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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得失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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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

孟之豫不管不顧沖入火海,往著華雪顏所在的雅舍方向尋去。

“雪顏——雪顏你在哪兒?雪顏——”

烏黑濃煙鉆入鼻腔,嗆得他陣陣咳嗽,五臟六腑劇痛不已。眼睛幾乎不能視物,此地除了紅得刺眼的火焰,好像已經不存在任何東西了。

孟之豫摸索著往前,依然不想放棄:“雪顏你在哪兒?咳咳……”

忽然一雙微涼的手過來拉住他,同時耳畔響起熟悉的女聲,帶著幾分責怪。

“這麽大火進來作甚?快出去!”

孟之豫喜出望外,反手緊緊抓住她,生怕人悄然溜走。他道:“雪顏你有沒有事!趕緊走,這裏快塌了。”

兩人攜手跑出火場,不一會兒火勢蔓延,連在一起的幾件屋舍轟然倒塌。火星四迸揚起黑塵。

剛才發生的殺戮,也隨之掩埋。

“雪顏你怎麽樣?有沒有傷著哪兒?快給我瞧瞧……”

孟之豫頂著一張沾滿黑灰的俊臉,衣裳也皺巴巴的,卻渾然不顧自己處境,拉著華雪顏東看西看,恨不得連根頭發絲也不放過。

華雪顏除了鬢發有些雜亂而外倒不算很狼狽,她笑著安慰孟之豫:“我沒事,幸好出來得及時。”

“早知道我就不留你一人在此了,差點出了大事。”孟之豫嘟嘴咕噥一句,忽然問道:“咦?雪顏你的衣裳呢!”

藕色外衫竟然不見了,露出內裏中衣,幸好春日微寒,華雪顏特意穿了件薄衫在中衣外面,總算沒有露出什麽不該露的。

華雪顏若無其事理了理袖子,把浸染了淡淡血色的地方遮住,輕描淡寫道:“是這樣,剛才出來的時候衣角沾到火星,我怕燒起來,所以就脫下扔了。”

“嗯。”孟之豫不疑有他,拍著胸口道:“幸好你聰明,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華雪顏淺淺一笑,問他:“你呢?你跑哪裏去了?”

“你看這個!”

孟之豫從懷裏摸出耳墜子,拈在指間到華雪顏眼前晃了晃,洋洋得意:“失而覆得。”

華雪顏露出一個訝異驚喜的表情:“你找到了?”

“嗯,才找到的。”孟之豫眸裏略帶狡黠,笑盈盈伸手過去,“來我給你戴上。”

華雪顏把鬢角落發撩到而後,微微側首。孟之豫彎腰下去輕撚上她的耳垂,揉了揉露出小孔,然後小心翼翼把耳鉤穿了過去。

粉白的耳垂配上瑩潤珍珠,說不出的精巧迷人。孟之豫趁機飛快湊過去偷香一口。

“你這人!”

華雪顏捂住耳朵,轉過頭瞪向孟之豫。孟之豫傻呵呵地笑著,黑臉白牙煞是喜感,他因為又親近了她而竊喜不已,眉飛色舞道:“這是我應得的!幫你找到了耳墜,總要討點賞。”

華雪顏摸摸有點沈的珍珠墜子,也輕輕笑了:“有道是賞罰分明。你帶我來此遇險,是否該受罰?”

“罰啊……”孟之豫撓撓頭,眼裏浮起一些後悔愧疚。他想了一會兒,突然靈光閃過一拍手掌,撅著嘴湊了過來,“罰吧罰吧,我心甘情願。”

華雪顏看他厚顏無恥的滑稽模樣笑得愈發歡樂。她伸出一指戳上他臉頰,嗔道:“誰稀罕罰你。走了。”

孟之豫死纏爛打追上去:“罰嘛罰嘛,絕不還手,頂多還口!”

“嘁,懶得理你。”

“雪顏來嘛,我讓你罰,別不理我,我今天忒辛苦了……”

“……”

兩人結伴回了錦繡胡同,華雪顏沒讓孟之豫送她到家門口,而是在合歡樹下與之話別。

清晨之時覺得合歡花仿佛只開了寥寥幾朵,恍然半日,華雪顏才發現枝頭全是細軟粉白的花兒,纖柔靜美。

一如她的表象。

華雪顏笑著催孟之豫走:“快回去吧,洗個澡換身衣裳,瞧你現在的樣子,像是哪個夥房出來的燒火小廝。”

孟之豫依依不舍扯著她的衣袖,低頭嘟嘴宛如稚童撒嬌:“那個、那個……”

華雪顏哭笑不得:“什麽?有話直說。”

“明天你出來見我好不好?”孟之豫郁郁地說:“初一十五你才出門,我一個月也只能見你兩次,這怎麽夠?剩下的日子也太難熬了……”

“才一個月你便覺得難熬,若是,”華雪顏伸手攬下一條合歡樹枝想摘朵花兒,郁郁樹葉恰巧擋住了她的臉龐,使人看不見她的表情。她口氣淡然仿佛在開玩笑,“要你這般過上十年,你會怎樣?”

