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辰意不知道向澤委屈什麽。明明被躲的是他，被罵的是他，被擺布的也是他，真要算起來，委屈的不應該是他嗎？

溫辰意全當做什麽都沒聽見，冷著臉想繞過向澤。然而無論他往哪邊走，向澤都要跟著他挪一步，一米九幾的大個子，像堵墻似地穩穩擋在他的身前。

後面的Abel本來識趣地閉嘴吃瓜，見到兩位天王影帝的幼稚行為，沒忍住笑出了聲。

溫辰意也感覺有些丟臉，只好停下來，別開臉沒好氣地道：“向先生，你想怎麽樣？”

溫辰意還是很有粉絲素養的，看臉不懟人，懟人不看臉是基本原則。再說萬一他對著那張臉，粉絲本能突然上線，不僅罵不出口，說不好還有可能就這麽消氣，豈不是便宜這家夥。

他只顧盯著旁邊的地面，因此也忽略了向澤眼中湧起的溫柔和一閃而過的難過。

“我想和你聊聊。”

“要敘舊的話，晚了。”溫辰意冷道，小賀當年把他擋在門口轉述的話，他現在還一字不漏記得清楚。

“對不起。”向澤微垂著頭，欲言又止好幾回，直到溫辰意有些不耐，才磕磕碰碰地說，“那……我請你喝一杯，補償，好嗎？”

不好。溫辰意想翻白眼，一杯酒就想讓他在這三年裏的思念成癮、痛苦煎熬、還有憤憤不平一筆勾銷，天底下哪有這般好事？他溫辰意就算以後都不喝酒，把自己饞死，也不會喝向澤這杯毫無誠意的酒！

“好喝嗎？”Abel笑嘻嘻地靠在吧臺上問他。

溫辰意捏緊手中酒杯，冰涼酒液的醇香還在唇舌間流連，只得無奈地點了點頭。向澤坐在他身旁，輕輕抿了一口酒，微微彎起嘴角。

這真的不能怪溫辰意。他本想拒絕，向澤卻搶先一步，主動指向墻上菜單，詢問他的意見。溫辰意下意識順著那手指看，發現向澤指的是整份菜單裏最貴的一款酒。

這款酒就是MASS的鎮店之寶，標價數字令人咋舌，份量還不大，雖然比不上喝黃金，但一口下去也近千塊沒了。不過到底，貴還是有貴的道理，溫辰意曾經忍痛試過幾次，口感絕佳，酒香迷人，總之就是說不出的妙。他有時甚至懷疑，老板把價格提到這麽高，其實就想趁著少人點，藏起自己偷偷喝。

如今有人說要請他喝，溫辰意回想起它的味道，實在忍不住心動。他轉念一想，就算自己接受了向澤的補償，也不代表原諒那番話，主導權還是在自己手上。仔細算來，穩賺不賠。

於是溫辰意應下了這杯酒，嘗到第一口的時候，他就覺得值了。

“好東西果然就是好東西，可惜拿出來的機會沒幾次。”Abel摩挲著酒瓶，朝他倆建議道，“既然都嘗開了，要不多來幾杯吧？”

溫辰意剛要開口：“不……”

向澤再次搶答：“好。”

Abel大喜，感覺這個月業績有望，毫不猶豫地放下酒瓶，道：“行，那你們喝完再叫我。”

溫辰意郁卒地望著他一溜煙跑掉的背影：“……”

尷尬逐漸在兩人間蔓延。溫辰意低著頭摩挲杯沿，他已經記不清上次和向澤如此坐在一起是什麽時候，上午在會議室裏的對峙自然是不算的。溫辰意懷念過、想象過，可真到了這時候，他卻沒有任何和向澤聊天的意思。

除去被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不忿，還有三年前那番話留下的陰影。溫辰意在這三年小心謹慎地躲避，精心保持距離，早已形成習慣。如今被向澤一朝打破，溫辰意不覺喜悅，反倒惶惶不安。越靠近向澤，他便越畏手畏腳，生怕重蹈覆轍。

溫辰意的實踐經驗說明，愛豆和粉絲的距離是恰到好處的。他現在希望向影帝能認清愛豆身份，安靜地喝完這杯酒以後，就和自己這個無名唯粉拉開產生美的距離。

然而，向澤偏偏逆道而行，主動和他搭話：“今天那首曲子，喜歡嗎？”

溫辰意抿緊唇，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向澤似是松了口氣：“那就好。”

溫辰意總覺得有些不對，想起上午安顏提到的消息，皺起眉頭：“你是不是做了什麽？”

“沒有。”

向澤向來不善言辭，說話也不多，配上一張神情冷淡的臉，無論說什麽，可信度都能翻個幾番。此時再加上波瀾不驚的語氣，更是格外誠懇，即便溫辰意心中有些奇怪，也不由得信了。

兩人再度沈默下來。溫辰意埋頭只顧喝酒，想著趕緊喝完這一杯，順利離場。誰知一杯剛剛飲盡，向澤緊接著道：“金曲獎沒有道賀，再請你喝一杯賠罪吧。”

