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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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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太醫此時什麽也不能說,不是他不想說,是因為他根本無話可說。

他不能說,我女兒罪該萬死,你把她浸豬籠吧。因為他之前還氣咻咻的問葉敬淳討要理由,想給自己的女兒討個公道。

這種時候,作為一個罪該萬死的女人的父親,他能說什麽呢?

龔太醫不愧是龔太醫,他只沈默了片刻便慢慢的站起身來。雖然之前葉敬淳沒有請他坐,可是他還是倚老賣老的坐在葉敬淳對面的椅子上。

他站起來之後,走到羅氏前面,對著葉敬淳慢慢的跪下去。

雖然他年紀大了,但因保養得當自己又懂得醫術,一直註意養生之道所以身體一直不錯。

但此時這老先生卻跪得很慢很蹣跚,堪稱老態龍鐘。

天下沒有長生不老藥,之前他能夠趾高氣昂的活著,不過是憑著心裏的一股氣罷了。

如今那股氣煙消雲散,他便如抽走了靈魂的行屍走肉一樣,不但身體沒了之前的精神,眼窩深陷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他一跪下,龔夫人靠在自己母親的懷裏,一下子便頹然沒了生機。

自然,她也知道這樣的事情,父兄都是無法為她承擔的。

當初她也無數次的想過事情敗露之後會是怎麽個情形。夜半無人之時,她也會害怕,經常嚇得一身冷汗無法入睡。

可是這樣的事情,便像是毒癮。一旦中了,就再也戒不掉了。

原本她還存著僥幸心理,想著憑著龔家的勢力,憑著父親在宮中經營了這許多年,好歹會保住她和兒子的性命。可是此時父親一跪下去,她便知道,自己要完了。

這種時候,恐怕父親要保住的應該是龔家的顏面吧?

果不其然,龔老太醫衣櫃下來,便顫著聲音說道:“老朽糊塗,一味的溺愛女兒。卻不知道她背著我們做出了這樣的事情。真是罪不容恕!如今她的生死事小,鎮南侯府和葉家家族的名譽卻是大事。還請侯爺慎重低調處置此事。給子孫們留下一些顏面。”

葉敬淳心裏憋悶的正是這件事。

他自然要顧忌葉氏家族和鎮南侯府的顏面。如今逸風在京城內名聲鵲起,人生正如旭日東升,是蒸蒸日上的時候,他怎麽可能讓這賤婦的事情影響他在京城諸位世家和皇上心目中的形象呢。

但心裏憋悶的這口氣若是出不來,葉敬淳心裏又不舒服。

此時正好龔老太醫又利用此事來保全他們龔家的名聲,為他的三個兒子及將來的子孫做打算,這讓葉敬淳不由得怒火中燒。

葉敬淳冷哼一聲,皺眉說道:“哼!我還沒有老糊塗,還不用你提醒我應該怎麽做。”

龔太醫心知自己這會兒說什麽都是錯,於是幹脆說道:“既然這樣,侯爺怎麽辦,我們都沒有意見。出了這樣的事情,我龔家一家無話可說。”

葉敬淳盯著龔太醫,冷冷一笑,說道:“剛才你還說,你們龔氏一家人都聽憑我的處置?”

龔太醫心中一涼,擡起頭來緩緩地問道:“侯爺到底要怎樣?我的女兒做錯了事情,侯爺若顧忌顏面便給她一碗毒藥也就是了。若她的死不能平息侯爺心中的火氣,那侯爺就把胡青海那個狗奴才和她一起浸豬籠,我們龔家的臉也不要了。大不了咱們以後都夾著尾巴做人!”

葉敬淳噌的一下子站起來,擡手掀了手邊那張只剩下三條腿的桌子,咣的一聲桌子打了個滾兒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破碎的木頭胡亂打在龔太醫的臉上,那張老臉便多了幾道血印子。

此時此刻,龔太醫也不顧的自己是否破了相,只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站起來,完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說道:“侯爺要怎樣,我們都聽憑處置了,請問這也有錯嗎?”

