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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能回九重天…唉,好像一下子沒了主心骨…這可如何是好…”一個老仙官出來安撫道:“小姐安心,這也是對你的鍛煉呢。”我繼續低著頭扣了兩只手做憂心忡忡狀:“也好…”

感受到身側蕭然一直似笑非笑的目光,我一番動作完成的很是艱難。幸而仙官們不一會兒皆滿意的撤了下去,終於得以長長舒口氣。

蕭師兄在一旁悠悠開口:“表演艱澀,技術有待提高。”“…”

晴天白日裏無事可做,只有睡覺。我心安理得翩翩然睡了一下午,醒來時窗外已星光初上。

大約是睡的時間太長,感覺整個人都要廢了,腦中一直懵著,手往榻邊矮桌上伸去想摸杯冷茶,卻觸到厚厚一摞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物什,心下一楞,一疑惑。

我渾渾噩噩收回手,指尖上化出一簇火苗,明黃的光湊到桌邊。待看清的一剎那,懶趴趴的血液都活躍起來,只覺的自己的心都亮堂了,急慌慌爬下床。

我白日裏心心念念的戲本子,現下正齊齊整整擺在我眼前。唔,司命那老小子還是很有良心的。

正摸著戲本子暗暗樂呵,闔著的們輕輕扣了兩下:“小姐,您醒了?要用膳嗎?”

宿天戲(二)

是我那貼身小仙娥蕎蕎的聲音。

我指尖端著火苗踢踏著鞋子晃晃悠悠去開了門,手持燭臺的蕎蕎笑的十分莞莞:“小姐醒了,蕭殿下這趟去凡界帶回來的點心正好填填肚子。”

我一楞:“去凡界?他什麽時候去的凡界?”“就小姐睡著的這半天裏啊,”蕎蕎疑惑道,“不是您托他帶的那些戲本子嗎?”“那不是司命…”半句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原來是蕭然。

我不過隨口一說,他竟這樣放在心上。

懷揣著一顆暖乎乎的小紅心到蕭然房裏蹭點心時,他正坐在案邊,面前一副宣墨筆硯擺的齊整。聽到推門聲,擡手招呼道:“進來罷。”

我興致盎然湊過去,卻發現雪白宣紙上未著一墨,脫口問道:“這是要做什麽啊?”他起身到矮幾旁端一盤馬蹄糕遞給我:“等著你來,到那邊坐著吃。”我半口馬蹄糕嗆在喉嚨裏,呆呆道:“莫不是要畫我的吃相。”他執著筆似笑非笑看我一眼:“安心吃你的。”

我忐忑的繼續塞進一口。

他行雲流水般畫了一會,突然開口道:“你可知你三哥想躲的是什麽親事?”我嘴裏塞著點心,誠實搖搖頭。

他換一支筆:“我今日下界去,華光元帥家的丫鬟私下討論這個事兒,正被我聽著。”我期期艾艾望著他。

他提起筆來低頭思忖一會兒,總結道:“翎神君家多英才,唯三子翎翊紈絝風流,如何與竺胥公主相配。”

我把點心咽下肚,有些訝然:“華光元帥當年為護紫徽帝君戰死沙場,帝君感其忠烈,特認華光膝下二女為義妹,卻不想封了公主後,到現下竟膨脹成了這樣。”案上燃著的燭芯突然劈啪一聲,我拈著馬蹄糕的手指驀地一頓:“等等…你是說,三哥和華光家的竺胥公主定了親?我怎丁點兒沒聽說過?”蘸墨的筆梢在宣紙上像靈動的游魚,蕭然嗓音沈沈:“許是翎翊自己不想提起。然現下到了眼前,不得不拈起這樁事。”

