來之前遇到的雕簪子的名字裏也有一個楓。

馮楓又恢覆了頹喪的模樣，“白先生在哪？”

“白先生不在，你有事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馮楓看著他，“我要賣魂魄，換五千兩銀子。”

“啥？！”赫連亓瞪大眼睛，他們書齋還做這種事？怎麽從沒聽說過呢？

馮楓以為他嫌多，只道：“四千兩也可以。”

“呃，不是。”赫連亓組織了下語言，“你為什麽要賣魂魄？”這算黑市交易吧？

“王嫂病重，妞妞讓她爹抵給了賭坊，要三千兩贖身，明日午時是最後的期限，我……”馮楓本不是個多言之人，看見赫連亓這個還算是熟人的人，憋在心裏的話也就倒了出來。

赫連亓皺眉道：“你身上的傷怎麽回事？我記得你雕刻的手藝不錯，速度也快，不至於吧？”淪落到出賣靈魂的地步了？

馮楓苦笑道：“我雕的東西沒了靈氣，賣不了多少銀子，便回去馮府借些，傷是嫡母派人打的。”

他是真沒辦法了，本來想去摘星樓碰碰運氣，可老板一看他的體格，表示完全沒有懸念，那便是沒了看點，就給他指到了雲溪書齋。

赫連亓看著他也不知心裏啥滋味，“這樣吧，我借你四千兩，遇到點事就出賣靈魂，不值當。”

馮楓好歹也是他過來這裏認識的第一個朋友，總不能看人去送死罷？

“赫連兄，你相信我這個樣子能還得起？”馮楓勉強擡起兩只手，血肉模糊，隱隱可見白骨。

赫連亓臉色難看，深呼吸壓下心裏的怒火，“我說能就能，你先過來，我給你上點藥。”那個嫡母是什麽東西？不！說她是東西還侮辱了這個詞！

馮楓沒拒絕他的好意，搖搖晃晃走了過去。

赫連亓從櫃子裏拿出一瓶藥粉，去隔間打了水——空間裏拿的，書齋絕對沒有木盆這種東西。

身上的傷還算好，他用精神力掃了一遍，骨頭沒斷，但雙手的骨頭幾乎粉碎。都說十指連心，這種痛楚能承受下來，赫連亓看馮楓的眼神帶著絲絲敬佩。

擦拭完上面的血汙後，一邊上藥，一邊用靈力給人療傷。“我跟你說，這藥粉是白先生的珍藏版，一般的傷撒點就好了，我給你多用點，很快會好。”

馮楓手是傷了，腦子沒傷，那麽明晃晃的靈氣，當他瞎啊？不過，人給他治傷，他也不好拆臺，嗯了一聲，不多問。

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覆，赫連亓掃見他胳膊經脈裏有縷縷黑氣，也沒想那麽多，直接一並帶走。

“內傷沒了，外傷還得養些日子，你這手暫時不要碰水，也不要亂動，過兩個時辰吧。”赫連亓也沒說錯，那藥粉的確是白骨的珍藏版，前面招收的幾個夥計一不留神就得罪人，然後被打的半死不活，急救用的。

馮楓想給人行禮，聽到手不能亂動，尷尬的放下手，“多謝赫連兄。”

“沒事，朋友麽。”幸好他賣菜賣了一萬五千兩銀子，不然也借不出這麽多。

赫連亓從懷（空間）裏拿出銀票塞他袋子裏，順道餵雞湯：“你要記得，只有活著才能創造更大的價值，別人說你不行，你就做給他看。欺負你的那些人還活得好好的，你怎麽能放棄自己？想想你娘，拼死拼活生下你，就是為了讓你給人欺負的？”

在聽到“娘”這個字時，略空洞的眼睛多了些光彩。

“人嘛，應該向前看，即便你雕不了東西，不是還可以做其他的麽。我老本行還是寫小說，結果現在筆都拿不穩，字還被罵醜，去酒樓當小二，人家因為我醜不要，現在不也照樣活得好好的？”

馮楓看了眼紙上的幾個字，突然有了信心，“嗯，赫連兄說的不錯，三百六十行，總有一個適合我。”至少他用腳寫，字也不會這麽醜。

成功激勵了人，赫連亓非常開心。

“砰！”樓上一聲巨響，倆人不約而同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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