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回娘家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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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實的，依著太夫人對她的器重，說不定放出府的時候就會給她個恩典還她自由身，到時候嫁個殷實的人家過著相夫教子的日子，豈不美哉？她偏不撞南墻不回頭，非要跟了二爺。就算做了通房又如何？還不是主子說發賣就能發賣了，縱然運氣好，能夠擡為姨娘，那也只是半個主子，永遠都無法扶正。
葉歡越想越替她不值。
“夫人何必為了一個婢女而煩惱，這都是她咎由自取！”驚蟄素來看不慣那些煙視媚行的，故而對立夏半點兒同情心都沒有。
葉歡笑著搖了搖頭。“我哪裏會為了她發愁，不過是擔心太夫人罷了。”
立夏是太夫人給二爺的，若真的鬧得二房不寧，那可就罪過了。太夫人是個心善的，肯定會將錯都推到自己身上，她身子本就不大好，若是再憂慮過度，怕是更不利於身子。
葉歡這樣想著，人已經到了福安堂的正堂門口，一縷淡淡的藥香也隨之鉆進了她的口鼻。葉歡許久沒聞到這股味道了，心裏不由得一緊。
“可是太夫人身子不利爽？”葉歡問出這話的時候，已經顧不上許多，也沒讓丫鬟通傳，就徑直進了屋。
立春正蹲在小爐子旁邊煎藥，見葉歡進來，忙起身迎了過去。“夫人。”
“太夫人呢？”葉歡問道。
“太夫人說累了，便睡下了。”立春低著頭答道，莫名的心虛。
葉歡見她垂著頭，心裏不祥的預感更加濃烈。於是，對身邊的驚蟄吩咐道：“你去張太醫府上一趟，務必將人請過來。”
驚蟄見她神情凝重，便知道肯定出了什麽大事，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立春見葉歡識破，如何還能繼續瞞著，便將太夫人說的話轉述了一遍。“太夫人是怕驚擾了侯爺和夫人，這才讓奴婢瞞著......夫人，您快些去瞧瞧吧，奴婢，奴婢看著就心疼......”
葉歡也顧不上追究這婢女的罪責了，加快腳步進了寢房。
看著安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宋孟氏，葉歡的一顆心頓時揪了起來。她在床榻邊站定，顫抖著擡起手來在宋孟氏的鼻子前探了探。好在還能感覺到微弱的氣息，否則她肯定會嚇個半死。“還有救，去拿那救命的藥丸來。”
立春反應過來，慌忙的去妝奩盒子裏翻找。
“夫人，藥。”立春很快拿著個瓷瓶走了過來。
葉歡在床頭坐下，親自將宋孟氏抱了起來，讓她靠坐在她的懷裏，又費了些力氣將她的嘴掰開，將藥丸塞了進去。
宋孟氏此刻吞咽已經很是困難了，葉歡見她含著藥沒有動靜，只得命人端來一碗溫水，一勺子一勺子的餵進去。好不容易將藥丸化掉咽下去，可宋孟氏仍舊雙目緊閉，沒有睜開的意思。
葉歡心裏有些急，命人去給二房那邊送了信，又派丫鬟在垂花門守著，只等著宋霖回來，就立馬將他叫過來。
博古架上的沙漏一點一點的減少，葉歡的心也跟著一點一點的沈了下去。就在她心慌的厲害，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門口突然響起了一陣紛沓的腳步聲。率先掀簾子進來的是宋霖，身後跟著同樣一臉焦急的宋堯和齊氏，以及頭發已經花白的張太醫。
“侯爺。”因為有外人在，葉歡不得不換了個稱呼，快步迎了上去。
“母親如何了？”宋霖面色微冷的問道。
葉歡擔憂的瞥了床榻方向一眼，小聲道：“一直昏睡不醒，情況不容樂觀。”
盡管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宋霖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心還是狠狠地抽了一下。他轉過身去，對身後的張太醫抱拳道：“勞煩張院使替家母診治。”
這位張太醫可是專門給皇帝診脈的太醫，一般人可請不到他看診。看在宋霖的份兒上，張太醫這才勉為其難的走這麽一趟。
“讓她們都退出去吧，病人需要靜養。”張太醫見屋子裏圍了不少的人，不耐的揮手道。
宋霖知道他的脾氣，便領著人出去了，只留了個丫鬟在跟前照看。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辰，張太醫總算是從裏間出來了。
“太夫人之前可是服用了醫治心疾的藥丸？”張太醫出來後，便直截了當的問了。
葉歡點點頭，道：“是，當時妾身也是慌了，便擅作主張餵了一顆。”
張太醫見她承認，反倒是松了口氣。“夫人莫要驚慌，老朽並未責怪的意思。夫人的處置十分妥帖，若非這一顆救命的藥丸，太夫人怕是......方才老朽已經施了針，勉強救回一條命，只不過，太夫人著實病的厲害，即便是還剩下一口氣，也只能是熬日子。”
“讓張院使受累了。”宋霖抱拳，恭敬地施了一禮。
“宋大人無須客氣，治病救人乃是老朽的本分。”張太醫性子是古怪了一些，不過對宋霖卻十分欣賞，這才不顧家人的阻攔，過來替宋孟氏診治。
宋霖親自將張太醫送到二門，又命人備了一份厚禮，將人平平安安的送了回去。
因為宋孟氏病的厲害，這個年節比往年少了許多歡快的氛圍。薇姐兒幾個似乎也感受到了大人們沈重的心情，懂事的沒有鬧騰，這讓葉歡欣慰不已。
“你們祖母病了，需要靜養。薇姐兒想要放炮仗，等祖母身子好一些了再放可好？”葉歡摸著女兒越發漂亮的臉蛋說道。
薇姐兒雖然有些失望，卻還是點了點頭。“好，那我去陪祖母說說話。”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葉歡眼眶微微濕潤。
接下來的幾日，宋府一直閉門謝客，就連宋霖宋堯兩兄弟都待在府裏沒有出門應酬。宋孟氏醒來之後，見兒子媳婦都聚在床榻前，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大過年的，你們守著我做什麽，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
說完，又是一陣咳嗽。
宋霖輕撫著她的後背，替她順著氣。“本就沒什麽事，母親不必擔憂。”
宋孟氏嗔了他一眼，哪裏肯相信他的話。“說到底，還是娘拖累了你們......”