葉敬淳冷聲說道:“沒錯!你們是應該聽我處置。那麽你們就給我聽好了。”說著,葉敬淳冷冷的看了一眼龔氏,冷聲說道:“第一,賤人龔氏,不貞無節,敗壞門風,欺天滅祖,按照我大虞朝的律令,應將其喪德之行公諸於世,令其游街十日後,應和奸夫一起處以淩遲之刑。”

龔太醫聽葉敬淳一板一眼的把大虞朝的刑律搬了出來,終於有了怕意,又無可奈何的跪下去,老淚縱橫:“侯爺開恩。求侯爺給我龔氏一族上下幾十口子人留下一條活路吧。”

如果真的將這件事情交由刑部議處,恐怕龔家一族人從此後變成了過街的老鼠了。

葉敬淳冷笑:“哦?你們龔氏一族上下幾十口子人的活路,跟我有什麽關系?”

龔太醫哆嗦著胡子說道:“只要侯爺同意不聲張此事,我願把我一生所有全部家當都送給侯爺。”

葉敬淳笑的更冷:“你家能有多少財產,算下來恐怕都不夠你女兒生的那個小畜生這十幾年來在我這裏吃喝拉撒的花銷!這筆賬我還沒給你算呢,你倒是會賣乖!”

龔太醫一怔,頓時無話可說。

龔氏聽了這話,卻兩眼一閉暈死過去。馮老夫人便正傻傻的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覺得手臂上一沈,轉頭看見自家的女兒昏死過去,便‘呀’的一聲慘叫,抱著龔氏哭的喘不過氣來。

葉敬淳正煩著,轉頭沖著床上暴喝一聲:“給我閉嘴!”

馮老夫人一聲沒哭完便被葉敬淳吼回去,一口氣兒沒上來也差點兒跟著女兒一起昏過去。

她倒過氣兒來做的第一件事兒便是把龔氏往床上一放,轉身下床來拉她的老頭子,一邊拉一邊哭道:“你快去看看女兒呀,這可怎麽活呀……我的天哪!他葉家生生要逼死我們的女兒了!”

“混賬!”龔太醫揮手推開她,又一反手給了她一記耳光:“閉上你的臭嘴!再胡說八道一個字,看我不打死你!”

馮老夫人七十來歲的老太太了,猛然間被甩了個嘴巴子,一時間頭暈腦脹眼冒金星,老半天沒緩過神來。等她緩過神來的時候,龔氏已經醒了過來,推開身上的被子艱難的趴下床來,一步步挪到她的身邊,母女兩個摟在一起哭成了一團。

葉敬淳越發的不耐煩,走上前去,猛然擡腳踹過去,便冷聲喝了一句:“我叫你們閉嘴!”

這一腳踢在龔夫人的肋下,龔夫人頓時一口氣沒上來,憋了半天,忽然一張嘴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鮮血。這下馮老夫人果然閉嘴了。

葉敬淳冷冷的看著她們母女,怒聲說道:“你們再敢哭一聲,看我不一腳踹死她!”

“你……”馮老夫人指著葉敬淳,卻因為驚恐過度而不敢再說下去。

葉敬淳轉過身去看著依然跪在地上的龔太醫,繼續說道:“你想要將此事捂住,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有三個條件。”

龔太醫一聽此話,立刻答應:“好!只要你將此事捂住,不管什麽條件我都答應你。”

葉敬淳冷笑:“你說話算數?”

龔太醫又恍惚覺得有些不妥,心想如實他讓自己一家人都跟著自盡,可如何是好?

看他猶豫,葉敬淳又冷笑一下,說道:“你放心,我對死人沒什麽興趣。我這一輩子殺人太多,家裏發生這樣的事情,也算是老天給我的報應。我已經無心殺人了。”

聽說葉敬淳不想殺人,龔太醫立刻點頭如搗蒜,一連聲的說道:“好,既然這樣,那不管侯爺提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葉敬淳點頭說道:“好!第一,我要你辭去太醫院的官職,告老還鄉。帶著你的三個兒子滾出京城,愛去哪兒去哪兒,這輩子只要不出現在我的眼前就行。”

