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妃你該清楚，朕娶皇後，是因為什麽。她父母皆是為國捐軀，她父親死前拿軍功交換皇後之位，朕若不依，怕是得寒了天下武將的心。

她年歲尚小，什麽都不懂，朕對她沒有男女之情，見面已是無比尷尬，更何況，召她侍寢。”

“哎，這位常勝將軍可真是……往常我們武將之家都可欽佩他了，畢竟他一生保家衛國，為璃國血灑疆場，勞苦功高，還不圖賞賜回報，我爹爹以前常誇他是正直耿介之輩，吾輩楷模！

卻沒想到，臨了，卻糊塗至此……妾還以為像常勝將軍那種高尚之人，是不會在意這些名利，同那什麽家族榮耀的，沒想到，他一開口就讓女兒做皇後，這天底下，女子最尊貴之位，不就是皇後了麽……

搞得陛下現在不喜歡她，還不能廢了她，妾可真羨慕皇後娘娘，有這麽好的爹爹，自己臨終，還不忘給娘娘留一道護身牌。”

“你羨慕她做什麽？她空有皇後之名，卻無皇後之實，你有帝王寵愛，想要了，除了正妻的名分，朕能給的，不能給的，不都給了？”

“陛下～您待妾這樣好，又該有人在背後罵妾了……這後宮的宮人們都覺得皇後娘娘人美心善，覺得是妾搶了娘娘的夫君，搶了娘娘的恩寵，都在背後罵妾狠毒無情，詛咒妾不得好死呢！”

“放肆，朕倒要看看，誰敢辱罵朕的愛妃。傳旨，後宮若再有亂嚼舌頭，不敬貴妃的，即刻拉下去，亂棍打死！”

“陛下，您真好……”

“愛妃，他們見不得朕待你好，朕偏要寵愛你，將你寵上天！皇後如此善妒，已不宜再執掌六宮，朕讓人傳旨，便說皇後身子不好，不宜再為六宮之事操勞，即日起，由愛妃，代她執掌後宮。愛妃，朕要你做，真正的六宮之主。”

“陛下~”

看著水鏡中親密依偎的兩人，我只覺得，自己頭頂陣陣冒綠光——

不過，不得不承認的是，即便時隔五百年，再見當年情景，我的心也還是會如被針紮……疼得窒息。

水鏡中的女子笑靨如花地伏在帝王案前，“皇上，昨夜妾做夢，夢見桃花娘娘賜福了，民間說，桃花娘娘掌姻緣，拜過桃花娘娘，有情人就能終成眷屬，一生一世都不分開。皇上，你得空咱們去拜桃花娘娘吧！”

帝王寵溺地用毛筆頭點了下女子的鼻尖，“好，朕都依你。”

“陛下……您今日，不是打算去看……”

“她得了時疫，朕不方便去。”

“此次時疫來得兇猛，娘娘萬一……”

帝王冷漠打斷太監的話：“準備一下，朕與貴妃要去拜桃花娘娘。”

太監識趣地閉了嘴。

那女子又善解人意地提議，“皇後娘娘染了病，總留在宮中，怕是會損傷龍體，不如……”

“愛妃有何良策？”

“將娘娘送到偏遠的宮殿暫時居住，休養生息，一則清靜，娘娘能安心照養身子，二則，也避免了娘娘將病氣過給陛下的風險。”

“依愛妃所見，何處宮殿，最為合適？”

“離陛下最遠的宮殿，也就是……朝華殿，那裏雖然偏僻了些，卻也安靜。風水好，適宜養病。只不過……那裏曾是先帝妃子居住的冷宮，妾，妾不敢妄加提議，此事，陛下您做主就是。”

“來人，傳旨，命皇後搬去朝華殿養病。朕記得，皇後身邊的宮女慣愛嚼舌根，既是養病，那便需耳根清凈，命皇後走時帶上六名宮女便可，其餘的，留在原殿，等待皇後歸來吧！”

“陛、陛下！那朝華殿可是冷宮，那地方破舊不堪，陰氣甚重，無論什麽季節，都涼意瘆人，先帝的妃子就是死在裏面……

皇後娘娘病軀前往，怕是，怕是會出事啊！若到了冬日，那宮殿便冷得寒骨頭！娘娘身子嬌弱，不能如此折磨啊！”

“公公您這話說的，娘娘乃是將門嫡女，怎會像你說的那樣柔弱，再說，若娘娘不搬過去，今年的時疫來得這樣兇猛，萬一染給了陛下，公公你說，這罪過，應該算誰的？”

“好了，按照朕的話去辦就是，哪來這麽多廢話！”

“是……”

後來，我在冷宮吃盡苦楚，他與貴妃恩恩愛愛，一日勝一日的甜蜜。

雖然清楚眼前的一幕幕是逢場作戲，可他演得太真，還是刺痛了我的雙眼。

“皇後娘娘仙去，陛下肯定心痛萬分吧。”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可是妾見陛下這兩日，一直守在娘娘的靈堂前……都怪妾，妾若是多關心關心皇後娘娘，娘娘也就不會出事了……”

