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六章】

關燈
計家不大,六進的平房加上庭院,便是全部。曹震一路被計家總管迎領著進門,廳堂上已經擺好吃食,就等貴客上門。

計家飯菜不講求細致,但作料還算紮實,一只塞滿糯米、紅棗、蓮子的肥鵝,剁成段的馬鮫魚鋪上厚姜、豆醬、豬油後蒸。

湯是用大碗盛來,坐陪的計夫人一挨就是一只雞腿。

曹震拚命地吃,他深知計老爺脾性,最喜歡來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果不其然,一見曹震的吃相,計老爺樂得呵呵直笑。

計老爺註意曹震頗久,只是曹計兩家地位懸殊,要不是有這三千件絲棉襖作引,計老爺哪好意思開口跟曹震推薦自家閨女。

而屋裏,計家千金——計錦,已被她娘安排待在內廳,隔著一張竹簾偷窺她未來的夫婿。

一見意氣風發,俊逸逼人的曹震,計錦一雙眼都亮了。

她身旁的婢女掩著嘴笑。“怎麽樣小姐,您喜不喜歡吶?”

“不理你。”臉皮薄的計錦一推婢女手肘,躲回房間去了。

廳上,渾然不覺被人望著的曹震,正耐著性子聆聽計老爺的話說從前。

“我們計家,世代織工,最興盛的時候,還曾經跟織造局領過活計。是這幾年我年紀大了,懶得跟那幫人交際——”

曹震臉上陪著笑,心裏卻是清清楚楚,他見過計家的繡活,顏色雖是鮮亮,針腳卻細膩不足。早個一、二十年或許還行得通,但現在,尤其與夏家的繡活一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而他也明白計老爺處心積慮跟他攀關系的原因,計老爺雖然生了兩子一女,但兩個兒子不過是平庸之徒,計家想再發揚光大,除非能人接手,大刀闊斧改掉一切冗習——至於這個能人是誰,他腦中驀地閃過夏雲身影,表情倏地一凜。

夠了,你跟她不是那種關系。他叮嚀自己,別老把她記掛在心上。

“對了,”計老爺話題一轉,說起他最最關心的一件事。“我上回跟曹爺提的,成親的事——”

曹震眨了下眼睛,婉轉推拒。“晚輩上回也提過,這陣子實在太忙——”

“我就是知道你忙,”計老爺呵呵笑。“所以前兩天知府楊大人過來,我跟他提了這件事,他很有興趣,還交代我到時一定要送帖子過去——”

曹震垂下長睫。老狐貍,竟拿知府大人來壓他。

話說到此,已是明著眼在過招。

計老爺團團的臉上仍堆著笑,他不怕人說他高攀曹家,只怕抓不住曹震這如意金龜婿。

只要能興盛家業,哪怕是皇親貴戚,只要有機會,計老爺全不放過,曹震只是目前看來最好的選擇而已。

“晚輩謹記在心,到時好事若成,絕對不會忘了知府楊大人。”仍有脫身之計的曹震隨口允下。

一切先等拿到計家三千件絲棉襖再說。

似眨個眼,一個月時間就過了。夏雲攬下的三十件,早在兩天前縫好交差。反倒是柯總管這邊,直到期限將至,仍湊不齊曹震交代的一百數。左思右想,只好上“碧漪堂”請夏雲幫忙。

“還差多少?”

柯總管為難地豎起五根指頭。“無論如何請夏小姐一定要幫忙想辦法,作坊那頭我問過了,他們也是趕得焦頭爛額,沒法再騰出手——”

“就剩這麽一天……”夏雲沈吟著。不管她再厲害,一個人一天也只能攤上一件。“我有個主意,就看柯總管願不願意。”

“您說。”柯總管連連點頭。

“去夏家找張總管幫忙,有我的信,一定沒問題。”

柯總管倒抽口氣。“這個……”

“我知道您在顧忌什麽,但事有輕重緩急,眼下已經不是芥蒂曹夏兩家恩怨的時候。”夏雲好言相勸。“您想想,萬一明天就缺了您這幾件,您要曹爺怎跟織造大人交代?”

