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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媚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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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瑞王殿下被陛下解了足禁, 即日起上任兵部侍郎一職之事,在宮裏傳了開, 而今日亦是成淵任兵部尚書的第一天。

早前文武大典, 齊瑞怒毆成淵的情形,眾人都還歷歷在目, 現下兩人又聚到一處, 瑞王殿下還成了成淵的下屬,看來兵部衙門日後是熱鬧得緊了。

果不其然,大清早, 齊瑞人是準時準刻地到了兵部, 卻是一屁股癱躺在檀木椅上, 雙腿交疊搭著書案,身邊還圍繞了一溜的侍女, 搖扇風,遞果子,樂得安逸瀟灑。

崔主事踏進屋子的時候, 瞧見的便是這番景象。

他暗自抹了抹汗, 成大人方才吩咐下來的事, 得由他和瑞王殿下交代清楚,只是見這情況, 瑞王殿下哪裏像是來處理政務的, 分明是換了個地方悠閑。

左右都惹不起,崔主事扯出笑,走過去:“殿下。”

齊瑞懶懶掀擡眼皮, 掠了他一眼,若無其事偏過頭吐了口葡萄皮。

崔主事將一摞書紙擺放到案上,笑著說:“殿下,此乃西北軍務相關統冊,主要是兵械,糧餉,以及兵籍之類,殿下將其稍作整理,再拿與成大人看即可。”

齊瑞眉眼皺起,手一伸,抓過一本胡亂翻了兩頁,密密麻麻的墨跡晃得他眼暈,轉瞬便嫌惡地丟了回去:“這種易如拾芥的事兒都得本王來?你們幹什麽吃的!”

好在早有了心理準備,知道這位主子不好對付,崔主事還是笑:“殿下莫急,殿下初來兵部,還有諸多不清,臣會逐步同殿下交接。”

齊瑞決計不會說是自己看了頭疼,當下懶得聽他多言,擺擺手:“拿走拿走!”

沒法了,崔主事略作思忖,低頭恭敬道:“陛下有手諭,殿下在兵部的一舉一動,每日皆有人向陛下稟報,所以……”

他恰到好處地停住了,齊瑞一訥,不做聲響了,心裏頓時拔涼拔涼的。

果然只有陛下能降得住瑞王了,崔主事又繼續笑道:“這些都是成大人吩咐的加急軍務,還請殿下務必在午時之前完成。”

“齊瑞,你行不行啊?”

齊瑞還沒來得及說話,便在此時,一道清靈的聲音從門外揚起,隨之明華俏麗嬌小的身影逛了進來。

一見她,齊瑞下意識驀地放下腿,忙不疊揮手趕退身邊伺候的侍女,一瞬間便坐得端正無比,直叫崔主事看呆了去。

齊瑞隨手撈過一部冊子,垂眸審閱,待她走到案前,才慢慢擡起頭,一本正色道:“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明華掠他一眼,不以為然道:“我怎麽不能來?”

齊瑞肅容:“軍政要地,是你這小丫頭能隨便來的嗎?快回去!”兩指捏筆,有模有樣蘸了蘸墨汁:“本王在忙,無暇理你。”

昨日見他還悲催難過得很,今日才特意過來瞧瞧他如何了,沒想到還反被他嫌棄,明華咬牙切齒:“嘁,我又不是來尋你的!”

聞言,齊瑞心中預兆驟現,霍然擡眼:“那你來幹嘛?你該不會是……”

“我找成淵,不行啊!哼!”

她一口截斷,鵝黃錦裙一晃,一跺腳便轉身往外面離去。

不一會兒,明華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視線裏。

她這突然出現,又突然跑走,懵得齊瑞一楞一楞的,好半天他終於反應過來,立馬盯住了崔主事:“成淵呢,成淵在哪兒?”

崔主事道:“呃……成大人在中堂。”

齊瑞隨即撐案而起,連步要走,身後那人忙喚道:“殿下,這些軍務您還沒處理完呢……”

一邊心系另一處,一邊又迫於皇兄的脅迫,齊瑞邊疾步邊反手一揚:“帶上帶上!”

