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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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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瑞這話一說出來, 在場的靖賢王楞了楞,瞪他一眼, 了解這臭小子的秉性, 最後搖著頭氣笑。

自家女兒和那雲姒姑娘要好,靖賢王自然清楚, 他將眸一瞥, 沈聲斥道:“大丈夫與小姑娘為難,不覺羞恥?”

“……”陳清這下,是大氣都不敢喘了。

大將軍府, 瑞王府, 靖賢王府, 這一個個都是惹不起的主。

相比那些王侯貴女,雲姒如今的身世背景確實無可並論, 作為皇後人選,哪一個都比她適合,盡管如此, 她卻還是雲遲名正言順的妹妹, 從將軍府嫁出去, 自然無可非議,加之齊瑞方才那番話, 陳清所言雲姒無甚憑仗, 是狠狠打了自己的臉。

陳清只得擡手躬身,憋著退回去:“……臣失言了。”

而一向對雲姒頗有微詞的徐伯庸,此刻卻是沒出言, 許是發生了這麽多事,齊璟的治國之能已無甚值得懷疑憂慮,其實只要山河久安,君正廉明,他倒也不是非要針對一個小姑娘不可。

大殿之內,再無人有異話,想來這樁事是就這麽定下了,然而殿上那人,卻是始終一言不發。

君王不發話,眾臣只能靜默候著,暗暗觀他顏色,而皇帝陛下靠倚禦座,雙眸淺闔,面色沈靜不見怫然,似是在等待,至於他在等什麽,無從知曉。

齊璟神色淡斂,雙手虛搭禦座扶邊,指尖徐徐地,一叩,一叩,不輕不重的響音在如潭水死寂的大殿異常顯著。

金鑾殿一時間陷入了漫長寂靜,直到常侍李桂進到殿內。

李桂於禦下躬身垂首道:“陛下,欽天監監正年無垢,有急事啟奏。”

欽天監令掌天象歷法,無事不登金鑾寶殿,除非卦測到大兇大惡之兆。

聞言,眾臣皆提了三分謹慎,心惶了起來,下意識望向殿首之人。

叩指聲一停,齊璟緩緩睜開眼睛,嘴角竟挑出一絲微不可見的弧度,仿佛是他等的趣味來了。

他睨了李桂一眼,那眸中深邃潛靜,卻又仿佛透著細細密密的冷光,令李桂持拂塵的手不自覺顫了一下,下一刻,便聽皇帝道了聲“傳”,這漫不經心的語氣又讓李桂誤以為自己方才看錯了。

李桂立即退殿,傳召年無垢入內。

欽天監監正年無垢,已值而立之年,自大齊立國便居此位,每每觀測到不祥之兆,便會向上啟稟。

只見年無垢神色慌張,自殿外快步而來,伏跪叩拜皇帝後,他一句“大事不妙”,將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然而皇帝陛下卻是若無其事,淡淡道:“說來聽聽。”

年無垢雙手交疊放置額前,畢恭畢敬道:“陛下,臣昨夜觀司天臺,察覺紫微星有異動,觀測之下發現有星孛沖撞紫微帝星的天象,長星突現,命犯帝座,實乃大煞!”

帝星有異相,那是君王有難,國本動搖的兇兆,眾臣一驚之下紛紛竊語該如何是好。

齊璟神情靜默不辯喜怒,只往後一靠,頗有幾分慵然:“繼續。”

如此嚴重之事,皇帝卻是那般閑適賞玩的姿態,仿佛一切心思只要過了他的眼,無不赤.裸透析。

這令年無垢下意識咽了咽喉,他默默深吸了口氣,“臣又連夜讀地理正宗,輔察陰陽之論,以十二地支結合黃道十二宮,推而論之,是將有熒惑噬翼之禍。”

此言一出,震驚眾臣,紛紜私語之下,終於有人按耐不住出了聲,“翼宿正應大齊地理,熒惑噬翼,那不就是……”

倏然噤聲,後面的話,沒人敢說出。

熒惑噬翼,滅國征兆。

真相大白,除懲奸佞,朝中方安定不久,眼下又出這緊急之態,大殿的氣氛忽而凝重了起來。

然皇帝陛下只是輕輕一笑,慢悠悠俯下腰背,修長五指交握,手肘搭膝,以居高臨下的姿勢淡淡睨著年無垢:“朕猜,年卿接下來是要說,命理合襯熒惑之人恰好就在皇宮內,勸朕趨避之,對否?”

他語色含笑,無甚波瀾,卻聽得年無垢的心驀地咯噔了下,硬著頭皮道:“回陛下,陛下生來便是帝王之相,八字循環相生,五行通流,是乃上成格局……”心中略一糾結,“臣翻閱所有資料,擲六成卦,發現唯獨一人同陛下命局相沖,此人,便是熒惑噬翼之禍端。”

隨即便有人迫不及待詢問:“是何人?”

