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看著她, 纖長的睫毛扇動, 黑色的眼眸暗沈一片，他緊抿著唇角, 一步步向她走去。

吳悅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可是她卻不甘心，她好不容易獲得新生，還沒有享受兩年, 她絕不能就這樣死去, 絕不能！

“救……救我……”

她掙紮著，試圖去拉姜黎的褲腳, 可姜黎卻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目光沈沈的看著掙紮著的吳悅，嘴角勾起一抹笑, 沒什麽感情的說道，“都這樣了你居然還能活。”

這話一出, 他自己都楞了一下，隨後神色一變, 臉色頓時陰沈下來，他握了握拳頭，克制住心裏暴虐陰暗的想法，嘆息一聲, 終究是拿出手機打了急救電話。

“我已經叫了救護車, 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黎黎，她還活著呀？”

姜黎話音剛落，神荼就走了進來, 他眼中瞬間劃過一抹慌亂，但很快就恢覆了正常，他擰起眉頭看著神荼，“不是讓你在外面等著嗎？這裏面血腥味太重，你不應該進來。”

神荼小心避開腳下的血跡，走到他身邊，黑亮的眼睛探究的看著他，“黎黎，你剛才在想什麽？”

姜黎楞了下，不明所以，“什麽？”

神荼歪頭又看了他一會兒，見他神色如常便搖了搖頭，“算了，沒事了。”

剛才她進來的時候，明明看到姜黎身上被一層血色的戾氣纏繞著，只是在她進來的時候那戾氣便消失了。

她伸手握住姜黎的手腕，想要探個究竟，卻和以往一樣，什麽也看不到。

她看不到姜黎的過去，也看不到他的未來，感知不到他身上那消失的戾氣，也無法確定曾經出現在他身上的金光，他就像是這個世界的一個bug，任何程序都檢測不到。

“怎麽了？”姜黎見神荼拉著他久久不語，便問道。

“你可有不舒服？”神荼問道。

姜黎楞了下，搖頭，“沒有。”

“那可有暴虐的沖動？”神荼不放心的又問。

姜黎皺眉看她，神色莫名，“小荼，你究竟想要問什麽？”

神荼松開手，難得嚴肅的看著他，“黎黎，你知道的，那躲在背後企圖對付你的黑手如今還沒抓到，所以你不可有絲毫松懈，讓那黑手有機可乘。”

姜黎嘆息一聲，伸手揉了揉她細軟的發絲，語氣輕柔，“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如果有什麽不對勁我就告訴你好不好？”

神荼點頭，又搖頭，“就怕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身上的變化，不過你要切記，抱心守一，任何時候都不可動妄念。”

“每個人心裏都住著一個魔鬼，只有心有空隙時它才會跑出來尋歡作樂，如你心神平和，它便永無機會。”

姜黎見她板著一張臉嚴肅得像個老學究，忍不住的勾起了嘴角，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剝去糖紙塞到她嘴裏，“好的，小老師，獎勵你吃顆糖。”

糖一入口那板著臉的老學究頓時就變成了幼齒的小娃娃。

神荼舌尖舔了舔甜甜的糖果，再無心去介意剛才姜黎身上出現的那一層血色戾氣。

“好了，小老師，你快出去吧，這裏就讓學生一個人守著可好？”

姜黎難得開了一回玩笑，神荼咂摸了下嘴，卻沒領情，轉身看向已經沒有力氣掙紮的吳悅，此時她身上那誘惑小動物的血脈氣息已經消失了。

不顧姜黎反對，神荼走到她身邊蹲下，剛想動手戳一戳，便被一直盯著她的姜黎給一把拎了起來，“你幹什麽！說了多少次，不許用手亂摸。”

神荼沒理會，任由姜黎抓著她一雙手套著手套，剛才她似乎看到吳悅身上竟然也出現了那個印記。

等姜黎將手套給她戴好，她便迫不及待的對著吳悅伸出了手，銀光之下，那印在吳悅心口處的印記慢慢浮現出來。

“九”她喃喃念道。

姜黎沒有聽清，正要問她，她又擡起頭對他說道，“黎黎，這只皮皮怪身上也有印記，她的記號是‘九’。”

姜黎聞言，目光一沈，他沒有忘記在廖凡案中，所有死去的人身上都有一個用陰氣標記的印記。

或者應該說，凡是被那陰氣標記過的人都沒有逃過一死，比如從廖凡手中逃過一劫的劉明生，最後依舊死在了一個女人的床上。

原本他以為這次的案子只是一出覆仇，卻沒想到那印記竟然又出現了，那是不是說，廖凡案和如今的覆仇案背後的黑手都是同一人？

“黎黎，看來要她死的不只是那只花貓，還有其他人。”神荼道。

姜黎認同的點頭，“或許那花貓背後的人就是當初廖凡案背後的人，可他為什麽要殺這些人，這些人身上又有什麽是他可圖的？”

神荼咬著手指思考了一會兒，扁著嘴搖頭，隨後氣鼓鼓的說道，“別讓我逮到他，要是被我逮到，我一定送他去極海之淵餵魚！”

吳悅聽不懂兩人在說什麽，她只知道在那個娃娃臉的女孩觸碰她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又活了一樣，手腳都有了力氣，於是在神荼準備起身的時候，她用盡了剛才攢起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了她的褲腳。

“救……我……”

神荼垂眸看向她拽著的褲腳，抿緊了嘴角，隨後猶豫著搖了搖頭，“雖然我可以救你，但是我不想救。”

