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我求你，求你救救我娘吧…”

顧顯彰也說不清楚為什麽，他明明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鄭諾了。發育中的少女長得特別快，他當時在鄭國公府見到她時，她明明還是一個青澀稚嫩的小丫頭片子，現在的她卻已經出落得如花似玉，亭亭玉立。

可是，在他的感覺中，好像分開的這些年都不存在。他熟悉她長大後樣子就像熟悉自己長大後會變成什麽模樣一般…

好像，她一直存在於他的夢中。在他的夢裏，他看著她漸漸長大，看著她慢慢的對他生出男女之間的情愫，看著她期盼著他能夠娶她為妻…

可是，在他的夢裏，他最後卻辜負了她，依舊娶了芳表妹為妻…

他不知道她知道自己娶了芳表妹之後會是怎樣的傷心欲絕。因為，在他的夢裏，他自從成親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彰哥兒，你別跪她。她剛剛說過，治病救人是大夫的天職。況且，皇上將這裏交給了她，救治舅母是她的義務也是她的責任。你快起來…”

鄭嫻看著自己一向眼高於頂的表哥兼妹夫現在卻好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一般跪倒在鄭諾的面前，她心裏就無限的惱怒和仿徨起來…

她的身份好像和鄭諾的身份越隔越遠…

她現在還能找借口不對她行禮問安。可是，等到鄭諾成親，成了真正的戰王妃。她如果還借故不向她行禮問安的話，即使鄭諾不說，也自有人替她責罰她，給她定罪吧…

“嫻表姐，你和我一起跪下吧。也求郡主救救姑姑。嫻表姐，現在不是意氣之爭的時候，咱們母親的性命要緊啊…”

顧顯彰卻好像魔怔了一般，拉著鄭嫻就要鄭嫻跟他一起跪下。可是鄭嫻卻是打死都不願意對鄭諾下跪的，因此她一個激靈，趕緊一步跳開，不然顧顯彰得逞…

“彰哥兒，快，快給我福壽膏…”

房間內，顧李氏還在用自己的頭和墻壁較勁，她撞得很用力，頭上很快撞出了兩個大包，臉上也青一塊紫一塊的難看的不得了。可是，她卻好像感覺不到疼似的，依舊撞得歡實而且賣力。

只是嘴裏卻是習慣性的叫著自己兒子的名字。即使她現在的意識已經非常的不清楚，但是她依舊本能的知道她能依靠的人只有她的親生兒子而已…

“顧公子，如果你能夠抓緊令堂，不讓她亂動的話。本郡主倒是可以替她施針…”

鄭諾沒興趣看她們推搡，冷冷的開口說道。

她閑閑的看了顧顯彰一眼，眼神淡漠的好像在看一個第一次見面的無關緊要的那種人…

顧顯彰下意識的感覺到濃濃的失望之情。受夢境的影響，他以為，在鄭諾的眼裏心裏他始終是和別人不一樣的…

可是，事實卻是，鄭諾即便是看他一眼都覺得多餘…

這樣大的反差，讓他的心裏很是失落和不平…

不過，鄭諾的話倒是提醒了他，現在替顧李氏，他的母親治病才是最重要的。

“是，郡主。如此有勞郡主了。”

顧顯彰起身，再次對著鄭諾行了一個揖禮。這才帶著幾個丫鬟小廝快步往顧李氏走去。可是，顧李氏雖然依然在自殘，對於他人的靠近卻十分的警覺，而且攻擊性也很強。

只見她用狼一般兇狠的目光緊緊的盯著顧顯彰和他身後的幾個丫鬟小廝，分明不願意他們的靠近。

“阿娘，我是彰哥兒，是您的兒子彰哥兒啊。阿娘，咱們乖乖的，讓郡主施針好不好？”

面對這樣的顧李氏，顧顯彰也不敢隨意的靠近。他站在一個比較安全的，不會引起顧李氏緊張攻擊的位置，柔聲開口說道。

聽到“彰哥兒”三個字，顧李氏的眼神有瞬間的迷茫，好像想起了什麽。“彰哥兒…彰哥兒…”她喃喃的開口。

顧顯彰見此情景，心中一痛。原來福壽膏果然這樣可怕，剛剛還親熱的拉著他的手說話的母親在毒癮發作的時候居然都想不起“彰哥兒”到底是誰…

他下意識的緊走幾步，想要趁著顧李氏這瞬間的迷茫將她抱住。可是，一看見他的動作，顧李氏立刻恢覆成刺猬模樣，對著靠近她的顧顯彰發出攻擊，只見她手腳並用的對著顧顯彰拳打腳踢…

她的意識不是很清楚，力氣卻十分大。打在顧顯彰的身上，立刻讓顧顯彰臉青鼻腫起來…

“你走開…你走開…你不是我的彰哥兒…你不是…”

“你冒充我的彰哥兒，我打死…打死你…打死你…”

顧李氏一邊拳打腳踢，嘴裏卻還不忘惡狠狠的氣喘籲籲的喊道。

“彰哥哥，你等著。我回府去找幾個粗使婆子過來…”

