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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心字成灰(下) (310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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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提著一只小小的木盒,站在一片花叢之中,遠遠的看著那道灰色的圍墻。這是她第三次在這個位置看那個地方,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下雨的傍晚,她在雨裏站了那麽久,淒風苦雨,所謂心傷。

攥著木盒的手指緊了緊,手心裏面全是汗,合歡草,真的能改變一個人的心麽?變了的心,還會是原來的那個人麽?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她是如此愛他,眷戀他的懷抱,他的味道,仁慈的神,請允許她自私一次。睜開眼睛,毅然向著那道院墻走去。

門前依然是兩個侍衛把守,其中一個是張勇,看見上弦月,神情有些詫異,“娘娘?您怎麽來了?”

上弦月向著他笑了笑,“張大哥,我要見王爺。”

張勇的臉驀地漲的通紅,“娘娘千萬不要這樣叫末將,屬下擔當不起。……王爺現在只怕已經歇下了,娘娘…明日再來吧。”

上弦月自顧自的笑了一下,“歇下了?那我只在外面看看他。”說著擡腳向裏走去。張勇忙閃身攔住她,急道:“王妃娘娘!”上弦月擡頭看他,笑得雲淡風輕,張勇頭上已冒了汗珠,低頭不去看她的眼睛,“求娘娘…不要為難末將!”

一聲金鳴,另一個侍衛已將腰刀抽出一寸,“王妃娘娘請回,否則休怪屬下無禮!”

張勇擡眼,壓低聲音對那侍衛喝道:“柳青,不得對娘娘無禮!”

上弦月回頭看了柳青一眼,眼睛自他腰刀上瞟過,笑道:“本宮今日非要進去不可,你們若敢攔我,我便說你們非禮本宮,或者,柳侍衛就用你的刀在本宮身上捅上幾個窟窿,這樣本宮就再進不去了。”說著轉過頭去,伸手一把推在張勇胸口,本來張勇也不會被她推動,但男女授受不親,何況又是王妃娘娘,所以給她的手一碰到便慌忙退開。那個姓柳的侍衛給上弦月一席話說的楞住,上弦月到底是皇上下旨賜婚,又是冊封的郡主,即便再不得寵,他也是不敢真的拿刀去刺。

兩人楞神的功夫,上弦月已經走了進去,柳青濃眉一皺,還想去追,張勇伸手將他攔住,“…不用追了,若是王爺怪罪,你只管說是我放她進去。”

洛冰風的房中亮著燭光,一如當年他們所謂的大婚之夜,那一夜,他屋中的燭光也是這般溫暖。上弦月站在門前,已經舉起的手卻遲遲落不下去,終於放下,輕輕的挪動腳步,繞到屋子的側面,那裏也有一扇小窗,用手指沾了一點唾沫,慢慢的在那小窗的窗紙上捅了一個小小的窟窿,屏住呼吸,將眼睛湊到小孔上向屋裏看。

屋內燭光明亮,宛若春光。洛冰風正坐在那張大床的床沿之上,手中端著一個白瓷的小碗,在他對面,床頭之上,那個昏迷的絕美女子已經醒了,半倚著靠在軟枕之上。那女子的臉,正對著上弦月偷看的這扇窗子,上弦月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的容顏。她不知道要如何來形容這少女的容貌,那是一種淡然脫俗的美,眉目之間,純凈的近乎透明,沒有一絲塵世的汙濁。上弦月看的呆住了,這世上,竟真的有美的如此動人心魄的少女。不知為何,她卻忽然想到了顧笑,也許只有絕色傾城的顧笑,才能夠和眼前的這個少女媲美。

洛冰風用瓷匙舀了一匙碗中的湯汁,湊近嘴邊吹了吹,遞到那少女唇邊,那少女秀眉一皺,緊緊抿著櫻唇,將臉扭了過去。洛冰風聲音溫柔,“冷心,你不喝藥,病又怎麽會好,就算你想殺我,也要養好了身子才能殺,對不對?”

那少女霍然回頭,一雙春水般的眸子卻閃爍著點點寒光,咬著牙說道:“洛冰風,我恨你!”聲音壓得很低,清冷嬌柔。

洛冰風不說話,他背對著窗子,上弦月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依然舉著湯匙,忽見那個叫做“冷心”的少女擡手一揮,一聲清脆的響,洛冰風手中的瓷碗摔在地上,摔得粉碎。洛冰風直直的看著那個少女,一動不動,那少女眼中含淚,怒目瞪著洛冰風,身子微微顫抖,“洛冰風,你為什麽不殺了我!你抓我回來,又不殺我,到底想要怎樣!”