455侍疾
“娘，您說這些做什麽，什麽拖累不拖累的，您為兒子付出的還少麽？！”宋堯聽了這話，心裏十分難受，急的眼睛都紅了。
宋孟氏的視線掃過屋子裏的其他人，見媛姐兒也在，不由得嘆了口氣。“怎麽把媛姐兒也抱來了，過了病氣可要怎麽好。”
“瞧母親說的，媛姐兒是您的親孫女兒，您病著，她自然是要過來盡孝的。且太醫也說了，您的病並不會過人，待一會兒無妨的。”齊氏忙站起來答道。
宋孟氏看到齊氏的轉變，心中略感欣慰。“你有心了。”
見屋子裏的氣氛有些沈悶，葉歡便轉移話題道：“前年生泓哥兒時埋下的青梅酒我命人挖出來了，一會子溫了給大家夥兒驅驅寒。”
宋孟氏病著，葉歡本不該拿這事兒出來說的，可看著一家子都愁眉苦臉的，她著實心有不忍，便忍不住說了出來。
宋孟氏如何不清楚她的用意，倒是沒有怪罪，頗為讚同的說道：“也好，許久沒有嘗過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轉眼間泓哥兒就快兩歲了。”
“祖母。”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兒，正拿著糕點往嘴裏塞的泓哥兒立馬規矩的坐好，恭敬地喚了一聲。
宋孟氏聽見泓哥兒喚她，臉上立刻綻放出了笑容。“泓哥兒真乖！”
見弟弟得了誇獎，薇姐兒也不甘示弱，端了杯花茶上前。“祖母口渴了吧，喝口水潤潤喉嚨吧。”
“薇姐兒真孝順！”宋孟氏擡手接過杯盞，也誇了她一句。
小姑娘得了誇讚，高興的跟什麽似的，一張臉興奮地紅彤彤的，格外的嬌俏可人。
宋孟氏到底是病入膏肓，坐了一會兒就熬不住了。葉歡扶著她躺下，便帶著一大幫子人出去了，以免打攪到她休養。
出了福安堂，葉歡與齊氏說了會子話，就帶著幾個娃兒回了正院。
翻過年，薇姐兒和辭哥兒已經五歲了，泓哥兒也兩歲了，幾個小家夥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就像那庭院裏新長出樹枝的垂柳，充滿了生機。
“一轉眼，孩子們都這麽大了。”葉歡滿是感慨的說道。
宋霖攬著她的肩膀，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夫妻二人站在亭子裏，看著幾個小家夥追來逐去，頓時生出一種歲月安好的寧靜來。
正月十五過後，宋霖宋堯又要去當差了，去宋孟氏跟前侍疾的也就只有葉歡和齊氏。那個叫立夏的丫鬟早在年前就被打發出府了，至於去了哪裏，葉歡不得而知。不過可想而知，她的下場不會太好。宋霖在知道宋孟氏是因為這丫鬟才氣得病倒，自然不會輕易地放過了她。
“大嫂，我，我想回娘家一趟。”這一日，從福安堂出來，齊氏就憋不住，滿是祈求的對葉歡說道。
葉歡感覺得到她近來一直心神不寧的，怕是跟娘家那頭有關，也沒有為難她。“你且安心的回去吧，娘這裏有我呢。”
齊氏見葉歡同意了，心裏十分的感激。“多謝大嫂體諒，我娘這些時日病倒了，我回去看一眼就回來，不會待多久的。”
“親家夫人病了？”葉歡聽到這個消息，感到有些驚訝。
齊氏紅著眼睛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具體情形如何，聽丫鬟們的意思，定是與齊老爺後院的那些鶯鶯燕燕有關。不過，這畢竟是家醜，齊氏不好與葉歡明說，只得尋了探病的理由。“說是著了涼，吃了不少的藥都不見好。婆母這邊，就勞煩大嫂照看了。”
“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麽。”葉歡說著，又命丫鬟開了庫房取了些名貴的藥材出來讓齊氏一並帶了回去。
齊氏一開始還推辭來著，卻說不過葉歡，只得千恩萬謝的收下。
齊氏匆匆的回了娘家，葉歡則抽了空處理府裏的事務，忙的個昏天暗地。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宋霖宋堯兩兄弟回來了，葉歡又張羅著一家人的吃食。
“怎麽不見齊氏？”宋堯等了許久也不見齊氏的身影，忍不住開口問道。
葉歡給宋霖碗裏夾了個雞腿，才開口應道：“說是親家太太病了，說要回去看看，這會子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
宋堯聽說齊氏回了娘家，眉頭不自覺的就皺了起來。母親還病著，她不在身邊侍疾也就罷了，居然還跑回娘家去了！
葉歡見他臉色有些難看，忙替齊氏說話道：“聽說親家夫人病了有些時日了，她也是為人子女的，如何能不擔心。左右我一個人能應付得來，就讓她回去了。”
宋堯不好駁了葉歡這個長嫂的面子，便沒再開口。
一頓飯吃的十分沈悶，葉歡也沒什麽胃口，胡亂扒了兩口就去屋子裏伺候宋孟氏了。待宋孟氏睡下，葉歡才拖著疲累的身軀回了自個兒的屋子。
宋霖如何不知道她的辛苦，親自上前替她揉捏起肩膀來。“府裏丫鬟婆子那麽多，也不必事事親力親為。你還要管著府裏的庶務，想必母親也能諒解的。”
葉歡卻是搖了搖頭，說道：“跟在鄉下做農活兒比起來，這些根本算不得什麽。再說了，侍奉婆母本就是做兒媳婦的本分，哪兒能假手於人。更何況母親她......我平日裏受了她老人家諸多教誨，即便是再苦再累也無法報答一二......”
