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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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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整個穆王府都變的十分繁忙, 老太太過世,一堆後事要準備操持,更有親戚要人陸陸續續前來吊唁。蚩尤臥病在床, 府醫進進出出, 鬧的人心惶惶。幸而有大管家坐鎮,諸人各司其職,如此倒也不亂。

刑天他們是三天之後才到的王都, 同瑤姬一起暫時安頓在穆王府的西廂房。主人家病著,又逢家裏有喪事, 一時半會兒倒也顧不上這些客人。客人們便也隨遇而安, 十分安分守己。

瑤姬到底擔心蚩尤,趁著小紅不備, 入了他的魂魄,用水靈滌蕩人間濁氣對蚩尤的侵蝕, 以保證其神魂的完整和純粹。他的元神金光閃閃,瑤姬用藍色的水靈裹住他, 以最溫柔最慈悲的姿態擁抱他、保護他, 教他早日從沈溺的悲傷之中醒過來。

蚩尤醒來之時只覺得自己睡了一個好覺, 做了一場難得的美夢。他只記得自己似乎是夢見了一位仙女, 那仙女溫柔又多情,對他百般的好,他卻記不得她的模樣。

那不過是一場夢, 他卻覺得自己似乎真正擁有那美麗的仙女一樣。那擁抱是真實的, 微笑也是真實的,只是在夢醒的一剎那,他便徹底地失去了她。

瑤姬被醒過神來的小紅逼出蚩尤魂魄,神魂受創, 一口血吐出來,駭得一旁的鯉魚精臉色發白,一動不敢動。

“此番下凡屢屢受傷,實在是不祥。”瑤姬擡起衣袖拭了拭嘴角血痕,嘆道。

“神女……”鯉魚精小心翼翼道。

瑤姬轉過頭來,看到怯怯的小漣,道:“我無事,你並非我的婢女,無需守著我。”

鯉魚精點了點頭,行了禮,乖乖退下了。

“你下凡吐一口血,我這口血便也全當是還你的。”瑤姬朝著虛無的空中喃喃說道,覆又自失一笑,靜坐修煉,自行療傷。

話說回蚩尤的那口血竟引得當今天子垂問,更派了太子前來慰問吊唁。那一日也巧,大管家送太子出府的時候,那太子遠遠瞧見了臨水而立的瑤姬,饒有興致看了一會兒,便問一旁的王府大管家,道:“這女子是何人?”

大管家以為太子見色起意,又念及瑤姬是隨蚩尤一起回來的,便謹慎小心道:“這是世子自外頭帶回來的女子,一路帶至老夫人病床前的。至於其他,小人亦不知。”

那太子念及蚩尤這一回出去的任務,心下有數,笑了笑,便離開了去。

然而走遠了,再回頭瞧,那湖邊哪還有女子的身影,若不是方才同王府大管家的一番對答,他怕是懷疑自己入了什麽幻夢。

後來管家同蚩尤回報這一節的時候,一五一十把當時情形與對答同蚩尤說了一遍,病榻上的世子除了臉色差一些同平日沒什麽兩樣,聞言也不過楞了楞,閉目想起瑤姬的樣子,只覺得十分朦朧遙遠。

到這一刻,他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在那種只能帶走一個人的情況下,選的是她而不是更為重要的宋遙。理智告訴他那是因為祖母的病需要她醫治,便是有一線希望他也不該放過。然而那樣的情況下,如此想法不過自欺欺人。於情於理,帶宋遙去見祖母更有實際意義。若不是他的一念之差,祖母或許能見上宋遙一面,以全夙願,那才是真正的有心。

他閉了閉眼,心下悵然不已。

太子代天子來慰問他,足見朝廷對穆王府的倚重眷顧。他想起太子那爾雅溫文的態度,卻只覺得虛偽透頂。太子此行名為慰問,其實卻是來探他的虛實。大抵在為君者眼裏,為將者不過是他手上的利器而已,沾血、不祥,罪名也由利器背負。好用,卻又要防著,怕自己反受其傷。

太子雖只是儲君,但為君者的虛偽和殘忍,卻已學了十成十。

果然,不久之後,朝廷頒下詔令,假借蚩尤之傷,輕描淡寫收回虎符。又為安撫穆王府,允世子承襲王爵,並封其表妹宋遙為郡主。

宋遙氣的半死,若不是刑天拉著,只怕提了劍去砍蚩尤了。那勞什子郡主,擺明了是個人質的頭銜。宋寨主勸她的時候可是說好了她是代表清風寨來同穆王府結盟的,弄得好,以後還可以撈個將軍當當,可沒說讓她來吃軟飯當人質的。

隨同詔令下來的,還有太子送過來的一副仕女圖。來使笑容暧昧,意有所指。蚩尤緩緩打開仕女圖,裏頭便是臨水而立的瑤姬,雖只是側面,但畫中女子姣花照水的容貌風姿一覽無餘。

太子認錯了人,把瑤姬當作了宋遙,還十分輕佻地用了以畫求好的手筆。

朝廷有封賞,受封的人理應進宮謝恩。偏偏宋遙不樂意當這個郡主,更不願進宮去同天子虛與委蛇。聽聞太子把瑤姬當作了自己,宋遙樂的推脫此事,她直言蚩尤若逼她,她便立刻騎馬回清風寨。

蚩尤自然不會拿這種事逼迫於她,他不過是試探她的心意而已。見她確實不在乎天子的封賞,甚至避如蛇蠍,便知她確實不是鼠目寸光的無知之人,未被無實權的虛名與王都的富貴迷了眼。

