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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九臯秘境(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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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市集已開,街上的人陸陸續續的多了起來。盡管人聲鼎沸,車馬如織,說到底還是風鶴夢境中亦真亦假的東西。

林止鈞站在一間客棧的閣樓上居高臨下地盯著街上兩個跌跌撞撞抓住人就問的青年,恨鐵不成鋼的說:“他們是不是傻的,就這麽問能問出什麽來我跟他們姓。”

天可憐見的,徐臻和陸晚兩師弟被林止鈞三言兩語打發出來探尋風鶴的消息還要被這個臭不要臉的東西罵。

“我好像聽有個人說過,要仔細盤查,細心詢問,一個人都不放過。”傅少徵坐在窗邊的桌前,神態優雅地為自己沏了杯茶,然而端起來還沒餵到嘴中就被林止鈞截了胡。

林止鈞瀟灑地坐了下來,瞇起眼舒舒服服的喝了口茶,說:“誰知道他們這麽愚笨。唉,像我這樣做大師兄的也不容易。”

他們找了風鶴也有一些時日了,只是這個人就像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自上次將兩人引入門派之後就再也不見了蹤影。那勞什子的門派也沒有任何動靜。

在這秘境待的時間越長,傅少徵的心裏就越不安。

林止鈞放下茶杯,手指一彈,一道靈氣咻得飛了出去直奔徐臻陸晚兩人,這團靈氣個頭雖小但力量卻大,只撞得兩人一個趔趄,就聽得林止鈞的聲音在耳邊轟隆隆炸開:“不用問了,回來吧。”

收拾完不爭氣的師弟,林止鈞轉頭就又看見傅少徵在發呆,他伸出手在傅少徵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

傅少徵看了他一眼。

林止鈞納悶了:“我們都這麽熟了,你做什麽還是對我這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傅少徵再倒了杯茶,趁著林止鈞不註意趕緊送到了嘴裏,像是滿足極了,他緩緩吐了口氣。

林止鈞樂不可支,道:“你可真行。”

簡書把桌子拍的震天響,十分憤慨:“你可別說林師兄,我跟少徵認識的時間可不短了,你瞅瞅他對我是個什麽態度?”

“那可不一樣。”林止鈞笑道:“好歹我跟少徵也是‘一家人’了。”

都過了這麽久了,這人還記得風鶴那句隨口之言,也虧得他臉皮厚才能這般坦坦蕩蕩得說出來。

林止鈞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目光溫柔澄澈,雖然是看著自己,但傅少徵總覺得他似乎是在透過自己看另一個人。不僅如此,在或多或少的交往中,他似乎總在自己身上找另一個人的痕跡。

並且沒有絲毫隱藏的意味。

傅少徵覺得有點生氣,雖然他並沒有弄明白自己為何而生氣。

他在目瞪口呆的簡書的註視下赫然起身,驚得埋頭吃點心的玉霏煙擡起頭四處張望以為又出了什麽事,結果只看見傅少徵冷冰冰離去的背影。

林止鈞以為傅少徵是不太喜歡開這種玩笑,連忙起身追了過去。

傅少徵行至客棧門前,擡頭看了看天色,尋思著自己是不是該甩掉這些人自己單獨去探查風鶴的去處。還沒等他做完決定,就見一個人怒氣沖沖地沖他走了過來。

秦帆?

秦帆今早才恢覆到能下床的狀態,整個人臉色十分蒼白。但這也並不影響他的怒氣,他三兩步走上前來,擡手就抓向傅少徵的領口。

林止鈞下樓前腳還沒落地呢,後腳就看見傅少徵正冷著臉抓住秦帆的手臂將他反手摁在了墻上。

秦帆被制住,一時掙紮不開,只能紅著臉怒道:“你就是這樣竭盡所能的保護我們的嗎!”

傅少徵心情正差,卻剛好有人來觸他的黴頭。他不怒反笑:“我什麽時候答應要保護你們了?”

秦帆說:“你當初在簡掌門和我師傅的面前答應過要保我們周全,現在我師弟死了,你們卻不聞不問,還在這裏快活!”

他的嗓門不大,只是這客棧本來就小,又加了個二層閣樓,修道之人耳清目明,一點動靜就能看的、聽的清清楚楚,於是喝茶的閑聊的一瞬間全部成了看戲的。

秦帆卻無動於衷,仿佛要把傅少徵吞下腹中:“修道之人言而無信,你也不怕因果報應,魂飛魄散!”

