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辰意猶如聽到一聲驚雷，連手中的水瓶都掉到了地上。他詫異地瞪大雙眼，朝向澤高聲反駁道：“根本沒有！”

“真的有。”向澤輕聲道，“臨走前一天，我還問過你要不要來送機。”

溫辰意呆楞地看著向澤，這個時間點提醒了他，記憶逐漸抽絲剝繭地被翻開。他忽然想起來，那時他們曾吵了一架——他曾經還以為，向澤是因為這件事，才會一走了之的。

吵架的理由十分雞毛蒜皮，它只不過是引爆炸彈的最後一抹火星，溫辰意早已將它忘得一幹二凈，唯一記得就只有那時的憤怒與發洩感，以及自己在失控之下，說了許多出格的話。認真算起來，他還欠向澤一句關於這件事的道歉。

但是，他依舊沒記起，向澤究竟什麽時候說起過那件事。

他死死盯著向澤，咬著牙道：“不可能，你別想誆我。”

“你那天很生氣，回房間以後，還把門反鎖了。我敲門問了好幾遍，你才應了我。”

“我……我還應了？！應了什麽？”

向澤的神情有些無可奈何：“如果沒記錯的話，你說，‘知道了，別吵’。”

具體到這般，溫辰意可算從模糊的記憶中翻出那麽一丁點印象來——他那時一心只忙著給演唱會截圖，隱約聽見向澤在敲門，卻因為太過生氣根本不想理他，至於具體講了什麽，一概沒聽清楚。

他下意識地抓住向澤的袖子，有些急切地道：“那之前呢？”

“這個太久，有些忘了……應該是一次吃飯的時候。”向澤扶著他的肩，“你是不是也沒聽進去？”

“我……”

溫辰意一時語塞，他已經完全懵了，大腦像生了銹般，每個齒輪都被緊緊卡死，稍稍動一動都十分艱難。他欲言又止，本想問向澤為什麽那天不早一點講，卻忽然記起那天他們一見面就吵得天翻地覆。

向澤被他說成那樣以後，還主動來敲門，已經算是退了一步。

認定多年的真相一朝被顛覆，溫辰意不知該怎麽形容此時的心情，只覺荒謬與難以置信。若要怪向澤，可他確實說過。若是怪他自己，他那段時間心神不定，一時走神沒聽進去，也算情有可原。

要怪也只能怪那陰差陽錯。誰能想到就那麽一丁點，竟讓自己傻乎乎地捱了兩年。

溫辰意磕磕碰碰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為什麽不聯系我？”

“當時情況比較覆雜，而且還有些意外。”

“什麽意外？”

向澤露出幾分尷尬的表情：“我手機丟了，微博賬號也忘了，還有……”

溫辰意猛地站起，指著他說不出話，半晌，低聲吼道：“還有？！向澤你是豬嗎？”

他喜歡的究竟是個什麽人？！

“你說是就是。”向澤理虧，從善如流地道。

溫辰意啞然，心中揉著一團亂麻，其間火星四濺，也不知氣的是向澤還是自己。他擡腿便要走，不慎踩中一塊碎石，身形趔趄。得虧向澤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擁進懷裏。

向澤擔憂地問他：“還好嗎？”

溫辰意本能地緊抓著向澤的衣服，心有餘悸地望向一旁，只差一點，他便從這兒掉下去了。

他好一陣才緩過來，正想回答，下頭忽然傳來一句高呼：“哦——”

他們幾乎同時往下面看去，同行的兩位藝人正一臉意味深長地擡頭朝這邊看，後面還跟著一位攝像大哥。那黑乎乎的鏡頭也直指他們倆，顯然是開著的。

溫辰意心下一驚，往池塘邊上掃了一眼，篝火早就燃起來了，村民們臉上洋溢著洋洋笑意，正三五成群地站在附近。那熊熊火焰搖曳著往上竄，時而迸出零星火花。隔著那麽遠，都能感受到它的熾熱。

他立馬像兔子似的從向澤懷裏蹦出來，還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剛才謝謝啊，我們下去吧。”

笑得非常商業，格外欲蓋彌彰。

向澤來不及告訴溫辰意其實這段可以剪掉，他就已經頭也不回地後頭小路奔去，背影透著一股驚慌失措。

又搞砸了。向澤有些沮喪，這談了半天下來，不僅沒能讓溫辰意答應自己的請求，反而讓他又氣了一頓，這下恐怕連離開黑名單都成問題。

向澤嘆了口氣，撥開擋住小路的樹枝，往節目組的方向走去。他一眼便瞧見站在人群中的溫辰意。

他正笑意盈盈地看著面前的篝火，偶爾和隔壁的村民說上兩句。躍動的火光映亮了靜謐深邃的長空，也映紅了他一張如玉的臉。他微微側過來，恰好與向澤對視一眼，隨即便迅速移開了。