就在剛才她觸碰到吳悅的時候，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她曾經的過往，包括怎麽唆使張強、劉剛等人虐殺動物，包括她瘋狂的利用自己身上的血脈親和力誘捕小動物，也包括她殺死自己的好朋友只為奪取對方的皮。

“神愛世人，但天道無情，雖然我的心願是天下太平，眾生安樂，但你不在我的心願之內，我的眾生裏沒有你。”神荼冷漠的看著她那雙燃燒著不甘死去的火焰的血窟窿眼睛。

“我知道你想活著，但被你殺死的好朋友也想活著，她哭著叫你，跪著懇求你，可你並沒有放過她，你甚至殘忍的一刀刀殺害了她。”

頓了頓她又道，“那些被你唆使殺死的動物也想活著，他們弱小無辜，並沒有絲毫招惹到你，只因你心裏扭曲的變態欲、望，於是你就利用他們對你的信任對他們痛下殺手，絲毫沒有顧忌過那也是一條生命。”

聽到神荼的話，吳悅眼中的火焰熄滅了一瞬，但隨即又灼烈的燃燒著，抓著神荼褲腳的手又緊了緊。

神荼低頭望著她，冷漠的說道，“放手。”

見她還是不肯放，便有些不耐煩，“我不殺你已經是對你最大的仁慈，人類的救護車馬上就要到了，你是死是活，就看你的命數了。”說罷，便毫不留情的甩開了吳悅拉著她褲腳的手。

吳悅看著她漸漸遠去，那雙不甘的眼睛終於落下了血淚，嘴裏也發出咕嚕嚕不甘的嘶吼聲。

神荼聽到了，回頭看了一眼，便有些心軟，但想著她看到的吳悅曾經做的那些惡便又心硬起來，“你今日這一切，都源於你的貪婪、嫉妒和惡毒，如果你當初不因為嫉妒你的好朋友擁有動物親和力，你便不會殺人奪皮，也就不會擁有引誘小動物的能力，便不會擁有作惡的本錢，也不會引來今天的殺身之禍。”

“如今那覆仇的花貓剝去了你一身皮囊，卻又因為你失去了那血脈之力而饒你一命，說起來不過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罷了，你又何苦不甘。”

無論神荼說什麽，吳悅都一點也聽不進去，求生已經成了她唯一的執念，她只是不甘的瞪著眼睛，不斷的伸手去夠神荼。

神荼嘆息一聲，不願再說下去，她不能救吳悅，救了便是對曾經死去的生命的不公，但她也不想再看著她掙紮著求生，而自己卻不伸出援手，於是便硬著心腸轉過頭，看向姜黎，生硬的轉移話題，“黎黎，你找到尹紹了嗎？”

姜黎搖頭，“還沒找到，他不在此處。羅莎應該快到了。”

他話音剛落，羅莎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姜教授，你快過來，鶴林小區發現了那只貓的蹤跡。”

鶴林小區？！

姜黎心中咯噔一聲，那是他住的地方。

他不敢耽擱，從商店裏沖了出來，對朱心吩咐了幾句，便帶著神荼開車快速向鶴林小區趕去。

在他快到小區時，電話又響了，神荼幫他接起，電話那邊帶著哭腔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小黎，你快回來，熊奶奶……熊奶奶被人害了……”

姜黎腦袋一翁，握著方向盤的手頓時一滑，腳下一個急剎車，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他拿過神荼手中的電話，急切的對電話那邊問道，“你說什麽，你說清楚點。”

“熊奶奶，熊奶奶在小區外面被人殺了，血流了好多……你快回來吧……”

姜黎死死的握著手機，那堅硬的輪廓將他的手烙得生疼，他卻像是感受不到般，心裏一片荒蕪。

他十二歲的時候，爺爺離開了他，從此以後，小小的他就是靠著鶴林小區裏的爺爺奶奶照顧著長大，讀高中的時候他沒錢，是熊奶奶瞞著自己的兒子偷偷取了老兩口養老的錢給他交的學費。

學校開家長會，他因為沒有家長出席被同學嘲笑，被熊奶奶知道後，她和熊爺爺帶著他跑到嘲笑他的同學家硬逼著人家父母道了歉，之後他的每一次家長會，都是熊奶奶去開的，就連有一次她生病住院了，都從醫院跑出來給他開了家長會。

爺爺走後，鶴林小區的老人便成了他的親人，如今他的親人再一次離開了他，他心裏的戾氣抑制不住的滋生起來。

“黎黎，靜心！不要多想，我們現在應該馬上趕過去，抓住那個殺人兇手。”神荼連忙伸手握住他的手。

姜黎轉頭，眼神沒有焦距的看著她，“她是因為我死的，如果不是我要用吳悅釣那只貓，他們就不會跑到這裏來，熊奶奶就不會死，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我就是災星，會給身邊人帶來不祥的災星……”

“不許瞎說！”神荼伸出兩只手捧著他的臉頰，與他對視，“你看著我，你不是災星，你沒有給任何人帶來災難，黎黎，不管是你的母親，還是爺爺，還是熊奶奶他們，他們都不曾把你當做過不祥，他們是愛你的，現在不是你自怨自艾的時候，你要做的是抓住那個殺害熊奶奶的兇手，為熊奶奶報仇！”

對著那雙關切的眼睛，姜黎渙散的眼神漸漸凝聚，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冷肅起來，他拿下神荼的手，皺眉看著她，“我剛才說了什麽？”

神荼一楞，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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