總有些人會閉著眼睛捂住耳朵,把“盡力而為”當做“全心全意”,把“分外之事”當做“理所應當”。仿佛世間萬物,唯有自己隨心,其他人都是草芥,不值一提。

傅少徵冷冷道:“我倒不知秦家人這般厲害,魂飛魄散四個字都能拿來隨口胡謅了。”

林止鈞本來被傅少徵笑時臉上的笑窩吸引住了目光,卻陡然聽到秦帆驚天動地的一句“魂飛魄散”,頓時冷了臉。

他不動聲色地擋住了眾人落在傅少徵身上的目光,自己在一片細細碎碎的議論聲中笑得愈發溫柔,但聲音卻沒有半分溫度:“小朋友,師兄今天就教你四個字,叫生死有命。”

林止鈞目光凜冽猶如刀劍,刺得秦帆無處遁形:“少徵為人謙和,我可不一樣了。前些日子你師弟秦安不幸死在了混沌世界,那是他的命數,你如果不介意的話,今天也可以是你的命數。”

也不知道林止鈞是怎麽把“少徵為人謙和”說的出口的。他一段話說得和和氣氣,但字字都透露著殺意,仿佛只要秦帆一個點頭,他的劍立馬就能付諸行動。

也不知道秦帆的哪句話踩到了林止鈞的尾巴,讓他看起來下一刻就要一劍劈到秦帆的頭頂上去了。

被他護在身後的傅少徵抿了抿嘴,看著林止鈞的背影。厚著雙手抱臂,笑意盈盈道:“你大概不知道若不是少徵惦記著你們這些人,我可早就把你們扔到混沌世界,自己和他一起出去了。”

秦帆被唬得梗著脖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魂飛魄散?你好大的膽子。”林止鈞驀地收起笑意,拉著傅少徵越過秦帆,幾步就不見了蹤影。

聞聲趕來的簡書只好收拾起了爛攤子,趕走了客棧眾人的看戲目光,又拉著秦帆好說歹說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明白。

簡書嘆了口氣,今天也是心累的一天。

林止鈞抓著傅少徵的袖子,悶頭不做聲地橫沖直撞,眼看就要險些撞上橫在路邊的一間鋪子,傅少徵連忙拉住他:“秦帆又沒罵你,你做什麽這麽激動。”

林止鈞正生著氣呢,聽見這句話頓時氣笑了,語氣也帶了三分陰陽怪氣:“那我倒多管閑事了?”

修道之人,最忌諱的就是因果循環。一句報應不爽就能嚇破一幹人的膽,他傅少徵倒好,被人指著鼻子咒魂飛魄散,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是不是指不定就盼著哪天就成真了?

傅少徵本來也不是一個能哄人的主兒,安撫兩句就是極限了,哪知林止鈞還蹬鼻子上臉,頓時就拉下了臉:“**何事?”

林止鈞笑了下。

是啊,我倒真的沒什麽立場去管他傅少徵的事。

他也冷了臉色,默默松開從剛才就緊緊抓住傅少徵衣袖的手,一聲不響地自顧自往前走了。

傅少徵站在原地,擡頭去看林止鈞似乎有著頹然的身影,張了張嘴,卻到底是沒說什麽。

他是把我當成他想要找的那個人,所以才這麽關心我的嗎?可我不是那個人,所以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林止鈞的好意,不能用一個外人的身份去接受本不該是自己的東西。

但如果他是真的把我當朋友的呢?那我豈不是不知好歹?

可憐性格孤僻的傅少徵第一次接受外人的好意,到底還是不知所措,還沒能摸索到維持這段戰戰兢兢的友誼的辦法,就要接受友誼之鏈斷裂的結果了。

然而縱使他內心千回百轉,臉上卻自是巋然不動的冷淡。

正在這時,傅少徵眼角瞥到一道暗光自斜上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向前方的林止鈞,便也顧不得其他,高聲喊到:“止鈞!小心!”

林止鈞到底是三大門派之一的首席弟子,修為差不到哪去,飛身躲過了這道暗光的偷襲,擦肩而過的瞬間,林止鈞隱約感受到了一絲波動的魔氣。

果不其然,只見那道暗光偷襲不成,在空中打了個轉而兒後,又加速飛向了屋頂。擡頭看去,屋頂處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一個人,只是面孔都被血色的霧氣包裹著,看不分明。

那道暗光在這人指尖跳躍了幾下,隨即沈寂下去,只見那人哂笑了一聲,說道:“都什麽時候了,你們倆還在這打情罵俏呢?”