唔,他說的很對三哥的性子。

指不定是我那清明父君又像處理大哥二哥的婚事一般,想要與自己某個摯友知己親上加親,給他指腹為了婚。可這種程序安排大哥二哥還成,我和三哥怕是不太可能。

我倆平日裏放肆慣了,對風月這回事只信奉一句話:親事找上門,嫁娶在個人。

兩人不知為何沈默下來。待我一盤點心下了肚,幹脆以手支頤靜靜看他作畫。

明暖的燭光朦朦朧朧映著他精致的側臉,好像一塊精雕細琢的美玉棱角分明,我喜歡看他如此認真的模樣。

燭火燒的時間長了,光線有些暗。我眨眨有些微酸的眼,持了剪刀走過去剪那蜷縮的燈芯,正好他直起腰,目光對上他含了隱隱笑意的眸子。

每到這時都會控制不住的讓自己陷進去。

我英明的硬是將眼神拉回來,好奇道:''畫完了麽?''他沒出聲,只無聲望著我。

我放下剪刀自覺的湊到案邊。

畫上卻空無一人。

大片揮不開扯不斷的重重雲霧繚繞,空中只一條白龍和一只朱雀淩雲翩躚,白鱗與朱羽交織好像開在皚皚白雪中的血色紅梅,映入我眼中卻好像融進了數不盡的千古柔情,說不清的苦楚癡纏。

眼前沒來由有些模糊,半晌輕輕出聲問他:“怎麽畫了這個?”

蕭然執筆蘸了濃墨,沈思片刻道:“心血來潮罷…想題個什麽詞?”

房中燭影無聲輕曳,我看到自己的指尖稍稍劃過畫緣:“素茶丹酒叛胥州,上塵癡偶,綰絲成愁。”

昨晚不知怎的趴在案上睡了過去,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好端端躺在自個兒房中,床邊矮幾上擺著一卷畫軸。

收拾妥帖推開門時,蕎蕎正守在門外,見著我莫名眉眼一彎,搞得我更加莫名,不禁問出口:“這是怎麽了?“小丫頭只抿了唇不說話。我擡頭望望天,外頭晨光未散,更加摸不著頭腦:“我今天起的不晚啊。“

那廂終於忍不住,湊到我耳邊:“昨天夜裏小姐睡著了,是蕭殿下親自把小姐抱回廂房的...“

我驀地扭頭看向她。小丫頭唬了一跳,忙擺手道:“小姐別多心,昨夜蕭殿下把你放到榻上就回去了,囑咐奴婢給你蓋的被,小姐的衣裳他可半分沒動...“我訕訕笑了笑。

若擔心這等事簡直是對蕭然的褻瀆。雖則自己的一顆心幾乎暗暗軟成了一灘水。

用早膳時卻發現我那至情至性的三哥還沒回來。一頓飯吃的甚忐忑。

昨晚的事兩人均只字未提,待解決了幾塊桃花酥和一碗甜米粥,終於鼓起勇氣道:“等你吃完,咱們去司命宮瞧瞧吧。”“好。”“答應的這麽痛快?”“有我跟著,司命宮裏安全。”

我歪歪頭,這句話似乎哪裏不對。

本以為三哥和宮汎離碰到一塊定會把宮裏鬧的雞飛狗跳,現下竟意料之外的靜謐沈悶。唔,好兒郎也怕風月事,此話正解。

我與蕭然兩人一直走到殿門前,才依稀聽到點聲音。蕭然正待敲門,被我眼疾手快拉住了。

宮汎離些許疲憊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出來:“竺胥公主也是一女中豪傑,你有何想不通。又不是讓你娶她的胞姐竺仁,才女你應付不來,女將還是與你蠻搭的不是?”原來是在好言相勸,且不知勸了多少遍,嗓音都有些嘶啞。三哥聲音有些恍惚,像是喝了不少杜康來解憂:“讓你造劫便造…幫個小忙還如此墨跡…”屋裏沈默片刻。驀地響起一陣瓷器摔碎的乒鈴乓啷聲,嚇的我心肝兒一抖就要沖進去,卻反被蕭然一把拉住。

“你連白紙黑字的婚約都不遵,卻來找我幫你造什麽劫緣。扯什麽我給的劫數你就認,你若這麽信得過我這個司命,倒不如咱倆湊作一堆,你順理成章駁了那家,也省得自己遭罪!”一番話吼得我膽戰心驚。

方才,宮汎離說,要和三哥湊做一堆?

