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沐月感到駭然的同時，感到了痛苦與悲哀。

他不過是個七歲稚兒，卻成了這般模樣！

隱忍、毫無生機、處處受束縛……

這也是她沒能保護好他。

雲沐月咬牙，奮力地想掙脫這個禁錮，但雲千竹繼承了魔神的力量，即使只是千分之一，也是人類所不能抵擋的！

神是什麽？

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人類縱使有成神的資質，但在那之前，仍是螻蟻。

就在她感到痛苦之時，異象突生，魔日與魔月雙雙消失，那座高臺忽然炸開，碎裂成無數塊，彈到各個角落。

雲沐月離得不遠不近，也被彈到了一些，她睜大了眼睛去看，只瞧見一片濃霧。

濃霧很快散去，但在眾人眼前的，卻是一片虛無，雲沐月似乎看到了虛無之中戰鬥的十幾道身影，但眨眼間，又恢覆了正常。

他們回到了魔城，那些被成魔人的人類也恢覆了正常，可自由掌控自己的身體，頓時欣喜若狂，抱著一旁的人痛哭。

痛哭聲與低吼聲匯聚，在耳邊形成一股大風，吹得她耳膜疼。

眾人都恢覆正常了，但雲千竹呢？他去了哪？

還有方才看見的那片虛無……是虛無之地嗎？

雲沐月揉著酸脹的額頭，勉強撐起身體，搖晃了幾下，重重地摔在一旁人的身上。

裴淩夜將她扶住，心疼地看著，心裏也不禁浮現起與她同樣的疑問。

按照小乞丐的說法，以往的祭祀都很尋常，魔神一旦上了高臺就像是上了發條，言行不受控制。而今天，魔神在上高臺前破天荒地說了話，甚至還出現了異象。

也就是魔日魔月共同消失，是雲千竹做了什麽嗎？

還是哪裏出了問題，不慎將那群魔人與雲千竹一同傳送了出去。

將這群人送回人界後，雲沐月望著空蕩蕩的魔城，幹脆住了下來，耐心等著雲千竹。

只是這一等，便過去了大半個月，如今魔城中只剩下雲沐月與裴淩夜，小乞丐熬不住枯燥，早走了。

“走吧。”雲沐月低聲地說，“他若無事，會回來尋我們的。”

雖這般說，她仍是感到擔憂，若是雲千竹真無事了，早該尋到他們。

他消失前那個眼神，分明是識得她的……

雲沐月低聲苦笑，在裴淩夜的懷抱中，茫然地望著失去魔日魔月後陰暗無光的魔城。

兩人攜手離去，在他們走後，偌大的魔城忽然化為灰燼，飄散在空中。

自那以後，通往魔界的門像是被鎖上，無論是從哪界，都無法開啟。

此時，魔界內，雲千竹那張白皙的臉上布滿了黑色的紋路，纏纏繞繞頗像是那日進入他體內的蛇。

望著一望無際空曠的魔界，雲千竹冰冷的臉上露出了一些迷茫。

他飄到寒冰地獄，觸到陰寒的冰山，面無表情地將臉貼上去，緩緩闔眸，嘴角浮現一絲淺淺的笑。

他體內的魔氣暴漲，身量開始急速縮短，變成了原先的模樣。

那張稚嫩的小臉上，笑意未消，紋路逐漸隱去，唯有額上一個詭譎的圖案，堅強地留在那。

他小手一揮，劃破虛空，離開此處。

再度現身，已是在天機谷舊址，望著人去樓空的景象，他臉上並無詫異，尋了以前的房間住下，把玩著先前沒有帶走的東西。

“你遲早是我的。”一道陰森且低啞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他毫無反應，依舊是掛著淺淺的笑，看著手中的撥浪鼓。

那是娘親親手做的，只是長大後他就不曾碰過了。

幼時的快樂回來了，他笑容愈來愈大，那道聲音更是煞風景地頻頻開口。

起先，他當他不存在，後來忍不住回答：“我不是你的。”

那人沒有說話，而是張狂且瘋癲地大笑，像是個瘋子，吵得人心煩意亂。

雲千竹被迫成長的階段，都是與他相處，習慣了他時不時地抽風，只是無奈地皺了下眉，沒作別的反應。

“你是魔神！是屬於魔界的神！但你也記住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擺脫不了我的。”

雲千竹面色一僵，眸光落到大門，怔怔地出神。

一道虛幻的身影在他面前出現，擋住他的視線，且張開手，將他攬在懷裏，低聲笑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是我的……”

沒有尋到雲千竹，雲忘憂自然是失望的，但幸而雲沐月平安歸來，還……帶回了一幫小蘿蔔。

這群孩子大多是流浪兒，無家可歸，有家可歸的又說不出家在哪，她索性就收下來了。

孩子們是被白霄帶來的，住在院子裏已有半個月，頓時讓整座院落平添了幾分生氣。

“雲爺爺！”一個小孩撲到雲忘憂懷裏，笑嘻嘻道，“快來和我們一起玩。”

雲忘憂與雲沐月一樣，討孩子喜歡，只能無奈地摸了下白須，跟著他出去。

望著面前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她笑了笑，忽而察覺到什麽，倏地擡頭，瞥見半空之中忽隱忽現的一道黑影。

是千竹嗎？

還未等她有什麽動作，那道黑影猛地消失，快得像是她的錯覺。

雲沐月怔楞了一會兒，嘴角的苦笑一點點往上挪，眼眸深處盡是悲痛與擔憂。

今天正巧是中秋節，按理來說應該是闔家團圓的日子，但缺了一個雲千竹，怎算得上團圓？

這裏的人沒有過中秋的習慣，但雲沐月素愛帶著天機谷裏的人一起過節日，雲千竹自然也是知曉的。

他方才來，是因為討過節了吧？

只是為何不下來，出了什麽事嗎？

她心中再怎麽擔憂，卻不能為雲千竹做什麽。懊惱與自責彌漫，占據了整顆心。

裴淩夜忙碌起來，宮中的皇後已經開始動手腳，明裏針對他，暗裏刺殺他，有饕餮隱在暗處，安全倒是沒問題。

他們之間的戰爭終是開場，誰輸誰贏有待商榷。

夜幕降臨，月亮很圓，美不勝收。

雲沐月於屋頂上大口狂飲酒，仰頭望著圓盤般的明月，舉起酒壺張口欲言，隨即被洶湧而來的窒息感包裹，痛得蜷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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