“這……”這跟殺了他們一家人又有什麽區別?他們一家人幾代行醫,好不容易才混到今天這種局面,在這個時候讓他辭官還鄉,把之前一輩子的經營算計都付諸東流?再去過那種居無定所,走街串巷,搖著鈴鐺給人家看病的營生?這還不如殺了他們更痛快一些呢。

葉敬淳卻不看他,只繼續說下去:“第二,這賤人跟那個狗奴才剩下的孽種你們帶走,但你們要看著一年兩萬兩銀子的吃喝花銷,一共給我送二十八萬兩銀子來過來才行。”

“啊?”龔太醫便像是摘了心肝一樣的難受,二十八萬兩銀子對鎮南侯府來說或許不算什麽,但對於他們龔家來說就不是小數目。因為他三個兒子都不爭氣,他們家裏的藥材鋪子一年下來也賺不了一二萬兩銀子。要拿出這二十八萬兩來,恐怕還得變賣田產家私才能湊得起來。

葉敬淳稍微頓了頓,又轉身來看著龔太醫,笑的稍微和軟一些,說道:“這第三麽,還要你自己給你的女兒喝下一碗湯藥去。因為我需要一個理由把此事捂住,待會兒我會告訴管家,說她不知為何患上了一種怪病,全身浮腫潰爛,無藥可醫,只能等死。”

“你……你太過分了!”馮老夫人已經緩過氣來,便不顧一切的沖上來,要和葉敬淳拼命似的。

葉敬淳冷眼看著她朝自己撲過來卻不急著動。等到她將要碰到自己時,卻一個急轉身躲開來。

馮老夫人一個收不住腳便猛地往前撞去,一頭撞在剛剛葉敬淳坐過的椅子上,只聽見砰地一聲,椅子被抵到後面的墻壁上去,墻壁的墻皮被撞掉了一塊。而馮老夫人卻悶哼一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一直跪在旁邊不敢插嘴說話的宋瑞家的還有羅氏及木香等幾個人見馮老夫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只當是死了,便嚇得慌張的爬過去把她翻過來叫她。

葉敬淳冷冷的看了一眼龔太醫,說道:“大過年的,我不希望有人死在我的家裏。你還是過去瞧瞧她吧。若是給我家裏添了喪氣,那我們這筆賬可就不好算了。”

龔老太醫算是明白了,今兒他們一家子到了這種境況下,算是走到了盡頭了。葉敬淳心裏的火氣若是發洩不出來,自己一家人就永遠別想好過。

好吧好吧,老話說的好,破財免災。二十八萬兩銀子就二十八萬兩銀子吧。回去想想辦法湊齊了給他送來也就是了。至於女兒——她自己造的孽,讓她自己受去吧。

自己到了這把年紀,能保住兒子孫子已經算不錯了。告老還鄉麽——也認了。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只要天不絕我龔家,總有一天,京城這地方還是要回來的。

想清楚了這些,龔老太醫從地上爬起來走上前去,從宋瑞家的等人懷裏拉過自己的老伴兒,在她人中穴上掐了一一會兒,又在她胸口的幾處穴道上點了一會兒,老太太便悠然醒轉,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睜眼看見自己的老頭兒,立刻哭起來:“老爺子!我真是不想活了……”

龔老太醫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用力的把她扶起來放在椅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不想活的話,回家去再死。總不能死在這裏。”說完,他轉身向葉敬淳說道:“有紙筆麽?待我開一劑藥方,你叫人去抓了藥來,只需一副,喝下去不出十二個時辰,便會出現你說的那種怪病。”

葉敬淳冷笑:“這種斷子絕孫的藥方我可不能要。你還是自己把藥配好吧。”說著,他轉頭揚聲叫葉祿:“葉祿?!”

葉祿忙推門而入,對眼前的一片淩亂皆視而不見,只躬身應道:“侯爺,奴才在。”

“你帶龔老太醫出去,把給夫人治病的藥配好了立刻回來,不許去不相幹的地方轉悠逗留,辦完事必須速速回來,聽見沒有?!”

“是。”葉祿忙躬身答應,又對著龔太醫說道:“老人家,咱們走吧。”

龔太醫心裏暗暗地罵道,這個葉敬淳可真夠他媽的狠。之前只當他是個只知道在戰場上拼殺的勇夫,卻不想竟是如此陰毒細心的陰謀家!