宿天戲(三)

我的娘。

果然還是蕭然會審時度勢,拉我這一把鑄成了件多大的功德。呃,至少,至少也有七座和尚廟那麽大。

殿內突然沒了聲音。我思索一陣,覺得無論是他倆談婚論嫁被撞破還是我倆偷聽墻角被撞破,都是件多麽羞澀尷尬的事情,由是意欲拉著身邊這位清心寡欲面不改色的男仙偷偷遁了,奈何還沒拉動,身後殿門吱呀一聲,被人拉開。

我倒吸一口涼氣,這下悲哉。

可惜遁地術練的不到位,不得不硬著頭皮轉過身強笑著沖門裏兩枚發楞的人兒擺手打招呼:“三哥三嫂早上好啊...“''...''

蕭然淡淡瞟我一眼。

我發誓想一巴掌抽死自己。

水藍衫子的宮汎離手中竹骨秋扇哢嚓一聲,斷了。

我往後倒騰兩步笑的越發幹:“這挺貴的,多浪費啊…”聲音到最後成了蚊子叫。

正糾結間被蕭然一把攬住肩膀,聽得他沈穩道:“你們繼續,我和小音不打擾了。”宮汎離沒出聲,門口三哥猶在發楞,我再也待不下去,拽著蕭然攬住我的一只手丟盔棄甲逃之夭夭。

待沖出司命宮,安下心走了一段路後,卻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我順著自己的手望上去,才發現自己方才一直把身子緊緊扣在蕭然懷裏,他的手還緊緊扣著我的,兩人的姿勢何其親密無間。耳根騰地一下燒起來,急急想抽回手去,卻被他攥住,我又驚又疑,擡頭正對上他冷冷清清似笑非笑的眼。半晌聽蕭然一本正經道:“天涼,摟著正好。”

“…”

一路別扭著回到宿天院時,桌上端端正正擺了一封帖子。見那帖子上嚴整糊著的大紅紙條,我的頭一痛。

果然是多事之秋,不知何處又來了請帖。一雙手顫巍巍拆了信封,心裏先哆嗦一陣。

半晌蕭然開口道:“什麽?”“華光家的請帖,邀翎家明日赴宴。”我把帖子拋回桌案,“還有祝賀蕭殿下喬遷之喜,順便請您賞光。”

這幾日宴會都來的無甚道理。原本水君家的生辰宴卻來請我,原本華光與朱雀兩家的定親宴卻要請蕭然,真是不知奈何。我掐指一算,怕是蕭然風頭太過,迎來不少桃花紛飛。可嘆風頭這等事也由不得己,且愈優秀出挑,便愈身不由己。

我擡頭問他:“你去嗎?”“自然,要陪你。”我一楞,嘿嘿笑道:“做你的小師妹真是件幸福的事。”蕭然微微頷首。

自古以來宴會便是是非多發地,多少英才在此斷了錦繡前程,何況有了前次的教訓,赴宴變得如同趕赴沙場,但是為了三哥,這一趟赴的心裏何其視死如歸。

因著宿天院裏父君不在,大哥二哥兩個將軍不知正在何處領兵,便只有我和三哥可以走這一趟,少不得要麻煩蕭然把窩在司命宮不爭氣的三哥綁回來。不過聽說現下華光府邸裏也只有竺仁竺胥兩位公主,無端叫我心裏穩當不少。

不大不小一場家宴,算是安排三哥竺胥兩人見個面。平日裏鬥雞摸狗耍牌九的風流公子路上安靜的不行,我心裏很是悲哀,當年長輩們一句話便決定自己一生情緣為誰,到了眼前,卻連對方一面未曾見過。終身大事為名不為人,到底是怎樣一種不人道的邏輯規矩。

