鱗宸宮紅椒苑，小姩兒偷偷溜進了溫澤養病的院子，趁著溫澤坐在椅子上看書，撒腳丫子就撲了過去：“哥哥——”

隨即熟門熟路地爬到了溫澤腿上。

彼時溫澤已是凡人十六七歲的大男孩模樣，常喜著一襲溫潤如玉的菩提花白衣，墨發簡單披在身後，不加其他修飾，便已有他爹當年那恍若天人的神韻了。

見小姩兒爬過去，清澈的淺藍色瞳子裏不自覺攢出了幾分和煦暖意，“姩兒，又來陪哥哥了？”

小姩兒爬上溫澤的腿，老老實實地坐好，從懷中掏出毛筆，獻寶一樣送了過去：“哥哥，這是二姨和二姨夫送給你的生辰禮！我之前有些好奇，就搶過來拆開看了，哥哥，你不會怪我吧？”

少年溫澤聞言，目光深深地凝望了小姩兒一陣，唇角笑意微斂，若有所思地沈默片刻，笑容又恢覆：

“無妨，姩兒若喜歡，就拿去用。哥哥用不到這些，姩兒快上學堂了，這支筆，用得上。”

“不要！”小姩兒果斷地將毛筆塞進了溫澤手裏，趴在溫澤懷中沖他撒嬌：“姩兒最討厭學什麽上古史了……

姩兒不喜歡用毛筆，而且，爹爹給姩兒準備了好多好多比這支毛筆還好用的毛筆……

對了，爹爹讓我有空挑幾支好用的給你，爹爹還讓我多回來陪陪你，爹爹說，你這幾年一直在鱗宸宮養病，沒有姩兒，你肯定無聊死了。”

少年忍俊不禁，柔柔一笑，寵溺地將懷中小人兒抱緊：“我看，是你想粘著哥哥吧。”

小姩兒認真地點頭：“哥哥，姩兒是不是生病了？”

“嗯？哪裏不舒服？”

小姩兒捏了捏脖子上佩戴著的平安符：“姩兒現在一天見不到哥哥，就心裏著急……”

我的天吶！

看著月光鏡中的小人兒，我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我以前一直覺得，小姩兒性子穩，和她爹如出一轍。

現在怎麽覺得，這小家夥撩人的本領，那麽得我真傳呢！

花下看書的少年被她一句話撩的臉通紅。

“那就，以後常來陪陪哥哥吧……疊玉，來找你了？”

“嗯。”

“他其實，比我，更喜歡你。”

小人兒趴在他懷中揉揉眼睛，昏昏欲睡：“昨天晚上，我去找娘親的時候，聽見娘親和爹爹說悄悄話了。”

“什麽？”

“爹爹和娘親說，人的心不過拳頭大，很小很小，他的心，只夠裝得下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娘親。”

“姩兒……”

“哥哥，姩兒的心，也很小。”

少年溫澤沈默，楞神了很久，才愛惜的將她再往懷裏摟緊些。

“姩兒，我說錯了，是我比疊玉，更喜歡你。”

小丫頭咯咯笑著：“我知道。”

……

姩兒四歲，某日和鱗宸宮一小花仙在錦鯉池邊玩耍，一不小心一腳踩空，一頭摔進了水池子裏。

恰好彼時我和上清回了魔界辦事，宮內只有溫澤疊玉兄弟倆看管著小姩兒。

小姩兒落水的那一瞬，疊玉嚇得臉一白，想要跳下去救小姩兒，卻奈何修為不夠，抵擋不住鱗宸宮水澤的寒魄之氣，於是當機立斷，施法召喚起了自己的爹娘。

而就在他猶豫召喚期間，溫澤已經從輪椅上撐了起來，想也沒想就噗通一聲，跳進了池水中。

艱難的拼盡全力游到小姩兒身邊，將嗆了水的小姩兒摟進懷中，嚴嚴實實的抱住。

“沒事了，別怕，姩兒，別害怕！哥哥帶你上去！”

溫澤努力按住小姩兒受驚掙紮的身體，咬牙承受著水澤內的削骨寒氣，昂頭運功，頃刻一條金龍抱著嚇暈過去的小姩兒從錦鯉池中猛地飛上了天幕——

而慢悠悠趕來的魔祖大人我哥哥，望著眼前這一幕，眉頭微擰，輕嘆了口氣。

後來，是我哥哥施法將兩個孩子接進懷裏的。

小姩兒受了寒，被著急的疊玉搶過去便往寢殿送。

至於化成人形、面色蒼白，身受重傷的溫澤，則被我哥帶去了自己的住處，運功替他驅寒療傷。

“喜歡，便爭取，你繼承了你娘妧藥神尊的金龍血脈，以後，不可能一輩子如此頹廢。澤兒，舅舅同你說過，有些人錯過了，便是追悔莫及。”

溫澤唇角發青的咧嘴笑了笑：“舅舅，謝謝你一直開導我，可你也看見了，我給不了姩兒幸福，我是個廢人。”