看著顧顯彰身上很快掛了彩，而且整個人也變得慘不忍睹，一直沒有出聲的鄭芳突然間大聲的喊了起來。她一邊說話，一邊疾步往宅子外面走去…

她和顧顯彰早已成了親，但是，兩個人的感情卻一直淡淡的。現在看著顧顯彰挨打受傷，她卻再也看不下去了。

“站…。站住…”

顧顯彰一見鄭芳要回府找粗使婆子，整個人卻突然好像爆發了一般的怒吼出聲。同時，他自己也顧不得顧李氏了，氣喘籲籲的逃出顧李氏的追趕…

顧李氏見他逃走倒也不追，只是繼續用狼一般兇狠的目光盯著他們幾個…

“彰哥哥，阿娘這個樣子咱們難道不管了嗎…”

鄭芳被顧顯彰的怒吼聲給嚇得呆在原地不敢再動，見他不再試圖和顧李氏周旋，不由得囁嚅的問道。

這些年，顧顯彰的脾氣越發暴躁，早已不是當年她認識的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成親這麽久以來，她心裏對他卻是越發的害怕…

“鄭…鄭芳，你…你的腦袋被驢…驢踢了嗎？阿娘這個樣子你…你想讓整個國公府都…都知道嗎？阿娘她好歹也是國公府的主…主母，她的這個樣子如果讓外人看到，知道，你讓她以後如何擡起頭來見人，如何管…管理一府的中饋…”

顧顯彰被顧李氏追得呼吸急促，整個人的狀態非常不好。但是，他說起鄭芳來卻是習慣性的斥責，甚至沒有在鄭諾和鄭嫻的面前替她留一點的臉面…

幸好，方禦史見顧李氏毒癮發作，識趣的回避了。

不過，即便這樣還是讓鄭芳感覺十分的難堪。

鄭諾和鄭嫻，一個是她心中假想的情敵，一個是她嫡親的姐姐。可以說，鄭諾和鄭嫻是她這輩子最不願意被人知道她過得這麽不堪的兩個…

她每次回娘家都會在鄭嫻面前說她和顧顯彰平時有多麽的恩愛。可是現在，顧顯彰卻直接將他們恩愛的假象攤開在了鄭嫻的面前…

這讓她以後要以怎樣的臉面再回娘家，再見鄭嫻。她幾乎可以預見鄭嫻眼裏的嘲諷和奚落…

還有鄭諾，雖然顧顯彰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關註過鄭諾，甚至都沒有提起過鄭諾。但是，以她的直覺，她就是知道，鄭諾在顧顯彰心目中和別人不一樣，是個特別的存在…

所以，她特別不想讓鄭諾知道她過得不好，從而看她的笑話。

可是，顧顯彰他顯然不這麽想。他並沒有想過要在她的親人和敵人面前留哪怕一點的臉面…

“彰哥哥，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是，盡管鄭芳心裏又是委屈又是不甘。但是，她卻不敢像顧顯彰一樣大發雷霆。她的個性早在不到一年的婚姻中被磨去了棱角…

她心裏雖然恨得要死。但是，她的臉上流露出來的卻是無限的委屈。她看著顧顯彰，可憐兮兮的開口。

她不是一個很漂亮的人。至少，在鄭諾面前，她沒有任何一處可以和鄭諾相媲美的地方。

但是，她畢竟年輕，年紀又是恰到好處的美好。而且，她已經經歷過人事，正是鮮花怒放風情萬種的少婦風韻。所以，她這樣一蹙眉，雙目含淚可憐兮兮的模樣看起來也自有一種楚楚可憐的風情，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不忍苛責…

可是，顧顯彰卻好像眼睛瞎了般的看不到鄭芳的種種美好，依舊陰冷而暴戾的看著鄭芳，陰測測的眼神讓鄭芳的心裏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芳兒，身為人媳，侍候公婆是你應盡的責任和義務吧？要不，從今兒個開始，你就留在這裏侍候母親，直到母親痊愈回府你再跟著一起回府，怎麽樣？”

果然，顧顯彰涼薄的聲音在鄭芳的耳邊響起。她的一顆心不由得一直往下沈，一直沈到深不見底的深淵當中，讓她再也感覺不到一點希望和溫暖…

如果早知道嫁給顧顯彰生活會變成現在這樣，她寧肯像姐姐鄭嫻一樣，做一個大齡的老姑娘也不要嫁給顧顯彰這個負心薄情的偽君子…

他外表斯文，實則內心狠心暴戾，尤其喜歡變著花樣的折磨她。每次看著她被他折騰的痛苦不堪，欲生欲死，他就更加的興奮。而他興奮的結果則是她身上添上無數的新傷舊創…

她身上的所有棱角就在他一日又一日的無盡的折磨中消失殆盡。她也曾經求助過鄭國公府，可是，母親對顧顯彰的疼愛甚至還要超過對她的疼愛。她說，彰哥兒是個好孩子，你要安心和他好好的過下去，不要像在娘家一樣耍小孩子脾氣…