宋霖知道她是個懂得感恩的，可他也心疼她啊。家裏人口雖然簡單，可事兒卻是一點兒都不少。加上宋孟氏常年病著，她也沒少在跟前服侍，比他這個兒子還要盡心盡力，他心裏感動的同時又生出無限的心疼。“知道你孝順，可也得顧著些自個兒的身子。”
“我打小身子就結實，無礙的。”
“那也不能大意。”
夫妻倆在屋子裏說著體己話，丫鬟們遠遠地避開，不敢輕易上前。一刻鐘之後，屋子裏喚了，她們才進去服侍。
齊氏到底是沒能在當天趕回來，只是派人捎了信兒回來，說要在齊府侍疾，過兩天再回來。宋堯收到消息的時候，臉色會是如何，可想而知。
兩家結親的時候，他就察覺出了齊夫人的態度，只是那個時候不是很明顯，他也就沒當回事。可這兩年，兩家時常有走動，那種感覺就愈發的明顯起來。齊夫人似乎對宋家頗有微詞，一直帶著輕視的態度！雖然這想法很可笑，卻實實在在的存在著。他不知道她這種優越感從何而來，卻礙於她是長輩，不得不忍氣吞聲。
456致仕
宋堯心胸固然寬廣，可齊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事兒來，宋堯也是很惱火的。就拿今兒個的事來說，齊氏回去看望生病的岳母原本也無可厚非，可她竟然留在齊府過夜，還說要住上三兩天，等齊夫人身子好些了再回來，這就有些過了！
齊氏性子如何，他再清楚不過，她最是耳根子軟的一個人。這些日子，夫妻兩人冰釋前嫌，感情也一日日的深厚，齊氏斷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做出這樣讓他生氣的事來。可見，定是齊夫人在裏頭攛掇，才讓齊氏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
宋堯越想心裏越是不痛快。母親病重，就連張太醫都束手無策，可見身子是差到了極點。他們兄弟二人在朝為官，不得不以朝廷為重，可即便如此，他早晚都要去福安堂問候，生怕母親有個什麽，如此的擔驚受怕，心急如焚，齊家人倒好，居然拘著齊氏不讓她回來，這是什麽道理？！
宋堯在屋子裏徘徊不定，都想要動身去齊府接人了。好在他還有一絲理智存在，這才不得不打消了念頭。
第二天，宋堯無精打采的去了衙門，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聽見幾個同僚聚在一起議論。
“聽說宋尚書遞了折子，打算告老還鄉，可是真的？”
“宋尚書正值壯年，哪兒來的告老一說？照我看啊，是被皇上冷落已久，不甘心，想以退為進，想要重獲聖寵罷了！”
“什麽重獲聖寵，新皇登基以來，有寵過他嗎？”
“嘿嘿嘿，說的也是！要論這寵臣，當屬兩位小宋大人！”
幾個人議論的時候，還不忘往宋堯這邊投來一瞥。
宋堯僵直著身軀坐在椅子裏，聽到那人的名號，眼底的厭惡一閃而逝。
“小宋大人，你近來時常隨侍皇上跟前，可得了什麽信兒？”其中一位大人見宋堯面色平靜，並湊過來打探消息。
宋堯不動聲色的撥開對方的手，淡淡的說道：“方大人擡舉了，官員任免自有皇上和內閣定奪，我區區一個四品文官如何能知道？”
“宋大人太謙虛了！”那位方大人嬉笑著說道。“誰不知道宋大人的兄長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宋大人近來又入了皇上的青眼，消息自然要比尋常人靈通許多！”
宋堯聽了這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方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說我們兄弟二人枉顧朝綱，窺探聖聽麽？”
方大人見他動怒，訕笑了笑賠禮道：“都怪我這張笨嘴，口誤，絕對是口誤，宋大人見諒！”
宋堯冷哼一聲，側過頭去沒再搭理。
方大人自討了個沒趣兒，只好摸摸鼻子，回了自個兒的座位。
宋堯嘴上強硬，心裏卻是沒個底兒。好不容易熬到從衙門回來，他便找上了宋霖，問起了這件事。
宋乾一直是他們兄弟倆心頭的一根刺，提都提不得。不管外人如何的評價責備，他是打死都不會再認回這個父親的！
“哥，外頭的傳聞可是真的，他當真要致仕？”
宋霖接下腰上的劍，將他放回刀架上。“確有其事。”
“他最是貪權的一個人，怎麽會......”宋堯咬了咬牙，說道。在他看來，宋乾當年就是為了往上爬才會做出停妻另娶貶妻為妾的惡心事來，又怎麽會放著好好兒的尚書不做，辭什麽官呢？！
宋霖沈默良久之後開口說道：“形勢如此，他不辭官就只能等著被罷黜。與其皇上親自下旨貶了他，倒不如識趣的自己上折子請辭，還能給皇上留個好印象！”
宋堯張了張嘴，完全沒料到會是這樣。
“那，那皇上是準了嗎？”宋堯又問道。
“劉家覆滅的時候，他這尚書的位子就該讓出來了。會拖到如今，也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替代。”宋霖不緊不慢的解釋道。“皇上登基之後，開始慢慢的扶持自己的勢力，這裏頭倒是出了一批能臣，歷經幾年的磨礪，也是時候提上來了。”
宋堯對朝中的局勢素來不怎麽關心，只想著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夠了。如今聽宋霖這麽一說，忽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你的意思是，皇上要開始清理那些朝中的蛀蟲了？”
宋霖見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沒再多費口舌。“既然知道了，近來行事就要更加謹慎。那些人根基深厚，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雙方爭鬥起來，難免會攀扯到無辜。”
宋霖都這麽提醒了，宋堯立馬變得肅穆起來。“我知道了，定會謹慎小心。大哥你是皇上最為信任的臣子，他們個個兒都盯著你，你也要格外小心才是！”
宋霖拍了拍宋堯的肩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放心，我心裏有數。”
兄弟二人密談了一番，第二天上朝的時候，果然就聽見皇帝開口準了宋尚書致仕的折子。宋尚書恭敬地朝著建武帝拜了幾拜，脫下那身象征著身份的紫色官袍，雙手高高的舉起。
“宋卿為北明操勞了半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建武帝眼底的笑意晦澀不明，說出來的話更是能把人氣個仰倒。
一席話，就將宋乾之前的功勞給抹殺了。然後，又不厚不薄的賞賜了一些東西，就把他給打發了。
宋乾心裏羞憤欲死，面上卻還要做出感激涕零的樣子磕頭謝恩。
走出宮門的那一刻，宋乾一下子就脫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老爺！”宋乾的長隨見他跌倒，忙上前攙扶。
宋乾回頭，茫然的看著那巍峨的宮墻，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他這輩子做錯了無數的事情，為的不就是能夠入閣拜相，流芳千古？可到頭來呢，卻是什麽都沒有得到。落得個刻薄無情的名聲不說，就連親生兒子都不肯認他。若是當年，他沒有為了少奮鬥幾年而娶了劉氏，會不會一切都不同？
他這樣想著，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勇氣，命仆人將馬車趕到了鎮北侯府門口。
“老爺？”長隨站在馬車旁，見主子坐在馬車裏半天沒有動靜，忍不住試探的提醒了一句。
宋乾掀開車簾子，怔怔的看著那金漆牌匾許久，最終還是放下手，啞著嗓子吩咐：“回去吧......”
