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冰風的懷抱仍舊溫暖，她的身上卻一陣陣的打著冷顫，所有的暖意都不能傳到她的身上，他的懷抱，終於再也不能溫暖她了。

洛冰風感受到她的冰冷和顫抖，將她摟得更緊，“弦月，你怎麽了，你很冷麽？”擡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血痕，心痛得像是有人用力撕扯，他怎麽可以…這樣對她，他從前給她的傷害，已經足夠他一輩子向她懺悔，怎麽還能這樣傷她……

上弦月的頭靠在他胸前，沒有掙紮，也沒有反抗，溫柔的…像是從前……

洛冰風情不自禁的吻她的頭發，她身上獨特的清香，那種藥草和野花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讓他有一種想流淚的沖動，兜兜轉轉這麽多年，終於在這一刻明白了自己的心，他愛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但他終於可以不再逃避，原來他是如此愛她。

“弦月，我們…重新開始吧……”他的聲音低沈溫柔，還有一點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上弦月仰起臉來看著他，神情專註而認真，葡萄珠一般的眼睛讓人忍不住想親吻，她那麽認真的看著他，但其實她什麽也看不見。

“為什麽？”

“因為…我…愛你……”

珍珠一樣晶瑩的淚水在她的眼中匯集，滾落，“王爺，你愛誰都可以，霍冷心，秦芙媛，任何人都可以，只是千萬不要愛我。”

洛冰風的心好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痛的連身體都有些抽搐，忽然大聲吼道：“不許叫我王爺！”

上弦月看著他，看著一片黑暗，剛才他說他愛她……很久很久之前，她做夢都在想象他對她說這三個字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表情，等到花謝花飛，她本以為這一輩子都再等不到了，卻想不到，還有親耳聽到的一天，只是造化弄人，她想看的，再也無法看得到了。不過，這樣也好，永遠都看不見，也能減少一分痛苦。

“洛大哥，我看不見了。”

洛冰風的心，因為這久久只能在夢中回響的三個字而狂喜，卻又因為她後面的一句話錯愕。

“什麽……”

“我看不見了，什麽都看不見了，我的眼睛，…瞎了。”

洛冰風也終於感受到了那種從心底一直彌漫到全身的冰涼，微涼的手掌輕輕捧起她的臉，緊緊的盯著她的眼睛。

淚水後的眼睛，美得讓人心碎，但她烏黑的瞳孔中，沒有他的倒影，她眼中所有閃亮的光芒，都是她的淚。

“洛大哥，”她接著說，露出讓人心碎的微笑，“記得我們在三朵女神面前許下的誓言麽？”

洛冰風身子一震，他和她，雪山上的婚禮，她跪在地上回頭望他，那種哀求惶恐的眼神令他幾乎不敢回想。

“這一輩子，無論什麽原因，永遠都不能離棄對方，否則會受到神的懲罰。”她的聲音輕輕響起，和他回憶中的交織一處，讓他痛苦的閉上雙眼。

“是我離棄了你，所以我現在…受到懲罰了……”

洛冰風說不出話來，只有心裏在狂叫：不是！不是！不是你！

上弦月輕輕的閉上眼睛，緩緩搖頭，“別說話，聽我說完。洛大哥，我爺爺逼著你娶我，又給你下了情蠱，是我們…對不起你。但我…已經在盡力彌補這個錯誤，而且，我也已經為此付出了代價，洛大哥，這個代價是不是還不能償還你曾經受到的傷害？”

洛冰風的眼淚終於順著眼角淌下，一滴，兩滴……

這確實是一個錯誤，但在這個錯誤中，最無辜的就是她，她愛得最真，傷得最深，而她的傷，都是他給的。

聽不到他的回答，上弦月也並不追問，依舊輕輕的問道，“洛大哥還記不記得在你生辰那天，我和你喝的三杯酒？”

洛冰風點頭，又想起她再也看不見了，哽著嗓子說了一句：“記得。”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麽酒？”

“…不知道。”

上弦月靠在他懷裏，沈默了很久，終於慢慢的道：“在我們南疆，那叫斷情酒。”

洛冰風渾身僵硬。

“斷情酒和交杯酒一樣，都是向神許過誓的，飲下斷情酒的男女，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再也沒有情緣，三生陌路。”

“我不相信，你現在不是依然回來救我！”洛冰風僵硬的手臂固執的將她摟得更緊。

“我回來，是因為這是我欠你的，今生的債，今生還清。”