齊瑞在那長廊七拐八拐,總算到了中堂,門是開著的,他一踏進去,就看見長案處,明華以手支頤,坐在成淵身邊,兩人都側頭看著彼此,不知在聊些什麽。

成淵聽得動靜將眸望去,見他黑著臉站在門口,略一停頓,正要起身,卻被明華一把拉坐了回來。

生氣故意不搭理,明華仿若看不見齊瑞,繼續對成淵道:“我爹爹當年親率兵衛,也去過北涼,你方才說北涼若要動武,他國恐難匹敵,是個什麽道理?”

她在邊上挨坐著,自己不理齊瑞也不讓他理,成淵默了一瞬,眉目清秀溫和,答道:“北涼地域遼闊,所訓戰馬健壯,且不論男女,生性好戰,加之其二十多年前的遭遇,更知居安思危,治不忘亂,故而戰事上,北涼從未有過懈怠。”

明華不很明白,撓了撓眼角,模模糊糊道:“聽起來很厲害……”

齊瑞臉色陰郁,在門口站了會兒,但見他們一言一語,唯獨將他幹晾在這,心裏頓然燃起火焰,又五味雜陳。

他忍了口氣,跨入堂中,直直在邊側的小木案坐了下來,嘴上還吆喝著:“還是這處好啊,環境清幽,適合處理政務。”

說著,斜眸瞟了眼長案那兩人,他面上深沈,手卻是“啪”得一拍桌:“給本王放這兒!”

跟隨進來的崔主事抖了一抖,連忙把帶過來的那摞籍冊替他放在了小木案上,更是將筆墨紙硯都布置了妥當。

亟待處理的政務擺在面前,齊瑞的目光卻是一動不動,丹鳳眼眸細細瞇起,緊緊盯著那兩人。

雖不合規矩,但齊瑞要在此處處理政務也沒什麽,只是沈默難免顯得他們有什麽深仇大恨,他從來重視儀禮,還是打聲招呼為好,成淵這般想著,方一側首,誰知就被明華驀地用雙手捧住了臉,使勁將他的頭扭了回來。

明華這是又跟齊瑞杠上了,杏眸含怒,和成淵四目相對:“我跟你說話呢,你敢走神!”

臉頰上小手觸感柔軟,成淵生生怔住,眸光一動,又立即撇開視線:“是在下的過錯。”

居然還摸上臉了!

這邊齊瑞雙唇抿成了條縫,幾近沖冠眥裂,卻又不敢過分聲張,緊捏的拳頭青筋暴起,險些將手裏的筆掰斷。

這時,站在他身側的崔主事低低提醒:“咳,殿下,巳時了。”

言外之意便是,午時前須得將這些軍務都處理了,若沒完成,那陛下可就曉得了。

明華這丫頭顯然是在故意針對他,齊瑞強自鎮定,壓下憤憤不平的心,低頭掃兩眼籍冊,又擡眸往那處瞄一眼,時刻警惕著那兩人的動作,還好後來他們無太大的接觸,除了溫言慢語的對話聽得他心焦氣躁,實在靜不下來。

接下來幾日,明華每日都來,也不和齊瑞多說一句,一來就到中堂,在成淵旁邊坐著,然而只要明華一出現,齊瑞得到消息就煙兒似的一瞬溜到了中堂去,也不說話,只在邊側裝模作樣辦公務。

不過,他期間掰斷了十餘支筆,捏毀過數本冊子……

於是,整個兵部上下都人心惶惶,生怕這位爺哪天一個不痛快,放把火將中堂燒了。

承天節過後,赫連岐便一直未在宮內出現過,這病假是告了將近一月,畢竟那夜雲遲是往死裏下了狠手,長劍蓄力之勢,幾近將他肩胛刺穿,舞刀弄劍的大將軍,不好生休養數月,怕是日後難以痊愈。

正因為如此,太後沒了朝中聯系,近日倒是也安生了許多。

禦乾宮。

花園池邊,梨花盛滿枝頭,一朵朵雪白親密簇擁,恰應了那句“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齊璟獨自在禦書房內,日光淡淡,透過窗格,在案上傾灑下溫和光影,熏香裊裊浮盈,一室安謐潛靜。

