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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舊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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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這個黎司非倒是記得,之前瑪圖索有和他們提起過,是雲詔的土俗之一。但她們臉色為什麽那麽難看?黎司非倒不覺得她們是害怕割腕放血,而是在忌憚別的東西。果然,瑪圖索說:“留下血印?除了我們帶來的人以外,我們倆也要?”

郎青巫師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她:“那不然呢?難道你們倆打算單獨在外面紮營誘敵麽?要真是這樣的話,我佩服你們的勇氣,同時驚嘆於你們的愚蠢。”

“當然不是。”瑪圖索趕緊辯解,“我只是擔心我們身體裏的蠱,要是隨意放血驚動了它,造成傷亡可就不好了。”

郎青巫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種擔心倒是可以理解。不過我有分寸,不會驚動你們體內的蠱蟲。況且……”他擡眼看向危月燕,“你不必說,她體內的蠱蟲好像完全沒有醒過來吧,要真是驚動了,反而還是件好事。”

危月燕面無表情,瑪圖索則趕緊護在她身前:“這是老師的命令,您還是不要多問比較好。不是說要留下血印麽?還不準備麽?”

郎青巫師掃了她們一眼,拍了拍手:“當然。我既然提出血印一事,就肯定是準備了的。把東西拿上來。”很快有護衛將一大一小兩個銅盆端上來,還有兩把小刀和一些白布。小的那個銅盆之中裝著深褐色的水,大的則是清水。郎青巫師比了個手勢:“兩位,請吧。”

危月燕看了一眼瑪圖索,先一步上前。她拿起一把小刀,割開手掌,鮮紅的血汨汨流出。她把血滴進那個小的銅盆裏,褐色的水沒有任何反應。郎青巫師見此情景冷哼一聲,暫且沒有說話。危月燕也不惱,她把刀架在盆上,取了白布把手包上止血。然後是瑪圖索,她的血就是奇異的暗紅色,還帶著一點紫,落入盆中便發出了沸騰般的“咕嘟”聲。郎青巫師看著她的眼神就帶著幾分理所當然:“你還不錯。至於你,太懦弱,太沒有擔當了。”最後一句話明顯是對危月燕說的。瑪圖索橫了他一眼:“郎青巫師,我說了,這是老師的決定。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說這些話,這是在質疑老師,挑釁蛇神聖殿麽?”

“我當然不敢質疑大巫師,也不敢質疑蛇神。”郎青巫師淡淡道,“只是我害怕有些人借著大巫師的偏袒,來掩蓋自己無能的事實!”瑪圖索幾乎是立刻就怒了,她手腕一翻,就要去拔腰間的彎刀,卻被危月燕摁住了。她看著郎青巫師,也淡淡道:“多謝您的關心。但這是蛇神聖殿內部的事務,您沒有資格插手,也最好不要妄加評說。否則大巫師知道了,我們也不好說什麽。”

“哼,巧言令色。”郎青巫師說,“先把聖使們的血處理了吧。其他人一個一個來。剛剛是她先,這次就你先吧。”他指向瑪圖索身後的單永暮。旁邊的護衛端走了那個小盆,單永暮則點頭上前一步,模仿著瑪圖索和危月燕的動作把血滴進那個大銅盆裏。血在水中化開來,沒有任何問題。下一個是黎司非,他也照葫蘆畫瓢。但他剛割開手掌,郎青巫師的眼神立刻一變,他肩上那條大蛇也開始嘶嘶吐著信子。危月燕暗叫不好,有幾分緊張地看向瑪圖索,而對方則搖了搖頭,意思是她不要插手。黎司非把血滴進銅盆以後發現了異樣,他面上不顯,沈默著要退回隊伍之中。沒想到郎青巫師攔住了他:“你過來。”

黎司非心中緊張,他低著頭走到郎青巫師面前,效仿之前見過的雲詔大禮跪下:“巫師大人。”

“擡起頭來。”郎青巫師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黎司非心如擂鼓,但只能照做。郎青巫師看到他的臉的時候有片刻的出神,他的聲音也有些許波動:“你長得有點像我的一位故人。”

這句話很長,黎司非聽得半懂不懂,只能生硬地答:“是我的榮幸。”郎青巫師冷笑了一下,帶著一點諷刺的味道。他又說:“把你的手伸過來,受傷那只。我的蛇好像對你的血很感興趣。”

這句話黎司非也聽不懂,他擡頭和危月燕的眼神對上,老老實實地伸出了剛剛放血那只手。郎青巫師聞了聞他的手,臉色大變。而他肩上那條蛇也湊近黎司非的傷口,瞳孔像放出光一樣。黎司非察覺了什麽,聲音有些顫抖:“巫師大人?”

