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聽到了全部，猜到了全部，可他如何能救她。他如何救她，便是如何害她。

他自認為自己離開她那麽長時間，還是有長足的進步。起碼他現下行在這雲中，並沒有想為了她毀掉整個會康城，只是想去看看她。現在他唯一的盼望，就是她能活著，然後順理成章的死去，像普通人一樣的輪回。

長袖縈縈繞繞在眼前，似隨波逐流的落紅，一如常往的讚聲喧囂，裙擺飄帶皆隨著舞步的停駐緩緩垂下了，洛音覺得自己的雙目從所未有的灼灼，可她的眸光只觸及到了高臺上角落裏一只無人問津的凳子。

角落裏空空的，不知為何漫出沁人的涼意，冬日裏嚴寒未散，洛音卻驀然覺得，她好像等這一種感覺等了十九年，也找了十九年，到最後，終是這種感覺自己來找她了。

她正要走過去，卻被紅繡拉住：“發什麽呆呢你，樓上去，媽媽我有事要跟你講。”

臺後撫琴的姑娘想喝口茶，隨手將懷中長琴架在了角落凳子上，撲通一聲，那琴卻無緣無故的摔了下去，錚的一聲，斷了兩根弦。

紅繡毋庸反駁的聲音震得燭臺上火苗兒飄飄忽忽：“就下月十五，你好好準備準備。”

洛音垂眸，眼睫散著泠泠墨色的光：“知道了。”

紅繡滿意的點點頭，拍拍她的手笑道：“媽媽曉得，你一定不會讓媽媽失望的。”洛音的笑意如山澗裏初春的寒泉，緩緩而沁人：“媽媽，我想我那一夜，應該需要些首飾。”

紅繡眼前一亮滿口答應：“好好好，明日你便出去挑，想戴什麽戴什麽。”言罷還不滿足，又道，“你若肯打扮起來，那一定驚為天人。”

洛音輕笑一聲：“媽媽過譽。”

房內又只剩洛音一個人了，她從小抽屜裏拿出剪刀修一修過長的燭芯，有些出神。其實她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天了，自己腿疼漸消，她還以為是天命憐憫，現下倒像是…要了結的征兆，果然有的疼，該跟一輩子，就要跟一輩子的，無論這輩子是長是短。

廂房門突然被敲響，她放下剪刀：“進來。”

聲音切切傳到耳邊：“音姑娘，媽媽給你說了什麽？”洛音眸色淡淡的：“空蘭，我們十九歲了，齊國一般姑娘十五六歲就嫁人了。”空蘭有些不好的預感，深深擰著眉：“可我們在醉花樓啊，可能這輩子都嫁不了人了，”她踢踢腳下散落的梅花枝眉眼突然舒展一些，“空蘭覺得自己是嫁不出去了，不過音姑娘和我們不一樣…”

“不，”洛音擡頭打斷她，“我和醉花樓裏的姑娘，都是一般的，一般的貨物，等著別人待價而沽。”她握住空蘭的手，“可你不同，你陪了我這麽些年，我想，想法子將你送出去。”空蘭臉色一變：“姑娘為什麽這麽說？”

洛音眸色深深望向窗外：“咱倆不能再相依為命了，媽媽要我下月梳攏，梳攏的前一夜，我就要登上門前高臺，等著別人買走他們想要的一夜良宵，”她掌心握著的手倏地一顫，不由笑了，“你慌什麽？我哪能就這麽梳攏了呢？不能的。”

窗邊帳緯重重一抖，像是被什麽人扯住了，寒氣從窗上彌漫上來，洛音平靜的思緒驀然起了波瀾，不由向窗前凝眸望去，可外面並未起風，更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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