年無垢咬咬牙,索性一徑說出:“命中帶煞之人,就是正居禦乾宮內的雲姒姑娘。”

眾人再次愕然,唏噓不已,怎的又與那雲禦侍有關,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陳清無聲對上年無垢暗投過來的目光,眼珠子動了動,出言道:“臣鬥膽多言一句,前段日子宮中流言四起,說是有宮人深夜於耳房後林,瞧見一只紫狐貍和一紫色女子,轉眼又消失不見了,怪異至極,那女子周身煙霧繚繞,勝似妖狐,然皇宮之內,穿紫衣者,唯獨一人。”

他所指之人是誰,所有人心知肚明。

“這事兒我倒隱約也有聽說……”

“我也是知道的,不過一宮奴所言,卻也不知真假啊……”

就在他們竊竊談論時,齊瑞“嘁”了聲:“曾經有個老算命的,還說本王官星不臨月,沒旺氣,”說著他隨手指了個人:“哎,你來說說,本王不旺嗎?”

那被突然點到名的官員一滯:“呃……旺,旺!”

齊瑞滿意一笑:“噓,有就有,別學著叫喚。”

他這麽一說,那官員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那兩聲像極了犬吠,窘迫脹紅了臉。

忽然齊瑞又起了心思,故意瞟了眼身邊的成淵,“成大人覺得呢,本王旺不旺?”

在一旁儀表端莊的成淵,回眸迎上他不懷好意的視線,心中明了,但始終神色溫雅:“成事在人不在天,氣運旺與否,全在殿下自己身上。”

成淵回答得密不透風,又無可反駁,齊瑞耍不著他,便覺得沒勁兒了。

他暗嗤,自己尋回了場子,揚聲道:“我說你們一個個的,瞎折騰什麽玄學就罷了,還迷信神鬼之說,蠢不蠢?”

眾臣皆遲疑,妖魔鬼怪他們倒是不信的,只不過這年無垢一向精通易理   方術   八字   占星,何況古往今來,欽天監多少蔔卦一語成箴,事實擺在眼前,他們是沒法不去信。

頗為奇怪的是,最為庇護雲姒的皇帝陛下和雲遲將軍,這會讓反倒沒了聲,都是一副深斂淡漠的模樣,任憑他們一言一語議論非非。

觀望勢態,年無垢這便有了膽:“陛下,熒惑噬翼,非同兒戲,要趨之避禍,須得盡快除去帶煞之人,以桐油澆之火刑,方可保世間太平!”

而陳清連聲接道:“臣,附議。”

這般殘忍的行為,竟又有稀疏幾人站出來,追隨表態。

“誰給你們的膽,敢對北涼二公主如此?”

正在此刻,突然一聲清亮韻致,卻又深隱冷笑之音傳來。

眾人一驚,循聲回首望去,只見玉嘉公主著鎏金繡紋緋紅霓裳,一身尊華,自殿外提步入殿。

胭色裙擺曳過漢白玉階,喻輕嫵不急不緩,徑直走至殿中。

深知這玉嘉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燈,眼下忽然出現絕非好事,陳清皺了皺眉:“玉嘉公主,此乃我朝朝會,未經傳召何以入內?公主雖為大齊貴客,也未免逾矩了。”

聽了他深含譴責的話語,喻輕嫵只是淡笑將他一瞟,對他的話絲毫不放在心上,陳清楞了楞,便聞皇帝陛下質問道:“是朕同意的,陳卿有疑義?”

陳清愕然一瞬,連連低下頭:“……臣不敢!”

徐伯庸精明,聽出了所以,正色問道:“不知玉嘉公主方才所言是何意,據老臣所知,北涼王上膝下唯一女,何來二公主?”

喻輕嫵笑了笑:“這便是本公主今日來的目的了。”

在眾人好奇的眼神中,喻輕嫵擡手擊掌,很快就有三名手托金盤的北涼侍女入殿,一人盤中放置金絲帛卷以及祥雲金印,另一人盤中擺著一丹書鐵券。

雖不知那金帛和金印具體為何物,但一見那丹書鐵券,見多識廣的徐伯庸便立刻雙目瞪大:“這是……”

丹書鐵券,不論大齊抑或北涼,從來為帝王所有,可免任何罪過,非皇帝賜所不能有,如今出現於此,想來是北涼皇帝授予。

喻輕嫵清媚的容色一肅,魅麗雙眸輕描淡寫掃了眼眾人,神情漸漸冷了下來:“當年我父王在你們齊國為質時,與京都謝氏商女相愛,卻不曾想,你們大齊的永安侯雲清鴻仗勢強娶,逼得有情人訣別,倘若雲清鴻一如最初愛護謝氏也就罷了,可他呢,溺寵妾房,冷落正妻,我父王歸國前,想要帶離謝氏,你們可知發生了何事?”