“老爺既然來了，何不派人去通傳一聲？”這長隨跟在他身邊的時日也不短了，自然知道他想要見的人是誰。人都到了門口，卻又退縮了，幾次三番下來，他都暗暗替主子著急。
“她，怕是不想見我的。”宋乾頹然的靠坐在車廂壁上，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
當年，是他先對不起她，她不原諒也是理所當然的。
457辭官
年少時，他們也曾有過一段琴瑟和鳴的日子。那個時候，日子雖然過得辛苦，但至少兩個人都是快活的。膝下又有兩個懂事的兒子，一家子和和樂樂的，再好不過。
是他，是他親手毀了這個家！
“報應，是報應......”宋乾閉著眼睛說道，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別人聽的。他既然娶了孟氏，就不該再生出別的念頭來，還害得他們母子三人背井離鄉，貧困潦倒的過了這麽些年。他不管是為人夫為人父，都做的極為不稱職。他們不原諒他，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長隨看著他眼角滾落的淚水，心裏也跟著一酸。可到底還是沒有沖動的替主子做主，跑去敲侯府的門。就在他準備趕著馬車離去的時候，侯府的角門突然打開了，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急匆匆的走了出來。
“快，快去張太醫府上。”
那管事一聲吩咐，立刻就有人牽了馬過來。他騎上馬，也沒管門口是否還有旁人，一揮鞭子，就騎著馬疾馳而去。
宋乾見到這一幕，心裏不由得一跳。莫非，府裏有什麽人生了重病？否則，斷然不會去請張太醫。要知道，張太醫可是專門給皇上請脈的，可不輕易替旁人看病。若非病重，侯府絕不會求到張太醫那裏去。
這麽一想，宋乾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腦海裏某個念頭呼之欲出。
“派人去打聽打聽。”宋乾魂不守舍的回到府裏之後，突然開口吩咐道。
宋薔知道父親辭了官，倒是覺得此舉值得讚揚。官場風雲變幻，再兇險不過，能夠急流勇退，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所以，宋大姑娘親自去廚房做了幾道可口的菜肴，送到了宋乾的屋子裏。
“爹爹，咱們也好些年沒有回去祭祖了。剛好就要到清明了，過兩日便回鄉看看，您看如何？”宋薔體貼的沒有提辭官的事，當真是十分的懂事。
宋乾看著這個長女，老懷安慰。劉氏雖然可恨，卻替他生了個聰慧大義的女兒，這也算是唯一可喜可賀的事了。“爹爹日後不做官了，薔兒或許要跟著爹爹粗茶淡飯過日子了，你心裏可有怨？”
“女兒的一切都是爹爹給的，作為宋家大姑娘，該享受的尊榮都已經享受過了，還有何可抱怨的。”宋薔面色平靜，不像是在說慌。
宋乾看著她這般懂事，心裏的內疚越發的明顯。“都怪爹沒用，沒能替你謀得一門好親事。”
上回的秀女甄選，宋薔本來是有資格入宮的。只是，不知因何緣故，名冊遞上去之後，半點兒動靜都沒用，最後才知道不知道誰在皇帝面前參奏了一本，說宋薔之前定過親，不符合甄選條件。
那門親事，早就不了了之，卻有人拿來做文章，可見是有人見不得宋家好。一開始，他也曾懷疑過是宋霖從中動了手腳，於是半路上堵了他問過一次，結果宋霖怎麽說來著？
“宋尚書家的事，與本侯何幹！”
呵，那口氣，還真是冷漠至極！
事後，宋乾也漸漸釋懷了。他在朝為官多年，政敵自然是不少，說不定是哪個看他不順眼，所以故意為之。可到底是妨礙了宋薔的前程，宋乾心裏十分的過意不去。
宋乾思前想後，忽然冒出來這麽一句。“方才從侯府門口經過，見府裏的下人匆匆前往張太醫府上，怕是府裏有誰得了重癥，薔兒你代為父去瞧瞧吧。如今，那邊兒，也就只有你還能有幾分薄面。”
宋薔乍聞這個消息，亦是嚇了一跳。她好幾次去侯府，都聽說太夫人身子不大好，莫非......
