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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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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姬因是跟著巫鹹, 在軍中算作軍醫,故而平日裏去的最多的便是傷兵營。

雖則她盡量安分守己,但自來美人便容易招惹些是非, 她去了幾回傷兵營, 幫著換了幾次藥,已是引得眾兵士為了在她手下治傷而爭鬥了起來。

那回恰好遇上大將軍巡營,見這裏喧嘩起來, 便領著副將過來查看情況。

一眼掃過去,便見瑤姬站在一旁不說話, 兩個身上掛了彩的兵士爭的臉紅脖子粗, 袍澤之情也不顧了,為了個女人成了那副樣子。

“這是怎麽回事?!”副將見大將軍臉色不怎麽好, 不由厲聲問道。

那倆爭鬥的兵士互相看看皆不敢言,一旁負責傷兵營的長官卻因職責所在, 避不過便出來領罪道:“他二人因瑤姬姑娘起了爭鬥之心,是末將管教不嚴之過, 還請將軍降罪。”

瑤姬聽他所言, 心中冷笑, 眉目之間覆了層寒霜, 冷冷道:“聽這位將軍的意思,原來他二人犯了軍規乃是因為我。這樣說來,我便也有責任。”

她說話的語速並不快, 那一字一句從她嘴裏說出來, 字字落在在座之人的心上。

她俏臉含霜,偏偏眉心的那簇火焰花鈿紅得似要燃起來一般,兩相對比,襯的生氣著的瑤姬越發生氣勃勃, 活色生香。

她在紅塵的中心,旁若無人的美麗著,攪的一眾人人心惶惶。

大將軍只擡眸看了她一眼,便又飛快看向請罪的將領,沈聲道:“此處乃你主事,你也不是新人了,你三人便按軍規處置,他二人於軍中鬧事鞭二十,你禦下有失鞭三十。”

說著他又看了眼瑤姬,見瑤姬也正看著他,便輕咳一聲,道:“至於你,既是巫鹹屬下,便叫巫鹹來看看,你可有半分醫師模樣?”

瑤姬瞪大了眼睛,什麽意思?想用巫鹹來拿捏她?

早就有人把此間發生之事告訴了巫鹹,他快步趕來,時機剛剛好,恰聽到了這句話,便接道:“下官來遲,還請將軍恕罪。”

將軍便道:“你來得正好,在此之前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如今事既已發,你說如何是好?”

巫鹹便擡了眼看了瑤姬一眼,見瑤姬偏著頭,目光不知落於何方,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便很快收回了目光。他已知前因後果,可聽大將軍的話,明顯是覺得大殿下也有錯,故而拿他來發作。

他沈吟片刻,方道:“瑤姬姑娘醫術高明,幫著下官改良了止痛的藥方,平日亦十分守規矩,今日來此用藥也無差錯。下官以為,她是當得起醫者仁心的,自然也是一名好的醫師。”

巫鹹對瑤姬談不上維護,他已不是炎帝的信奉者,對瑤姬更稱不上如何推崇。當初瑤姬對他成藥神一事公事公辦,他如今便也是公事公辦。他自覺是以十分公允的語氣開口,但在旁人眼中,便覺得他是在維護瑤姬。

穆王的副將道:“瑤姬姑娘確實妙手仁心,但她畢竟是女子,應當註意言行舉止,引得軍中男兒相爭,未免太不像話。”

瑤姬轉過臉來,看著他輕輕笑道:“我言行舉止如何不像話?還請這位將軍指教。”

她卻是不知,如此傾城之姿,同人笑笑便已是罪過,若是假以辭色,怕不是會引得血流成河。

那副將立時便紅了臉,低頭道:“姑娘容貌出眾,更應克己守禮,不該隨意同人笑,引得軍中男兒心浮氣躁,彼此相爭,傷了袍澤之情。”

瑤姬便不笑了,道:“我未知軍中還有不可笑的規矩,實在是沒人同我說這個。失禮了。”說著便端肅著一張臉,認真問道:“我先前不知,笑了幾次,讓諸位心浮氣躁了。待我稍後開幾副藥,給諸位將軍平平心氣。”

巫鹹驚訝地看著她,覺得大殿下的辭鋒真是一人可抵百人,此地已沒他說話的份了。瑤姬三言兩語之間,已把眾人擠兌的面紅耳赤。

大將軍聽得眉頭都皺了起來,聽她言語間橫掃一片,便出言道:“未知瑤姬姑娘辭鋒如此厲害,讓姑娘做軍醫看來是屈才了。軍中沒有不可笑的規矩,姑娘不必如此挖苦。辛副將言語間或有得罪,但他所言卻也不是沒有道理。”

說到這裏,他看了瑤姬眉心花鈿一眼,繼續道:“軍中皆是熱血男兒,本就血氣方剛,姑娘容貌出眾,惹人註目,若再工於妝扮,於軍中確實也不便。”

瑤姬聽了這話,楞了片刻,忍不住順著他的話反將一軍道:“將軍說辛副將所言不是沒有道理。方才辛副將說因我笑,惹軍中男兒心浮氣躁,我在這裏冒昧問一句,將軍亦是如此嗎?將軍也是血氣方剛的熱血男兒,因我笑,將軍也覺心浮氣躁嗎?”

