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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帝皇圖第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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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裴氏,是前朝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最鼎盛之時出過四任皇後,三朝宰輔,翰林新貴不知幾何,便是在門閥衰落的亂世,裴氏也出了一個裴淵,在北面的威儀半點不落。

實實在在可以算得上北地第一門閥,風骨清貴。

裴淵少年養在裴氏本家,也養出了幾分與本性截然不同,糊弄人綽綽有餘的溫和清貴風儀。

但事實上,裴氏子弟皆敬他畏他,深知他並不是溫潤如玉的皎皎君子。他是戰場上屍山血海裏廝殺出來的厲鬼。

謝相知沒有大張旗鼓去西河,只低調地和裴淵兩個人獨自策馬趕往裴氏本家。裴家的人早收到消息聽說這位掛名家主要回來,因此早早就等在門口,以大禮相迎——甚至為裴淵開了平日不輕易開的正門。

雖然裴淵已經交了燕地兵權可,他們不敢慢待裴淵分毫。裴淵手段狠起來就不是他們這些文弱士子能承受的範圍了。

謝相知這日換了一件寶藍色的常服,和裴淵一同去往西河裴氏。

裴氏乃北地望族,並不認識謝相知,只當他是裴淵帶來的朋友,一同客客氣氣迎進去了。

裴淵打發走了裴氏派來的人,和謝相知朝他幼時住過的院子去。裴氏本家很大,裴淵也是裴氏本族出身,養在主宅之中。繞了三條回廊,才瞧見一片人工湖,湖上殘荷娉婷,湖邊便是一座荒廢多年的院落。

倒也算不上荒廢,只是多年不曾住過人,又藏在裴氏這宅子的最深處,顯得落寞。

“我母親喜歡這處荷塘,因此就將住處選在這裏。”裴淵口吻平淡,“她是前朝皇子的女兒,皇帝的孫女,雖然不受寵,但百裏氏的江山倒了,她受的冷眼譏嘲一點也不必那些受寵的皇子公主來的少。”

“後來她受不了就跳湖自殺了。我父親是個天生多情種,聽見這個消息一病不起,沒多久就去世了。”

“然後我就被送到宗族長老的膝下撫養。”

裴氏對他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太差,只是多養個孩子一樣給他口飯吃。但其他孩子因為父母緣故一直排擠他,裴淵雖不放在心上,但此後就難以對裴氏生出什麽好感來。

謝相知聽了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微笑:“我母親生來是天之驕女,天資卓絕,與我父親也算珠聯璧合的一對。”

這是謝相知第一次向旁人提及自己父母的情況,“但是我父親因為一些緣故殺了她家族中一些人,其中還有下一任家主,導致她家族地位一落千丈。”

“然後呢?”

“然後她殺了我父親,用他的血重新奠定了家族的榮光。她回到家族,把我丟給了我父親的宗門。”

謝相知口吻並不在意,反而有種說笑話一樣的淡淡嘲諷。

可是裴淵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

裴氏有家學,就在裴氏的宗祠之後,兩人此行來的目的也就是這裏。謝相知和裴淵在裴氏子弟引領下沐浴更衣後就去了家學。

此時學堂還未放課。

裴家的學堂有幾十個孩子上課,這些孩子從五歲到十五歲,念的都是基本的啟蒙課程。

“你也在這裏念過書嗎?”

謝相知饒有興致地詢問。

“不曾。”裴淵掃了一眼,學堂中不少總角兒童搖頭晃腦的開始念裴氏家訓,“太吵了。”

謝相知微嘆了口氣,帶著幾分遺憾道:“我倒頗為可惜沒有見過你年少時的樣子。”

“現在也不晚。”裴淵側頭看他,“我也不曾見過阿謝年少的姿儀,想必儀容皎皎,令人傾慕。”

“哦?”謝相知長而黑的眼睫微微垂了垂,“我年少之時行事很是荒唐,不如不見。”

“阿謝怎麽樣都是好的。”裴淵說。

……

謝相知和裴淵最後還真從裴氏子弟中選出來了一個未來的太子殿下。是個今年還不滿八歲的孩子,出身裴氏旁支,與裴淵眉目生得有三分相似。

兩人笑吟吟地瞧見這孩子將輕易惡意欺辱他的兩撥人挑撥離間,讓他們互相爭執打鬧掉到水中去了。甚至其中一個小團夥的頭目,原本在一邊指揮看戲,被這孩子不著痕跡一撞,也被迫加入混戰,拖著圓滾滾的身材被幾個小夥伴失手推下水。

這孩子倒也豁得出去,見有人落水面色微變,但沒什麽猶豫,立刻便躍入水中救人。

等他將人救上來後,裴氏族人才匆匆忙忙趕到。

謝相知看見那位年長的夫人不由分說便要斥責救人的孩子,若有所思:“我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你為何如此不喜裴氏一族。”