華光府設的別致,只兩塊巨石橫在府前,算是大門,周邊雲霧繚繞,十分氣派。初進門便有仙侍領路,才發覺自己正站在一趟石橋上,橋下兩邊是潺潺秋水,水面冒出幾枝殘荷隨風搖著,水中寥寥蓋了幾只小亭子,靜謐的空氣中隱隱漫著海棠香氣,可見這府邸的主人品味很有水平。

小廝領著三人七拐八繞,到了湖心一不大不小的亭子裏,四周圍著重重軟煙紗羅,陽光卻不多不少照進來,亭裏亮堂的正好,正中擺一白玉石案,小廝哈腰安排我們落了座道:“三位客人且稍等,我們公主隨後便來。”我點頭應了。

大約吃了半盞茶,亭外有穩穩腳步聲傳來,卻不像是個女子。我疑惑擡頭,正看著一席忻長紫衫撩了紗帳,腰間系了一青玉腰帶,腳登一雙小巧淩雲靴,像是哪家翩翩小公子,別有一種英姿蘊在身上。眸光移到小公子臉上卻嚇了一跳。

漆黑及腰長發簡單用發箍高高攏起,且瞧那修長的娥眉,杏仁似的水眸,艷紅的櫻唇,襯著凝脂似的肌膚,搭配成一張沈魚落雁的臉,分明是個絕色佳人,哪裏是什麽翩翩公子?她對上我一雙微訝的眸子,突然笑出來,露出一點貝齒,唇角還攢起來小巧明艷的梨渦,真是讓人陷進去便拔不出來,只呆呆看她拱手算是見了禮,才反應過來這便是被婚約和三哥綁在一塊兒的竺胥公主。

正想著,身旁小廝已上前撩了帳,一妃色正裝的女子盈盈低頭進來,輕移蓮步沒發出半點聲響,只微微福身行禮時發間步搖和腰間配環清脆鈴叮,雖和竺胥長了張一模一樣的臉,卻只是端莊淑雅標準規矩的大家閨秀模樣。

我看著長相絲毫沒差然氣質截然不同的兩人,正出神暗嘆雙胞胎是一種多麽神奇的存在,被蕭然拉著袍袖坐了。

片刻後兩個小仙娥把涼茶撤了下去,一桌正席很快擺上來,東道主竺仁公主微笑著開口:“尋常家宴罷了,大家不必拘束。”可她那頗寬廣的雲袖執起筷來卻沒那麽方便。

大家只無聲用著膳,氣氛實在有些僵硬,我正別扭著,看到竺仁擡手端起一杯酒。心下突突跳起來,這是終於要步入正題了麽?

沒承想下一刻她卻將酒杯對準了蕭然:“還未恭賀蕭殿下喬遷之喜。”輕軟的嗓音聽到耳中整個人先酥了一半。

誒誒誒?據我所知,這場宴會的主角似乎先是三哥竺胥,然後才捎帶著蕭然罷?

我悄悄擡眼,卻對上竺胥一張波瀾不驚果不其然的臉色。心裏霎時明白了幾分。

宿天戲(四)

原是掛著定親宴的名兒,實為竺仁給自己安排的相親宴而已。

蕭然執筷的手頓也沒頓,道:“算不得喬遷,不過暫時住在卿音家裏罷了。”話語未落,一筷瑪瑙鱸魚已送到我碗裏,溫軟道:“這個你愛吃,夠不到我給你夾。”竺仁臉色一白,手中酒不意撒了兩滴,半晌訕訕笑道:“竺仁唐突,自罰一杯。”自己把酒飲盡了。

我吃著蕭然給夾的鱸魚肉,心裏顫顫望向三哥,卻看他一雙桃花眼好似謝了春紅一般仍沒有半點靈氣,大約魂兒被司命宮那位勾了去,無暇顧及這滿亭的凝固氛圍。本一直吃的好好的竺胥擡頭看他半晌,低聲問道:“你叫翎翊?”

那家夥終於出了第一聲:“嗯。”竺胥正一正身子,輕輕啟唇:“那,你想不想娶我?”竺仁一口米飯嗆在喉裏,掩面咳嗽兩聲,扯扯她的袍袖低斥:“一個姑娘家,不羞麽?”竺胥眼神莫名:“這婚事本不是我自己求的,我自己沒法做主已算是強迫,還不能問問這位公子的意思?”