“……瑞州人,你是瑞州人!喬裝打扮要過郎青,你好大的膽子,你們好大的膽子!”郎青巫師厲聲道。所有人臉色一變——他說的是瑞州官話!郎青巫師手腕一翻,黎司非迅速被他制住,那條蛇也盤上他的脖子。被拆穿了身份,黎司非倒是有點破罐子破摔了:“郎青巫師,無意打擾貴寶地。我們到這裏來全是因為戰事。我看您並非是那種不識大體不懂大局的人,在這時候與瑞州起沖突,恐怕不好吧。”

郎青巫師幾乎是咆哮起來:“有什麽不可的!你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我為什不敢殺你!你知道你的長輩在郎青山上毀去了什麽嗎!來人,殺了他們!”那些護衛立刻變臉,擺出一副戰鬥的姿態,像要將他們趕盡殺絕一般。見到這幅情形,危月燕和瑪圖索也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拔出了手邊的武器。但郎青巫師一把把黎司非拉過來,很明顯是要拿他當人質:“兩位聖使,如果你們不動手,今日你們帶瑞州人進入郎青的事我便不予追究!如果你們執意要在郎青鬧事,我也只好如實稟報大巫師,請她老人家裁斷了!”

瑪圖索的手立刻一頓,危月燕則冷眼看著。單永暮想拔刀沖上去,被瑪圖索摁住了。越來越多的郎青護衛湧進鼓樓,將他們團團圍住。郎青巫師則挾持著黎司非慢慢地往外退,屋內的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帶走。有一個像是護衛頭領的人進來,郎青巫師和他耳語幾句,便挾持著黎司非離開了。那個護衛頭領則進來,用南疆話道:“好了!把雲詔人和瑞州人分開,雲詔人就地關押,瑞州人打入地牢!至於兩位聖使,就在這鼓樓之中等候巫師大人的決斷吧!”

黎司非被郎青巫師和他那條蛇挾持著上了鼓樓後的山。他不是不想反抗,但郎青巫師那一下成功制住了他的動作,一出鼓樓他的手臂關節也被卸掉了,看來是不打算讓他反抗。黎司非心說這些人怎麽那麽喜歡卸人關節,但這法子的確有用,下次可以學一學。那條大花蛇整條蛇壓上來,看起來很想直接把黎司非一口吞下。郎青巫師低聲念了一句,看來是它的名字,那條花蛇才安分了一點。郎青巫師冷冷地打量著他的臉,道:“老實跟上。”

“好。”黎司非知道反抗無用,只得認命跟著他上山。走了沒一會兒看見個屋子似的東西,近看竟然是一座類似鼓樓的結構,圍繞著一顆樹建起來。夜色深深,黎司非看不太清,走進那屋子才發現那顆樹已經枯死了,上面還有火焰的痕跡。以樹為中心修建了一個池子,裏面是淺棕色的藥水,不知道有什麽用。黎司非盯著幹枯的樹想,難道是被人放火燒死的?郎青巫師惡狠狠地踢了他一腳:“跪下!給神樹謝罪!”

黎司非被他一腳踢跪在地上,被他揪著頭發狠狠往下磕,不一會兒就見了血。郎青巫師這才松開手,帶著幾分不屑打量他:“這樣看來你還有一點像他,可惜絕不可能。他並不像我,被那個女人蒙了眼睛,直到最後都在提醒我,可惜……我並沒有聽他的話。你和那個可恨的女人幾乎是一模一樣!小子,你該為你母親做過的事負責!”

“什麽……東西……?”黎司非頭有點發暈,“你說我母親?怎麽可能……她從來就沒有,沒有出過京華,怎麽可能來毀掉你們的神樹……”

“怎麽不可能。”郎青巫師揪著他的頭發把他提起來,“你知道那個騙了我的女人叫什麽嗎?她叫蘇長歌,瑞州人的裕文公主,蘇長歌!”

另一頭,危月燕和瑪圖索被關在鼓樓之中,由於郎青護衛不知道親衛和軍隊之中瑞州人的比重,郎青的護衛思考後便將他們全部包圍在鼓樓之中,單永暮也被卸了關節捆在鼓樓裏。郎青護衛還叫來了幾條大蟒蛇和數十條花蛇,和郎青山巫師的是一個品種,毒素能使人動彈不得。鼓樓和駐地都被團團圍住,看不到任何破局之法。單永暮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拼命掙紮著:“危月燕,瑪圖索!你們想想辦法,去救司非哥好不好!”

