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辰意的履歷裏又多了一條“把愛豆弄哭”的成就，要是被小姐妹們知道，十成十是要被掛的。

他向來不擅長面對這種情況，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一手攥著向澤的衣服，另一手輕輕撫著對方的背：“向……向澤？”

向澤極力克制自己的鼻音，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十天以來，他想了無數種辦法，想要聯系上溫辰意，後者早知如此，隔兩天便換一個地方，勢要躲到底，待向澤找到他的公寓，人早就不知去向。安顏不願說，肖然同樣態度抗拒，方景甚至和他打太極，向澤算是切身體會到了溫辰意當年經受過的煎熬。

他不生氣，只覺難過和愧疚，醞釀了一堆想說的話，卻沒能在電話裏說出口。他等不及明天，才裝作工作人員混進後臺，誰知在在觸碰到溫辰意的那一刻，還沒來得及開口，一直以來死死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就不受控制地沖破堤防，洶湧著噴薄而出。

向澤閉了閉眼，稍稍冷靜下來，松開懷抱，低聲道：“對不起。”

溫辰意這下才看清他的模樣。向澤的眼眶有些紅，神色間流露出幾分疲倦，頭發被鴨舌帽壓得淩亂，根本沒有發型可言，身上穿的工作服皺巴巴的，邊緣的線還松了一段，說是狼狽也不為過。

可看在溫辰意眼裏，依舊很帥。

溫辰意覺得自己已經沒救了，宛如中了向澤的毒。他原本還準備了不少臺詞，從聽見那聲哽咽開始，便全給拋在了腦後。內心那簇躍動的小火苗像是遭遇一場大雨，瞬間熄滅得一幹二凈，連點點火星也不見蹤影。

他輕嘆一口氣：“我和方哥聊過了，這次……不能全怪你。”

向澤雙眉微皺，欲言又止。

“而且，”溫辰意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這次我也有錯。”

這招數以前是溫辰意用來對付溫劍華的，結果如今卻用在了向澤身上。仔細想來，他這十天又是一聲不吭地離開，又一聲不吭地四處躲藏，既意氣用事，又蠻不講理，到頭來問題壓根沒有解決，反倒平添了別的煩惱，不僅折磨別人，還折騰自己。

“對不起。”溫辰意擡起指尖觸上向澤的眉頭，把它揉平，輕聲道，“以後如果再……”

“沒有下一次。”向澤匆匆打斷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你生氣。”

溫辰意看著那雙黝黑明亮的眼眸，片刻後，輕輕點了點頭。

“也不會再騙你。”

“好。”

“不會擅自離開。”

“好。”

“不會自作主張。”

“好。”

向澤輕抿雙唇，緊扣著溫辰意的手，輕聲說：“我愛你。”

“嗯。”溫辰意在向澤的鼻尖親了一下，發出代表和好的信號，“我也愛你。”

向澤低下頭，像對待一件失而覆得的寶物般小心翼翼地靠近，吻上溫辰意的唇。

他們久違地親吻著對方，似是要將十天的份量補回來，陣地從門口一路轉移到化妝臺前，局面一步步逐漸走向失控。

向澤把各式各樣的化妝品撥到一旁，把溫辰意抱到桌上。溫辰意緊緊揪著他的衣服，往背後鏡子靠去，剛想要開口提醒向澤關於潤滑劑的事，卻忽然聽見一聲巨響。

溫辰意被嚇了一跳，連忙轉頭往旁看去，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碰倒了旁邊的一個大瓶子。幸虧向澤眼疾手快將它接住，它才成功避免親吻大地的命運。

那瓶子也不知道是什麽做的，看上去還是個易碎品，可能是以前的表演者遺棄的道具，工作人員也沒有管它，任其放在那兒，以至於瓶身鋪滿一層厚厚的灰塵。向澤把它擺正，一松手，指腹和手掌便都是黑乎乎的印子。

旖旎的氣氛悉數消散，兩人顯然沒法再繼續。溫辰意有些想笑，卻不得不忍著，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向澤一臉郁卒，伸手作勢要去蹭溫辰意。後者敏捷地躲開，跳下梳妝臺，把地面上裝著禮物的袋子撿起來，邊道：“好啦，快去洗手，待會還有慶功宴，你要去嗎？”

向澤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意思，他單手抱住溫辰意，下巴擱在對方的肩上，活像個人形掛件：“可我訂了上次說的那家火鍋店的位子。”

溫辰意開始在圍餐和火鍋之間猶豫。

“吃完可以去趟MASS。”向澤給他加碼，“聽說最近酒單更新了。”

“好吧。”溫辰意敵不過誘惑，很沒原則地改變主意，“你去洗手，我們去吃火鍋。”

他把禮物放好，帶著向澤往門口走去。不料他一開門，外面居然站著一個眼熟的身影。

溫劍華半擡著手，一副正欲敲門的姿勢，滿臉愕然地看著溫辰意和向澤：“你，你們……”

溫辰意心想，成吧，原來在這裏等著他。

向澤一看見他便沈下臉，往前一步擋在溫辰意身前，大有溫劍華動手，就立馬送他一掌的架勢。

溫辰意扯住向澤的衣袖，使了個眼色：“你先去吧，我跟他聊一聊。”

向澤滿臉寫著不讚成，溫辰意又重覆了一遍，說：“放心吧，有事我會叫你。”

