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再給十個膽,卡爾也不敢真的把真相說出來，只能不停扯開話題,楚凡見他這樣,也放棄了詢問，向他要了個電腦終端，又問了食堂所在,扭頭吃飯去了。

還沒來得及獻多少殷勤就被無情拋棄的卡爾淚流滿面，同時也對少將夫人的孤僻程度有了了解,再加上聯想到剛才兩人交談時對方的表現，的確不像是十三歲的樣子，他糾結了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消瘦青年的背影很是挺拔,盡管一身軍服很不合身,仍能看出軍人的走路風範。卡爾跟著他快步來到食堂，無疑又引起食堂所有人的圍觀，但見少將夫人淡定異常,打飯找位置開吃一氣呵成,熟練得一點不像個初來乍到的新人,卡爾心裏的欽佩不由又上升了一些。

觍著臉端著盤子坐到對方對面,卡爾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麽，楚凡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繼續吃飯。

卡爾：“……”你這樣我很尷尬啊！

顯然楚凡毫不在意，他吃飯的速度不快不慢，咀嚼頻率很有種節奏感，卡爾很快被帶偏了註意力，忍不住道：“你每吃一口都嚼相同的次數？”

楚凡聞言擡頭看著他，卻沒立刻回答，直到咽下嘴裏的食物，道：“對。”

卡爾：“……為什麽？”

楚凡盯著他不說話了，說實話每次被這麽毫無表情地盯著，卡爾都要懷疑到底現在這個十足冷漠警惕性又高的少將夫人和以前那個在少將面前十分少女的少將夫人哪個才是真的，一晃神的功夫，對方開口答道：“當你有資格加入我所在的隊伍，你就會知道了。”

卡爾：“……”擦！好好說話不行嗎，這麽欠扁鬧哪樣！然而當他準備開口辯駁，又被對方的表情嚇了一跳，就見對方言畢先是微微楞了一下，接著有些失神，不知想到了什麽。卡爾猛然想起對方所在分隊除對方外全軍覆沒的事實，瞬間緊張起來。可接下來幾秒對方又恢覆正常，低下頭端起碗喝粥。

卡爾仍不敢放松，看了他半天才小心翼翼道：“你還好吧？”

楚凡頭也不擡：“不好，你要安慰我？”

卡爾：“……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楚凡：“大概吧。”

卡爾：“……”想打人有木有！

吃完飯，卡爾感覺自己老了十歲。楚凡拿著電腦終端徑自回房了，他強迫自己跟上去，看著對方進門才松口氣，可是很快又想起什麽，眉頭緊緊皺起。恰在這時，隨身佩戴耳機中響起少將的聲音：“來會議室。”

他精神一振，小跑著趕去。

走入會議室時少將正和什麽人視頻交談，三維投影器模擬出一位身著昂貴西服的男人影像坐在少將對面，聽到他進來的聲音，男人停止說話，卡爾有些尷尬，暗暗怪自己太魯莽，少將卻是頭也不擡道：“繼續。”

“問題關鍵已經不是證據鏈，這兩天審判團態度很明確，在等您和鄧普斯上將做最後的表態。”

審理叛國罪的特別軍事法庭審判團人員人數高達十五人，且內部組成來自受過專門司法培訓的軍官或士兵，卡爾從不認為這種制度真的公正，因此到了現在這種局面可以說是意料之中。但他無法想象在開啟這種互懟局面前少將是怎麽說服整個家族的，總之截止今天，道格拉斯家族中無人反對，可一旦少將做了明確表態，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他無聲走到會議室角落，擡眼看向少將，就見男人神色平靜道：“知道了。”

“需要與您溝通的就是這些，您還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

又公式化地交談幾句，少將終止了談話，卡爾上前幾步行禮道：“少將！”

道格拉斯站起身：“我要離開一段時間，看好他。”男人說話的時候表情與以往並無不同，可常年跟隨他的卡爾還是看出一絲端倪，忍不住道：“少將……”他脫口而出，卻怎麽也說不出後半句。

道格拉斯格外嚴肅的目光審視般看著他，卡爾後背很快生出一層薄汗，然而最終對方什麽也沒說，離開了會議室。

楚凡自回了房間便迫不及待用終端搜索自己記憶中的幾個人名，毫無疑問，大海般的信息流不會提供準確結果，試了許久，楚凡煩躁地抓了抓頭一頭栽倒在床上。

道格拉斯進門時就看到自家向導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睡眼朦朧看他一眼又重新躺下，幾秒以後再度無比困難地起身：“你回來了？”

“嗯。”他神色變得柔和許多，視線在對方努力和睡意打架的臉上轉了一圈，隨後移到床上的電腦終端。

楚凡瞬間一個激靈醒了，他的這個反應實在太過明顯，一時間兩個人都安靜了。楚凡心中莫名生出些許心虛，仿佛自己做錯了什麽事，但實際上深究起來這種情緒是毫無道理的，不由糾結地皺起眉。