向澤不知怎的，被這一眼戳中心底，像開了一個小口，滿腔喜歡瘋狂地從中湧出，充斥整個胸腔，激烈至將近沸騰，張牙舞爪地想要朝溫辰意撲去，把對方緊緊地抱在懷中。

他忽然想起一句歌詞，與現在的他竟是驚人般貼切：

“我想化作那光，至少可再吻你一吻。”

“所以你把他放出來了嗎？”

“放了……”

溫辰意撇了撇嘴，回答道。他在那晚的篝火晚會上玩得挺歡，煩悶的心情一掃而空，加上本來有一點誤會對方的愧疚，因此後來向澤小心翼翼地跟他重提這件事時，溫辰意考慮了整整一個晚上，可算同意暫時把他放出小黑屋。

自那之後，向澤便迅速恢覆一個月只發一條微博的頻率，和前段時間簡直天差地別，把經紀人愁得掉發，他倒是理直氣壯地道：“我想給他一個人看。”

溫辰意幾乎天天都能收到向澤的消息，悉數都是些瑣碎日常。說實話有時候看多了，意外地覺得還有點意思，尤其是在忙完工作以後，收到那麽幾條微信，好像會格外令人輕松一些。

也不知這習慣是不是會傳染，某天溫辰意拍MV時瞧見一棵造型極其奇特的樹，竟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想拍下來發給向澤。

他才忽然意識到，書裏說的是真的：喜歡一個人，連看見一棵歪脖子樹，一片奇形怪狀的雲，也會第一時間想起對方。

“不是我說，你們怎麽還沒在一起？”安顏一臉疑惑地道。

“這個……有點覆雜。”

溫辰意撓了撓頭發，無可奈何地和安顏概了述一遍他和向澤之間的糾纏恩怨。安顏聽罷，滿臉驚詫：“不是吧？平時真的看不出來。”他咬著叉子沈思了好一陣，輕嘆道，“我感覺，他根本就是不會怎麽喜歡別人，。”

“大概是吧。”

“唉，虧我之前還幫他出主意，原來連基礎都沒打好……”安顏小聲嘟囔。

“什麽主意？”

“沒什麽，你不是說他答應你會改嗎？那現在呢？”

溫辰意低低地“嗯”了一聲，道：“還行。”

安顏又問道：“那你的想法呢？”

溫辰意聞言一怔。向澤確實在改，點滴間都真切地透露著他的誠意。可五年是橫在溫辰意心裏的一道坎，若能一天半個月就被徹底磨平的，便不能稱作為“坎”了。

他和向澤像兩個日夜勞作的工匠，每天都盡力地想讓它更矮一些，日覆一日，始終還差那麽一點。

安顏看著他嘆了一聲，難得一本正經地說：“阿意，如果換作我的話，大概會選擇和他在一起。”

“可是……”

“你想，你們已經耗了這麽多年了，難不成還得再耗幾年？”安顏晃了晃手中的叉子，“你與其一直害怕他要走，不如幹脆就當他在某個時候一定會走，在他走之前，及時行樂唄。”

溫辰意一時啞然，楞楞地看著安顏。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就好像有人突然對他說：何必磨得那麽辛苦，這坎直接跨過去便是了。

“到那時，他沒走算是賺的，他若是走了，已經度過那幾年沒有白過，也算是賺的。細算下來，左右都是穩賺不賠，不是嗎？”

安顏不愧本質裏是個商人，掐著手指說得頭頭是道。溫辰意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你這算是什麽道理？”

“反正我覺得挺對的呀。”

“你和邵總也是按賺不賺算的？”

“具體情況具體分析，而且我跟他又沒什麽！就，就很正常的那個包，包養關系。”安顏忽然結巴起來，耳尖泛起一層薄紅，“要不我們聊聊正事，你那MV的具體行程怎麽安排？”

溫辰意見他一反常態，沒有嘰嘰喳喳地跟自己分享，便知道安顏和他那位金主之間肯定出了什麽事。他揚起眉，順著安顏道：“好。”

溫辰意有一首新曲MV邀請了安顏特別出演，拍攝地點定在冰島，出發時間定在下周。他指著手機對安顏說：“酒店訂了這家，如果拍完以後之後，你想留下來再玩幾天，那我們另外再定如何？”

“不用定啦。”

“怎麽？之前不是說要看十天半個月極光再走嗎？”

“不是，我有套房子在那邊，我們可以直接去住。”安顏半捂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前段時間邵欽遠送的。”

溫辰意霎時間倒吸一口涼氣：“你們這還叫很正常？！”

“我也沒料到啊……”

“我覺得你也應該好好說一說怎麽回事，來具體分析分析。”

“嗯——”安顏拖著長音，眼睛轉來轉去，突然往他身後一指，“你看誰來了？”

溫辰意依言轉頭，向澤站在望曦的門口，手裏拿著一個大袋子，正朝他微微地笑。

跟拍偶像劇似的，溫辰意有些不合時宜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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