葉祿到這龔太醫出去,龔夫人和她娘兩個人靠在椅子上哭的眼淚都幹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宋瑞家的審時度勢,轉身又跪倒在葉敬淳的腳邊,求道:“侯爺,奴才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也不敢求侯爺饒了奴才的性命。只求侯爺給奴才一粒斷腸散,讓奴才死得痛快一些,便是侯爺的恩德了。”

她這一求情,羅氏也立刻跪著爬過來,抱著葉敬淳的腿哭道:“侯爺,奴才之前不懂事,凡事只能聽太太調遣。後來奴才有了四姑娘之後,便明白了善有善報的道理,再也沒做過那些缺德的事情。求侯爺看在四姑娘的份上,饒過奴才一命吧。”

羅氏這樣說,又提醒了木香等人。若說羅氏的所作所為都是受龔氏的調遣,那麽她們這些做丫頭的更沒有什麽自主權了,於是也紛紛跪爬過來求饒,並連聲說自己並沒有害過人命,罪不至死,求侯爺饒過自己。

葉敬淳冷笑著聽他們說完,輕嘆一聲說道:“你們口口聲聲說自己只是奴才,主子叫你們做什麽,你們就只能做什麽。那麽此時此刻,我也是你們的主子。你們身為我侯府的奴才,那麽我今日叫你們去死,你們就有這麽多的廢話了?”

眾人頓時楞住,無話可說。

葉敬淳又嘆了口氣,說道:“宋瑞家的只求速死,不願受罪。這也是明白話。好吧,我可以成全你。你先去一邊等著吧。”

宋瑞家的磕了個頭,低聲抽泣著躲去一邊,龔氏恨恨的看著她,似是要把她撕成碎片。

葉敬淳看著羅氏,冷聲說道:“你說叫我看在四丫頭的面上饒你的性命。可我若是饒了你的性命,又如何對得起生了逸風的柳氏?你當初下毒的時候,可曾想到過有朝一日你也會有孩子?殺人償命,如今你能活這麽多年,看著四丫頭長這麽大,也該知足了。”

羅氏聽了這話,便趴在地上嗚嗚的哭起來。

葉敬淳又看了木香幾人一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說道:“你們幾個丫頭不但知情不報,而且還跟著那賤婦同流合汙。雖然你們說的不錯,身為奴才主子叫你們做什麽你們便只能做什麽,你們也是迫不得已。可是所有的事情你們都知道,而且今天又在這裏聽了半天。要你們的性命麽,我也覺得有些不妥。不過,從今天起,你們都必須給我把嘴巴閉嚴實了。”說著,他從懷裏拿出一只小藥瓶丟在木香面前。

木香嚇得往後退了幾步,驚恐不安的看著葉敬淳,剛要開口求饒,卻被葉敬淳打斷。

“不用怕,這個藥不會要了你們的命。只不過會讓你們從此以後變成啞巴。再也不能說話。不過這和死比起來,好像還算仁慈。趁著我還沒改主意,你們要吃的話就感激的吃,否則待會兒我改了主意,恐怕你們都要去地下服侍你們的‘太太’了!”

一聽這話,三個丫頭頓時不顧的其他了,忙不疊的搶了小藥瓶,從裏面倒出一粒藥丸,各自吞下去。

葉敬淳見狀,冷聲吩咐外邊的人:“來人!”

葉祿帶著龔太醫出去了,外邊還有一個護衛在聽吩咐,聽見叫人立刻進來,躬身道:“屬下在。”

葉敬淳指著木香等三個丫頭說道:“把這三個丫頭帶出去,送到杏春園,賣成死契,這輩子不許她們踏出杏春園半步。更不許贖身。”

