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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夢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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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臘月,下了場雨,冷上加冷。丹陽城中的行人也少了許多,不知是因為天氣不想出門,還是因為朝廷動蕩,早早地離了丹陽城。

一輛馬車在道上快速行駛,車輿內,一布衣女子探出頭,蹙著眉對車夫道:“快點兒!”

這女子名叫陳瑩,是當今太子妃,按理說,丹陽城動蕩,她更不能輕易離開東宮。

可是她必須離開了,她在東宮苦熬了一年多,如今眾叛親離,她實在受不住了。

她要去見蕭崇禮,這男人將是她下半輩子的期望!

蕭崇禮是五皇子的幕僚,陳瑩是蕭崇禮安排在太子枕邊的重要棋子,蕭崇禮曾許諾過她,待五皇子登基就帶她遠走高飛,不留戀這朝堂分毫。

皇帝已駕崩,太子勢弱,以五皇子的勢力,離登基只差一步而已。

棋子想早走一步,應該不打緊吧!

終於,馬車在南風館門前停下,陳瑩自己跳下馬車,踩著小碎步上樓尋人。

今天是蕭崇禮和五殿下議事的日子,南風館則是他們一直以來議事的地方,因為五殿下偏好男風,而且這是一般達官顯貴們不屑來的地方。

陳瑩剛上二樓,就瞧見有兩個小廝扛著一卷棉被走過來,要下樓去。

棉被還需兩個人扛著?陳瑩一時好奇,在他們經過時回眸看了眼。

不料他們下樓時,一只鞋子從棉被中掉出來,嚇壞了陳瑩。

那鞋子的樣式,不正是南風館中的頭牌阿竹愛穿的?阿竹可是五殿下的心頭好,不可能棉被裏裹著他的屍體吧?

陳瑩並不知道在那房間裏,蕭崇禮與五皇子討論著什麽,但她心裏隱約感覺到了不對勁,或許剛才棉被裏真的藏著阿竹的屍體,或許是阿竹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

盡管害怕,但她還是相信蕭崇禮的,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會盡力護著她。

“本王真沒想到,你原來是前朝皇室的人。”

“殿下您也算一半前朝的人吧。”

“我母妃是前朝公主,但你卻是從宮裏被抱出去的……皇子。”

陳瑩在門前聽到屋內人的對話,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猶豫許久,才推門而入。

“蕭郎,你帶我走吧。”

身著青衫的蕭公子緩緩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臉色沈得可怕。

陳瑩看到了他袖子後的匕首,不由後退半步,淚水充盈了眼眶:“你許諾過我的,會帶我遠離丹陽城,和我共度餘生的。”

蕭崇禮雙目通紅,目光裏似有不舍,可還是毫不猶豫地舉起手,把匕首紮進她的脖子。

陳瑩渾身力氣頓時被抽空,跌倒在地上,眼睛死死盯著他,流下兩行不甘的淚。

太子負我,蕭郎也負我,我陳瑩這一世,怎如此命苦……

她死後,魂魄飄在屍體旁邊,眼睜睜看著蕭崇禮把她的頭割下。

他還對五皇子說是因為太愛,所以才要把她的頭顱留在身邊。

陳瑩想笑,可又笑不出來,他分明是想要她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吧?

蕭崇禮和五皇子離開後,太子的表兄王言程上樓,發現了陳瑩的無頭屍。

準確的說,應該是跟蹤。

王言程還是陳瑩的義兄,從前他們兄妹關系還不錯,可惜他是太子一黨,願意給她收屍都不錯了。

王言程帶著幾個手下,讓手下們小心搬運她的無頭屍,他跟在後面,低嘆了一聲。

陳瑩心中微澀,深感悔不當初。

***

喪禮上,她的夫君太子殿下楚墨玉,身著素衣,依禮在屍床前上香,臉上沒什麽表情,和印象中一樣,冰冷且無情。

這男人的相貌和氣質,都是丹陽城數一數二的,一雙風目顧盼生輝,穿何種衣服都風姿如玉,看著就賞心悅目。

可惜,卻是個薄情寡義之人。

說起來,他們倆也不是一點情分沒有,只不過區區青梅竹馬之情,如何抵得過歲月變遷?