“反正這些宗族也得意不了多久。”裴淵語調微冷。

“北地士族。”謝相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神投向池邊浩浩蕩蕩的一行裴氏族人。

這些沈湎於家族舊日榮耀的人還不知道,他們的頭頂,鋒利的刀刃隨時可能落下,一刀要去他們所有人的性命。

那孩子被裴淵開口要了過來,裴氏族長雖然意外,但沒敢多問。謝相知特意詢問了這孩子本人的意見,才知道他父親有十幾個兒子,家裏養了三十房小妾,整天與丫鬟廝混,壓根不知道他還有這麽個兒子——這孩子母親是府外買進來的婢女,生下他之後沒兩年就撒手人寰。

他自幼因身份低微,在裴氏宗族中受了不少欺辱,雖然不知道跟這兩人走的前路如何,但也比留在裴氏族中好。

因此他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了謝相知。

謝相知滿意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將人帶回雍京,順道給他改了個名字。

謝如裴。

雍京的一幹臣子這才發現他們陛下不聲不響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拐了個太子殿下回來,原本想反對的臣子發現這位太子殿下有陛下和宸王保駕護航,一個個都不敢吱聲。謝如裴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睛,然後欣然接受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霍紜如聽見這個消息特意入宮來見了一面這位未來的天下之主,畢竟如果謝相知短命或者甩手不幹了,這位說不定就是她未來的主子。

然後被謝相知瞇著眼打量一番,下旨讓還沒有參加科舉的清河公主殿下做了太子太傅。

霍紜如:“……”

盡管如此,她還是很樂意看到自己手上能出一位未來的君主。

謝如裴雖然承了謝相知的姓氏,但平日並不喚謝相知父皇,因為這位陛下不喜歡這個稱呼。但他對謝如裴如親子一般,便是最苛刻的禮法也挑不出錯處來。

霍紜如教了他一段時間朝中的各種基本事物,便回去備考。裴淵從她手中接過教導這個任務——並不是以師長的身份,而是以太子殿下義父的身份。

謝如裴這時候才明白為什麽謝相知這麽年輕卻要從宗族之中選繼承人。

謝相知偶爾教導謝如裴幾招武功,倒不是他不盡心,而是太子殿下課業繁忙,沒有什麽時間練武。

清河公主僵硬地扯扯嘴角,望著這“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憤怒地回宮讀書去了。

如此用功自然有不菲回報,霍紜如第二年春闈之時頂著一堆舉子上奏和長跪宮門之外的種種壓力,殿試一舉奪魁,力壓一眾英才。

霍紜如在金鑾殿上的賦策傳遍舉子之間,便是這些自視甚高的才子們也不得承認霍紜如這篇文章辭藻風流,錦繡華章,同屆舉子無一人可及。

——然後他們便開始懷疑霍紜如這篇文章是有人代筆,林璽提前洩題。

無辜被卷入爭端的林璽眨了眨眼,轉身笑瞇瞇和刑部尚書一商議,將幾個帶頭造謠的舉子下獄,然後哭著在朝堂之上陳情自己的冤屈,並請陛下一定要為她做主。

謝相知撐額看著她表演,等林璽哭完了才叫太子殿下去處理這件事。

謝如裴在朝野之中樹立威信的第一步,便以這些舉子的血開路。

太子殿下這樁事處理的很漂亮,不僅還了林璽和霍紜如清白,還在朝中拉攏了一番人心。謝相知有意放權給他,太子殿下便在君王的默許中逐漸培植自己的勢力。

林璽總覺得這位陛下的權利之心淡的很,甚至不太明白他當年為何突然對這天下出手。相比而言,謝相知對權利的看重還不如裴淵。不過為人臣子者不可妄言君王,林璽只藏好自己的小心思,繼續兢兢業業在自己崗位上工作。

謝相知幾乎提前過起了太上皇的生活,他手中大部分權利都放給了年少的太子,一眾名臣都被派去輔佐太子的決策。納蘭溪在當丞相的同時還得兼任這位太子殿下的老師。即便他有胸懷天下的抱負也熬不住這樣的連軸轉——上頭那位陛下不管事,但壓榨臣子是一把好手。

至於那位宸王殿下,朝堂內宮默認的隱形皇後幾乎被一眾朝臣默默忽視。君王私事雖然荒唐,但大事好歹不糊塗,他們又何必去招惹那位宸王殿下——這位手裏握著建國之後北地三十萬兵馬。

重權在握,深受寵幸,誰惹誰死。

但謝相知不管事的原因是他真沒有多少額外精力處理朝務。裴淵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而且先前有百裏澤那麽一遭的事情在,導致他對謝相知的獨占欲達到頂點。謝相知對裴淵在大多事情上都格外縱容,因此便連太子殿下想要見他的便宜父皇一面也不容易。

新朝建立後第五年初秋,謝相知從私庫中抽出一把未開刃的精兵,將它賜給了當朝太子。

這年冬天未到之時,太子殿下謝如裴率二十萬大軍,親征北部,劍指塞外草原。

萬邦來朝,四夷臣服的煌煌盛世緩緩鋪開在浩蕩史書長河中。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信嘛,我更這一章的時候還在開小組會議(艱難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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