一句話說的何其直白,我喜歡。

竺仁且尷尬且擔憂的看蕭然一眼,又轉過頭去,像是正要嗔她一嗔,方才心不在焉的三哥卻收回了神識:“公主方才問,翎翊願不願意娶你?”他對上她認真的眸子:“恕翎翊直言,翎翊已有意中人。我今日來便是想說這婚約,這婚約怕是不能夠。”

我拿筷子夾了一粒米飯放入口中嚼著,蕭然面上淡淡的為我添了幾勺甲魚湯。一桌人反應都出奇的淡定,除卻臉色微微生變的竺仁。

竺仁聲音有些冷,姿勢倒還端的嫻雅淑靜:“翎公子,這是…什麽意思?”三哥嗓音沈沈:“翎翊今日,是為退婚來的。”我心下一緊,又一松,很快尋思清楚。

我道這次怎麽這麽輕易便把他拉了來,眼神移向蕭然時,正對上他一雙幽幽深潭也似波瀾不驚的眸子,心下了然,想來三哥退婚這個決心,還是我身旁這一位替他下的。

這裏竺胥大喇喇被拒婚了,要是擱了一般的大家小姐,估計已眼中滾了幾圈淚珠兒,撂下手中絹子掩面飲泣走人。那廂卻大大松了一口氣:“那便好那便好,正好竺胥也不想嫁…”竺仁的手不輕不重拍在桌子上:“竺胥。”

竺胥擡起頭,眼神不言而喻的堅定不移:“長姐,大大小小的戰場阿胥都過來了,為全了父親的遺願,即使阿胥終身戎馬也沒什麽。只一樣,阿胥不能由兩行墨字便決定自己的半生情緣。且不說這位公子阿胥之前從未見過,便是因他已心有所屬,阿胥也萬萬不能嫁,白白誤了三人的終身。”不待竺仁出聲,三哥已拱手相拜:“竺胥公主果然女中豪傑,翎翊佩服。萬謝公主成全。”

竺仁的手緊緊握著袖角,半晌沒說話。泛白的臉色盡收眼底,不知為何,在我潛意識裏總覺得這竺仁並非為了妹妹悔婚不成方圓或違了已故父親的承諾而悲戚,而是因竺胥自作主張硬要退了這婚約,她便不能時時去宿天院探望,也便不能順理成章時時見到她看中的蕭然。

誠然我這種想法不知是直覺還是錯覺甚至還有點不道德,又或者是因我也對蕭然存著自幾百年前便萌生的情意而在他身上設下了強硬的防線,所以我不喜歡他身邊有旁的女孩兒,所以我鶴唳風聲。幸而這種想法並不傷天害理。雖然他不知道,我也什麽都不能做,只能在心底沈默祈禱。

一場家宴鬧了個不歡而散。其實,其實講起來還是挺順利的,除去沈著一張失了血色的臉沒再出聲的竺仁。

三哥招來一朵祥雲,道:“你們先回,我還有些事沒處理完。”我盯著他完完整整針腳密密的黛色袍袖看了半晌,攤手笑道:“幸而翎家不止你一個兒子。”還不知待那位出關後會是怎樣的暴風疾雨。

他沈吟片刻:“父君怎樣,我都受著。”

我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扼腕長嘆:“四海八荒裏好看的男子都湊去一塊了,可讓我們這些女兒家去哪尋盼頭…”

蕭然聲音緩緩傳到耳邊:“我不好看嗎?”日頭已然偏西,雲霧裏透出紅暈暈的霞光,我握住一直系在腰間的鴿血石,聽見自己輕聲呢喃:“很好看。”

比之三哥和司命,我覺得自己真是矯情的很而且慫透了。我喜歡蕭然,卻不敢告訴他,原因還不過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歡我,我沒有接受被拒絕的勇氣,只緊緊抓著同門師兄妹的關系,像是隔著一片飄渺的雲層,看得到,離得開,握不住。有依靠,卻沒有安全感。

回去時蕎蕎已為我們準備好了晚膳。我笑道:“這一天過的,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吃飯了,真是沒趣兒。”蕭然拈一塊雲片糕遞給我:“待明日起來,我陪你回一趟閬風瞧瞧吧。”我眼前一亮:“當真麽?”