孟之豫頭搖得像撥浪鼓:“十年?!這種煎熬人心的日子過上十年,我非折壽不可。說不定還沒等到十年,我就被折磨死了。”

華雪顏低低笑著,喉嚨吟出一抹感懷:“十年亦不過彈指一瞬,看似艱難,其實很快便過了……我好像,已經記不起十年前的我是什麽樣了。”

“你小時候定是個古靈精怪的漂亮小丫頭!”孟之豫撥開遮擋視線的樹枝,笑著說:“常言道由小看老,瞧你現在這些整人的手段,就知道你小時候定是十分頑皮的。”

“那你小時候也是這般孟浪?”華雪顏有意揭他短,“由小看老,你恐怕才五六歲就滿園子追著別人姑娘跑了,呵呵……”

孟之豫大窘,急忙否認:“才不是才不是!我小時候可乖巧聽話了,安安靜靜的,我只喜歡和隔壁的小影子玩兒,只不過後來……”他垂下眼角有些哀惆,“反正我也不知怎麽就成了現在這樣。”

華雪顏並不執著於剛才的話題,她指間拈著一朵合歡,再次催促:“你快回去吧,我也回了。”說著她已經轉身往家門口走,行出幾步再次回首,擡手指著合歡樹道:“若想見面,就定在這棵樹下,系帕為約。”

孟之豫一聽大喜,趕緊從懷裏掏出桃花繡帕拴在樹枝上,喊道:“明天明天!我約你明天!”

華雪顏掩嘴一笑,婷婷裊裊走遠,孟之豫站在原地目送她回到家門口,隨後也帶著好心情走了。

華宅的大門不見他人,只是開了一條縫兒,華雪顏推門而入,順手一關。當宅邸內外被徹底隔絕開來,她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繼而伸手取下一只耳墜。

華雪顏看著精致小巧的葫蘆珍珠,不覺微微一嘆。

有些東西並不是形似就可以了,這副耳環陪她多年,就算僅有一絲的差別她也能覺察出來。這不是她以前的那只。

摸摸空蕩蕩的耳垂,華雪顏兀自感慨。無論物件還是人,丟了便是丟了,不要妄想找得回來。

當年的她不也如此?早已葬身在茫茫黃沙之中,今日只餘風幹枯骨。

“你回來了。”

華雪顏望著耳墜神思悠遠,冷不丁被身後鉆出的黑影嚇到。她下意識五指一握把東西放入懷裏,回眸看到了紀玄微。

華雪顏冷眉冷眼:“你怎麽在這裏?葉子呢?”

“她回去了,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你放心。”紀玄微徐徐走近,高大的身軀帶來一片陰影,把她整個人罩在裏面。

華雪顏口氣好了一些,還是不鹹不淡的樣子:“過陣子我找好了地方就接她走,不會勞煩你太久。將軍請回。”她一側身讓開路,攤掌迎向大門。

紀玄微並不走,反而猛地伸手過去抓住她,鐵掌緊緊包裹住柔荑。

華雪顏登時惱了,使勁甩手:“放開!”

掙紮中有什麽東西被硬塞進手裏,圓滾滾地硌著手心卻並不覺痛。她楞怔了片刻便不再動彈,而是低眼看了過去。

紀玄微放開了手,華雪顏徐徐張開五指,看見一枚耳墜靜靜躺在其中。

東珠葫蘆,金絲瓜蒂,鎏金葉片。東西上面還沾著一點泥。

是她丟掉的那只,確確實實是那只。

“我記得你說過這是你娘送你的,以後好好收著,別再弄丟了。”紀玄微負手在後,遮住手背上被荊棘劃破的血痕,儼然威嚴家長審問兒女那般,沈眉問道:“剛才去哪裏了?”

東珠陳舊,金面斑駁。當初上京最好工匠的手藝,在經歷了無情時光的洗滌之後仍舊不改本色,盡管黯淡卻不失鋒芒。

華雪顏指尖撥弄珍珠,幽然道:“人都死了,留著東西又有什麽意思,徒增傷感罷了……”她深吸一口氣,盡量平心靜氣道謝:“不管怎麽說,還是要多謝你。東西太小,找著也不容易。”

紀玄微冷峻的面龐因為這聲道謝而浮起罕見的柔情,他伸指覆上華雪顏的額頭,揉著道:“留下做個紀念也好,不該忘的不要忘。以前那些不愉快的,就別記得了。”

“怎麽忘得掉……”當兩人不再針鋒相對時,華雪顏卻覺得氛圍無比傷感,她眼眶一陣酸澀,咬住唇趕人:“你走罷,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再見得好。”

“我不想走。”

紀玄微大掌攬住她的後腦,手臂一縮就把人帶進自己胸懷。華雪顏撞在他堅硬渾厚的胸膛上,霸道的醇厚氣息瞬間如大網般綁住了她。

紀玄微緊緊摟住她,低首親吻上她的額角,一改往日淩厲,喃喃道:“遇見你之前,我這輩子從沒後悔過。獨獨在你身上,我悔不當初。我想當初也許不該救你,這樣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你我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可是我也慶幸那日遇見了你,如果錯失了和你相遇的時機,這種遺憾簡直比死了還難受……”

“遇見你之前,我從不知道自己會對一個人又愛又恨。我喜歡你的驕傲堅韌,我也恨極了你不肯向我低頭。你知不知道?有時候只要你稍微服軟那麽一點,我就已經心滿意足。可是你回回都做出一副堅不可摧的樣子,越是這樣,我越想折斷你的傲骨……我們鬥來鬥去,最後實則是兩敗俱傷罷了。我並沒有比你好過。”

紀玄微含著幾分哀求幾分悔悟,幾乎卑微到了塵土之中。他埋首在華雪顏頸間深嗅一口,鼓足勇氣道:“我求你原諒我以往的過錯,我想和你從頭來過。我現在什麽都可以不要,我就想要你。”

“影子,我們從頭來過。”

作者有話要說:小酒辛苦爬月榜中,美人兒們給點力哇!多收藏多評論多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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