不愧是夏雲,一下點中柯總管心事。

柯總管挲著兩手,他是很心動,問題是曹爺——

她再補了一句。“您放心,我絕絕對對不會跟任何人提,尤其是曹爺。”

望著夏雲堅定的眼,柯總管牙一咬。“就憑您一句話。”他身子一彎。“請夏小姐全力幫忙。”

夏雲微笑。“我立刻去寫信,也請柯總管準備好衣料,找個能幹嘴牢的下人過來。”

一刻鐘後,一個身著青布衫、皂色鞋的男傭,背著一只包袱悄悄從曹家後門離開。柯總管交代他到了夏家,一定要候到夏家人把四件絲棉襖做好交到他手上為止。

夏家這頭,一接到主子來信,二話不說,立刻騰出八雙手,兩處分工,不到一天,四件絲棉襖已經趕了出來。

一大早柯總管收到絲棉襖,加上夏雲的一件,感動得都要哭了。

曹震這頭,也是徹夜沒睡。

早在兩天前他開始派出信差,來回幾個機戶、尼庵,取回已然縫好的征衣。

除了尼庵提早一天如數交出,其它通通都在趕。曹震心知大家都是看著情面幫忙,口頭上不好催促,只能派人在旁守候。就在織造大人第三回請人來喚的時候,曹家擔負的一萬一千數,終於完工。

“卑職就知道曹爺辦事能力是全平望鎮一等一!”領命前來點收的沈師爺呵呵直笑。“這一萬一千件絲棉襖,織造局就收下了。”

“多謝沈師爺。”收了沈師爺開立的字條,曹震不免俗地塞了份沈甸甸的賞銀回去。

揣著懷中的意外之財,沈師爺笑容可掏,領著幾十名衙役,押車走了。

總算。

滿臉倦容的曹震深吐了口氣,接連幾天沒睡好,感覺人都變老了。

“夏小姐呢?”他問著柯總管。

跟在一旁的柯總管回答:“應該在休息吧。昨天小的差點湊不出答應少爺的數,只得找夏小姐幫忙。夏小姐二話不說,熬了一夜趕了出來。”

這是柯總管答謝夏雲的方式——雖然沒明講,但話語裏滿是對她的稱道。

曹震沒說話,點點頭,表示聽到了。

稍晚,曹震一覺醒來,信步走來“碧漪堂”。林中的梅已然落盡,一顆顆青梅懸掛在枝頭上,滿園盡是青澀的氣味。他站在林中環顧了一會兒,唇上笑容未歇,回頭便看見夏雲俏麗的身影。

穿著水青色長衫的她,被夕陽一映,舉手投足,渾身像鑲著金光般璀璨明艷。他心頭一緊,眼睛像被迷惑住似的,半天移不開眼。

一旁是她的貼身婢女蟠桃,兩人正圍著一棵梅樹,仰頭不知在查探什麽。

蟠桃的聲音遠遠傳來——

“好了,小姐,奴婢要搖嘍?”

夏雲一聽,立刻讓出位置。接著,在蟠桃使勁的搖晃下,一顆顆比糖葫蘆還大的肥碩梅子從樹上落下,咚咚咚的砸落聲,就像在下雨。

“好了、好了,夠多了。”夏雲喚著,將一顆顆還未熟透的青梅拾進簍子裏。

曹震站在一旁看著,直到主仆倆合力提著竹簍回“碧漪堂”,他才尾隨跟上。

“你們在做什麽?”

正蹲在井邊的兩人擡頭,蟠桃趕忙起身招呼。“曹爺。”

“您來得正好。”夏雲笑盈盈地說:“我正想差人問您,園子裏的梅子,您是否有其它用途,若沒有,可否交給我安排?”

他肩一聲,算是答應了。

“你打算拿它們做什麽?”

“腌梅。”

他走近一望簍裏青澀的梅,牙根冷不防酸了起來。“太青了吧?”

“哪會!這五分梅腌起來又脆又好——吃——”最愛吃腌梅的蟠桃搶白,但一與曹震眼睛對上,忙又把頭低了下去。“奴婢還有一些事,先去忙——”說完,她躬了躬身,一溜煙跑了。

見蟠桃惶恐的背影,曹震忍不住說:“我這麽可怕?她看見我,就像老鼠看見貓一樣。”

夏雲掩嘴偷笑,不敢直說。“渴不渴?還是我進去倒杯茶給您?”

曹震搖頭。“你忙你的。”

多看他一眼後,夏雲再次蹲下,把一顆顆泡在水裏的青梅洗凈,用一旁扁平的黑石輕輕敲破,再丟到另一盆井水裏。

“以前做過?”瞧她熟稔的。

她擡起眼看他。“是啊,我家園子也栽了兩株梅——”

話出口後她才記起,那兩株梅,好像正是由曹家移枝過去。

曹震似也憶起,臉色倏地變了。

不再說話,他袖子一甩逕自進屋。

夏雲在外頭多留了一會兒,直到百多顆青梅全數弄好,才喚來蟠桃替手。

蟠桃過來時遞給夏雲一碟蜂糖糕,是柯總管知道自家少爺在“碧漪堂”,特意命人送來。

“小姐,”蟠桃竊聲。“奴婢剛往廳上瞄了一眼,曹爺不大開心?”