瑪圖索和危月燕雖然沒有被捆住,但她們被收了武器,十步之外就是郎青的護衛,也做不了什麽大動作。郎青的護衛首領就站在單永暮旁邊,聞言狠狠踢了他的膝蓋一腳:“別吵了!那小子死定了。也是怪他運氣不好,他居然和毀掉神樹的那女人有關系,神樹最近發芽了,巫師大人應該是要拿他去祭樹吧。那女人費盡心思帶走秘寶,她的兒子卻那麽輕易地就折在這裏,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倒黴。”

他都是用瑞州官話說的,大概是想讓單永暮趕緊死心。單永暮臉色一白,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想要掙脫繩索,可卻被摁了回去。護衛首領皺著眉,拔出刀把他的衣服盯緊了木樁裏。他淡淡道:“別掙紮了。死了他一個,神樹能救活,你們說不定就能平安過去了。巫師大人並非你們想象中的不講道理,他其實最是嘴硬心軟,但只要付出代價,你們就可以安然通過的。”

“什麽代價……”單永暮咬牙切齒,“我不接受!要活著大家就該一起活著!走一步路犧牲一個同伴,算什麽本事!”護衛首領冷哼一聲:“愚蠢,在大局面前,什麽都能被犧牲!拿一條花青來,別讓他再鬧了。”

很快有人拿來蛇,往單永暮的脖子上咬。他不甘心地轉過頭,轉向危月燕和瑪圖索的方向:“瑪圖索……我們,我們不是朋友嗎?你能不能去救司非哥?”

回應他的是瑪圖索冰冷的目光:“你想多了,我沒有你這種朋友。雲詔人和瑞州人絕不可能成為朋友。”單永暮眼中的光倏地黯淡下來,但他依然不甘心,又看向危月燕:“危月燕……聖女大人……我求你,我求你救救他,行嗎?”

“抱歉。”危月燕眼簾低垂,瑪圖索則緊緊握住她的手,“雲詔聖女救不了黎司非。”

單永暮眼中的光終於熄滅,他怔怔地望著她們,眼尾泛起紅來:“所以,你們要看著他死,對嗎?”瑪圖索別過頭去,沒有說話。危月燕對上他的目光,心中有些許觸動。那個郎青護衛大概是看不下去了,狠狠一巴掌扇到單永暮臉上:“我最討厭你這種人,自己沒本事還怪別人不施以援手!你知不知道聖使中十之七八都與瑞州人有血仇!她們願意幫你們已經是不錯了,現今還被你們連累,影響了前線形勢。你現如今在這裏哭又有什麽用?都是你無能,才救不了你的同伴的,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算什麽本事!”

單永暮被打了一掌,稍微清醒了一些,呆呆地望著她們:“你們……都和我朝,有血海深仇?”

瑪圖索冷冷看著他,露出一個極為諷刺的笑容:“你不是聽過那個長寧寨的故事麽?那說的就是我的族人,我的父母。他們就死在我面前,死在瑞州人的刀下!依諾凰和我也差不了太多。如果不是為了雲詔,我甚至想把進入我領地的瑞州人通通殺光!就像郎青巫師做的那樣!”危月燕捏了捏她的手心,沒有說話。瑪圖索深吸一口氣,又道:“不過現在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這已經不重要了。我只能告訴你,在我們的立場上沒有救黎司非的理由,抱歉。”

廳中陷入了沈默。護衛首領倒是向瑪圖索行了個禮:“抱歉,聖使大人。我替巫師大人想您賠不是。您放心,巫師大人是有分寸的人,他知道軍情要緊,不會太過為難你們。明天早上估計就能放你們通行了,只是委屈今天晚上了。但是那個瑞州人,應該不能活了。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事。”

“沒事的。”瑪圖索說,“聽巫師大人定奪吧,我和依諾凰等待結果就好。”護衛首領低下頭:“多謝您諒解。您想要什麽,只要巫師大人允許,我們一定辦到。”

危月燕給她使了個眼色,瑪圖索心領神會:“麻煩你們準備些食物,可以麽?也給外面的軍隊送一份吧。我們走了一天也累了,又這麽折騰,大家都不舒服。準備些吃食或許會好一些。”

“好。我們這就去。”護衛首領又低頭,招呼著幾個人出去了。瑪圖索立刻轉頭看向危月燕,用另一種方言低聲道:“你讓我把他們調開是想做什麽?你不會真的打算去救黎司非吧?”