“是。”護衛做事比管家還麻利,轉手從腰裏抽出一根軟甲絲絳一抖,麻利的把三個丫頭綁成了一串兒,串糖葫蘆一樣牽出門去。

最後,葉敬淳看了看屋子裏剩下來的四個女人,淡淡的說道:“你們四個好好珍惜最後這幾天吧。”說完,他擡手裹了裹黑貂毛的大氅,冷然離去。

龔太醫跟著葉祿跑出去直接去了自家的藥鋪,吩咐藥鋪裏的活計抓了十幾味草藥,直接送到裏面去煎熬成湯,又拿了水壺來裝好,拿了便隨著葉祿回侯府去了。

葉敬淳已經回臥虎齋休息去了,由葉祿帶著龔太醫去了後面的小院,直接把他送進去,並叮囑道:“老太醫,您快點。侯爺吩咐了,申時之前您二位都得離開侯府。”

龔老太醫老兩口一大早的連飯都沒吃便跑來為女兒討公道,卻不想是這樣一個結局。

馮老夫人抱著女兒哭哭啼啼的大半天,滴水未進,還白白的撞了一下頭,這會兒早就沒了力氣,只呆呆的靠在椅子上,連眼睛都沒力氣眨了。而龔老太醫也沒好到哪裏去,冰冷的地上跪了那麽久,又被葉祿拽著跑了好幾裏路,去自己藥鋪裏給自己的女兒煎熬毒藥,回來還得自己看著女兒一口口的喝下去。

那滋味是人能受得麽?

龔夫人手裏捧著盛著毒藥的水壺,殷切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她多麽希望父親能給自己一個安慰的眼神,暗示她放心的喝,暗示她這藥裏並沒有毒,只是權宜之計,助她度過這次難關的。

可是龔太醫把水壺遞到她手裏之後,便長嘆一聲,悵然轉身去,只給了她一個佝僂頹然的背影。

龔夫人的紅彤彤的眼睛裏又冒出了兩串眼淚來。

宋瑞家的跪了那麽久,此時也沒什麽力氣站著了,只靠在馮老夫人癱坐的椅子上,借著椅子扶手的一點支撐,彎著腰扶著膝蓋,看龔夫人抱著水壺不肯喝,便哭著勸道:“太太,為了少爺能夠安穩的走出去,您還是喝吧。奴才瞅著侯爺那樣子,太太若是不喝的話,他肯定會朝著少爺出氣的……”

“賤人!你還有臉來勸我!”龔夫人憤然瞪著宋瑞家的罵道:“若不是你這狗奴才出賣了老娘,老娘會是這樣的下場嗎?!你不要得意,我死了,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還有你男人和你兒子!”

宋瑞家的苦笑著搖頭,嘆道:“太太變成鬼的那一日,奴才也會變成鬼。咱們兩個做鬼也會在一起,你放心,奴才不會讓您害我的孩子的。”

“你!”龔氏發瘋一樣站起來,就要拿手裏的水壺去砸宋瑞家的。

龔老太醫忙轉身攔住,跺腳嘆道:“好啦好啦!你這個時候了還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麽?你既然做了那些事情,難道就沒想到今日?你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我算是白養了你了!”

龔氏的心裏真正怪的,其實不是宋瑞家的。

奴才而已,她當初為了好處選擇跟自己站在一起為自己出謀劃策隱瞞事實做盡壞事,那麽今天也會為了利益為了兒子而出賣自己。

可是父親——

她是真的想不通為何會如此決絕。

不管怎麽說,龔家的勢力也不弱,憑著宮裏的太後和幾位娘娘對龔家醫術的讚賞,還有朝中頗說得上話的幾位大臣在,父親怎麽也不能夠如此軟弱,答應葉敬淳那三個條件。尤其是親手煎熬了毒藥,讓自己全身潰爛而死。

這會兒葉敬淳不在,門口只有葉祿帶著兩個護衛守著,龔夫人終於可以把心裏話問出來了。她悲哀的看著自己的親生父親,淒然的問道:“父親,龔家上下幾十條性命真的需要用我的命去換麽?我不死,他們就真的活不下去嗎?你何其心狠,居然親手配這樣的毒藥給我……”

龔老太醫也淒然嘆道:“不要問了,其實你不管怎樣都難逃一死。為了龔氏一族的清譽,你還是乖乖地喝了吧。不是父親心狠,你若是不喝這藥,恐怕下場會比這還慘。對於鎮南侯的秉性,我想你比我更了解。那些僥幸的想法你就不要想了,乖乖喝下去,我只能告訴你,這藥雖然會讓你全身潰爛,但卻不會疼也不會癢。不過十幾天的罪,你受過了也就解脫了。可我和你母親……卻要在這種煎熬中活著,一直到死。其實相比之下,我更願意喝這藥的人是我,你明白麽?”