近來朝中事務一如既往繁瑣,奏折文書堆砌一案,只是往常六部辦事都很是得當,向來無需他多操心,然而現如今,兵部的問題也多了起來,問題大抵都出在齊瑞身上,自從他官任侍郎,成淵的任何抉擇都必會遭到齊瑞的反對,其他人又是誰都不敢得罪,束手無策之下回回都只得交由陛下做主。

齊瑞為了針對成淵也是磨破了腦袋,想盡辦法在他批過的文書裏找差錯,雖說他是有意和成淵過不去,但也真真是費了心琢磨,所言理由倒還真的令人無法反駁。

出於惡意,但還算是有所考量,齊璟便就隨他去了。

此刻,長案邊,齊璟俊眸淡斂,低凝著那幾行小字,瞳仁微泛深漠的光,片刻後,他將手中的密函合上,拾過邊上的火折子燃了燭,從容不迫遞過去,很快,那張紙便燒成了灰燼。

他靜坐,垂眸思量了良久,而後才取過邊上的折子,執筆渲染墨液,開始審批奏章。

便在此時,殿門吱呀一響,隨之是輕快的腳步聲,透門而入的春風攜來一縷清幽香甜的氣息。

齊璟垂眸靜閱,唇邊卻輕泛笑意,不必擡頭去看,也知是誰來了。

“陛下——”

人未至,聲先達,雲姒提著輕紗紫裙,裹攜暖風如沐,從殿外快步而來。

“陛下!”她笑顏燦爛,不知為何歡喜非常,三兩步繞過書案,上前拉住了他的手:“陛下,你快來!”

見她如此喜形於色,齊璟眸中亦是漾著溫柔,他放下筆,伸手輕輕一攬她細軟的腰肢,她便柔弱無骨般跌坐到了他腿上。

齊璟眉目含笑,摟著她嬌嬈的身軀入懷,而後騰出右手重新握了筆,“別鬧,今日事情有些多。”

雲姒不依,抱上他的脖頸搖動著,嬌語道:“不嘛,等會兒風就停了。”

她紅唇微嘟,清瀲雙眸彌漫祈求,“就陪我一會兒嘛,好不好?”

齊璟望她一眼,一聲縱容嘆息,又放下了筆。

他擡手輕輕拂開那片落在她肩頭的花瓣,而後捏了捏她滑膩的臉蛋,嘴角噙著溺愛的笑意:“好,都聽姒兒的。”

雲姒眉睫揚起,眼底一瞬蕩漾嫣然,她唇邊渲開優美的弧度,湊過溫軟的唇,飛快輕啄了下他的臉,然後牽上他的手,拉他一起往殿外走。

陽光脈脈,仿若點點星輝倒映池面,又閃耀跳躍在一片梨樹枝頭,風拂過,盛繁枝椏的梨花如雲如絮,漫天飄舞下來。

雲姒一路拉他到梨樹下,恰巧徐徐吹過一陣清風,滿樹的雪白放肆嬈動,梨花舞著春風,在他們周圍翩然飄旋,輕輕柔柔落了一地。

那雙眼睛清亮絕塵,擡頭望著天,盡覽所有美好,雲姒星眸含光,回眸沖他一笑:“漂亮嗎?”

綃紗紫裳浴在溫暖柔光下,裙角隨著風輕輕飄展,她逆著光,身後是紛紛飛散的梨花,宛如雲煙縹緲的仙境中,鋪展而來的一副極美畫卷。

齊璟眼尾浮笑,想到那年那夜,月色星影,梨花也是這般紛然飄舞,一片一片,落在她的素傘上,她亦是像這樣,嬌顏如畫,沖他挑開笑顏,如若將漫天星河都斂入眸中。

齊璟笑容暖了幾分,緩緩輕吟:“落花獨立,”迎上她的目光,他眸中似盛了萬千風華,深凝寵溺,溫聲而語:“一念成思。”

錦簇的梨花樹下,流光照影成雙,相交重疊。

雲姒明眸輕眨,將這句話默念了遍,他深雋的情思,令她心底萬般柔軟,扯著他的衣袖,她嬌聲嬌氣地問:“陛下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流光微轉,他衣袍輕揚,淺淺笑了笑,齊璟伸手攬上她的腰肢,手臂一收,美人的嬌軀毫無阻隔貼上自己,“第一次見。”

第一次,是她入宮退婚又反悔,雲姒目光微惑:“金鑾殿?”