“殿下,您不該在這種時候還辦太子妃喪禮的,這樣您就沒有時間離開丹陽了。”他的親信侍衛道。

楚墨玉沒理會侍衛,繼續和參加喪禮的人們一同行禮。

“殿下節哀,姐姐九泉之下,定不願看到你這般傷心。”柳良娣跪在楚墨玉身後,瘦弱的身子一顫一顫,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

面無表情也叫傷心?柳良娣睜眼說瞎話的能力真讓人佩服。

陳瑩一看見她就想起不愉快的事,便別過頭不再看下去。

“滾開。”楚墨玉這道冰冷疏離的聲音,又把陳瑩的目光吸引回來。

只見他直起身走到屍床邊上,手裏不知何時攥著一包香囊,放進屍體的手掌心。

他站了許久,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麽。

看清那香囊的花紋圖案,陳瑩心頭湧出許多異樣的情緒,這不正是她少時送他的那個嗎?

晚上,太子依制需在太子妃靈堂前守夜,楚墨玉向來守規矩,這回當然也不例外。

直到蕭崇禮帶著五皇子的私兵沖進來,他都沒離開靈堂半步。因為在此之前,他已喝下一杯毒酒,在太子妃的無頭屍旁長眠了。

陳瑩驚愕了一瞬,又恢覆剛才的失望:遲來的深情……有什麽用呢?

這一夜,屍橫遍地的不止是東宮,而是整個皇宮,甚至還有皇後的母家——王家。

陳瑩的魂魄在這幾個熟悉的地方飄飄蕩蕩,只見滿地都是屍體,有熟人的,也有陌生人的。

陳瑩雖姓陳,但平心而論,王家在她因父獲罪時收她為義女,算是待她有恩,所以她曾暗中勸蕭崇禮,饒過王家人的性命。

可蕭崇禮心狠手辣的程度,超過了陳瑩所想。

王家唯一沒被殺的,只有王言程,作為王家最後的子孫,是特意被五皇子關在了地牢裏。

蕭崇禮在陳瑩去世次日,用賀將軍一家的性命作威脅,逼陳瑩的親哥哥陳延出使烏國,不為求和,而為開戰。

陳瑩和陳延的長姐,是賀將軍的寵妾,而且還剛生下孩子。他們兄弟姐妹三人感情深厚,陳瑩能猜到陳延會做什麽選擇,只可憐那位嫁到烏國和親的嫡公主,怕是性命難留了。

陳瑩還記得,陳延和公主也曾是在宮宴上,金風玉露一相逢的兩個人吶。蕭崇禮卻故意選陳延去做這件事,別說陳延,陳瑩都覺得痛心疾首。

“你殺了我妹妹,還要我逼死雲舒公主?”

蕭崇禮剛踏進陳府的那一刻,陳延就拔劍對著他。

“不然烏國有何緣由出兵?”蕭崇禮輕輕撥開劍,冷笑道,“親人的命,和雲舒公主的命孰輕孰重,你應該能分清。”

“你要的何止是公主的性命?烏國若打過來,大梁是會亡國的!”陳延沖上去要刺殺蕭崇禮,但被其護衛立即制住,“放開我!”

蕭崇禮負手而立,雲淡風輕道:“大梁亡就亡了,與我何幹?”

陳瑩恨不得拾起地上的劍去砍死他,可她只是一縷幽魂,碰不到任何東西。

後來發生什麽,五皇子到底登基沒有,烏國又到底出兵與否,陳瑩沒有機會知道了。

大概是因為屍首不全的緣故,她的靈魂沒待幾日便開始消散,直至失去所有的意識。

***

陳瑩看不到的結局,楚墨玉的魂魄卻看到了。

五皇弟坐上皇位沒幾天,西域的烏國就趁著大梁此時的內亂,舉兵攻打過來。

大梁僅支撐了一個多月,丹陽城就淪陷了,五皇弟和宮裏還剩的嬪妃們,都成了烏國的俘虜。

烏國人生性好鬥,殺了不少大梁百姓,整個丹陽城可以說是血流成河。

有一些忠臣良將自願留在城中守護百姓,被烏國人逮住後,受了許多酷刑,基本是被折磨死的。

楚墨玉閉上眼哀嘆,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

***

烏國人在大梁皇宮放了火,屍橫遍地的痕跡,在這場大火中被掩蓋。

陳瑩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她還住在鎮國將軍府,就是王家人所住的府邸,因為義祖父曾是大梁的開國大將,所以這府邸也是大梁皇帝所賜。