“想要怎樣?”洛冰風突然將手中的瓷匙狠狠向地上一摔,猛地撲上去,狠狠吻住那少女的雙唇,那少女用力掙紮,雙手用力捶打洛冰風的後背,卻終於敵不過他,雙手被他縛在頭頂,任他在自己身上肆虐。

也不知過了多久,洛冰風才放開那個少女,坐起身來,將那少女輕輕抱起,鎖入懷中,“冷心,我不讓你離開,是因為……我愛你……”

我愛你。他的聲音溫柔的如同三月的春風,上弦月從來沒有想過,對她冷若冰霜的洛冰風,原來竟然也可以這般深情,深情的同她認識的洛冰風,判若兩人。那三個溫柔的字隨著淡淡的花香飄進她的耳中,立時變為無情的針,帶給她尖銳的刺痛。她寧願為之放棄一切的三個字,今天她終於親耳聽到了,她最愛的男人對一個美麗的少女,說了出來。

她的眼睛緩緩離開那個小孔,心裏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叫:“上弦月,走啊,走啊!離開這,離開這!”可是她的雙腿哆嗦的厲害,怎麽也邁不開步子。

那少女清冷的聲音依舊從屋內傳出,“我要的是一個一心一意只屬於我的男人,不是一個有三妻四妾的王爺。”

“冷心,有很多事,你不明白……”洛冰風聲音低沈,似乎隱隱透著痛苦,“我不愛我的王妃,但我不能廢掉她的王妃之位……”

那少女沈默半晌,才道:“…為什麽?既然你不愛她,那又為什麽要娶她?”

上弦月身上一陣陣的發軟,頭腦卻異乎尋常的清晰,這也是她一直想知道的答案,也許,她得不到的答案,這個少女卻可以得到。

洛冰風沈默了很久,才終於開口:“因為有一個人,用對我很重要的一個人的性命,逼我娶她。”

窗外上弦月身子如同石鑄,一動不動,這句話很短,別人也許聽不懂,但她聽得懂。原來,這就是真相,如此簡單,她卻一直猜不透。

“我不愛她,但她對我卻有過救命之恩,所以我不能置她於不顧,至少,我可以讓她在洛王府安然終老……”

兩行珠淚簌簌落下,上弦月緩緩轉頭,從小孔向屋內看去,那少女將臉扭向一旁,冷冷的道:“這是你和她的事,與我有什麽關系!”洛冰風嘆了口氣,擡手輕輕扳過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洛冰風今生只愛你一個人,雖然從前我沒有做到一心一意,也無法給你一個王妃的名分,但我可以告訴你,從今以後,除了你,我絕不會再碰別的女人。”

“啪”的一響,上弦月手中的木盒頹然墜地,一股淡淡的藥液從木盒的縫隙中汩汩流出,溫熱清香,上弦月嘴角噙笑,轉過臉去,看著小窗對面的一株花樹,風拂枝動,滿樹繁花,雪白的花朵,就如同那個叫做冷心的少女一般美麗。原來從頭到尾,她重逾生命的感情,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而她,就是那個最大的傻瓜。

一瞬之間,淚流滿面,這一次,心如同被滾燙的熔巖漫過,還未及痛,就已成灰。

門聲一響,洛冰風的身影閃出,站在她面前,他似乎也沒有想到上弦月竟會出現在這裏,神色有些震驚,一時竟也說不出話來。反倒是上弦月轉頭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我是來給王爺送藥來的,沒經通稟就硬闖進來,全是我的不是,王爺不要責怪張勇他們,至於我,這就回去面壁思過,以後…再不會了。”

彎腰從地上撿起已經變形的木盒,用盡全身力氣,終於邁出了腿,從洛冰風身邊擦過。洛冰風臉色陰沈的可怕,低低的道:“站住,…你來了多久?”

上弦月停下腳步,低低笑道:“不久,剛剛來。”黑暗之中,沒有人看得清她臉上遍布的眼淚。

洛冰風盯著她手中還在滴水的木盒,“這是什麽?”

“…是我為王爺煎的藥,可惜打了,改日我再重新煎一副。”向著洛冰風,屈身一禮,“王爺回房去吧,冷心姑娘還要人照顧,臣妾告退。”這是她第一次向著洛冰風行禮,也是她第一次對著他自稱臣妾,洛冰風一時竟有些難以反應,上弦月卻已提著木盒,從他身邊緩緩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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