蕭然勺裏的酒釀圓子還騰騰鬧著熱氣,白霧氤氳裏他薄唇微抿:“嗯。”

閬風山吧沈槿院裏大多師兄師姐還都在等著飛升玄仙的那趟天劫,這趟我和蕭然回去,自能見到許多故人,由是我剛進東廂便被撲上來的子溪抱住了脖子。

她抱的何其緊,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只能騰出一只手拍著她的背吃力道:“小祖宗,你再不放手,我就要被你掐死了。”子溪又磨蹭一會兒,終於把我放開,看著我倆笑嘻嘻道:“我還以為你們走了就不會回來了呢。”蕭然眸子裏隱了幾絲笑意:“單憑小音認路的本事自然是回不來的。”子溪吃吃笑兩聲:“這不是有你麽。”我無聲掐她一把,又被她掐了回來。

兩個人正打的不亦樂乎,門外一小書童進來打了個千兒笑吟吟道:“兩位姑娘先聊著,師尊想見見蕭師兄呢。”我終於制住子溪不老實的手,轉頭問他:“師尊?方才我們來,閬風的菩塵師尊不是閉關了麽?”

小書童直起身:“卻是昆侖丘的谙源師尊。”

我張著嘴呆了一呆。

前世今生(一)

我雖上古史學的半拉不全,這一位谙源神尊我卻打小便曉得。

天地始辟混沌之初昆侖墟育成之時孕育出的第一條神龍便是谙源,由天地靈氣育化而成的上古時天定的八荒共主,掌合天族禮樂征伐,地位何其崇高。上古時安定神界後得以功成身退,不知在昆侖墟歷過了幾個桑田滄海,是眾仙共認的尊神。

現下這位八荒共主傳了話要見蕭然?我訝然回頭看到一派冷淡神色應了話出去的的蕭然,心下明白大約他也有些拎不清,轉身和子溪繼續打,卻因心裏存了憂惑有些分神,終於被她制服。

子溪兩只手緊緊反扣住我的手腕,笑嘻嘻道:''認輸了吧——''我回瞪她一眼:''小人得志。''那廂仍貼在我身前,低笑道:''輸了屆時要請我吃酒。''我不明所以:''還用屆時?你若想喝現在咱就去買。''

''嘁,''她繼續笑的嘿嘿嘿嘿,''我是說你和那誰...''她瞅瞅門外,''...的喜酒來著。''我面上倏地一紅,錘在她肩上:''胡說什麽呢你。''''我哪有胡說!那蕭師兄,當年蕭師兄為了待在閬風都違了天命強行推遲了歷劫時間,還不是為了陪著你...現下你倆都在九重天了還等什...''我狠狠一怔,忙揮手打斷她:''推遲歷劫?什麽歷劫?''

她終於有了些正經,看著我狐疑道:''蕭師兄飛升玄仙那次...你不知道?他一直沒告訴你?''我怔怔搖了搖頭。

子溪咽了咽口水,半晌沒說話。我只覺得心裏又亂又暖又慌,覆雜的成了一團麻,覆又顫著手搖搖她的肩:''你說啊。''

''我,我是後來你走後聽沈湘院的大師兄說,那時他傷的那麽重,是因著強行壓制修為...亂了心脈事小,可違了天命事大,蕭師兄強壓了一百多年,歷劫落的那身傷險些把元神賠進去,那麽大的事情,他竟一直沒跟你說?''我身形一晃,堪堪穩住了步子。

屋裏寂靜片刻,我恍惚聽見自己出神喃喃道:“那,那你為何說是為了我呢?”子溪脫口而出:''若不是有舍不得的人,誰會傻到以一己之力去違抗天命?''她握住我的手,''當局者迷吧,你還不明白嗎,卿音?''