是她的錯。夏雲輕輕一嘆,愁著不知怎麽彌補方才的失言,哪壺不開提哪壺就像她這樣,明知道曹夏兩家的淵源不能提,她偏又有口無心地說了出來。

進了廳堂,沒看見他身影,正想著他該不會走掉了,卻聽見房裏傳來聲音。

她心一驚,忽然記不起她昨兒偷空繡縫的“東西”,蟠桃收好了沒有。

她端著木盤,急匆匆地闖進房裏。“曹爺——”

正在花繃邊看繡的曹震回頭。“怎麽?”

“柯總管送來糕點——”說時她眼睛一溜,確定那“東西”沒擱在幾上,這才松了口氣。“要不要我泡壺茶過來?”

曹震回過頭去,雖沒說話,夏雲卻心領神會。

人跟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麽難說,明明該是互相仇恨的兩人,卻在很多小事上頗有默契。

她盡心地沏來一壺上好的龍井,當淡綠的茶湯註入青色的茶碗中,淡雅的茶香引來曹震的註目。他袍子一撩,落坐在房中椅上。

夏雲遞來茶碗,同時盛了一塊蜂糖糕到他面前。

鵝黃香甜、上頭布滿蜂巢似小洞的蜂糖糕入嘴清甜,配上龍井,本是一絕。曹震伴著她靜靜把糕點吃完,之後又續了杯茶,才擡頭問她刺繡的事。

剛一邊看她的“睡蓮圖”,他突然想起計家那艷麗有餘,卻細致不足的繡樣。心裏暗奇,同樣是繡坊,夏家卻沒這方面的困擾。為什麽?

“若有一家老店,空有名聲,繡藝卻已大不如前,你怎麽處置?”

她擱下手裏的竹叉,抹了抹嘴。“兩個方式,一個治標一個治本。治標是多找人請教,看見模樣靈巧的繡片,一定得買回來細心研究人家如何繡——”

這法子他知道,像他過來老看著“睡蓮圖”,就是在拆解她如何走針。“治本呢?”

“讀書。”她答得篤定。“我大娘說,女子讀書,便能養心,養心之後再學技,就能超脫平庸,多幾分寫意。”

曹震瞇起眼。這種“養心”技法,世上有幾戶人家做得?難怪夏家繡活會獨占鰲頭。

但這麽一想,他心裏又悶了。憑什麽夏家做得的事,他曹家做不得?

他主意打定,回頭就送幾個有天分的繡女上私塾念書去!

夏雲又說了。“但是,讀書的人絕對不能是外人。”

他眉一皺,正想問為什麽,可思緒一轉便曉得了。

要是外人念了書,再學了技,萬一起了二心,哪還留得住人。

這麽一想,就知道夏雲大娘當年的用心。

當時聽她說起,她大娘在她五歲的時候,已經開始要她描圖擎針、上私塾念書,乍聽是刻薄了點。可要不是當年的刻薄,哪能養出她這麽玲瓏剔透的人兒,跟一雙巧奪天工的纖手?

反觀他們曹家——他恨恨地想,就缺了這樣一個人才。

他自忖,要是爹當年不那麽早死,說不定還能續個弦,幫他添幾個妹妹壯實他們曹家家業……一思及此,方才被她口中那兩株梅挑起的怨慰,倏地又冒了上來。

都怪她爹背信忘義,氣死了爹!

他黑著臉坐上床沿,下巴一點要她過來伺候。

夏雲一瞧他臉色,就知道他的心情,細索方才對話,她倏地明白事出何因。

她暗嘆。還真是動輒得咎,不回,怕他覺得怠慢;回了,他又生氣。

她拖延似地移動腳步,?在她腰上的銀鎖腰飾同時輕響。

曹震往她腰際一望,心頭那股悶,忽地消散。

原來她?著呢!

也真不知道是怎麽個因緣際會,她隨便一說,便能鬧得他心煩,但隨意一動,瞬間又解他煩憂。

總的一句,就是在乎,只是他不願意承認。

一承認,他爹死前的交代——報覆夏家人,他如何做得出來?