他的語氣不容分說，向澤拗不過他，只能點點頭，擡腿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離開前還不忘給溫劍華送去一個警告的眼神。

溫辰意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工作人員大概都正忙著收拾舞臺，走廊裏空無一人。為了避免溫劍華動手，溫辰意也沒有將他帶進休息室，只在走廊上尋了個還算隱蔽的位置。

時隔六年再見，面對這位父親，溫辰意比想象中更加平靜，甚至還有心思細細打量對方。溫劍華比以前更加瘦弱蒼老，面上飽經滄桑，發間絲絲白發清晰可見，似乎還多了駝背的毛病，銳氣和暴戾也磨去了不少，看來獄中生活並不那麽好過。

溫辰意定了定神，開門見山地道：“我不是跟你說過，等我忙完之後再見面嗎？”

“我考慮了一下，還是想早點跟你見面。”溫劍華討好地笑，“你看，我特意選你工作結束以後才來的。”

溫辰意擰起眉頭，他很討厭溫劍華露出的這種笑容，每一次見到都意味著禍事的開端。

他抱臂道：“算了，你有什麽事就直接說吧。”

溫劍華擺出一副可憐的模樣：“小意，我就是想來跟你道個歉，爸爸之前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

溫辰意打斷他：“我很早就想跟你說，爸爸這個稱呼還是免了，你擔不起，我也不想聽見。”

溫劍華聞言一楞，隨即急切地道：“可是……”

“沒有可是，如果你還想用那個稱呼的話，我不想聽，先回去了。”

“別別！不用，我不用。”溫劍華連忙挽留他，“爸……不是，是我，就想當面跟你道個歉，雖然……雖然可能有點晚。”

“你也知道晚？”溫辰意嘲諷地看著他。

溫劍華低聲下氣地說：“對不起，小意。”

溫辰意從少年時期開始，就一直在等這句話，如今真的等來了，他心底卻毫無波瀾，壓根生不出一丁點想要原諒對方的意願。

他垂下眼眸，說：“行，歉道過了，那我們也算是兩清，既然出來了，你以後就好自為之吧。”

溫劍華詫異地瞪大雙眼，似是沒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溫辰意嗤笑一聲：“你以為一句對不起，以前的事情就能一筆勾銷，我就會原諒你？你真的想清楚自己做過些什麽嗎？”

溫劍華攥緊衣服下擺，欲言又止，臉憋得通紅。溫辰意回頭往走廊另一頭看了一眼，說道：“還有什麽話要說，不說我就回去了。”

“你是不是急著去找那個姓向的小子？”溫劍華興許是被溫辰意的態度刺激了，語氣變得有些急躁，身子往前傾了些許。

剛才離得遠沒發現，如今一拉近距離，一陣似有若無的酒氣撲面而來。溫辰意皺起眉頭，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溫劍華竟然喝了酒。

溫辰意不著痕跡地退後兩步，說：“是又怎麽樣。”

“我剛剛就發現了，你們果然是那種關系對不對？”溫劍華滿臉都是懊悔，“都怪我，是我的原因，才導致你走上這條路的，都是我的錯……”

“……”自己明明就是天生彎，溫辰意一臉覆雜地看著他，總感覺溫劍華好像比以前更瘋了些。

溫劍華絮絮叨叨地說著，把責任通通攬在自己身上，最後還擠出兩滴鱷魚淚：“小意，現在改還來得及的，現在開始改，好不好？”

溫辰意深吸一口氣：“溫先生，我說了很多遍，我的事情和你無關，不需要你來多管閑事，你要真是閑得慌，不如多想想自己之後該怎麽辦。”

“我這是為了你好啊，你看你們拍的那些照片……”

“我跟他沒拍過什麽照片，全都是借位，假的，是你的狗仔朋友騙你的。”

“不，不可能！”溫劍華斬釘截鐵地道，“有一張肯定是真的，網上都鑒定過。”

溫辰意捕捉到某個字眼：“網上？！什麽照片？你什麽時候放到網上去的？”

溫劍華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趕緊揮手道：“不是我，不是我……”

溫辰意的心中忽然冒出一個猜測。他瞇起雙眸，死死地盯著溫劍華：“你給我說清楚！”

“是，是你們出道之後的拍的。”溫劍華被溫辰意的身高壓制著，氣勢弱了不少，“是你在親姓向的……不是我放上去的，是他，他們……”

“是誰拍的？！”

“我不知道……”溫劍華瞥了一眼溫辰意的神色，慌張失措地咽了口唾沫，最後閉著眼，豁出去般承認道，“是……是我不小心拍的，但是小意，你們這樣真的不行啊，兩個男人怎麽能……”

溫辰意耳邊一片轟鳴。他記得這張照片，它曾在八卦論壇曇花一現，連向澤也只知道它的存在，沒見過照片的內容。它是溫辰意和向澤那陣輿論風潮的導火索與唯一的支撐，華海找了許多種方法才將它的熱議壓到底，經過時間的消磨，人們才逐漸忘了它。

難怪溫劍華會對他和向澤的關系如此肯定，因為他手裏有一張根本不是借位的照片。

溫辰意也從未料到，這張罪惡之源竟然出自溫劍華之手。

他的腦海只剩下熊熊怒火，溫辰意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溫劍華的衣領。恰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句同樣帶著怒氣的詢問：“你在幹什麽？！”

溫辰意回過頭，向澤正站在不遠處的盆栽旁，那後面竟隱約能看到一個人影，手中正握著一臺單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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