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宵搖搖頭。

“他們以疊羅漢的模式手牽手站在外面形成一堵墻，替我們擋住了風雪。他們完全被大雪掩蓋。”

他跪在地上，哭得說不出話來。

“被大雪覆蓋，營救的時間只有一刻鐘。現在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他們……”

他們已經沒救了。

雲斷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

他看著四周的雪堆，那些漢子們義無反顧，站立成一棵樹的姿態。

“全體，跪下。”他吩咐說。

還活著的幾千人跪下來，重重地磕了數十個響頭。

大軍一邊哭，一邊向著雪谷外面走去。

從浩浩蕩蕩的三萬人，一點點變少，到最後活著走出雪谷的，只剩下三千人。

每個人臉上，充滿了悲慟與絕望。

他們回到距離雪谷比較近的翻雪城尋求幫助，三千人得以存活下來，經過治療，雲星霓的身體好轉。

雲星霓看著傷痕累累，人數銳減的雲家軍，心中怒火燃燒，最終搶奪了翻雪城的兵權，揭竿而起，直逼京州城。

再然後，畫面突然加快，雲家軍帶著一腔仇恨一路凱歌，所到之處，鬼哭狼嚎，草木雕零。

與京州城的對戰中，他步步逼近，將小皇帝逼出皇宮，態度狠厲，變成人人懼怕的夜叉……

再然後……

畫面有些模糊，斷斷續續的，不太連貫。

耳邊有聲音傳來，那聲音仿佛是從遙遠空間裏傳來的那般，聽不太真切，卻能聽出焦急來。

身邊有一個暖融融的毛團，用力在她懷裏拱來拱去。

“太後娘娘，醒醒。”

“喵。”

“太後娘娘，快醒醒。”

“喵。”

“星霓。”塗山姝眼看著雲星霓浴血奮戰，每一次討伐，都會流下血淚，她的心也疼得抽搐。

畫面不太銜接，從這跳躍到那，最後定格在，雲斷戴著雲星霓的面具，代替他去死。

心如死灰的雲星霓率領最後的雲家軍回到雪谷中，將士兵們的屍首埋在門前，然後在每一座墳頭上種了一株梅花，梅花樹上，刻滿了死者的姓名，籍貫，死時的年齡。

悲愴，悲壯。

雲星霓每天的日子便是在梅花林裏喝酒，醉生夢死。

塗山姝想去安慰他，可，每當她靠近時，總有一股阻力在阻撓，不管多用力都無法靠近他。

“星霓……”塗山姝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終於，喊了出來。

緊接著，身體往下一墜，像是跌落到了萬丈深淵，強烈的失重感傳來時，她下意識地睜開眼睛。

“啊……”

“我……”

“喵。”大貓一爪子糊過來。

不是肉墊，而是真真正正的貓爪子，貓爪子落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喵。”大貓一臉黑線。

塗山姝反應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我怎麽了？”她嗓子有些疼，臉上也有些疼，渾身冰冷。

“也沒什麽，就是雪魘。”洛飛鴻說，“第一次進入到這種雪谷中的人，很容易發生雪魘。還好，荷雨大人有辟邪功效，你可算醒過來了。”

雪魘……

塗山姝摸了摸額頭。

剛才所看見的那一切，浩浩蕩蕩，天地悲愴，只是一場夢魘麽？

可是，夢魘的內容未免太觸目驚心了些。

雪已經停下來，雪流似乎也已經停止。

有陽光照耀下來，空氣裏有些幹冷。

塗山姝坐在那，久久回不過神來。

重生以來，她夢到過自己，夢到過柳非月，夢到過景澈，也夢到一些不相幹的人。

卻唯獨沒有夢到關於雲星霓曾經發生的事情。

剛才的夢魘，或許，並不是什麽雪魘，而是，陰錯陽差，她夢到了雲星霓前世發生的事情。

前世，雲星霓毫無征兆地叛變，消息傳來的時候，舉國震驚。

沒有人知道理由，他也不想講和。

浩浩蕩蕩的雲家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入京州城，幾乎將大乾王朝顛覆。

前世她無法理解雲星霓的做法，看到了夢中的場景，突然有些了解。

數萬雲家軍被困，朝廷的救援遲遲不來，導致死傷無數，三萬大軍只剩下三千人，雲星霓心灰意冷，才會向朝廷討回公道。

原來如此。

原來，竟是如此。

她一直苦苦尋找的癥結，竟是這樣。

塗山姝深深地嘆了口氣，原來，前世發生過這種事。

她那時，的的確確沒收到雲星霓的求救信息。

想來，又是被景澈瞞下了，就如這次一樣。

不同的是，這一次她無意間得知了這個消息，並冒險來到了這裏。

雖然，可能並不能改變什麽。

“我們在哪裏了？”塗山姝問。

這一次，他們兩個只身闖進來，的確是莽撞了些。

但，當時那種情況下，翻雪城中能夠在雪地裏拉雪橇的狗和馬都因為暴風雪的緣故不敢進去。

動物的直覺果然比人要敏銳得多。

“不太清楚。”洛飛鴻看了看羅盤，“雪流已經將我們帶到了雪谷深處，太後娘娘，你還能走嗎？”

“我沒事。”塗山姝站起來。

雙腿有些酸軟，緩和了好一陣才能行走。

“給你。”洛飛鴻拿了一根樹枝給她，“剛才找到的，能夠勉強當個拐杖，接下來，咱們該往哪個方向走呢？”

塗山姝沒有說話。

她的目光望向一個方向，望了好久，才緩緩開口，“飛鴻，小胖，你們有沒有聞到香味？”

那種香味，跟夢中出現的有些相似。

“香味？”洛飛鴻皺了皺眉頭，“沒有。”

“喵？”大貓歪著頭，若有所思，“喵……”

“你的意思是，遠處是有香味，不過，應該只是花香，或許是錯覺。”洛飛鴻將大貓抱起來，“也或許是幻覺。”

“雪光比較亮，人的眼睛長時間處於這種環境中，容易產生幻覺。”

塗山姝並沒有聽到洛飛鴻說什麽。

神使鬼差地，她往前走去。

越往前，香味越濃郁，翻過一座小山丘，撲鼻的香味伴隨著寒冷而來，冷幽。

“餵，快來。”塗山姝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山丘背面。

那是一片令人震驚的梅花林。

梅花盛開，或者緋紅，或者純白，或者是淡淡的紫色，在滿目的蒼白中，點綴成一道靚麗的風景。

“這裏，竟然有這麽一大片梅花林？”洛飛鴻顯然也很驚訝。

“喵。”

塗山姝的身子有些顫抖。

在夢中，她所看見的場景是，雲星霓反叛失敗之後，孤身一人來到這裏，在士兵的墳頭上栽種了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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