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銀牙暗咬，聽出來這是不信她的意思，奈何黎若因語音淡如水，又不好說什麽，只能聽從，暗暗退到屏風後。

阿蕓為她褪下身上衣衫，冷氣刺激的黎若因微微戰栗，不由笑了一句：“已經開春了，怎麽還是這樣冷。”話中隱隱帶了些落寞之情，阿蕓心跳喚了半拍，隱隱想到黎若因在遺憾沒能見到自己母親，開口軟聲寬慰：“小姐等回黎府時就能見到嫡公子啦，屆時到了夏日，小姐又要嫌熱了，真真教奴婢難做呢。”

黎若因嗤的笑了：“一張嘴越發厲害，我才說了兩句，你七八句等著！”

阿蕓見將她哄得開心了些，吃吃笑了，手下動作也麻利起來，童子服加身後，黎若因輕輕松出一口氣：“好了，你從偏門出去，悄兒悄兒的，別被其他人捉住什麽錯處，在家廟外等我就好。”

屏風後謝氏的聲音適時傳來：“小姐，時辰快到了呢。”

黎若因兩手交握將其擡到胸前，面上沈靜如水，端著步子繞過屏風，聽到父親在禮堂中的寥寥致辭，雙眉微凝，然很快便斂了下去，隨引路侍女走到禮堂中，臺下兩排人烏泱泱做的齊整，黎若因站定面朝南方，無聲向賓客行依禮畢，轉身向西跪坐在席上。

禮堂內寂靜無聲，無端壓的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謝氏在黎若因出來時便已經站在臺上西階，現下用銅盆浣了雙手，收手執玉梳走過去為黎若因梳發，手下力氣卻十分大，玉梳也似長了刺一般剌得人頭皮生疼，像是卯足了勁兒要讓黎若因出醜，奈何她青絲柔順，今日起晨時便用刨花水梳過，梳子粘發便直接順了下去，倒叫謝氏使不上什麽力氣，黎若因跪坐的席上身形端正似紅蓮，任憑謝氏怎麽面上也未泛起一絲漣漪，謝氏暗暗發恨，卻不能再耽擱，只好作罷，將玉梳放於席南，停手跪坐了下去。

黎若因染了蔻丹的手指微微松開，似笑非笑看了謝氏一眼。

謝氏心中突然有些發虛，有些慌亂的別開眼去。

幸而臺下賓客正與黎太守相陪，沒人註意到臺上異樣，待黎太守與賓客各自歸位，黎若因起身朝東而坐，胸膛裏一顆心倏地狠狠一跳。

來為自己念頌祝詞的正賓，便是修然麽？

手心傳來指甲嵌入的尖銳同感，眸色也有些不安寧了，信中明明寫的是，待及笄禮畢，著伽和寺上修然師傅講經祈福，怎麽現下他便冷不丁出現在自己跟前了？

修然面上一應的清淺笑意，幹凈黑眸中映著黎若因的影子，教她越發喘不上氣來，胸口略略起伏起來，臺下賓客雖看不出，卻教留意觀察的黎太守抓住了些許不知該不該稱為破綻的破綻，面色愈加沈了下去。

修然卻沒想太多，一席玉色袈裟走到黎若因面前，雙手合十頌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維祺，介爾景福。”話畢端然跪坐在席上執起玉梳為黎若因梳頭加笄，黎若因擡起眼，目光觸及到修然右手手心拇指大的一塊疤，不由閉上眼睛不再看他。

修然面上一應清淺幹凈，黎若因身上若有若無的馨香貼進他的五識，閉著的眼睫輕輕顫動，投到眼瞼下一片鴉青色的影子，修然的喉結微不可察的動了動，手上動作也快了些，片刻後便將她綢緞似的青絲用玉簪綰了一個髻，無聲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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