“爹爹莫急，女兒這便過去瞧瞧。”宋薔知道侯府那邊一直是父親的一塊心病，怕是至死都無法忘懷的，她是個孝女，自然會順著他的意思。
宋乾見她點頭應了，眼底不由得浮現出一層水霧。“你是個孝順的，只是要委屈了你。”
孟氏與劉氏之間的恩怨，宋霖宋堯兄弟倆難免會遷怒到劉氏所出的兩個子女身上。
“爹爹這麽說就是見外了，太夫人她，畢竟是長輩，我去看望她也是應該的。”宋薔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半點兒的勉強。
其實，她心裏也挺矛盾的。
一邊是她的生生母親，一邊是另外一個可憐的女人，她也不知道該向著誰。她固然孝順，但也是個明事理的，知道當年的事情的確是對孟氏虧欠良多，可她畢竟是劉氏生的，就算母親不賢，她也不能說什麽。如今劉氏不在了，她倒是松了口氣，至少她不用夾在兩人之間做取舍。
宋薔從宋乾的院子裏出來，就命人去備轎。
恰好這個時候，宋恒從外頭回來了。他今兒個本來是約了友人去醉仙樓喝茶的，卻聽幾人閑聊說起了宋父辭官的事兒，哪裏還坐得住，匆匆的就趕了回來。
“阿姐，爹他當真辭官了？”宋恒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相信的。若宋父不再是尚書，而他又沒有功名在身，就什麽都不是了，出去混誰還買他面子？
這麽一想，宋恒的臉就越發沈得厲害。
宋薔知道這個弟弟頑劣，心性卻不壞，於是耐著性子開解道：“父親遠離朝堂也好，少了那些紛紛擾擾，咱們一家人也能過幾天太平日子。”
“阿姐，你怎麽能這麽想！”宋恒氣急敗壞的說道。“爹丟了官，指不定多少人看咱們笑話呢，如何能有太平日子過？！”
宋薔知道他一時無法接受，也沒有強行要他承受的意思。“恒弟，父親已經決定了的事，不是我們能夠改變的。等過兩日，咱們就啟程回老家，到時候遠離了京城就好了。”
“爹要回鄉？”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宋恒顯得更加激動，比起聽到宋父辭官還要震驚。
宋薔嗯了一聲。“爹爹說，等將京城的事務都料理好了就走。”
宋恒滿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宋薔，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從小就在京城長大，也就祖母過世扶靈柩回鄉安葬的時候跟著去過一回，對那裏早已沒了多大印象。只知道那是個偏僻的鎮子，一條街不消一刻鐘就能逛完，是個極為無趣的地方。而且，母親也不喜歡那裏，抱怨連個像樣的宅子都沒有，讓他下半輩子待在那麽個地方，他簡直無法想象！
“不行，我得去跟爹說，絕不能回去！”宋恒沖動之下，就要跑去找宋乾。
458拜見
宋薔呵斥一聲，叫住了他。“恒弟，你怎麽就不能明白！爹爹辭了官，心裏本就不痛快，你在這個時候過去鬧，不是在他老人家的傷口上撒鹽麽？”
宋恒的腳步一頓，茫然的回過頭來。“難道真要離開京城，回到那個連名兒都叫不上來的地方？”
“那裏是我們的根，是宋家的發源之地。”宋薔搖了搖頭，耐著性子勸道。“所謂落葉歸根，總是要回去的！”
宋恒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怔怔的看著宋薔。
“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可事實就是如此，你，你要想開一些。”宋薔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知道該如何規勸。
“大姑娘，馬車已經備好，可以出發了。”下人過來請示道。
宋薔點點頭，扶著丫鬟的手就要往外走。
“阿姐，你要去哪兒？”宋恒上前一步，攔住她的去路。
宋薔面色淡淡的答道：“去侯府。”
聽說是要去侯府，宋恒的眉頭就高高的皺了起來。“你去那裏做什麽？！他們從未承認過咱們，你又何必去自討沒趣！沒得跌了自個兒的身份！”
宋薔苦笑了笑，道：“如今，我還有何身份可言？！”
“阿姐！”宋恒自知說錯了話，臉上寫滿了歉意。
宋薔倒是很快調整了過來，淺笑著叮囑道：“我只是過去坐坐，很快便會來，你且安分的待在府裏，別再四處亂跑。”
不等宋恒應聲，宋薔便扶著丫鬟的手離開了。
宋恒怔怔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阿姐，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去！”
葉歡聽說宋薔姐弟倆過來拜訪時，眉頭就是一皺。府裏已經是夠亂了，他們在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麽？
“沒跟他們說，府裏正閉門謝客麽？”葉歡壓低聲音說道。
“說了，但宋家那姐弟二人卻賴在門口不走。”丫鬟小心翼翼的答道。
主仆二人說話的聲音雖然小，卻還是被宋孟氏察覺到了些什麽。她將葉歡喚道身邊，開口詢問道：“可是有什麽事？你盡管忙去，不必管我。”
“沒什麽事。”葉歡忙答道。“只是，只是有些不識趣的人在門口逗留，趕都趕不走。”
宋孟氏何等聰敏，很快就會過意來。“是宋家那兩個孩子？”
葉歡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是。”
也不知宋孟氏心裏是怎麽想的，竟是微微笑了一下，對葉歡吩咐道：“來者是客，既然有這個心，何必拒之門外，請他們過來吧。”
葉歡有些擔心。
宋家大姑娘還好，素來是個懂禮數的，可那位宋家公子卻是個混不吝的，是京城裏頭出了名的紈絝，且與他那死去的生母劉氏一樣，對孟氏充滿了成見。宋孟氏的身體本就差到了極點，哪裏還能經得起折騰。若他說出什麽不中聽的話來，將宋孟氏氣出個好歹來，可要如何是好？
宋孟氏見她猶疑不定，笑著安撫道：“我身子都這般模樣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張太醫被請過來的時候，都已經直搖頭了，背著宋孟氏的時候都已經讓準備後事了。家裏上下都瞞著宋孟氏，可身子是她的，她又怎麽會不清楚自己大限已到，故而早已將一切看淡。“我知道你們心有不舍，可人上了年紀，總歸是要走的，咳咳咳......”