“不必，我不介意。”

溫辰意果斷拒絕，站起來時無意掃了向澤一眼。後者正望著他，眼眸裏裝著失落難過，急切又笨拙地挽留他：“辰意，就一杯好嗎？”

溫辰意說實話，他最受不了這種眼神和語氣，尤其這人還是向澤。他只得非常沒骨氣地坐回椅上，斬釘截鐵地重申：“就一杯。”

向澤連連點頭，叫回Abel替他添酒。

溫辰意望著重新倒滿的酒杯，絲毫不知自己跳入了圈套。直到喝下第一口的時候他才想起， 按向澤這個說法，千爵獎那天，他也沒給向澤道賀。於情於理，自己都該請回向澤一杯，這樣才算兩不相欠。

“……”溫辰意直想晃晃自己腦子裏的水，行吧，這回連第三杯都預定好了。

有了第一次破戒，自然就會有接二連三。向澤自從知道什麽招數能屢試不爽，理由更是編得一個比一個順暢，硬是把人留了下來。溫辰意到後來也幹脆放棄掙紮，心想反正有一半不用自己給錢，還不如敞開了喝。

兩人你請一杯我請一杯，從下午喝到晚上，吧臺上擺滿形狀不一的杯子，少說喝了近十萬下肚，就連Abel也沒見過這般陣仗，驚訝得直感嘆。

溫辰意今天一早就被方景催到公司，中午心情極糟，徹底忘記吃飯這回事，之後便來了MASS，一天下來什麽都沒吃。饒是他酒量不錯，空腹混著喝下這麽多後勁大的酒，終究還是敵不過酒力。

所以當溫辰意主動伸手扯向澤的袖子時，向澤就知道他醉了。

溫辰意喝醉以後不鬧騰，就是話會比較多，平時不敢說的此時都能輕而易舉地說出口。就比如現在，他抓著向澤就開始質問：“你……你為什麽要走？”

這個問題的答案太過覆雜，向澤一時不知該解釋，更何況是面對醉酒的溫辰意。

“我當時說了重話，我道歉。”

“但是你呢，拍拍屁股就走了，專輯和巡演全都不管，說退團就退團……”溫辰意越說越生氣，手指在向澤身上戳，“我等了你兩年，你竟然還躲著我？”

向澤圈住那根不安分的手指，順勢握著溫辰意的手，說道：“因為我想……”

“你想什麽？”

向澤忽然頓住了，不知怎麽往下說才好。想站到和他相配的地位，想以一己之力擋下所有流言，想擁有和他光明正大站在一起的能力，這些統統都是他藏在深處的私心。如果要毫無保留地坦白，向澤總覺得有些羞赧，本就不會說話，現下更是半晌憋不出一個詞來。他只能換一種說法：“我和方景有約定，抱歉，辰意。”

無論溫辰意如何逼問，向澤始終還是沒說出約定的內容。溫辰意醉眼朦朧地看著他，不耐煩地道：“那你現在來找我，又算什麽？”

“不需要的時候，就不要見面，需要的時候，就要我跟你合作，向澤，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玩？”

向澤喉中苦澀，心臟一陣說不出的酸脹，只能緊緊攥著溫辰意掙紮的手：“不是你想的這樣，辰意，對不起。”

“光道歉頂什麽用啊，向澤？”溫辰意提高音量，“五年了，你欠我的就是幾句道歉嗎？”

MASS內客人漸增，有人已經註意到這邊的騷動。向澤將一把溫辰意扯進懷裏，讓他把臉埋在自己肩頭，撫著他的背低聲道：“是我的錯，讓你等太久了。”

Abel恰好走過來，給向澤扔了一張房卡，笑瞇瞇地道：“後門出去右轉，進去就是電梯間。”

“謝謝。”

“不客氣，我勸你們趕快走吧，不然待會該被認出來了。”

假如被狗仔發現他倆一起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絕對是明早的頭條。向澤還沒準備齊全，不打算貿然冒險，他朝Abel點點頭，摟著溫辰意往酒吧後門走去。

這個時間的酒店電梯間空無一人。向澤踏入電梯，從鏡子裏能瞧見溫辰意趴在自己背上閉目養神的模樣。他雙頰酡紅，耳垂也泛著深粉色，像剔透的寶石，卷翹的睫毛一顫一顫，貼在額間的軟發被電梯裏的風吹得微微晃動。

可愛。

向澤腦海中第一時間冒出這個詞，但他覺得這麽形容太過簡短，有些隨便。於是他認真地考慮了一番，決定改成“好可愛”。

可愛這個詞中已經包含了所有美好，它雖然簡潔，但一定是程度最高的稱讚。

溫辰意不知何時睜開雙眼，從鏡子裏望著他，毫無預兆地說道：“向澤，我喜歡上一個人。”

他的語氣意外地熟稔，興許是以為自己回到了還未散團的時候，又抑或是覺得自己在做夢。

向澤的心一下子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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