“好了，你自責什麽，將她挪去朝華殿的是朕，她即便責怪，也只會責怪朕。朕守在靈堂前，是為了給朝中武將一個交代，你理應清楚，皇後在武將心中的地位。

皇後是鎮國長公主與常勝將軍的獨女，朕這江山，都是靠她二人親手打下來的。當年朝中勢力逼著父皇易儲，若無他夫妻倆力保朕，朕如今怕是早已成了某個兄弟的刀下亡魂了！

他們臨終前將女兒交給朕，朕沒有好好照顧皇後，還讓皇後在冷宮病逝，皇後崩逝已經引起了滿朝武將的不滿。

連文官們都開始為皇後打抱不平，不管怎樣，皇後一家為大璃國做出的貢獻終究是不可磨滅的，即便有你父親在中周璇，滿朝文武，也對朕頗有微詞，朕若不多去皇後靈前瞧瞧，那些大臣們遲早煩死朕。

近幾日，你也不要來找朕了，朕擔心，他們會遷怒於你，這些老匹夫，什麽都管，朕的家事，他們也要橫插一腳！愛妃，保護好自己。”

“嗚嗚，妾還以為，陛下不要妾了呢……原來，陛下是在保護妾……”

“皇後一死，朝中嫌疑最大的，就是你的母家，近來朕收到不少彈劾你母家的折子，令朕甚是頭疼，朕相信沈愛卿，也相信朕的愛妃，但，眾口難調，朕堵不住悠悠眾口。

愛妃近來可以抽空回家一次，替朕囑咐沈愛卿，皇後喪期，切不可再招搖過市，被人抓住把柄，平日該低調的，也要低調。”

“是，妾回去，定好生囑咐父親……”

“陛下，沈貴妃母家與外祖家密謀造反，證據確鑿，陛下已然判了株連九族之罪，滿門抄斬，為何獨獨漏了沈貴妃！”

“沈貴妃恃寵而驕，禍亂後宮，蠱惑帝王將無罪國母打入冷宮，此女心思狠毒，手段陰辣，留著，始終是個禍患！臣懇請陛下，徹查沈貴妃近年來犯下的所有罪行，還皇後娘娘一個公道！”

“陛下，自古帝王下旨株連九族，就沒有例外的，陛下切不可為了女色，而破了這個先例，如此，天下臣民，如何信服！”

“陛下，臣等懇求陛下，處斬貴妃！”

“夠了！沈貴妃，朕不會處斬她，她是朕的妃子，如何處置，朕說的算！爾等既有閑心操心朕的妃子，不如多去考慮一下如何安撫北方受災百姓的民心！”

“陛下，看來陛下，是鐵了心要保沈貴妃。”

“朕明確的告訴你們，沈貴妃，朕保定了！”

“陛下！”

舊年之事在瀲灩水光中一一重現，霜微站在長生橋上，滿面得意地向我炫耀：

“你知道麽，在五百年前的大璃國，君上，是文昌帝，你是鎮國長公主之女，安國郡主，也是被君上十六擡大轎娶回宮中的元德皇後。

而我，是君上愛了一輩子的貴妃。當年君上礙於你父遺願，不得已娶了你，你進宮五年多，君上連看都懶得看你。

君上從未寵幸過你，就連新婚夜，君上也是洞房都未入，便前往邊關禦駕親征了。

我只比你晚來到君上身邊一年，我父隨君上出征，因戰場護駕有功，屢屢敗退敵軍，而被君上封為鎮國將軍。

我初次前往戰場追尋父親，鮮衣怒馬，英姿颯爽的矯健身姿便已驚艷了君上，即將班師回國之時，我父看出君上的心思，將我，獻給了君上。

我在君上帳中翩翩起舞，君上將我扯進懷中，親手餵了我一盞瓊漿玉釀。

君上在戰場上便已為我舉辦過一場婚禮，我們在無數將士的註目下，喝了合巹酒，拜了皇天後土。

我們還同處一室，同床共枕了整整一夜。君上對我，體貼入微，寵愛至極，他怕在戰場上的婚禮會虧待我，讓我受委屈，就在回宮後，定了吉日，以皇後儀仗，又迎娶我一次。

他娶我的時候，免百姓賦稅一年，大赦天下，娶你那會子，你應該不曾享受過這個待遇吧！

我入宮後，獨得帝王恩寵，為了我，他將你趕進冷宮，還收了你統掌六宮之權，給了我。

最終，你病死在冷宮，無人問津，死後三日，才被人發覺。陛下為了堵住朝中武將的嘴，只好下令，將你風光大葬。

而你死後，我與君上恩愛白首，直到長眠。

縱是我父糊塗，與外祖密謀造反，陛下也頂著滿朝文武的壓力，將我保了下來。

在君上的心中，永遠都只有我一個妻子，你，什麽都不算。”