龔夫人點點頭,悲憤而嘲諷的笑了笑,說道:“原來父親還是疼女兒的。那麽,女兒就聽父親的。”說完,她居然一仰頭,咕咚咕咚把一水壺的湯藥全部喝下去,最後擡起衣袖擦了擦嘴角,把手中水壺一扔,自己轉身躺在了床上,並十分平靜的對龔老太醫說道:“你們走吧,我要休息了。”

龔老太醫走到椅子跟前,把自己的老伴兒拉起來,兩個人相互攙扶著走到屋門口,又不舍得回頭看了一眼躺在木板床上背對著門口的女兒,咬咬牙,拉開屋門,毅然決然的走了。

當晚,鎮南侯府便傳出了話來:大太太得了一種怪病,全身發熱,起了一身的紅疹。龔老太醫親自過來醫治,說懷疑這是一種傳染病。為了保住這種病不會在鎮南侯府散播開來,他建議鎮南侯把她單獨隔離開來。只派兩個人近身服侍。

很自然的,近身服侍的人便成了宋瑞家的和羅氏這兩個龔夫人的心腹。

一時間,鎮南侯府裏流言四起,從上到下,人人自危。

之前有人說龔夫人是跟侯爺吵架觸怒了侯爺,才被關進了後面的柴房小院裏去。但龔太醫夫婦來了又走,鬧了這一天之後,這種說法幾乎很少了。

你想啊,話是從龔老太醫的嘴裏說出來的,這世上哪有親生父親害自己女兒的道理?

他都說大太太是得了一種怪病,那麽肯定是怪病無疑了。他都說要把太太隔離出來不能隨便見人,那麽這種怪病肯定很可怕,見過的人恐怕十有八九都會染上。

所以大家都刻意的遠著那座小院,連原本在小院裏當差的幾個婆子都想盡了辦法求了葉祿調去別處當差了。葉祿又派了兩個又聾又啞,凡事都稀裏糊塗的婆子過去當差,也不過只是把飯菜放在門口,聽憑宋瑞家的或者羅氏自己出來取罷了。

大家連小院的門都不敢湊近,只用竹竿挑著飯菜籃子從院墻上把飯菜給送進去而已。

唯有葉逸賢聽見外頭那些風言風語之後,更是急的團團的轉。再也顧不得被打斷腿的可能性,不顧丫頭婆子們的阻撓勸說,硬是闖去臥虎齋見葉敬淳,說要去見自己的母親,要在她身邊服侍湯藥,伺候她直至病愈。

葉敬淳果然沒有打斷他的腿,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去吧,不過你最好先去見見你的外公,問明白了你娘的病情再去。”

葉逸賢喜出望外,千恩萬謝的給葉敬淳磕了頭,轉身就走了。

龔太醫從鎮南侯府回去之後,便如大病一場,整個人一點精神也沒有,兒子們問他什麽都不說話,只躺在床上呆呆的看著屋頂。

馮老夫人則一直在哭,哭的眼淚都幹了都不停下來,最後還是她的大兒子叫人來給她灌了一碗有鎮定安神作用的湯藥,才讓她昏睡過去。

折騰了一天,第二天臘月初九,一大早葉逸賢便騎著馬跑來,因為門第的關系,葉逸賢進龔家那是如貴客臨門,奴才們向來都是高接遠迎不敢有絲毫怠慢的。

進門後葉逸賢直奔龔老太醫的房裏,見了躺在床上的龔老太醫便跪在床前嗚嗚的哭。

龔老太醫看見葉逸賢,之前心中的萬般憐愛居然再也沒有一絲,好像只有惡心的感覺。繼而是憤恨,恨這個不該有的孩子壞了他一生的心血。想著若是沒有他,自己的女兒就算有什麽不軌之事,也萬萬沒有這麽大的人證物證擺在這裏,而龔家也萬萬不會到了如此地步。

於是他轉過臉來,冷冷的說了一個字:“滾。”

葉逸賢一怔,茫然的看著一向慈愛的外祖父,不解的問道:“老太爺,您說什麽?”