一待她接近,他立即環住她腰肢,生猛地吻住她。

近來他總待在作坊監制那五千件絲棉襖,忙得連休息的時間也無,更別提過來“碧漪堂”與她歡愛。

這麽一親,他心裏倒有一股夙願得償的懷念。

她的身子,依舊那麽嬌馥柔軟。他的大掌沿著她腰臀上挲,接著停放在她鼓起的胸脯,細細地撚捏。

夏雲顫著身子嬌喘,腰上的墜飾一鈴一鈴地亂響,他福至心靈,突然喊來蟠桃。

蟠桃在門外輕敲。“曹爺喊奴婢?”

“用不著進來。”他一邊說,一雙手仍擱在夏雲身上,燙熱的鼻息陣陣拂過她纖細的頸脖。“你去找亨菽,要他去我房裏拿櫃上的木匣,你這麽說他就曉得了,拿到馬上把它送過來。”

她臉紅似火地瞅他,不知他此舉何解。

半晌,蟠桃回來,衣著整齊的曹震打開房門,接下木匣。他一放手,赤身露體的夏雲立刻躲進被子裏邊。

他回頭看見,湊上來把被子掀開,不給她半點遮掩的機會。

“曹爺——”她為難地捂著自己,羞澀的模樣更是挑起了他的欲念。

“過來。”他下巴一努,同時打開手裏朱色堆漆的木匣子,取出兩只金制的耳飾。

由花絲纏繞而成的金葉底下,甜俏地綴上五、六顆豆粒似的金鈴,金鈴雖小,鳴聲卻頗動聽。他探身親自幫她戴上耳飾,手指每每一動,金鈴便好聽地響著。

這耳飾是他很久以前買的,覺得它聲音動聽,只是買下之後,遲遲未找到可以送交的人兒。

“送你。”

“為什麽?”她驚訝地擡頭,金鈴一響。

他拉長臉。“我送你就收,問那麽多做什麽?”

她心裏嘟囔,是他說的,有恩報恩,她才會想是不是他“又”知道了什麽——比方,她請夏家繡坊幫忙趕制征衣的事。

不過他這麽一說,她便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睇看著她的臉龐,她身上未著一物,卻戴著一對華麗耳墜,襯著她秀雅的面容,有一種奇突、妖嬈的艷,非常勾挑人心。

俯下頭,他唇瓣自她耳垂一路下吮,略粗糙的指尖摸索著她的乳尖,她身子不由得輕顫了起來。

她一動,耳上的金鈴就響。她眨眨大眼,驀地明白他刻意讓她戴上的原因。

他貼在她耳邊慢條斯理地呢喃。“就像你想的那樣——我想知道,等我進到你身體裏邊,你耳朵上的鈴鐺,會怎生地顫響——”

邪惡!她瞠直了雙眼。可當他唇瓣滑至她胸脯,舔舐、卷弄那挺起的嬌蕊,體內四竄的欲望,讓她再也板不起臉駁斥他什麽。

一發覺難耐的喘息聲從自己喉間流洩,她欲蓋彌彰地捂住嘴巴。

他一瞧見,立刻拉開她的手。

“誰準你捂嘴?”他兇狠地瞇起眼睛。“我就是要聽你呻吟、哭喊,哀求著要我要你——”

“為什麽?”她不懂他為何老是在善待她之後,又馬上教她難堪?難道他倆真沒有和平相處的一天?

他鄙夷地笑。“你到現在還問這種天真的話?你該不會以為只要幫我曹家做一點事,就能彌補你爹背信的罪孽?”

她掉下眼淚。沒錯,她心底確實這麽想著,以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她有心努力,終也能盼到改變的曙光。可瞧他這表情,她心裏閃過先前曹家小婢在默林裏說的話,難不成真被說中了,想彌補,只能拿命來償?

“有空掉淚,不如把腿打開。”他故意挑用羞辱她的字眼,誰教她又讓他想起夏家人的罪!

仇恨與欲火在他體內交織騰燒,讓他的觸碰都帶上一點殘酷的淩厲。

他的手指鉆進她濡濕的腿間,知道她淚流滿面的時候,仍能對他的觸碰產生反應,他著實感到滿意,他就是喜歡逼她承認自己離不開他、需要他。

另一方面,也是要安自己的心。雖然知道被關在“碧漪堂”的她哪兒也去不了,但她太水靈、太纖細,每每看著她,他心裏總有種恐懼,怕她隨時會從他面前消失不見似的。

他需要其它更堅實的證據證明,她只會待在他身邊。

他輕巧地戳探狹窄的入口,感覺它顫抖似地含納住自己。直到他手指全數沒進,她已經嬌喘連連,額間跟頸脖冒出薄薄的汗液。

他俯下身舔去她身上的汗滴,濕濡的舌尖讓她敏感地扭起腰肢,清脆的鈴聲不絕於耳,他滿足地綻出笑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