祖父卻狠心的告訴她，鄭國公府現在式微，奈何不了顧國公府。所以，她的處境他愛莫能助…

從那一天開始，她終於明白，為什麽鄭諾一家被趕出鄭國公府時沒哭也沒鬧，秦府秦斌出面也只是堅定的要了鄭諾一家的出族文書…

原來，秦府的老爺子早就看出了祖父鄭愷之冷心無情的個性。從那一天開始，她就知道，她所有的一切只能靠自己…

除了自己，誰也幫不了她！

“是的，彰哥哥，芳兒知道了。芳兒這就回府收拾幾件換洗的衣裳過來侍候舅母，直到舅母康覆為止…”

鄭芳的一顆心沈了沈，心裏卻因為能夠離開顧國公府那個牢籠而開心不已。

她現在早已不是那個對愛情對婚姻充滿憧憬和向往的小姑娘。能夠離開顧國公府，能夠離開顧顯彰這個人面獸心的偽君子，她心裏頭居然覺得很是興奮，甚至覺得，舅母就這樣一輩子也很好…

畢竟，平時她也受過她不少的磋磨。

“芳兒，你怎麽能住在這裏？舅母現在這樣，如果她萬一…萬一像剛剛那樣上了你該怎麽辦？彰表哥，你也看到了，舅母現在這樣，芳兒怎麽能夠留在這裏…”

聽到一向極有註意的鄭芳居然這麽快妥協，鄭嫻不由得急得跳起腳來。鄭芳是她的妹妹，她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鄭芳受欺淩而不聲不響…

“大姐，你不要說了。彰哥哥說的不錯，侍候婆母原本就是為人媳應盡的責任和義務。彰哥哥，芳兒這就回府收拾衣物，馬上就回來…”

鄭芳說完，朝著顧顯彰鄭嫻鄭諾草草的福了福身子，然後頭也不回的往宅子外面走去。

鄭諾在鄭芳轉身的瞬間，分明看到鄭芳臉上一閃而過的如釋重負的表情…

鄭芳居然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顧國公府，離開顧顯彰…

鄭諾想起剛剛鄭芳路過她身邊時身上飄出的似有若無的傷藥的味道，還有鄭芳走路時臉上分明不時流露出隱忍的痛楚。她的心不由得一震…

難道，顧顯彰居然是個虐待狂…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一驚，心裏卻為前世的自己慶幸不已。還好，前世她死了，而不是如願的嫁給了顧顯彰…

前世如果她真的如願嫁給了顧顯彰，結果肯定比死還要難受…

她曾經聽劉長風說起不少病態的人格，其中就有虐待狂。劉長風說，有些虐待狂表面上和平常人沒有什麽兩樣，但是他們喜歡虐待自己最親近的人，讓他們痛苦難堪，生不如死…

這種人也許曾經經歷過痛苦的打擊，然後心裏發生了變化，想將自己曾經經歷過的痛苦強加到他人的身上。鄭諾看著顧顯彰那張原本俊秀臉上的那道長長的疤痕，心裏暗暗嘆了口氣…

“諾表妹，我…我母親她…”

顧顯彰註意到鄭諾在看他臉上的那道長長的，如同長長的蜈蚣一般的傷痕，一種極致的痛苦不甘浮現在他的心裏…

他現在這樣鄭諾肯定更加看不上他吧？他心裏暗自想道。

如果沒有這道傷疤，他怎麽可能乖乖的娶了鄭芳為妻。在他的心裏，想娶的人其實一直都是清麗無雙卻獨獨對他不假以顏色的鄭諾吧？

所以，在當時，他不得不和鄭芳定下婚事的時候，他才會提出讓鄭諾做他的媵妾…

其實，在他的心裏，暗自喜歡的人一直都是鄭諾…

只是，從前的自己看不懂自己真正的內心，以至於鄭諾離他越來越遠…

“顧公子，你還是稱呼本郡主為‘郡主’更好一些。至於令堂，只要你一直堅持不讓她接觸到福壽膏的話，經過這段最難捱的日子，她也可以慢慢的康覆的…”

鄭諾突然沒有了繼續看戲的興趣。

她淡淡的說道，然後頭也不回的準備離開這個讓她感覺很不舒服的地方。而且，今天是鄭蕓回門的日子，她可不想為了這些不相幹的人錯過了鄭蕓的回門宴…

“鄭諾，你站住。你不是大夫嗎？你就是這樣對待病人的？對他們不聞不問就是你對待病人的態度…”

鄭嫻卻明顯不想就這樣放過鄭諾，一把拉住鄭諾的衣袖，堅決不放她離開這裏…

“鄭大小姐，本郡主還是那句話，如果你們有辦法讓你們的母親安安靜靜的接受本郡主的針灸，本郡主絕不推辭。如果你們自己都不願意讓你們的母親好轉的話，就不要在本郡主面前指手畫腳…”

鄭諾嘲諷的眼神漫不經心的掃過鄭嫻和顧顯彰，臉上的神色不言而喻。

你們自己都不願意為了你們自己的母親受一點點的傷，她又有什麽義務一定要治好她們…

“可是，鄭諾，你是大夫…”

鄭嫻惱羞成怒的吼了出來。

“瞎了你的狗眼！誰說本王的準王妃是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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