我明白,我想明白,卻一直,因為他太優秀,或者對這等事我太慫,以至於不敢明白。

明知天命不可違,他還是拼著命違了;明知梼杌克近天下水族,他還是不顧修為散盡的後果把它斬於劍下。可你做了什麽呢,你窩囊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翎卿音。

我突然擡起頭:''我去找他。''剛要邁出步子卻被子溪一把拉住,她眼裏含了由衷的笑意:''蕭師兄都走遠了呢,等他回來吧。''看著我輕笑道,''情話還怕沒時候說麽?''

唔,確然我們的日子還長。

可連著兩日過去,卻沒見著蕭然回來的影子。我有些心憂且心焦了,那書童只道:''神尊的事情我們哪裏能過問,消息都是座下童子傳來的,閬風裏並不清楚。''

子溪寬慰道:''神尊找蕭師兄定不是壞事,你安心等等。''我點點頭,卻驀地想起一事,蕭然出生於東海,而昆侖之巔卻似乎是應著這東海三皇子的出世而朝光百日不滅。不知是何預兆。

我想的心有戚戚焉,灌一口清酒,不在往深處想下去。只要我倆能在一處,我還怕什麽呢。

正待在灌一口,酒壇子剛提起來卻被不知從哪伸來的一只手奪了去,緊接著一聲帶著低笑的低斥傳到耳中:''才離了宿天院,便又找酒喝。''我聽得這聲音面上一楞,轉頭果然正對上三哥一雙波光流轉的桃花眼。他正斜著身子靠在桌上,並了兩只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扣著桌面,看著我道:''小日子過得很快活嘛。''

我一挑眉:''那你不去和司命一起快活,卻來打擾我的快活,卻是為何?''他面上竟然難得一紅,半握了手放在嘴邊咳兩聲:''你提他作甚,是竺胥托我來找你的,說是很對你的眼緣。''我興致盎然:''竺胥公主?我也很喜歡她呢。''''嗯,''他繼續倒兩口酒,''端的是個好女子,只是她那姐姐卻比她七竅玲瓏多了。''一旁不明所以的子溪終於忍不住出聲:''這位兄臺,卿音請我喝的酒都要被你順光了。''''...''

三哥雖沒什麽正經,我卻曉得他是個上古通,是以簡單與子溪做個介紹後,又叫了幾盤花生米蘭花豆和幾壺小酒,準備和他嘮點什麽東西。嗯,自然是關於那八荒共主谙源神尊。

道是上古混沌時昆侖之巔集天地靈氣化出的並不直接是一條活靈活現的神龍,而是千株文玉樹,其花片片連結如五色朝光,蘊著千古之靈,便是這樣的靈氣集結,過了萬兒八千年方結出一種,種子落地後化了神龍,才是谙源的降生。可谙源出世後,那千株文玉樹便不知了去向,終成上古傳說。

三哥執著酒杯嘆息:“若是那些個文玉樹還在,我們也不必苦苦執著於修習歷劫了。”子溪原本還在擡頭暢想,聽得這一句默了一會兒,終於道:“翊哥真是個現實的男神仙。”

那廂無甚在意的聳聳肩:“八荒總要易主。谙源神尊不知已在昆侖墟歷了多少滄海桑田。待下一個天定的共主降生,文玉樹大概還會現身。”

子溪托腮淡淡道:“我大概知道你為何喜歡上古史了。”三哥一挑眉:“哦?”“年代越久遠,神秘的面紗就越濃厚,給人的希冀也就越強烈。豈不有趣?”他覆倒一杯酒,不置可否。

我久久無言,我從前以為傳說生來便是為追求浪漫的人所準備的,我雖也追求精神的浪漫,卻更關註眼前的自在,可現下腦中總不自覺想象蕭然降生時昆侖之巔朝光不滅的場面,才恍惚明白,沒有傳說是不基於現實的,沒有幻想是不來自於對現實的欲望的,目前我的幻想,便是三千年前昆侖山巔那場不滅的朝光,僅僅只是朝光而已。

