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澈的眼睛裏帶著狡黠。

狡黠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澈，“我娘死得早，沒人教我。”

“……”塗山眉看著他臟兮兮的樣子，臉上滿是厭惡。

“你撞了我，還把我的裙子弄臟弄壞了。”她咬著牙，“你說，該怎麽辦？”

塗山雪不想惹事。

她站起來，怯生生地拉著塗山眉的袖子，“姐，算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什麽算了？”塗山眉心情不好。

來到皇宮之後，看到塗山姝雍容華貴的模樣，她就恨得牙癢癢。

她的年紀比塗山姝還要大一歲，是真真正正的塗山家長女。

就因為是庶出，就因為她的母親是小妾，這太後的位置就落在了塗山姝手中。

同樣都是塗山家的女兒，憑什麽她能輕而易舉得到這一切，而她什麽都沒有？

別人家的姑娘都是十六歲出閣，再不濟，十六歲也許配了人家。

唯獨她，已經十九歲，平常沒人管沒人問，好不容易有機會進宮，教她們規矩的嬤嬤鐵青著臉，連點好臉色都不給她。

“我們的衣裳價值不菲，就這麽被撕毀了，怎麽能這麽算了？”

“再說，我們是太後娘娘的姐妹，可你看，這宮裏的嬤嬤們冷眼看著我們，對我們的態度那麽粗魯，你能忍得下這口氣，我可忍不下去。”塗山眉說，“這群嬤嬤欺負人也就算了，我們被一個臟小孩欺負了，也要忍氣吞聲嗎？”

塗山眉這話其實真的冤枉了采薇宮的嬤嬤們。

這些嬤嬤們都是鐵面無私的，她們多半都冷著臉，非常嚴格。

就算是當時塗山姝過來學習規矩，也被這些嬤嬤訓得不行不行的。

不管對方身份多麽高貴，只要進了這采薇宮，一視同仁。

從某些方面來說，這些嬤嬤是最公平的。

只是塗山眉自尊心作祟，才會有這種錯覺。

“姐姐。”塗山雪不太想惹事，畢竟，這宮裏的人物，沒一個是他們惹得起的。

“還是不要鬧大了。”

“不行。”塗山眉脾氣火爆，“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熊孩子。”

“在宮裏亂跑亂跳也就算了，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還這麽目中無人。”她擡手，想要打下去。

景澈嘖嘖感嘆了兩聲。

這塗山眉雖然討人厭了些，這性格跟塗山姝倒是有幾分相似。

一言不合就真打啊。

“你敢打我？”景澈眨巴著眼睛，“你為什麽要打我？”

“因為你妹妹是太後娘娘，你就可以隨便打人嗎？”

塗山眉最討厭別人提起塗山姝。

在她心裏，她一直覺得是塗山姝搶了屬於她的一切。

“我就是我，跟塗山姝那賤人沒什麽關系。”她一怒，有些口無遮攔。

塗山雪嚇得臉色發白，忙拽著她的袖子。

塗山眉也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過，四下看了看，發現並沒有什麽人才放下心來。

“今天，你要不道歉，要不，我就不客氣了。”塗山眉咬著牙。

景澈擡著頭，就那麽看著她。

躲在一旁的彩絲和荔公公看得目瞪口呆。

這個景澈，可真是個熊孩子。

“瞧見沒，瞧見沒，咱們家的皇帝碰起瓷來，太後娘娘也比不過。”彩絲嘖嘖感嘆，“景澈這丫的，這是逼著塗山眉動手啊。”

眼瞧著塗山眉的巴掌要下來，彩絲額角抽了好幾下，“荔公公，你不去制止這鬧劇真的好麽？”

荔公公額頭上滿是冷汗。

這個時候，可真是騎虎難下。

出去跟不出去都是錯。

“若是景澈真被人打了，荔公公也難逃責任吧？”彩絲摸著下巴。

塗山眉畢竟是塗山姝的姐姐，嚇唬嚇唬她就夠了。

畢竟，都得留點面子。

荔公公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在塗山眉的巴掌落下來的時候沖了出去。

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聲音尖銳，“放肆。”