她轉身，放眼看向整個碧波徜徉的月亮湖，擡袖大放厥詞：“看，這片湖，就是他為我挖的，這座橋，也是他當年為了鎮壓你，而造的！

你死後，魂魄久久不肯入黃泉冥府，總是纏著我不肯放，他知道後，便連夜畫了圖紙，張榜舉國尋找善造橋的能工巧匠，在你的出生之地，動工建造這座工程浩大的長生橋。

不為別的，只為，用這座長生橋鎮住你的冤魂，讓你永遠也無法來騷擾我！

後來，世人只以為這座橋是帝王建來緬懷你的，卻不知，這橋從頭到尾都是帝王的一個謊言，明為思念皇後而建，實則，卻是為了我這個貴妃而造。

之所以用你做借口來建橋，也是君上為了保護我，他想讓你，替我承受這魅惑君上，勞民傷財的罪名！”

謊言……

呵，要不是早就想起了前世的種種，要不是我能一眼看破這處風水局……我還真就信了她的鬼話。

我冷靜地看了看水面，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費盡心機的引我出來，就是為了給我看這些？”

她怔了怔，意外的蹙眉問我：“你不驚訝？你不生氣？這裏浮現的，可都是你的前世！被打入冷宮，受盡苦楚，一輩子未得夫君半分愛意，最後慘死冷宮！”

我懶懶的睨了她一眼：“我活著的時候，是挺不容易，但，沈雲皎，與你的下場比起來，我算是好的了，至少我落得個風光大葬，與帝王同穴長眠的好結果，而你，是被宮中所有人折磨踐踏而死。

你死後，上陵衡可是連個封號都沒給你，他廢了你的貴妃之位，我記得，你當年，是想將我拋屍山野的對麽？

嗯，很不幸，讓你失望了，拋屍山野的人，最後變成了你。

沈雲皎，亂葬崗的日子，舒爽麽？被野獸啃噬骸骨的感覺，刺激麽？”

我話說完，她霎時臉上一白，嚇得踉蹌後退了一步，炫耀的眼神也漸漸被恐慌詫異浸染：

“你、你都已經想起來了？不、怎麽可能，你是凡人，轉世喝了孟婆湯，怎麽會記起前世的事！你、你到底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故作高深的在她面前文縐了一把，繼續不屑的打量她：“上輩子，上陵衡是待你還不錯，只是，他為什麽待你好，你自己心裏沒點數麽？”

她扶著橋欄倉皇辯解：“君上他是愛過我的！都是你！都是你不知給君上下了什麽迷魂藥，才讓君上對你突然改變態度……

明明你活著的時候，君上根本不愛你，不在意你，為什麽你死了，君上反而計較追究了起來！”

“他愛過你？”

我冷笑笑，無情的揭穿她心底那塊遮羞布：“他愛你什麽？愛你生性放蕩，和親哥哥茍且，有了野種還妄想讓他接盤，害他頭頂冒綠光？

愛你本來就是懷著目的來到他身邊的，你進宮，就是為了給你父親提供情報，助你父親密謀造反，你就是你父親放在他身邊的人工監視器？

還是愛你，趁他下凡歷劫，無恥的想給他，與自己綁紅線？沈雲皎，你捫心自問，你這樣的女人，值得被愛麽？”

往年的不堪回憶再次被提及，女人顯得慌亂局促極了，雙手都攥住橋欄，她目露怯意的凝望著我：“你什麽都知道了……君上呢？君上是不是……”

我不介意再給她來一次晴空霹靂：“我都已經知道這些事了，更何況你家君上。”

擡眼打量著她接受不了的心虛表情，我繼續道：“所以你不必用那些惡心話來挑撥離間，我告訴你，為什麽我活著的時候，上陵衡不在意我，我死了，上陵衡卻惱怒至極的尋你算賬。

因為，我死後靈魂的確沒有下黃泉，而是一直留在宮中。

上陵衡不見你的那些夜晚，都是擁著我入眠的，上陵衡出宮，也是在陪我逛街，你外祖之所以兵敗，是因為我幫上陵衡偷了他的布兵圖。

上陵衡一直都曉得，我在他身邊。你不是也早就有所察覺麽？

若不然，你也不會往上陵衡的寢宮放黃符，只是，你不曉得一件事，上陵衡一直都能看見我，起初他願意讓我留在他身邊，是出於愧疚。

但後來，他是真的愛上我了，他後悔為了迷惑你們沈家，而冷落我，不要我，甚至間接害死了我。

所以我走後，他對我的思念越深，對你的恨意越濃。”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她一張精致小臉徹底全無了血色，承受不住的整個身子都倚在了雕花鏤空的橋欄上，不甘心的咬牙恨恨道：“怪不得，怪不得……他當年在你死後，就像是徹底換了一個人，他將我沈家滿門抄斬，他把我關進宮中狠狠折磨！

原來你一直都在，原來我的直覺沒有錯，只是他偽裝的太好，讓我真就信了他對你的死毫無傷懷！哈，你們兩人，好，好得很吶！

君上，你果真最會騙人！竟能將這個女人保護的那樣緊實，把我玩弄在鼓掌中，一點馬腳都不露！”

擡起淒涼冷利的眸子，她惱怒問道：“既然都知道了，為什麽還要過來赴約？”

我氣死人不償命的回答：“我想來看笑話，想來瞧一瞧，你得知真相後，惱怒憤恨，卻又無可奈何的狼狽悲慘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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