看這人面部血霧翻騰,露出的膚色也是不正常的白,分明就是一個吸食他人靈氣而進階修為的魔物。

林止鈞生平最痛恨魔界的人,登時喚出佩劍就迎了上去。

他這把劍曾屠盡千萬魔物,經過血液的洗禮劍身已經變得熠熠生輝,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妖冶的光芒。如若不是林止鈞的佩劍,恐怕也沒人能使的了他。

那魔物矮身躲過了林止鈞的一擊,還不忘說道:“喲!這就是純鈞劍吧,怪好看的。”

純鈞!

上古十大神劍之一,是最尊貴無雙的一把劍。前人曰:其華捽如芙蓉始出,其釽如列星之行,其光渾渾如水之溢於塘,其斷巖巖如瑣石,其才煥煥如冰釋。[註]

傅少徵訝然看向林止鈞,只見劍光中林止鈞微微一笑道:“你等魔物不配看到純鈞,這把劍,名清歡。”

說罷揚手揮劍,在半空中靈力運轉開來,猶如萬點星光揮灑而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林止鈞輕輕一躍揮劍而上,直指那人面門。那人不退反上,揮袖間炸開一團血色將林止鈞從頭到腳兜了個徹底。

林止鈞不慌不忙,一把劍使得行雲流水,眨眼間便破開一條出路,翻身間衣袂翻飛,猶如青天之鶴飛身而上。

那人立在高墻之上,笑意盈盈:“盡是些花裏胡哨的東西。”言語間清歡劍已經卷著澎湃的靈力逼近,只見他在血霧中掩去身影,接著只聽見“騰”的一聲,整個人都消散在一片血霧之中。

萬籟俱寂,除了方才消散的血霧留下的殘影,再不見半個人形。

兩人交戰只在瞬間,傅少徵已喚出弦劍,正看見一團血霧以雷霆之勢從林止鈞背後襲來。他腳尖疾點,瞬移至林止鈞的身後,橫劍擋住了血霧的偷襲。

林止鈞順勢扶住了傅少徵的身體,再擡頭看時,那人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了半空之中。

“玩夠了嗎,你們還是趕緊出去吧,外面可有一大堆的麻煩等著你們呢。”

兩人一驚:“你是從外面進來的?”

那人掩在血霧之下的臉似乎變了個方向,直盯著傅少徵,即使看不清他的面孔,也能感受到他灼灼的貪婪之色。他點了點頭說:“是啊。”隨即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笑道:“哦對了,我是魔界的現任君主,叫我江祀就好了。”

他語氣平淡甚至還帶著笑意,但也無法阻止從話語中露出的絲絲殺氣。

傅少徵冷冷道:“你跟著我們進來恐怕不只是想來做個自我介紹的吧。”

江祀拍了拍手,說:“還是如此尖牙利嘴啊。”

按理說魔君本應該在魔界,不到特殊時刻是不會出他的魔君殿的,如今竟來到了這個無數雙眼睛盯著的秘境,還似乎和傅少徵有舊識。

可傅少徵掏光了記憶也沒有找到任何和魔君江祀有交集的地方。

他到底想幹什麽?

正在傅少徵思考的時候,江祀突然發難,“騰”的隱去身形瞬間掠到了二人身後,五指成爪就要抓向傅少徵。

林止鈞迅速推開傅少徵,自己揮劍迎上。然而這一次江祀沒留後手,收回手的瞬間一掌打向林止鈞,隨後血霧成團散開,將二人團團圍住。

林止鈞猝不及防,生生受了一掌,後退著撞到傅少徵。後者一手扶住他,一手以弦成劍,灌入靈氣後鳴聲不絕,恍惚間猶如奏起的樂聲,不斷地沖擊著四周的血霧。

傅少徵這才騰出空來看林止鈞:“怎麽樣,能穩住嗎?”

林止鈞笑了笑卻不答:“你剛才叫我什麽?”

“?”傅少徵一頭霧水,恍然想起江祀剛出現之時自己一時情急叫出的那聲“止鈞”,頓時黑了臉狠狠拍了下林止鈞的頭,把林止鈞打的“嗷嗚”一聲,再也不敢胡言亂語了。

血霧越來越濃,再這樣下去必定會被魔氣吞噬,可萬般方法用盡,也沒有辦法再破出一條出口。

然而不多時,只聽得血霧之外傳來劍鳴之聲,一陣狂風而過,這團血霧竟自發漸漸散去了。

兩人重得光明,再看時那魔君江祀竟然還在,他雙手抱臂,掛著他那副假笑看著對面與他對峙的人,說道:“來了?開胃菜給你備好了。”

[註1]出自《越絕外傳記寶劍》第十三,意:光華綻放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劍柄上雕飾如星宿運行閃出深邃的光芒,劍身陽光渾然一體如清水漫過池塘從容而舒緩,劍刃就如壁立千丈的斷崖崇高而巍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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