我兄長一臉沈重道：“你上清伯伯，已經在著手給你治療腿疾了，你擔心他們瞧不上你，擔心自己保護不了姩兒，但你也要知曉，姩兒她是我妹妹同龍祖的女兒，生來就天賦極好，她同我妹妹一樣，無需任何人保護，亦能璀璨奪目！

你上清伯伯同我是太古時期的舊相識，他是什麽樣的人，我一清二楚，他若真的因為你身子不好就嫌棄你，便不會對你如此偏愛了。澤兒，勇敢起來，為了姩兒，你也要堅強。”

溫澤失落的搖頭：“舅舅，我身子不好，恐是，不長命，何必耽擱她的一生呢，疊玉對她是真心的，他喜歡姩兒……”

我兄長淡淡打斷：“可姩兒喜歡的，是你。”

溫澤脊背一僵，詫異昂頭，不覺間臉頰滾燙：“姩兒……”

我兄長直白說：“她不敢告訴父母，同你的顧慮一樣，姩兒自幼便同我親近，你覺得，若非姩兒都告訴本尊了，本尊為何要讓你，喚本尊舅舅。

澤兒，你是個好孩子，本尊看好你。你上清伯伯亦是如此，相信我們，會讓你好起來。”

溫澤楞了許久許久，倏然面色蒼白的釋懷一笑：“我以前總覺得，我配不上姩兒……如今，舅舅，我想試試。”

——

小姩兒的生活中，是沒有狗血成分在的。

小姩兒落水醒了以後，沒有把疊玉當做救命恩人，哪怕身邊人的刻意隱瞞，她也還是義無反顧的沖進了溫澤的院子裏，看望溫澤，陪伴溫澤。

當從我兄長那得知溫澤為了救她被寒氣傷了體，以後的腿疾可能會越來越嚴重，走路都成問題，且內裏浸了寒，大概率要好幾百年都與草藥為伍時，小姩兒立馬就繃不住的哭了出來……

小姩兒自責自己害溫澤身體越來越差，而溫澤，卻滿眼春風的安慰她，“這樣也好，以後，姩兒就能多念著哥哥，多來看哥哥了……”

這一對傻孩子……竟然在那麽久之前，就有了如此深厚的緣分。

再往後這幾年，溫澤陪小姩兒讀書，小姩兒陪溫澤養病，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溫澤寵小姩兒入骨……

“哥哥，我給你按摩腿啊！我特意找醫神爺爺學的！”

“姩兒，別，不要累著自己。”

“才不要，姩兒想給哥哥多按摩按摩腿，這樣哥哥就不會每逢陰雨天那麽疼痛了……哥哥，你要早點好起來。”

“會的，姩兒，再等哥哥幾年。”

“哥哥，是山楂～”

“哥哥，梨子！”

“哥哥，爹爹說，多吃核桃，對你身體好……”

“哥哥，抱抱。”

溫澤寵溺的放縱小姩兒同他鬧：“多大了，還總往哥哥身上爬。”嘴上是這麽說，可手卻還是很誠實的將小姩兒攬進懷裏，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張嘴。”

“啊——”小姩兒乖巧張嘴。

溫澤將一顆丹藥放進了小姩兒口中。

小姩兒一口咽下，然後苦了臉：“又是丹藥！我要告訴爹爹，你總把他給你的丹藥餵我！”

溫澤輕聲朗笑，看著小姩兒，滿目深情：“這樣好的丹藥，還是用來養我的小姩兒吧，哥哥身子好，不用這些。”

哈？

怪不得上清餵他這麽多年的丹藥，他的腿還是一點起色都沒有……敢情是都偷偷餵給小姩兒了！

這倆傻球！

月璃樹下，上清帶我來到溫澤的寢殿門外。

放眼看去，只見小姩兒拿著風車坐在溫澤懷裏，那明媚歡喜的眼神，看向溫澤時，深深摯愛的目光……讓我確認了這丫頭，是真的認準溫澤了……

而溫澤那溫柔似水，寵溺無比的神情……竟讓我恍惚間，好像看見了當年的、上清……

“如何，娘子，可是滿意這個女婿？”上清牽著我的手，輕聲詢問我的意見。

我楞在原地，想了想，道：“看見姩兒和溫澤，我就想起了，曾經的你我，我也用這麽愛意熾烈的目光，凝望你，你也曾用，這麽毫無掩飾的偏寵，呵護過我……”

上清把我攬進懷，體貼地哄著：“那還不是因為，真愛，娘子，唯有真愛，方能如此熾烈如火。”

我也順勢趴在了上清的胸口，不覺，鼻頭一酸，眼眶潮濕：“清清，千年萬載，我只，為你而來。”

他寵愛的在我額頭印上一吻：“生生世世，為你停留。”

我闔目，眼角落下一滴淚：“清清，我們回家吧，回凡間那個家……”

他溫柔順從：“好。”

我厚著臉皮輕吟：“我想……摸你蛇尾了。”

他頓了頓，隨後忽然將我打橫抱了起來，寵溺地將額頭抵在我的腦門上，壓低聲，故意和我咬耳私語：“回寢殿，讓你摸個夠！”

夜幕清淺，風聲淡淡，微寒，窗外花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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