前世今生(二)

三人敘敘談了一夜,直到遠處傳來咚咚的梆子聲聲,子溪打個哈欠站起來道:“我要去上早課了。”我陪她起身,卻看到一紫色的身形踉踉蹌蹌跪倒在地上。

“竺胥!”我腦子一懵,趕忙跑過去扶住她的肩膀。一席紫衫的竺胥渾身是血,只持一柄冷劍死死撐著身體,看到我們,嘴角溢出一絲笑:“還好…”兩個字話音未落,人已然閉眼歪在我懷裏。“竺胥,竺胥…”見她沒有任何反應,我有些慌了,“三哥,快把她背回沈湘院!”

竺胥悠悠醒轉時已時過正午,我將將仔細把她一身淋漓的傷口處理好,見她悄然睜開眼睛,忙把她扶著坐起來,藥霧裊裊中她的臉色依然蒼白,我似乎聽得她虛弱道:“卿音,謝謝你。”

我小心把湯藥一勺勺給她餵下去,憂心道:“怎麽弄成這樣?”

她輕笑一聲:“是姐姐前日告訴我說,紫微帝君發現有食人的妖獸逃往凡界,我擔心它們傷人,即刻下界去捕,果然發現妖獸的氣澤。那氣澤似乎厲害的很,我更放心不下,一路順著追過去,竟從凡界追到了昆侖墟附近,我還想它們如何有這麽大的膽子來昆侖墟找死,卻隱隱聽到一陣陣嬰兒的啼哭聲。”她頰上笑容微諷,“我憂慮的不行,想怕是哪個兇獸從凡界虜了嬰孩兒來吸食生氣,可昆侖墟靈氣彌漫,讓人分辨不出妖獸的方位,我一分神,妖獸已經從身後圍上來。”

她閉眼繼續道:“哪有什麽嬰孩兒…是蠱雕,三只。”我渾身一激靈,手中藥碗險些打翻在地上。

蠱雕,那蠱雕雖比不上梼杌窮奇這類四大兇獸,卻也是承了上古仙澤的奇靈異獸,一般神仙都不會去招惹,何況還是三只,竺胥能活命逃出來已是萬幸,若非她厲害,後果實在讓人不敢想。

竺胥瞥一眼桌上的泛著泠泠寒光的長劍,輕輕啟唇:“那三只蠱雕一路把我往正北方向逼,我想若是招得異獸上昆侖怕是又生什麽事端,拼著命把它們斬於劍下時,已不意破了山前的結界,闖了進來。”她擡一擡清澈的眸子望著我,“是你救了我一命,卿音。”我默了半晌,靜靜道:“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她大概沒有想到,昆侖山的正北方正是閬風苑,我和蕭然前幾日來的地方。我把藥碗放在桌上:“竺仁公主,和紫徽帝君挺熟?”她點點頭:“倒像是親生父女一般。”竺胥面上稍有戚色,我沒再問下去,把軟枕放低扶她安生躺下:“好好養傷罷,這段時日我們不回去了。”

我端著藥碗出去時,三哥還守在門前,聽得房門吱呀聲,轉身向我:“她醒了?”我低頭嗯一聲,輕聲道:“那邊說話。”

兩人尋一偏僻亭子坐下,三哥莫名看看四周,微微皺眉:“竺胥她…沒事吧。她怎麽會上閬風的?還落的這一身傷?”碗裏藥渣已然涼透,我拈著勺柄在碗底劃拉著:“那麽些傷可是不輕。幸而她之前征戰沙場練得一身好身手,否則命都沒了。”對面的人身子一稟,我繼續道:“她姐姐告訴她說有食人妖獸現於凡間,她急得不行,一路追下去,卻順著妖獸的氣澤來到了昆侖墟。”三哥忍不住發問:“昆侖墟?哪個妖獸這麽沒腦子?”

我冷笑出聲:“有沒有腦子,聽後來的事才知道。昆侖墟靈氣最盛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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