這幅場景在道格拉斯眼裏就變成了自家向導委屈異常，加上心中對方傳遞而來的心情有了波動，他絲毫沒管電腦終端，來到對方床邊坐下，溫柔地伸手摸了摸對方的臉：“怎麽了？”

楚凡有點沒想到他會這麽做，男人慣常維持的冷漠表情絲毫未變，他卻從中讀出一絲真誠的關心，情不自禁道：“我只是想查查以前的隊友……”說著說著聲音逐漸變輕，或許是意識到這種思維傻到沒邊，很快徹底沒了聲。

道格拉斯卻突然向前抱住他，楚凡微微瞪大眼，就聽對方低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怕，有我在。”

猛然間，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對方像是直接戳中他內心最脆弱的地方，讓他一瞬明白了所有異常情緒的由來。

他自以為自己無所畏懼，哪怕精神域損毀導致的失憶也不能撼動他分毫，可事實上，當知道自己有一個綁定了的哨兵，他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迫不及待表現出依賴，提到一點有關過去的事，他就心神不寧到去做毫無意義的調查。

從小接受的訓練讓他不畏懼痛苦，不畏懼殺戮，甚至不畏懼死亡，可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他還是發自內心恐懼著一件事。

孤獨。

這一刻翻騰上湧的情緒難以言喻，楚凡回抱住眼前的男人，身體微微顫抖著，男人沈穩的心跳像是燈塔，仿佛從很久以前就為他指明方向，讓他從無邊的痛苦中找到可以藏身的港灣。

淚水不知道什麽時候充滿了眼眶，心中沈重的悲傷突然無法抑制，他強忍著不發出聲音，無聲地哭泣，溫熱的液體快速打濕男人肩部的衣料。

道格拉斯沈默著收緊懷抱。

良久，楚凡平靜下來，卻一直沒有放手，道格拉斯便一直抱著他。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楚凡道：“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不想這樣度過一生。”他的嗓音有些沙啞，語氣裏的堅定不容忽視。

道格拉斯過了幾秒才回道：“我會幫你，但治療過程沒有那麽快。”

楚凡明白他的意思，主要問題還是自己的精神域，可就是忍不住問道：“還要多久？”

道格拉斯側過頭吻了吻他的耳垂：“盡我所能，一定讓你盡快恢覆。”

不知為何聽到對方的承諾他安下心來，想了想，也學著對方的樣子側過頭，笨拙地啄了一下道格拉斯的側臉：“謝謝。”親完他就想松手起身，道格拉斯卻沒能讓他如願，雖然松了抱著他的力度，可只是給自己調整動作的空間。

下一秒，他被對方強勢地吻住，還沒來得及有什麽反應，對方又撬開他的唇齒，深入口腔興風作浪，不過一會他又軟了身體任對方為所欲為了，好在道格拉斯及時停住。分開的一瞬，兩人都有些不舍，楚凡終於敢在這種時候光明正大地看著對方，他的本意是表達親昵和信任，卻不知此時自己眼眶紅紅的，看在對方眼裏全是誘惑和勾引。

道格拉斯忍不住再次上前，在他唇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楚凡身體觸電般顫了一下，嘴中發出輕聲□□。

道格拉斯不敢再繼續，強迫自己放手同時移開視線看向白色合金墻壁，過了一會壓□□內沸騰的*：“我會離開一段時間。”

楚凡擡起頭：“做什麽？”

“處理家族事務。”

“哦。”楚凡有點失落，又不想被看出來，於是道，“麻煩嗎？”

“有點。”

楚凡有些詞窮，到底是不太適應這種溫情的對話，半晌生硬道：“……加油。”

“嗯。”道格拉斯臉上浮起一絲笑意，擡手摸摸楚凡的臉，“等我回來。”

楚凡實在覺得這段對話十分羞恥，又冷不丁被摸臉，一個沒忍住胡言亂語道：“你為什麽總摸我的臉？”

“你想我摸哪裏？”

楚凡：“……”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道格拉斯於是勾了勾唇角：“楚凡。”

楚凡一楞，似乎這是對方第一次正式叫他，說不清為什麽，他的心臟微微顫了一下。

“你願意同我榮辱與共，彼此信任尊重，直至死亡嗎？”

對方的神色依舊柔和，不見宣誓時應有的嚴肅，楚凡卻莫名感受到這誓詞的沈重。少了十幾年記憶的大腦到底不如過去縝密，他有片刻的遲疑，然而在望進對方那雙深邃似海的眼眸中，一切源於本能的懷疑都被斬斷。

大概再也不會有人走入他心底這麽深。

他聽到自己一字一字清晰道：“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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