“這對雲詔並非沒有好處。他不明不白地死在半途上,我們怎麽和瑞州那邊解釋?”危月燕也低聲道。瑪圖索看她:“怎麽可能解釋不了!依諾凰,這裏離越川那麽近,姜央月的武士團就有一支駐紮在這附近,嫁禍她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話雖如此,但瑞州人說,人生難逢一知己。”危月燕望著她的眼睛,“瑪圖索,只是我自己不想他死,不是為了雲詔,只為我自己。可以麽?”

瑪圖索看了她好一會兒,道:“真是……我上輩子一定是欠了你很多事,很多情分,這輩子才這麽倒黴,要被你這麽折騰。好啦好啦,我第一次看見你自己想救一個瑞州人,你說吧,要怎麽做?”

“謝謝。”危月燕緊緊握住她的手,湊近她耳邊低語,“這樣…………”

視線轉向別處,郎青主峰的神樹鼓樓之中,黎司非正和郎青巫師對峙著。他現在的狀態不算太好。他被郎青巫師吊在了樹上,腳踝被割開了一個小口,往外流著血。從他的角度看去,有幾顆細嫩的小芽正從枯朽的樹幹上長出來,郎青巫師要他的血來澆灌它們。黎司非感覺到他身體裏的生機正在一點一點流逝,但阻擋不了他的震驚:“什麽?!你說……裕文公主,已故的敬文長公主是一切的罪魁禍首?!可是她並不是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是敬德長公主蘇長瑤。不對,我的姨母又怎麽可能來到雲詔來,還能騙了你?你把話說清楚!”

郎青巫師冷笑著看他:“別裝傻,也別亂說話。蘇長歌是說過她有一個姐姐,也說過要把藥帶回去這種話,但那又怎麽樣!她當著我的面服用了一大半的神藥,只有強烈的藥性才能隨血脈傳承一代。就算你的母親也服過神藥,但那藥量絕不足以傳到你身上!你的母親只可能是蘇長歌!她不但騙了我,還把我的朋友也耍的團團轉,最後還害死了他!你的母親犯下了如此多的罪過,理當由你償還!別再啰嗦了,老老實實認命吧!”

朋友?黎司非越聽越迷糊。他不知道泰格諾會不會知道郎青山上出了事,能不能來支援他們,只能先嘗試著拖延時間:“既然我要死了,你不如都講清楚,我的母親究竟做了什麽事,才讓你憎恨到這種地步。他日在陰曹地府見到她,我也好講明原委。免得死都死不明白,不是太虧了麽?”

郎青巫師思考了片刻,道:“也行。反正用你的血澆灌神樹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可以和你說一說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看在你態度還算好的份上,你的朋友和你帶來的瑞州人可以安全通過郎青,我也不會再對瑞州人下手。你的血可以供養神樹,你的死也不算沒有價值。如何?”

黎司非配合地點點頭,郎青巫師挑了個幹凈地方坐下,望著被吊在樹上的黎司非,眼中是遙遠的回憶:“這件事說來話長……二十五年前,我還很年輕,在大寨裏和我的弟弟一道學習如何做一個好首領。那時候瑞州和我們還沒太平下來,長寧寨那邊也鬧得厲害,我便因此結識了我的朋友……還有那個可恨的女人!”他憤怒地一錘地板,身邊的蛇也跟著一起搖頭晃腦。黎司非聽著這背景有點耳熟:“你和你的瑞朝朋友,是在平亂的時候認識的?他叫什麽名字,能和你這樣的人成為朋友?”

郎青巫師居然露出了一個得意的表情:“我的朋友是特別的人,他和你們這些瑞州人都不一樣!他從來不算計人心,心腸也很善良,救了我好幾次。他是我這輩子交得最值的一個朋友,只可惜……他沒能像我祈願的那樣長命百歲。都是那個女人的錯!她不但搶走了神藥,還害死他!如果藥在,我一定……我一定能救下他的!”

黎司非心中湧起一種古怪的預感:“你說的那個將軍,是不是姓黎?”

郎青巫師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嗯?你怎麽知道的?難道關於他的傳說裏有提過麽?我的朋友說他是你們瑞州最厲害的將軍,出身西北的靖遠。他叫黎暉,瑞州人還叫他朝雲!你聽說過他?”

黎司非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說出話來:“我姓黎,靖遠黎氏的黎。黎暉是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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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黎司非和瑪圖索說的話,指路第六章覆習。(寫得很隱晦就是了,我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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