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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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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可明知曉這樁石破天驚的消息實屬是個意外。

他咽不下前幾天受的這口氣,便花重金買通了縣令家仆,想要潛入他家找出他與本地豪紳勾結的證據還以顏色。

他本只是想要偷出些賬本和往來文書,結果好巧不巧碰到了校尉深夜前來拜訪縣令。

齊朝軍政分離,縣令只有事權,並無權力調度此地的駐軍。校尉深夜孤身來此,其中必有蹊蹺,陸可明悄無聲息地潛入兩人議事的宅院,趴在檐上輕揭開瓦片,就聽到了他們在商議與南延交易兵武。

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甚就會引來殺身之禍,他不敢輕舉妄動,直到校尉告辭,燭滅燈熄後方一陣風似地奔回了客棧。

“南延真是一刻也按不住。”

岑寂披衣坐在桌邊,聽罷陸可明的話冷冷地笑了一聲。

裴舜欽接著低聲嘀咕道:“豈止是南延按不住。”

太平鎮地處河陽,一個小小縣令哪來那麽大的膽子勾結外敵,他敢這樣做,必然是有節度使在背後撐腰。

喬景將一手擱在桌上,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陸可明,幽幽道:“河陽節度王元武,十二年投入營州軍立下赫赫軍功,二十七年安富江之戰大勝之後,被人舉薦提拔為了河陽節度。”

陸可明的父親陸淵十二年前戍守朔東,營州軍歸其轄管,而當年王元武能領兵出征安富江,亦是因為他的保薦。

陸可明聽出喬景的弦外之音,勃然大怒地一拍桌子,“你什麽意思?!你是想說這事兒是我爹指使的嗎?”

喬景輕蔑一哼,目光箭一般射向了陸可明,“陸侯爺或許不知道這兒的骯臟事兒,不過此處能出這種事情恐怕也與陸侯爺脫不了幹系!”

她不是只知琴棋書畫的閨秀,喬用之從來不避諱將朝中的爭鬥告訴她,因為她做為喬家人,需要清醒地認識到喬家的處境和地位。

陸淵行伍出身,用兵如神,曾三平西姜,而他治下的十方營亦是名將輩出,安穩了齊朝的邊界。但近年來陸淵擁兵自重,陸續將自己手下的將領安插在了各藩鎮,隱隱有挾權要天子之勢。

喬用之向來不同意岑安的新法,覺得太過激進,只不過其中有一條他卻是由始至終地讚成,那便是削部軍,增衛軍,啟用民兵。

“我爹為國出生入死,你憑什麽這麽揣度他!”

陸可明不能忍受喬景這般汙蔑他爹,憤然往前一搶就要拎住她的衣領揍人,裴舜欽連忙張臂攔將他攔住。

他低聲勸道:“莫沖動。”

“莫沖動?”陸可明氣笑了。他狠狠一指喬景,不滿至極地嚷道:“那就別要他說這種狗屁話!”

喬景臉色一變,遽然站起了身。

“狗屁話?”她冷峻地勾了下唇角,滿眼盡是嘲諷。

“十七年,青州知州被人當街刺殺,死前兩天去信上京檢舉了青州都衛強占民田。”

“二十年,盧陽轉運被人誣告收受賄賂,問斬後三月,十方營下的盧州軍接管了盧州當地所有的煤礦。”

“這樣的事不止一樁兩樁,遠的不提,就說前年,新科狀元陳溫燁上朝途中遭人刺殺,在侍從舍命相護下才幸免於難,而他當時在主持推行的,就是岑相的變兵之法。”

喬景咄咄逼人地向陸可明踏近了一步。

“不曉得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陸公子是在花天酒地,還是在醉生夢死?”

她反應這般激烈,除開是因為對陸家一貫不滿,還是因為那個遇刺差點死掉的新科狀元是她姐夫。

陳溫燁當時身中三刀,有一刀離心臟不過寸餘,那段時間喬星憔悴得幾乎不成人形,喬景可以肯定,如果那時陳溫燁死了,她姐姐一定會跟著他去。

也就是那次的事情讓她真切明白了朝堂上的爭鬥其實與她息息相關。

唇亡齒寒,喬家的每一個人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喬景擲地有聲,陸可明覺得她在胡說八道,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他確實從不過問他爹的事情,也從沒有想過他爹在做什麽。

“我爹不可能賣國!”

他氣憤說著轉頭就往外走,裴舜欽怕陸可明沖動行事,一把扯住了他肩頭不讓他走。

“你要去哪兒?!”

陸可明打開裴舜欽的手,回過頭望著喬景憤憤不平地說:“既然你們說這是我爹主使的,那我就去問個究竟。王元武如果真是我爹的人,總得敬我幾分不是嗎?”

他以為自己做到這分上便可扭轉幾分喬景對他父親的印象,不想此話一出,喬景和岑寂皆像是受不了似地搖了搖頭,就連一直沒說話的宋衍也輕輕嘆了口氣。

房裏沈默片刻,裴舜欽低聲勸陸可明道:“不必了,你別去。”

裴舜欽瞧著也是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陸可明難以忍受地一搡他肩膀,挑釁問道:“怎麽了?你們又在想些什麽,有膽子就說出來啊!”