“娘~”葉歡難受的喚了她一聲，眼眶微微泛紅。盡管早就想到了這一天，卻沒料到來得如此突然，她心裏如何能不難過。
“去吧，去吧人請過來。有些事情我逃避了一輩子，總歸是要了結的。”宋孟氏喘息著，眼神已經開始渙散。
早在宋孟氏不好的時候，葉歡就托人往宮裏遞了信兒，心想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宋孟氏就這麽走了，連兒子最後一面兒都見不著。只是，還沒有等來宋霖兄弟，宋薔姐弟倆倒是先來了。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天意？想到這裏，葉歡便沒再猶豫，派丫鬟去把那姐弟二人領了進來。
宋薔剛走到院子門口，就聞到了一股子的藥味。這味道她有些熟悉，就如劉氏去世之前，她在她院子裏聞到的味道一樣。
宋薔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妙。看來，這位太夫人是真的病重。上一代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她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怎麽說都是他們家虧欠了這位太夫人。
宋恒原本是來看熱鬧的，但感受到府裏沈悶的氣氛，竟難得的懂事了一回，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來。
“太夫人請兩位進去。”丫鬟掀起珠簾，開口道。
“有勞了。”宋薔微微欠身，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閨秀的風範。
宋孟氏看著這姐弟二人慢慢的靠近，郁結在心頭十幾年的那股子不甘和怨憎竟莫名的消散開來。她以為，她到死都不會原諒他們，可真的等到大限之期，她忽然意識到，其實恨不恨的，早已不重要了。她跟宋乾年少的時候也曾有過恩愛的時候，只是世事變幻莫測，他們最終離心，她遠走他鄉，他再娶劉氏，兩人早已橋歸橋，路歸路。更何況，上一輩人造下的孽，與這兩個孩子何幹？
宋孟氏想通了這一層，看向二人的時候，眼神忽然很是慈藹。
“太夫人......”宋薔還從未見宋孟氏如此的和顏悅色過，一時之間受寵若驚有之，惶惶不安有之。看著眼前這個已經瘦得脫形的婦人，宋薔鼻子一酸，不禁生出一絲悲憫來。
宋孟氏費力的扯出一抹笑容，說道：“難為你們在這個時候還惦記著我，都是好孩子......”
宋薔心裏泛著酸，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聽說你爹打算辭官回鄉？”宋孟氏喘了幾口氣，吃力的開口問道。
宋薔點點頭，說道：“經歷了這麽多事情，爹爹已經想通了。沒有什麽比安樂的日子更重要的，所以辭去了尚書一職，打算回祖籍去了。”
“這倒是難得......”再次提起宋乾的時候，宋孟氏的心境竟如此的平靜。
“太夫人可曾去過雲州？”宋薔忽然開口問道。
宋孟氏將視線從她身上挪開，望向窗外的某個地方，似是在回憶些什麽。“去過幾次，不過卻是多年以前的事情已經不大記得了，只知道那裏風景如畫，有著天地間最美的景致。”
459孟氏逝
孟氏一族和宋家一樣，亦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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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歡越想越替她不值。
“夫人何必為了一個婢女而煩惱，這都是她咎由自取！”驚蟄素來看不慣那些煙視媚行的，故而對立夏半點兒同情心都沒有。
葉歡笑著搖了搖頭。“我哪裏會為了她發愁，不過是擔心太夫人罷了。”
立夏是太夫人給二爺的，若真的鬧得二房不寧，那可就罪過了。太夫人是個心善的，肯定會將錯都推到自己身上，她身子本就不大好，若是再憂慮過度，怕是更不利於身子。
葉歡這樣想著，人已經到了福安堂的正堂門口，一縷淡淡的藥香也隨之鉆進了她的口鼻。葉歡許久沒聞到這股味道了，心裏不由得一緊。
“可是太夫人身子不利爽？”葉歡問出這話的時候，已經顧不上許多，也沒讓丫鬟通傳，就徑直進了屋。
立春正蹲在小爐子旁邊煎藥，見葉歡進來，忙起身迎了過去。“夫人。”
“太夫人呢？”葉歡問道。
“太夫人說累了，便睡下了。”立春低著頭答道，莫名的心虛。
葉歡見她垂著頭，心裏不祥的預感更加濃烈。於是，對身邊的驚蟄吩咐道：“你去張太醫府上一趟，務必將人請過來。”
驚蟄見她神情凝重，便知道肯定出了什麽大事，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立春見葉歡識破，如何還能繼續瞞著，便將太夫人說的話轉述了一遍。“太夫人是怕驚擾了侯爺和夫人，這才讓奴婢瞞著......夫人，您快些去瞧瞧吧，奴婢，奴婢看著就心疼......”
葉歡也顧不上追究這婢女的罪責了，加快腳步進了寢房。
看著安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宋孟氏，葉歡的一顆心頓時揪了起來。她在床榻邊站定，顫抖著擡起手來在宋孟氏的鼻子前探了探。好在還能感覺到微弱的氣息，否則她肯定會嚇個半死。“還有救，去拿那救命的藥丸來。”
立春反應過來，慌忙的去妝奩盒子裏翻找。
“夫人，藥。”立春很快拿著個瓷瓶走了過來。
葉歡在床頭坐下，親自將宋孟氏抱了起來，讓她靠坐在她的懷裏，又費了些力氣將她的嘴掰開，將藥丸塞了進去。
宋孟氏此刻吞咽已經很是困難了，葉歡見她含著藥沒有動靜，只得命人端來一碗溫水，一勺子一勺子的餵進去。好不容易將藥丸化掉咽下去，可宋孟氏仍舊雙目緊閉，沒有睜開的意思。
葉歡心裏有些急，命人去給二房那邊送了信，又派丫鬟在垂花門守著，只等著宋霖回來，就立馬將他叫過來。
博古架上的沙漏一點一點的減少，葉歡的心也跟著一點一點的沈了下去。就在她心慌的厲害，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門口突然響起了一陣紛沓的腳步聲。率先掀簾子進來的是宋霖，身後跟著同樣一臉焦急的宋堯和齊氏，以及頭發已經花白的張太醫。
