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若因輕笑：“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從此以後他不再喚我施主，改口為黎姑娘，可我這兩天卻考慮到，從他喚我黎姑娘開始，我便再不能為他做什麽，一旦予他絲毫恩惠，便種下了佛家所謂的福德，自己便又被打回與尋常香客無異的施主了。”

阿蕓只凝神聽著，自己小姐整整兩天一字未吐，是一件多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想必已經很不奈，是以並未出聲打斷她。

黎若因又道：“所以你聽明白了嗎，阿蕓，我和修然兩人，一直為的是個不虧不欠的關系，可前幾天夜裏那件事，我是真真正正虧欠他了。”

阿蕓以手之頤眨眨眼：“所以，小姐現下打破了這層關系，那您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呢？”

黎若因瑤瑤頭鼓起勇氣坦言道：“我不知道啊，那一日大哥把父親氣個半死，揚言要招贅時，我腦海裏閃過的，竟然是修然的影子，可我清楚自己並未存那等不純的心思，只是單純想著，自己決不能成親，與招不招贅實在無關。”她眼睫微顫，驀然一凝，捉住阿蕓的手，“阿蕓，你說我這樣，是看上修然了，還是看上修然的活計了？”

“修然師傅的活計？”阿蕓恍惚被黎若因額間朱紅胎記刺痛了眼，叫苦道：“我的好小姐，你不是看破了紅塵，要出家罷？”

“噗，”黎若因狠狠嗆一口茶，“我還沒有那個覺悟。”

小丫鬟拍著胸口松一口氣，忽而又面色凝重湊上去：“那你還問奴婢？非此即彼，那您是十有八九看上…他了。”

黎若因揉揉發烏青的眼圈：“你看我這副模樣，是個單相思的形容麽？”

阿蕓仔仔細細打量她一遭兒，發髻未梳隨意散在背後，一連幾日茹素且食不知味磕磣的雙唇泛白，原本瘦削的身板愈加清瀖，誠實點頭道：“像個相思到膏肓的病西子。”

“……”黎若因默默撫住心口。

她尚未及笄，實在不曉得喜歡一個男子是何滋味，倘若這便是佛家所說的動了情.欲妄念，她倒想不通了，所謂戒律，正是禁止人們有欲望去做的，才算是戒律，倘若人們都沒欲望去做了，還有什麽必要去做呢？她在這所謂妄念裏走了一遭兒，自認為這感覺著實算不上什麽好感覺，沒什麽欲望再去體味一番，佛家又為何要斷情？

“小姐？”阿蕓擡手在她眼前搖一搖，關切道：“小姐想什麽呢？”

黎若因恍然回過神來：“啊，想了個比較深奧的問題。”小丫鬟噗嗤笑出聲：“多深奧？”

黎若因認真比著手指：“深奧到，紅塵內外，佛家戒律，與凡夫俗心。”

阿蕓煞有其事長長哦了一聲：“那小姐想出來沒？”

黎若因搖搖頭：“想來我需要去請教一番才能解惑了。”她托腮凝眸，眼珠裏的點點光亮似夜幕星辰，“從小聽娘親說，兩情相悅是世間最美的事，我似懂非懂，自認為兩情相悅便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付出何種感情，”她擡起手指比劃，兩個食指緊緊相貼，“恰巧另一個人也付出了同樣的感情對那個人，如此這兩個人便是兩情相悅了。所以，雖然我不知自己對修然具體是何情感，但也須得知會知會，他對我的情感是什麽樣，才能消了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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