龔老太醫因為氣虛體弱,之前的那個字說的並沒有什麽氣勢,等到葉逸賢如此相問時,他猛然提起丹田處最後一股氣,怒聲喝道:“滾!”

葉逸賢的大舅舅龔盛仁終於反應過來,忙勸道:“父親,這是逸賢呀,你莫不是被誰氣糊塗了吧?逸賢是咱們家的大外甥,您怎麽能叫他滾呢?”

龔老太醫臉色發青,嘴唇哆嗦著胡子一翹一翹的,半晌沒說出話來。

老二龔盛義嘆了口氣說道:“我看老爺子是氣糊塗了。逸賢啊,昨兒在你們府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啊?老爺子和老太太回來就病倒了,一個是這個樣子,另一個卻一直的哭,誰勸也沒用。我說,是不是你母親怎麽了?”

葉逸賢跪在地上扶著床沿嗚嗚的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道:“大舅舅,二舅舅……我娘……她得了一種怪病,是外祖父給她把的脈,說是……無藥可醫了……”

“什麽?!”龔盛仁一時沒反應過來,傻傻的楞在那裏。

龔盛義卻反應過來了,忙上前去把葉逸賢一把拉起來,著急的問道:“什麽怪病居然連老爺子都愁成這樣?你倒是說清楚了!”

葉逸賢也很是著急,嗚嗚的哭道:“我哪裏能夠說得清楚?如今母親被父親給關了起來,只留了宋瑞家的和羅氏在裏面伺候,說是那病傳染,見過的人十有八九會染上。不許家中任何人靠近。我今兒去求父親,說要去服侍母親的病。父親卻讓我來問外祖父,我可不就急急地來了。想問問外祖父母親到底是什麽怪病呢……可外祖父又是這樣子……二位舅舅,你們說這可如何是好啊……”

龔盛仁一聽這話,立刻雙腿發軟一屁股坐在身後的椅子上,嘆道:“我的娘哎!這都是些什麽事兒啊?這若是咱們妹妹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這一家子可怎麽過呢!”

龔盛義也沒了主意,轉頭看見躺在床上的老太醫,便忙湊過去拉著他的胳膊問道:“父親,你倒是說句話啊!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妹妹死啊!逸賢還小,妹妹若是死了,這鎮南侯府可就是葉逸風說了算了。到那時,哪裏還有咱們的好處啊!”

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的老三龔盛道此時卻冷冷的開口:“父親一直最疼愛妹妹,我們三個兒子加起來也比不上妹妹一個人。一生的心血都給了她不說,連這冠帶家私也幾乎都賠了進去。如今可好了——眼看著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吧?”

原本一點力氣都沒有的龔老太醫這會兒被三兒子的話給氣得忽的一下子坐起來,指著屋子裏所有的人怒聲喝道:“滾!都給我滾……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屋子裏立刻忙亂起來,眾人自然不會真的滾出去,老大趕緊的上前去摟住他父親的肩膀,老二趕緊的上前去替他父親撫摩著胸口。

老三沒得插手,忙從旁邊丫頭的手裏接過一碗茶來,忙不疊的抵到他父親的嘴邊,並討好的笑道:“父親,兒子胡說八道呢,您科別當真啊。您身體要緊,身體要緊啊!”

龔老太醫死命的咳嗽了一陣子,終於喘過一口氣來,便微微的張開嘴巴,囁嚅道:“茶……”

老三一看機會來了,趕緊的把手裏的茶湊上去往他父親的嘴裏送,卻不料新茶滾燙,老太醫又喝的太急,一口喝下去把老太醫嘴裏的皮都給燙下一層來。

於是‘噗——’的一下,熱茶又被噴出來,直接噴了龔盛道一臉。

“哎呦餵!我的老爺子,你就是看兒子在不順眼,也沒這樣的呀……”龔盛道被一臉熱茶噴的汁水淋漓,一邊搖頭一邊擡手抹了一把臉,連聲抱怨。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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