“侯爺。”因為有外人在，葉歡不得不換了個稱呼，快步迎了上去。
“母親如何了？”宋霖面色微冷的問道。
葉歡擔憂的瞥了床榻方向一眼，小聲道：“一直昏睡不醒，情況不容樂觀。”
盡管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宋霖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心還是狠狠地抽了一下。他轉過身去，對身後的張太醫抱拳道：“勞煩張院使替家母診治。”
這位張太醫可是專門給皇帝診脈的太醫，一般人可請不到他看診。看在宋霖的份兒上，張太醫這才勉為其難的走這麽一趟。
“讓她們都退出去吧，病人需要靜養。”張太醫見屋子裏圍了不少的人，不耐的揮手道。
宋霖知道他的脾氣，便領著人出去了，只留了個丫鬟在跟前照看。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辰，張太醫總算是從裏間出來了。
“太夫人之前可是服用了醫治心疾的藥丸？”張太醫出來後，便直截了當的問了。
葉歡點點頭，道：“是，當時妾身也是慌了，便擅作主張餵了一顆。”
張太醫見她承認，反倒是松了口氣。“夫人莫要驚慌，老朽並未責怪的意思。夫人的處置十分妥帖，若非這一顆救命的藥丸，太夫人怕是......方才老朽已經施了針，勉強救回一條命，只不過，太夫人著實病的厲害，即便是還剩下一口氣，也只能是熬日子。”
“讓張院使受累了。”宋霖抱拳，恭敬地施了一禮。
“宋大人無須客氣，治病救人乃是老朽的本分。”張太醫性子是古怪了一些，不過對宋霖卻十分欣賞，這才不顧家人的阻攔，過來替宋孟氏診治。
宋霖親自將張太醫送到二門，又命人備了一份厚禮，將人平平安安的送了回去。
因為宋孟氏病的厲害，這個年節比往年少了許多歡快的氛圍。薇姐兒幾個似乎也感受到了大人們沈重的心情，懂事的沒有鬧騰，這讓葉歡欣慰不已。
“你們祖母病了，需要靜養。薇姐兒想要放炮仗，等祖母身子好一些了再放可好？”葉歡摸著女兒越發漂亮的臉蛋說道。
薇姐兒雖然有些失望，卻還是點了點頭。“好，那我去陪祖母說說話。”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葉歡眼眶微微濕潤。
接下來的幾日，宋府一直閉門謝客，就連宋霖宋堯兩兄弟都待在府裏沒有出門應酬。宋孟氏醒來之後，見兒子媳婦都聚在床榻前，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大過年的，你們守著我做什麽，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
說完，又是一陣咳嗽。
宋霖輕撫著她的後背，替她順著氣。“本就沒什麽事，母親不必擔憂。”
宋孟氏嗔了他一眼，哪裏肯相信他的話。“說到底，還是娘拖累了你們......”
455侍疾
“娘，您說這些做什麽，什麽拖累不拖累的，您為兒子付出的還少麽？！”宋堯聽了這話，心裏十分難受，急的眼睛都紅了。
宋孟氏的視線掃過屋子裏的其他人，見媛姐兒也在，不由得嘆了口氣。“怎麽把媛姐兒也抱來了，過了病氣可要怎麽好。”
“瞧母親說的，媛姐兒是您的親孫女兒，您病著，她自然是要過來盡孝的。且太醫也說了，您的病並不會過人，待一會兒無妨的。”齊氏忙站起來答道。
宋孟氏看到齊氏的轉變，心中略感欣慰。“你有心了。”
見屋子裏的氣氛有些沈悶，葉歡便轉移話題道：“前年生泓哥兒時埋下的青梅酒我命人挖出來了，一會子溫了給大家夥兒驅驅寒。”
宋孟氏病著，葉歡本不該拿這事兒出來說的，可看著一家子都愁眉苦臉的，她著實心有不忍，便忍不住說了出來。
宋孟氏如何不清楚她的用意，倒是沒有怪罪，頗為讚同的說道：“也好，許久沒有嘗過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轉眼間泓哥兒就快兩歲了。”
“祖母。”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兒，正拿著糕點往嘴裏塞的泓哥兒立馬規矩的坐好，恭敬地喚了一聲。
宋孟氏聽見泓哥兒喚她，臉上立刻綻放出了笑容。“泓哥兒真乖！”
見弟弟得了誇獎，薇姐兒也不甘示弱，端了杯花茶上前。“祖母口渴了吧，喝口水潤潤喉嚨吧。”
“薇姐兒真孝順！”宋孟氏擡手接過杯盞，也誇了她一句。
小姑娘得了誇讚，高興的跟什麽似的，一張臉興奮地紅彤彤的，格外的嬌俏可人。
宋孟氏到底是病入膏肓，坐了一會兒就熬不住了。葉歡扶著她躺下，便帶著一大幫子人出去了，以免打攪到她休養。
出了福安堂，葉歡與齊氏說了會子話，就帶著幾個娃兒回了正院。
翻過年，薇姐兒和辭哥兒已經五歲了，泓哥兒也兩歲了，幾個小家夥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就像那庭院裏新長出樹枝的垂柳，充滿了生機。
“一轉眼，孩子們都這麽大了。”葉歡滿是感慨的說道。
宋霖攬著她的肩膀，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夫妻二人站在亭子裏，看著幾個小家夥追來逐去，頓時生出一種歲月安好的寧靜來。
正月十五過後，宋霖宋堯又要去當差了，去宋孟氏跟前侍疾的也就只有葉歡和齊氏。那個叫立夏的丫鬟早在年前就被打發出府了，至於去了哪裏，葉歡不得而知。不過可想而知，她的下場不會太好。宋霖在知道宋孟氏是因為這丫鬟才氣得病倒，自然不會輕易地放過了她。
“大嫂，我，我想回娘家一趟。”這一日，從福安堂出來，齊氏就憋不住，滿是祈求的對葉歡說道。
葉歡感覺得到她近來一直心神不寧的，怕是跟娘家那頭有關，也沒有為難她。“你且安心的回去吧，娘這裏有我呢。”
齊氏見葉歡同意了，心裏十分的感激。“多謝大嫂體諒，我娘這些時日病倒了，我回去看一眼就回來，不會待多久的。”
“親家夫人病了？”葉歡聽到這個消息，感到有些驚訝。