“不管你怎麽說，我不會讓你走，也不會聽你說什麽廢話！”抱著她站起身，慢慢的走回自己的寢房，上弦月唇邊露出一絲悲傷的微笑，“沒用的，洛大哥，…沒有用了……”

她好像很久沒有睡過好覺，眼睛漸漸閉起，卻坐在床上，堅決不肯躺下，洛冰風沒有辦法，只好就這樣坐著摟著她。

“洛大哥，…送我回去吧。”

“不可能，明日我會找太醫來看你的眼睛。”

“……”

洛冰風低下頭看她，她好像已經睡著了，就連睫毛都不再輕動。

緩緩把她放在床上，自己也躺在她身邊，從背後摟住她，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抱著她入睡，忽然想起她曾經說過的話，“洛大哥，我們要是能永遠這樣，就好了……”緊緊環住她柔軟的腰，他想永遠這樣抱著她，只要她能原諒他，給他一次彌補的機會。

第二天一早，洛冰風果然召來太醫為她看眼睛，只是，所有的太醫都診出了她肺腑間異樣的脈象，但沒有一個太醫敢同洛親王說實話，方子開了一張又一張，濃黑的藥汁每天當作水一樣送到她唇邊，上弦月順從的喝下去，然後用那雙什麽也看不見的烏黑眼睛看著窗外。

自從那天晚上之後，上弦月就再也沒有說過話，無論洛冰風和她說什麽，都不再回答，洛冰風忍受不住的時候會狠狠的吻她，她從不反抗，只是默默承受，像一個沒有生命的玩偶，直到洛冰風絕望痛苦的放開她，奪門而去。

每天除了喝藥，她幾乎不吃什麽東西，直到洛冰風強行的餵到她嘴裏，她不會吐，很順從的咽下去，只是日覆一日，越來越瘦。

有一位老太醫終於再也忍不住，壯著膽子對洛冰風說，王妃的病只怕不止在身，而是在心，再這樣下去，恐怕不僅僅是瞎了眼睛。

洛冰風什麽都沒說，轉身走了。老太醫擦了擦汗，搖了搖頭。

已經記不清這究竟是第幾天，上弦月只是知道，洛冰風每天都會來餵她吃飯，然後，從背後摟著她入睡。這是她從前不敢奢望的幸福，如今卻是嚴酷折磨她的痛苦。每一晚，腰上傳來的溫暖和背後有力的心跳都幾乎令她無法入睡，她不知道到底還能支撐多久，是不是很快就會死在他面前。

門響的聲音，接著是輕輕的腳步，上弦月沒有回頭，這個進來的人不是洛冰風。

“月姑娘……”是張勇的聲音。

上弦月將臉略微向他轉了轉，還是不說話。

“月姑娘，我送你走！送你回…南疆！”

上弦月向著他的聲音轉過頭來，眉間盡是疑惑。

張勇低下頭去，不忍看她失去光彩的美麗眼睛，“王爺上朝去了，車子我已經準備好，我們…現在就走！”

“…為什麽？”

張勇不說話。

“他…會懲罰你麽？”

“……不會，就算要罰，也只不過是挨幾鞭子而已。”

上弦月慢慢的站了起來，張勇上前扶住她，“車子在後門，我扶你走小路。”

後門外果然停了一輛馬車，張勇小心的扶著她坐進車廂，剛要出去，上弦月忽然道：“張大哥……”

張勇回頭看她。

“能不能把我的紅木箱幫我搬出來，…就在我原先住的地方。”

張勇低頭想了想，“好，你等著。”

上弦月閉起眼睛，重重的靠在車廂柔軟的靠墊上，手指緊緊抓著自己的裙角，她並沒有感覺少一點痛苦，也並沒有多一點開懷。

張勇好像去了很久，外面沒有一點聲音，上弦月有一點著急，慢慢摸索著掀開門上的簾子，然後，她聽見了一個人跳上馬車的聲音。

“張大哥？”聲音帶著些許欣慰。

沒人回答，一只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臉，上弦月身子一僵，這個人，即便她看不見，只要他碰一碰她，她也會立刻知道他是誰。

“洛……”

“你就打算這樣悄悄的走？”

上弦月不說話，慢慢的退回車廂，靠在盡頭的軟墊上。

“你想要你的木箱子？”

“…張大哥呢？”

“他沒死。你的東西我不會給你帶走，你要回南疆，我送你。”

彎腰走到她身邊，坐下來，這一次沒有伸臂摟她入懷，只是稍稍揚聲向著外面道：“走。”外頭有人吆喝一聲，車廂晃動，將洛王府慢慢的拋在身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