好笑地觀了眼茫然的眾人,略微停緩,她一哂:“那夜,我父王得知謝夫人被妾房柳氏下了媚藥,偷偷送進了春風樓,險些受辱,若非我父王及時趕到,將事情暗中圓了過去,恐怕柳氏十六年前,就要將謝夫人與人私通的戲給鬧了!”

就在眾人驚詫之際,喻輕嫵繼續冷聲道:“如今人雖已去,但這筆賬該如何算?”

徐伯庸作為丞相,此時自然是要出來說話的:“當年種種,確是我朝之過,我朝並非蠻橫無理,萬事皆可相商,依公主方才所說,莫非那雲姒是……”

喻輕嫵輕擡下頜:“沒錯,雲姒是我父王與謝夫人的女兒,我父王已擬下旨意,追封謝之茵為北涼貴妃,”眸光自金盤上堪堪掠過,“而這些……”

她嘴角輕揚:“是我父王賜予雲姒的,從北涼國都千裏加急而來,今日方至,”淡喚:“綠怡。”

聞聲,喻輕嫵身旁一侍女應答,繼而取出金盤上的金絲帛卷,雙手呈上請示禦座那人,齊璟將手擡了一擡:“念。”

得了應允,那侍女展開金帛,一字一字,將上面的話宣讀了出來。

那是北涼皇帝親擬蓋印,賜封公主的詔書,他賜封雲姒為玉鸞公主,授予金印,賜居琉音殿,這便是要認下這個女兒了。

而丹書鐵券,更是予了雲姒無上的尊榮。

前一刻還被陳清所鄙視身份的雲姒,轉瞬竟成了北涼尊貴的二公主,眾人都猝不及防驚愕原地。

齊璟只是坐在高處,靜靜聽著,並未有意外之色。

雲遲亦然。

其實,今日發生的這些事,齊璟早有預料,朝中多少人曾為赫連家的黨羽,他心裏也有幾分算計,左都禦史陳清和欽天監年無垢便是其二,而太後死前說不會讓他好過,加上連翹告訴過他宮裏謠傳之事,他多少也能猜到太後是要對雲姒下手從而報覆他。

赫連家垮了臺,可憐這些走狗還忠心耿耿,還這麽賣命辦事,想來是那和太後茍且之人在背後推了一手,倒有幾分本事。

而喻輕嫵當眾公開雲姒身世,更是他們商議好的,既是要阻斷那些流言蜚語,也順便將朝中不幹凈的徹底清理了。

喻輕嫵悠然踱步,在伏跪的年無垢邊上站定,微微俯下身,語色間攜了森冷的笑意:“方才你說,要澆誰桐油?執誰的火刑?”

年無垢聲線發顫,之前的骨氣蕩然無存:“臣   臣……”

懶得聽他多言,喻輕嫵將袖一甩:“你們若真敢對雲姒做什麽,不出七日,我父王必親率北涼大軍,踏平你齊國!”

一面,是命犯帝星的大惡兇煞,一面,又是北涼千軍的威脅,所有人此刻都屏息噤聲,不知該何從抉擇了。

這時,齊璟從禦座起身,踏著玉磚徐徐下階,舉步走來,皇帝下殿,眾臣不敢站,瞬間齊齊跪下。

他身姿挺拔,玄金蟒袍在千盞金燈輝映下驕尊萬分,俯視跪拜的眾人,齊璟一聲嘆息:“姒兒已懷了朕的骨肉,若照年卿之意,是要將朕的孩子一並除了?”

雲姒已懷有龍嗣?

眾人驀然詫異,這一驚接連一驚,今日早朝心情就未平靜下來過。

齊璟淡言淡語,卻是令年無垢打了個寒戰:“臣不知雲姒姑娘懷有身孕,臣絕無此意!陛下明鑒!”

齊璟修眸微斂,薄唇挑出一絲毫無笑意的弧度,仿佛在這美輪美奐的金鑾華殿,傲然欣賞他們滑稽的醜態。

他輕輕一笑,笑中透著寒意:“不知?精通八字六爻,易學方術,夜夜守於司天臺,卻連這個都測不出?年無垢,你這一身的本事都使哪兒去了?為赫連岐卦算良辰吉日,起兵造反嗎?”

作者有話要說:44:所有人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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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陛下哥哥和嫂嫂,怎麽勾結搞事情的,下章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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