她這話原是正經問的,但說出口之後,倒覺得像是調戲之言。她說完,便似有些後悔,咬了嘴唇,蹙了眉,略有些懊惱的樣子。

那殷紅的唇被咬出了白痕,咬的人心頭都覺得痛了起來。

蚩尤勃然發怒,既驚心於她的大膽,又惱怒於她的輕佻,直接便甩了衣袖道:“本王還有其他事務,沒空同你等在這裏耍嘴皮子。只是軍紀應要整一整了。以後凡在軍中鬧事,從重處罰,鞭三十是最輕的。凡是軍中之人,全部配備統一服飾,各營或有不同,但同一營內,服飾裝備必須統一。”

軍醫大都是民間征調,而軍中物資緊缺,一直以來服飾都是自備,各都雜駁不一,大將軍今日既發了話,以後想來是有統一的服飾的。

這是一樁好事,巫鹹便上前一步謝道:“多謝將軍體恤。”

瑤姬瞧著蚩尤怒氣沖沖而去,側身回避行禮,輕薄的衣衫劃過將軍的甲胄,一觸即離。

空氣中寒鐵和莫名的香味卻是糾纏在一起,合著血腥味,再難分離。

瑤姬想起他們從前便是如此,一開始總是針鋒相對,至於後來如何和好的,如今回想,竟已記不清了。

回去之後,瑤姬問朱雀道:“你說我該不該給他送上一副清火凝神的藥?”

朱雀懶洋洋說了句“窮寇莫追”,瑤姬想著那樣確實太招搖了,便也作罷。

蚩尤走在路上,越想心中怒意越熾。那句“因我笑,將軍也覺心浮氣躁嗎?”言猶在耳,他閉了眼便是她那咄咄逼人的姿態。

而想起自己幾乎是逃跑一樣離開,便覺狼狽不堪。被人逼迫至此,實是平生僅見。都說他二人從前相識,也不知從前是否有這樣的情況。

只是若她一直是這樣咄咄逼人牙尖嘴利的性子,他自問從前必是不會與她深交的。想到這裏,覆又驚覺一事,除了林中相遇那日,她再三強調與他有舊,後來卻再也未提過此事了。

或終還是覺得此事無關緊要,便隨手丟於一旁,再不深究。只是如今回想,竟不知她為何執意要來此。

蚩尤思慮再三,終還是招了小漣來問。

“你既說我三年前與那瑤姬姑娘有舊,可知她緣何會入我軍中當軍醫?”

小漣想了想,小心翼翼道:“那時將軍去藥師谷征召巫氏一族,恰瑤姬姑娘也在谷中,便隨著巫醫一道來了軍中。”

她自是不能說神女有心,故意接近,便挑了故事裏真實發生的那部分同蚩尤不加修辭講了。

蚩尤想了想,好像確實有這麽一件事。他記得他去藥師谷征召巫氏族人,卻已然忘記那一回藥師谷之行同瑤姬發生的點滴往事。

這便是螣蛇的本事了,它封印了蚩尤關於瑤姬的記憶,便使得他腦中瑤姬的痕跡一點不剩。其餘事都有記得,瑤姬參與過的事也有印象,卻唯獨不記得事中的瑤姬。螣蛇的本命天賦在封印蚩尤記憶之餘也會自動淡化修補瑤姬被剔除後的空白,不至於叫當事人察覺出記憶中缺失了那麽一個人。往後便是重新遇見,也只是陌路。

見大將軍沈吟不語,龍女便道:“當時巫鹹大人就在藥師谷,他知道的應該更清楚一些。”

蚩尤想了想,終還是未招巫鹹來詢問細節。

想來也是沒什麽必要,對方都已釋懷,不再追究,他又何必非要緊抓不放。

後來再遠遠見到瑤姬,見她已著了軍中統一發放的醫師冠服,廣袖翩翩,青絲盡皆挽起束於冠中,只留下兩縷發帶在秋風之中搖曳。因冠服是以男子標準裁制,便是最小的那一套,在她身上亦顯得十分寬大,如此襯托得她腰越發細,人也越發窈窕。

她行走在城主府中,遠遠看去,便是一道風景。

他恍然間反應過來,從來不是衣飾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

那人亦看見了他,端肅著一張臉,不露一分笑意,遠遠便站定,等著他先行。如此懂規矩,守禮節,哪裏還有那日那咄咄逼人的姿態。

蚩尤自她身邊走過,見她低了頭行禮,十分恭敬的樣子。

他的目光落在她頭上發冠,又落在她白玉般纖巧的耳朵上,又似被那抹白刺了眼,快速別開了眼。

穆王心中一哂,立了立,道:“瑤姬姑娘既說從前你我有舊,當不該如此生分。”

也不知為何鬼使神差說了這麽一句。

他想,他或許只是想了解自己失去的那段記憶而已,他不允許身上有自己也不知道的弱點,否則被人加以利用,後果不堪設想。那段記憶既是與她有關,便也該問問她,而不是旁的什麽人。

便見那低著頭的女子霍然擡起頭來,眼中先是滿滿的訝然,而後才是抵達眼底的隱約笑意。那善睞明眸漾著細碎的光芒,她嘴角微微抿起,緩緩道:“好。”

然後便見她從從容容站起了身。

恰此時有風吹來,瑤姬的發帶被風吹至身前,輕輕拂上了面前之人的肩。那風再大一些,便要拂上他的臉了。兩人不約而同各退了一步,然而彼此對望一眼,便覺驚心。

男女之間的風生水起往往起於無聲之處,期間驚心動魄便只當事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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