“聽聞瑤姬姑娘近日抱病在身,那一日怎的出了門還被太子瞧見了?”想起此節關竅卻是在瑤姬身上,蚩尤便多問了一句。

大管家忙回答道:“瑤姬姑娘來了王府後便水土不服,一直在臥床休養。說來也怪,那一日她未曾到過那鏡湖邊,聽底下人說,她不過略在西廂房的院子裏站了站,也不知為何,被太子同小人一起瞧見她站在湖邊。”

“府裏那湖泊上,從前未曾出現過蜃景,偏巧這一回出現了,那便是她與太子之間的緣分。”蚩尤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對大管家道:“還不快去請她過來,此事也該同她知會一聲。”

瑤姬聽蚩尤來請她,想著她確實已許久未見著清醒時的蚩尤,便對來請的人點了點頭,道略作整理便去拜見將軍。

蚩尤見著她的時候,只覺得她似乎越加羸弱纖細,實在不像是身體強健的習武之人。不由便問道:“聽聞瑤姬姑娘抱病在身,可是王府下人伺候不周?”

瑤姬乃是被小紅所傷,也不知小紅算不算王府下人,她笑了笑,道:“是我不慣這王都的水土,並非王府下人之責。”答完又見了蚩尤一身縞素,面容略有些憔悴,便沈靜道:“還請將軍節哀。”

蚩尤回了王府,便是世子,且如今他被奪去虎符,名義上已不是什麽將軍了,卻不知為何瑤姬堅持叫他將軍。

想到這一節,蚩尤道:“我如今閑賦在家,已經不是將軍了。”

瑤姬點了點頭,卻道:“人的運勢無常,今日不是將軍,或許明日又是了,將軍不必拘泥於此。我與將軍相遇之時將軍便是將軍,相信過不了許久,將軍必然還會是將軍。”

蚩尤揉了揉額角,笑道:“瑤姬姑娘當真豁達。說起來我這裏有一樁事要同姑娘說,前日當今太子來我府中,瞧見了姑娘,還為姑娘作了一幅畫。”說罷,指了指案上的畫卷。

瑤姬見他所指,上前一步拿了畫卷徐徐展開,見了畫中的自己,端詳片刻,道:“前日我並未到過湖邊,但這畫中所繪之人確實是在下。”

她神色平靜地陳述,倒是不見喜也不見憂,顯得為此事操心的自己格外可笑。

蚩尤卻突然想看她驚惶的樣子,便又慢悠悠道:“太子把你錯認成了表妹,此畫是同封郡主的詔令一起送過來的。”

瑤姬便道:“既然認錯了,還請將軍幫忙澄清。”說著她似乎又想起了什麽,自袖中拿出當日老太太給的那枚玉璫,放置案上,認真道:“此物也請將軍收回。”

蚩尤看了看那枚玉璫,又看了看她,似乎想到什麽,道:“之前祖母認錯了人,今次太子也認錯了人,繞來繞去,瑤姬姑娘同我穆王府確實是有緣分。”

瑤姬笑了笑,道:“所謂認錯人,不過是把我想成了別人而已。心有所思,才會認錯。老夫人認錯,是因思女心切;太子認錯,亦是這個道理。說來說去,都是一廂情願。”說著,她頓了頓道:“今日我也是預備向將軍辭行的。我不慣王都的水土,不日便準備離開,還請將軍成全。”

那日她站在院中,是朱雀遣了畫眉鳥同她匯報南境的情況。南方出現瘟疫,生靈死傷慘重,她便想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看小紅如此彪悍,便是燭龍來犯,蚩尤應也無恙,她便也可以放心離開。

蚩尤定定瞧了她片刻,卻道:“瑤姬姑娘是我請來府中做客的,今日既然水土不服得了病,也該是我的責任。你既然請我成全,我自當成全。”

瑤姬便道:“多謝將軍。”

於是蚩尤便寫奏疏向天子請罪,說自己舊傷覆發,而表妹初來乍到王都水土不服也一直纏綿病榻,兩人為了不過病氣給天子,不便即刻進宮謝恩了,遙叩首銘感皇恩雲雲。

如此,也免去了宋遙之憂。宋遙瞧著那奏疏,只覺得蚩尤言辭懇切,確實很像那麽回事。

“水土不服只是一時的托詞,你若真不想當這個掛名的郡主,只怕離開王都才是正途。”蚩尤彈了彈手上的奏疏,漫不經心道。

“我自然不想當這個郡主。我聽聞當年我娘便是被所謂郡主的封號逼的遠走他鄉的,前車之鑒在此,我可不想再步她的後塵。”宋遙斬釘截鐵道。

因了宋遙這句話,蚩尤令她同瑤姬一起離開。

“你不是想當將軍嗎?正好在南部有一支兵馬,正等著你去收服。”蚩尤給她指了明路。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更何況穆王府多年經營,除了明面上的軍隊,自然會有私兵。

有了當將軍的誘惑,宋遙點頭點的十分快,當即答應下來:“你盡管放心,只要有人手,我便能帶出虎狼之師。”

蚩尤笑道:“我見過宋寨主的手段,你是他的女兒,想來虎父無犬女,我自然信你。”

這廂蚩尤為宋遙安排好了後路,那一頭鯉魚精的天劫卻是提前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越寫越瑣碎,應該會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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