眼見陸可明還沒反應過來,裴舜欽只好言簡意賅地說:“你去了就回不來了。”

“為什麽!”陸可明並不懂為什麽他去了就回不來了。

喬景煩躁地將臉轉到一邊,忍不住小聲罵道:“真是個草包。”

“你說什麽?!”陸可明又炸了。

裴舜欽無可奈何地一膀子把差不多已經失去理智的陸可明攔住,向他解釋道:“不管你爹是知道還是不知道,王元武都不可能因為你的一句話就取消和南延的交易。”

陸可明驚疑看向裴舜欽,裴舜欽見他還是不大明白,只能將話攤開說。

“你爹要是知道這事兒,王元武沒什麽可顧忌的,把你軟禁起來往京城一送了事。但是如果你爹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你貿貿然去捅破這事兒會是什麽後果?”

他認真看向陸可明,“你可千萬別跟我說,你覺得他這種刀口舔血活下來的人,會聽了你一個毛頭小子的話就洗心革面。”

陸可明被裴舜欽說的心猛然一跳,他遲疑道:“你的意思是……”

裴舜欽緩緩點了點頭,“敢做這事兒的人,膽子不是一般的大,心也不是一般的狠。”

直白點說,王元武是陸淵的人不假,但他或許早就生了二心。要是他真生了二心,陸可明現在去找他,無異於去送死。

陸可明倒吸一口涼氣,徹底沒了主意。

岑寂站了起來。

“三天後,巳時,勞揚坡南亭,你確定嗎?”他冷靜地問陸可明。

陸可明訥訥點了點頭。

“好。”岑寂答應著點下頭,思忖一瞬扯下腰間的玉佩遞給了宋衍,“我親自去找武安衛,勞煩你跑遠一點到始南路,將我的信交給始南路武都尉,讓他派軍前往南延邊界。”

喬景聽著眼神一閃,原來岑家的勢力也滲得這麽深,在路級,州級都安排有力量。

既然州官只有事權,那麽相應的駐軍按理也只能聽命調度,自行調軍是重罪,岑寂想要調動路級的駐軍,得拿到監察使的令文才行。

她提醒道:“你如果是想要嚴查邊界,得將這消息往上傳,據我所知,始南路的監察使好像不姓岑。”

“你是說監察使是喬老爺子的人,或許會故意刁難我們嗎?”岑寂看向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沒關系,至少現今這個情況不會。”

什麽叫現今這個情況?

喬景心念一轉,心劇烈地砰砰跳了起來。

難道爺爺和岑家和解了?那能讓爺爺放下往日的紛爭能與岑家合作的,莫非……!

莫非陸淵是真的要反了?

她遽然看向陸可明,可惜陸可明遲鈍得甚至讀不出岑寂這安排裏傳遞出的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信息。

“那……那我呢?”陸可明一臉茫然地問岑寂。

岑寂淡淡一笑,說:“你就好好在這兒呆著等我們回來就行了。”

陸可明似是有幾分不敢相信,他確認道:“不用我做什麽嗎?”

“不用。”

岑寂的口吻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喬景卻聽得背後一陣發涼。

陸可明太天真了,天真到根本意識不到這事情被戳破後會怎麽樣。

陸淵手下的人勾結外敵,不管這是不是他授意,都足以讓他焦頭爛額好一陣。要是岑安利用得當,以此為契徹底扳倒陸淵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她是陸可明,她根本不可能將這件事情告訴岑寂,陸可明所為不僅僅是授人以柄,已經可以說是在遞刀子給岑安捅自己的爹了。

她相信這個道理她能想明白,岑寂只會比她想得更明白。

同窗一場,岑寂這般不留情,她不禁有點同情陸可明。

“好。”陸可明傻呼呼地一口答應了岑寂。

喬景聽著心裏難受,垂下了眼眸。

陸淵或許罪該萬死,但陸可明還算是幹凈。

就在一切差不多已經決定好了的時候,裴舜欽忽然插言提議道:“讓他去找武都尉吧。”

喬景訝然看向裴舜欽,見他眼神堅定地在看著岑寂,立時懂了他的用意。

他是想救一把陸可明。

讓陸可明去找武都尉,日後清算也能給陸家一個辯解清白的由頭。

岑寂眸光驟然變得銳利了不少。

“不可以。”他果斷地否決了裴舜欽這個提議。

裴舜欽沒有退卻,他緊跟著追問:“為什麽?”

“因為監察使本來就不大信任岑家,武都尉的話他能勉強信七分,但如果是武都尉和陸家公子一起說的話,那估計他一分都不信了。”

岑寂這話說得不差,裴舜欽無話可說了。

陸可明此時只想著怎麽攔下這批兵武,他大剌剌地一擺手,朝岑寂道:“沒關系,宋衍去就宋衍去,事兒辦好就行。”

他想了想,又說:“你們路上小心,平安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陸可明:我是不是因為過分耿直而與你們格格不入?(QAQ

小裴:是的!!!

小喬:…………

岑寂:沒有啊(微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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