他眸色明凈,凝視於她,深長低言:“更早。”

落花獨立,一念成思,月渡橋邊那個令漫天星月都一剎暗淡的少女,早已深深鐫刻在他心上,是他心底永恒不滅的光。

雲姒一楞:“什麽時候呀?”

齊璟不答,幽澈的眸中泛出一絲淺笑。

纖臂極快摟上他的脖頸,她不依不饒,仰著瓷白的小臉追問:“說嘛!”

雲姒扭動腰身,纏著他問,齊璟唇邊依稀一嘆,他倒不是有心要瞞,還不是這姑娘早前在步瀾宮說討厭他。

這會兒她偏執非常,他不說,她就想方設法地要他說,又是撒嬌,又是親他,是定要從他口中聽到不可。

美人主動獻吻,又怎會舍得拒絕,她一將嬌嫩的雙唇遞上來,男人便欣然接受,指腹扣住她的下巴,俯身一銜,將那溫熱的唇瓣纏綿含吮。

雲姒無比乖靜,也特別配合,她抱緊他,在他的誘引下,聽話探出唇中的柔軟香甜,和他溫情纏繞。

漫天清輝下,梨花如雨,她思緒盡亂,呼吸被盡數漫奪,待她氣息薄弱,他才終於放過了她。

雲姒低低喘息著,白嫩的雙頰暈染粉霞,紅唇水光瀲灩,嬌艷欲滴,她輕輕一咬,若有似無地推著他的胸膛,聲調低綿:“快說……”

男人嘗盡甜美,自當饜足,他輕挑著笑舔了舔下唇,誰知卻是搖一搖頭。

雲姒呆楞了一瞬,只覺得他壞透了,親也親了抱也抱了,還是不說,她嗔怨悶哼,掙脫開他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齊璟長臂一攔,輕而易舉就將人撈回了懷中,見她眸底透著明顯惱意,偏過頭不理,是在生悶氣了,他無奈一笑,拍了拍她的發:“好好好,以後告訴你。”

雲姒抿抿唇,斜漾他一眼:“以後是什麽時候?”

一朵梨花飄到他們之間,落在雲姒衣襟上,齊璟低眸,從她綿軟處拈起,修長如玉的指尖掠過發鬢,將雪白的落花輕輕別到她耳後,襯得她玉容嬌艷甜美。

他手指繼而往後,梳理她如絲如縷的柔軟長發,溫靜又繾綣:“等你嫁我之後。”

雲姒嘴唇微微一開,又停住,差點下意識脫口問他何時娶自己了,方又想起他說過,春遲之前,一定會娶她。

她長睫如墨,安靜低斂著,在眼瞼覆上一層淺影,片刻後那人傾身近她耳邊,輕聲道:“姒兒有心事。”

雲姒頓了頓,垂下頭軟軟低語:“哪有。”

指尖緩緩勾了她的下巴,齊璟註視著她的眼睛,修眸中多了分洞察人心的深澈。

他瞳孔幽邃如染:“兵書上有句話,‘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可有聽過?”

聽過,但用到戰略上,她卻是不懂的,想了想,雲姒還是搖了搖頭。

齊璟笑了笑,眸心掠過莫測浮光:“還有一句,‘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

雲姒看著他,神情漸漸茫然,不知他是何意。

一抹輕柔在他眉梢凝結,齊璟撫摸著她的頭,幾縷發絲纏繞在他的指尖,他唇邊依舊輕泛淡笑,“就快了。”

即便不甚明朗他話中之意,但聽到他肯定的回答,感受到身前他清冷但沈穩的心跳,雲姒不自覺便舒展了黛眉,天光夢幻如金,在她臉上映透著嬌魅色澤,花雨漫天綻放,雲姒望著他輕輕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應該大概差不多,在正文完結的收尾階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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