晚宴上,她瞧見太子的親信侍衛游理慌慌張張進來將軍府,附耳對王言程說了什麽。

王言程立刻臉色凝重,起身離開宴席,對王老將軍道:“祖父,孫兒突然有要事,失陪了。”

陳瑩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於是也沒吃幾口,以身體不適為由提早離開了。

她和丫鬟到王言程的書房外,偷聽他和游理談事。

游理說,太子在昌平城和烏國臣子談判,被他們軟禁了,而放人的條件也開得無理取鬧,居然是要一副畫。

那副畫□□雨花草圖,是前朝一位宮廷畫師所作,前朝的帝王曾在烏國使臣面前展示那幅畫,烏國的國君喜歡收集畫作,所以想要得到此畫。

可是那幅畫是前朝之物,早就隨著前朝覆滅而消失了。

“春雨花草圖?”陳瑩小聲嘀咕著,“那幅畫我見過的。”

“小姐,你該不是想……”丫鬟捂著嘴,欲言又止。

陳瑩拉著丫鬟到廊道外,小聲道:“我祖父就是這幅畫的畫師,他在世時還親手教我臨摹好多畫呢,春雨花草就是其中之一,我現在也能畫出祖父的九成來。”

頓了頓,她道:“再說,太子哥哥的性命要緊。”

“小姐,這萬萬不可啊,無論被誰發現,您都會大禍臨頭的。”丫鬟碧珠扯著她的衣袖,幾乎是要哭出來了。

陳瑩沈著臉,堅定道:“我一定得救太子。”

她回到閨房,挑燈夜戰,失敗了幾幅畫,最終有一副畫成了,想叫碧珠送到王言程那裏。

可她轉念一想,這樣一來的話,豈不是大家都知道畫是她臨摹的?

於是,她又做了件大膽的事,那就是親自把畫送去昌平。

那年冬天,陳瑩女扮男裝,冒著沿途一路的風霜雨雪,日夜不歇地騎馬趕到了昌平城。

後來又經歷一番波折,她才見到太子,才把畫交到他手中。

太子卻皺眉問:“你來幹什麽?”

“送畫啊!是真跡!”陳瑩把畫遞給他,滿眼都是欣喜,欣喜對方此刻還安然無恙。

楚墨玉將畫卷展開一看,立馬就塞回她手上,還責備道:“你真是胡鬧,孤正在昌平處理國事,哪有工夫欣賞什麽畫?”

說罷,他就喚來自己另一位親信游據,讓其護送陳瑩回去。

陳瑩以身體不適為由,拖了一個晚上。

結果就是在那個晚上,她對楚墨玉開始心灰意冷,而蕭崇禮走進了她的心裏。

剛入夜,她出恭回來,竟然撞見相府千金柳嫣兒進到太子的房間……

陳瑩納悶柳嫣兒怎麽會在昌平,更納悶她要在夜晚找太子做什麽,便在門口偷窺了一會兒。

“聽說你有要事見孤?”

柳嫣兒低眉順眼,聲音溫婉:“見過太子殿下,家父命臣女送畫來,臣女不敢不來。”

“你也來送畫?”楚墨玉挑挑眉,註意到她手裏捧的長盒子,“柳相怎麽讓你來送?”

“回殿下,這幅春雨花草是家父心愛之物,家父只想讓他信任之人來送畫給您。況且,臣女的亡母就出生昌平,我想代她來給外祖父外祖母上上香。”

“這大冷天的,丹陽又離昌平這麽遠,柳姑娘辛苦了。”楚墨玉邊說,邊打開盒子取畫,展開一看,神色變得詫異,“是真跡?”

柳嫣兒頷首,嘴角輕勾起:“是真跡。”

“就在今天白天,陳瑩也送了副一模一樣的,孤實在是分辨不出哪副真哪副假。”楚墨玉卷起畫,並未還給對方。

柳嫣兒伸出手,假意輕撫畫軸,實則是為了觸碰楚墨玉的手。

她細細柔柔地說:“看來陳姑娘畫技精湛,如此才女,可惜家道中落,難嫁高門吶。”說完,還有意無意地看了楚墨玉一眼,飽含深情。

“怎會呢?她是王家養女,必然能尋個好人家。”楚墨玉說著話,目光卻一直沒離開柳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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