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澈盤膝坐在賀子衍畫的命盤一旁，歪頭看向石柱下閉眼休憩的人，“皇叔怎麽看？”

景霈慢慢地睜開眼睛。

“澈兒。”

“我覺得，這場陰謀，只是一個試探。”他說，“我被攻擊的時候，迷迷糊糊中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

“那刺耳的聲音，我至今也不能忘記。”

那個，本應該是他兄弟的人。

“我覺得，這些事，必定是與他有關的。”

景澈沒有說話。

他稍稍挪了一下，挪到了景霈身邊，“皇叔。”

“嗯。”

“如果，朕是說如果，朕要把皇位給你，你會怎麽辦？”

景霈楞了楞。

隨後輕輕地笑著，他用手揉著景澈的頭，“你放著好好的皇帝不當，要去做什麽？”

“還沒想好。”景澈說，“朕就是覺得，朕不是當皇上的料。”

“哪有什麽當皇帝的料，不過是一份責任而已。澈兒不要妄想當甩手掌櫃。”景霈說，“皇室雕零，只有我們叔侄相依為命。”

“澈兒，我不準你胡思亂想。”

景澈深深地看了景霈一眼，重重地點頭。

……

正如賀子衍所預料的那般。

雲星霓和葉蒼華所向披靡，將敵軍逼入一角，悉數殲滅。

除了周閣老一家成功逃離之外，虎之派的官員被抓，狐之派的官員們則平安回歸。

雲星霓和葉蒼華的大軍大獲全勝。

與此同時，關外，想趁機攻入十二洲的敵軍也被塗山栩擊敗。

塗山姝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戰事結束的三天之後。

她從地下回到地面上的時候，陽光正好。

溫暖的陽光照耀到身上，暖洋洋的，將這些天的陰郁和潮濕清洗殆盡。

她張開手臂，擁抱陽光。

橙色的陽光閃耀著，透過澄澈的藍天，斜風約過，吹散滿身的潮氣和陰郁，身體似乎也輕盈了許多。

皇宮已經恢覆成從前的樣子，被毀掉的花卉重新種植，道路也都清洗過，幾乎聞不到血液的味道。

京州城中也是如此。

除了幾座破壞得比較嚴重的建築之外，看不出這裏曾經有過一場激烈的對弈。

只是短短幾天功夫，京州城恢覆了到了從前的繁華。

確切地說，比以往更熱鬧。

塗山姝沿著宮裏的小路，一路走到最外圍的城墻之上。

登上城墻，向遠方眺望，依稀能看到京州城的繁華街道，人來人往。

經歷了短暫的戰火，勝利之後，人們的興致似乎在高漲，隱隱還能看到舞獅之類的表演。

“現在是什麽日子？”塗山姝伸了伸懶腰。

戰事結束。

心頭一件大事也散去，前世的恐怖今生沒有經歷，有些暢快淋漓。

“不太清楚，大概，是三月二十七？”柳非月皺著眉頭，欲言又止。

塗山姝眺望著遠方，青山意氣崢嶸。

她深呼吸。

“非月。”

“嗯。”

“你到底想說什麽？”她轉過頭，神情稍稍嚴肅了些，“從剛才就欲言又止的，我等了許久，你一直不開口。”

“果然還是發生了什麽吧？”

“千凝。”柳非月從身後抱住她，收緊手臂。

他的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我其實挺嫉妒的。”

“嗯？”

“所以，這件事已經發生好幾天了，我一直瞞著你。我不太想讓你見他。”柳非月說。

塗山姝一楞，聲音擡高了些，急切地問，“可是雲星霓發生了什麽？”

柳非月苦笑。

他的笑容中帶著些許無奈，“千凝，你眼裏，只有雲星霓一個人嗎？”

“……”塗山姝垂下眼。

“到底，怎麽了？”

“是林羨淵。”柳非月說，“你，還是去看看他吧。”

“去晚了，大概，再也見不到了。”

“什麽？”塗山姝臉色一變，“林羨淵？”

“你說，他怎麽了？”

柳非月的臉上並沒有什麽特殊表情，“是簡清商托我給你捎的口信。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聽簡清商的意思，似乎很不太好的樣子。”

塗山姝攥緊雙手。

她想起，戰事開始的那天，林羨淵站在城墻之上，身形瘦削得厲害，雙頰凹陷，黑眼圈嚴重，面色蠟黃，看起來的確非常不好。

她原本以為，那只是累得……

“非月，帶我去林府。”她說。

“不用那麽麻煩。”柳非月說，“林羨淵不在林府，這幾天，他一直住在雨霽殿。”

“在景澈那？”塗山姝飛快地下了城墻，快步向著雨霽殿走去。

雨霽殿的外殿，蕭雲鏡，雲斷，蘇時葉他們都在。

他們神情肅穆。

偌大的宮殿裏，安靜地讓人心悸。

塗山姝跑到內殿，看到簡清商滿臉悲傷地望向遠方。

就看到她到來，甚至都沒有行禮，只是將頭轉移到別處。

再往裏，是景澈的寢宮。

透過簾影，依稀能看到一個身形憔悴的年輕男子。

他無力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

那張狐貍臉上不覆從前的風采，只是一片觸目驚心的蠟黃和蒼白，明明是大好年華的美少年，此時此刻，卻憔悴得像風燭殘年的老人。

他很虛弱。

仿佛，隨時能夠隨風而逝。

景澈坐在一旁抽泣。

“景澈。”塗山姝走到他跟前，“這是，怎麽了？”

“林羨淵，他，怎麽了？”

“娘親，林先生，林先生，救救林先生。”景澈撲到她懷裏，聲音悲慟無比，“林先生為了救朕，被刺客刺中了。”

“他原本就得了重病，身體虛弱，又被刺中了，失血過多……”

“娘親，林先生……”

“林先生他……”

景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娘親，蕭雲鏡和雲斷都說，林先生他，可能沒救了。”

塗山姝身形一晃。

林羨淵，沒救了……

蕭雲鏡和雲斷都束手無策……

那個狐貍一般的男人，要死了？

“林羨淵。”塗山姝顫抖著手，將手指放在他鼻下，氣息極為微弱。

她又學著太醫的樣子，摸到他的脈搏，依然微弱得很。

“蕭太醫說，林先生只是吊著一口氣。回天乏力，怕是，大限已經到了。”景澈不停地抽噎，“都怪朕，都怪朕，若是朕再警惕一點，林先生也不會死。”

“都怪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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