“你想幹什麽？”塗山眉很生氣。

“你可知道這是誰？這是當今聖上。”荔公公更生氣。

景澈見荔公公出現，知道游戲已經結束了，當下沒了興趣，拍拍身上的土。

“哎喲，我的皇上啊，奴才四處找不到您，您怎麽在這裏啊？”荔公公配合著景澈演戲，“您的身上這是怎麽了？”

景澈雙手倒背放在身後，“小橘跑了出來，朕不放心便跟了出來。地上有些濕滑，朕摔了幾下，沒大礙。”

“小橘，來，下來，回家了。”

橘貓站在屋頂上，喵嗚了一聲，根本不理會景澈，從房頂上跳到另一個房頂，向著太醫院的方向跑去。

“誒，小橘，你怎麽跑了？朕還沒跟你玩夠呢。”

“小橘……”

景澈也顧不得塗山眉，忙去追橘貓。

塗山眉的身體在發抖。

剛才，這公公說，剛才這個臟兮兮，沒禮貌的小孩，是當今聖上？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當今聖上只有八歲。

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剛才，她差點打了皇上？

如果那一巴掌再快一些，她的小命就交代到這裏了。

她雖然流著塗山家的血，卻只是個庶女，若是出了這等大事，沒人能保得住她。

塗山眉越想越害怕，雙腿發軟，忍不住跪下來。

“民女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皇上，還請皇上恕罪。”

塗山雪也跟著跪下來。

景澈懶得搭理她們，他著急去找貓，匆匆忙忙跑出采薇宮。

跑的太快，撞到一個人身上。

他正想發火，擡頭時，看到塗山姝正黑著臉，似乎很生氣的樣子。

“娘，娘親？”景澈心中一凜。

她怎麽來了？

“怎麽，看到哀家很驚訝？”塗山姝捏著他的耳朵，“景澈，你可是長能耐了啊。”

“不去念書，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來，給哀家解釋解釋。”

景澈見事情敗露，眼珠轉了轉，“娘親，輕點，輕點，朕的貓跑了，朕是追著貓來這裏的。”

“貓？”塗山姝氣笑了，“你什麽時候養的貓？哀家怎麽不知道？”

“不是朕養的，是朕從蕭太醫那抱來的，朕很喜歡，便討來養兩天。”景澈伸出手，“君無戲言，娘親，朕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塗山姝放開他，冷哼兩聲，“暫時相信你。”

她上下打量著景澈，皺眉，“你身上這是怎麽了？這麽臟？”

“追貓的時候摔了兩跤。”景澈你吐了吐舌頭，“娘親怎麽來了？”

他很納悶，依照她的性子，一定要睡到中午才肯起床的。

這麽早起床，竟還找到了采薇宮來了？

他蹙著眉頭，回頭瞪了荔公公一眼。

荔公公一臉懵。

“是啊，哀家也納悶。怎麽一大早的，教你念書的先生怒氣沖沖地跑到天香殿來告狀，說某個熊孩子逃學了。景澈，你現在越發能耐了啊。今天逃學追貓，明天上房揭瓦，厲害。”塗山姝走進采薇宮，看到跪在地上的塗山眉和塗山雪微微驚訝。

“眉姐姐，雪妹妹，你們兩個跪在地上幹什麽？這麽冷的天，雪還沒清掃幹凈，不涼麽？”

塗山姝原本是關心的話，但聽在塗山眉耳朵裏卻不是那麽回事。

剛才，塗山姝與景澈之間的互動親密無間，極度刺眼。

塗山姝甚至還擰了皇帝的耳朵，高高在上的皇帝對她百般依順，態度囂張得很。

她們兩個在這裏跪了這麽久，腿凍得打顫。

塗山姝卻輕飄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來關心她們。

這種關心，假惺惺的，聽起來更像是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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