齊氏紅著眼睛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具體情形如何，聽丫鬟們的意思，定是與齊老爺後院的那些鶯鶯燕燕有關。不過，這畢竟是家醜，齊氏不好與葉歡明說，只得尋了探病的理由。“說是著了涼，吃了不少的藥都不見好。婆母這邊，就勞煩大嫂照看了。”
“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麽。”葉歡說著，又命丫鬟開了庫房取了些名貴的藥材出來讓齊氏一並帶了回去。
齊氏一開始還推辭來著，卻說不過葉歡，只得千恩萬謝的收下。
齊氏匆匆的回了娘家，葉歡則抽了空處理府裏的事務，忙的個昏天暗地。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宋霖宋堯兩兄弟回來了，葉歡又張羅著一家人的吃食。
“怎麽不見齊氏？”宋堯等了許久也不見齊氏的身影，忍不住開口問道。
葉歡給宋霖碗裏夾了個雞腿，才開口應道：“說是親家太太病了，說要回去看看，這會子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
宋堯聽說齊氏回了娘家，眉頭不自覺的就皺了起來。母親還病著，她不在身邊侍疾也就罷了，居然還跑回娘家去了！
葉歡見他臉色有些難看，忙替齊氏說話道：“聽說親家夫人病了有些時日了，她也是為人子女的，如何能不擔心。左右我一個人能應付得來，就讓她回去了。”
宋堯不好駁了葉歡這個長嫂的面子，便沒再開口。
一頓飯吃的十分沈悶，葉歡也沒什麽胃口，胡亂扒了兩口就去屋子裏伺候宋孟氏了。待宋孟氏睡下，葉歡才拖著疲累的身軀回了自個兒的屋子。
宋霖如何不知道她的辛苦，親自上前替她揉捏起肩膀來。“府裏丫鬟婆子那麽多，也不必事事親力親為。你還要管著府裏的庶務，想必母親也能諒解的。”
葉歡卻是搖了搖頭，說道：“跟在鄉下做農活兒比起來，這些根本算不得什麽。再說了，侍奉婆母本就是做兒媳婦的本分，哪兒能假手於人。更何況母親她......我平日裏受了她老人家諸多教誨，即便是再苦再累也無法報答一二......”
宋霖知道她是個懂得感恩的，可他也心疼她啊。家裏人口雖然簡單，可事兒卻是一點兒都不少。加上宋孟氏常年病著，她也沒少在跟前服侍，比他這個兒子還要盡心盡力，他心裏感動的同時又生出無限的心疼。“知道你孝順，可也得顧著些自個兒的身子。”
“我打小身子就結實，無礙的。”
“那也不能大意。”
夫妻倆在屋子裏說著體己話，丫鬟們遠遠地避開，不敢輕易上前。一刻鐘之後，屋子裏喚了，她們才進去服侍。
齊氏到底是沒能在當天趕回來，只是派人捎了信兒回來，說要在齊府侍疾，過兩天再回來。宋堯收到消息的時候，臉色會是如何，可想而知。
兩家結親的時候，他就察覺出了齊夫人的態度，只是那個時候不是很明顯，他也就沒當回事。可這兩年，兩家時常有走動，那種感覺就愈發的明顯起來。齊夫人似乎對宋家頗有微詞，一直帶著輕視的態度！雖然這想法很可笑，卻實實在在的存在著。他不知道她這種優越感從何而來，卻礙於她是長輩，不得不忍氣吞聲。
456致仕
宋堯心胸固然寬廣，可齊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事兒來，宋堯也是很惱火的。就拿今兒個的事來說，齊氏回去看望生病的岳母原本也無可厚非，可她竟然留在齊府過夜，還說要住上三兩天，等齊夫人身子好些了再回來，這就有些過了！
齊氏性子如何，他再清楚不過，她最是耳根子軟的一個人。這些日子，夫妻兩人冰釋前嫌，感情也一日日的深厚，齊氏斷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做出這樣讓他生氣的事來。可見，定是齊夫人在裏頭攛掇，才讓齊氏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
宋堯越想心裏越是不痛快。母親病重，就連張太醫都束手無策，可見身子是差到了極點。他們兄弟二人在朝為官，不得不以朝廷為重，可即便如此，他早晚都要去福安堂問候，生怕母親有個什麽，如此的擔驚受怕，心急如焚，齊家人倒好，居然拘著齊氏不讓她回來，這是什麽道理？！
宋堯在屋子裏徘徊不定，都想要動身去齊府接人了。好在他還有一絲理智存在，這才不得不打消了念頭。
第二天，宋堯無精打采的去了衙門，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聽見幾個同僚聚在一起議論。
“聽說宋尚書遞了折子，打算告老還鄉，可是真的？”
“宋尚書正值壯年，哪兒來的告老一說？照我看啊，是被皇上冷落已久，不甘心，想以退為進，想要重獲聖寵罷了！”
“什麽重獲聖寵，新皇登基以來，有寵過他嗎？”
“嘿嘿嘿，說的也是！要論這寵臣，當屬兩位小宋大人！”
幾個人議論的時候，還不忘往宋堯這邊投來一瞥。
宋堯僵直著身軀坐在椅子裏，聽到那人的名號，眼底的厭惡一閃而逝。
“小宋大人，你近來時常隨侍皇上跟前，可得了什麽信兒？”其中一位大人見宋堯面色平靜，並湊過來打探消息。
宋堯不動聲色的撥開對方的手，淡淡的說道：“方大人擡舉了，官員任免自有皇上和內閣定奪，我區區一個四品文官如何能知道？”
“宋大人太謙虛了！”那位方大人嬉笑著說道。“誰不知道宋大人的兄長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宋大人近來又入了皇上的青眼，消息自然要比尋常人靈通許多！”
宋堯聽了這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方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說我們兄弟二人枉顧朝綱，窺探聖聽麽？”
方大人見他動怒，訕笑了笑賠禮道：“都怪我這張笨嘴，口誤，絕對是口誤，宋大人見諒！”
宋堯冷哼一聲，側過頭去沒再搭理。
方大人自討了個沒趣兒，只好摸摸鼻子，回了自個兒的座位。
宋堯嘴上強硬，心裏卻是沒個底兒。好不容易熬到從衙門回來，他便找上了宋霖，問起了這件事。
宋乾一直是他們兄弟倆心頭的一根刺，提都提不得。不管外人如何的評價責備，他是打死都不會再認回這個父親的！
“哥，外頭的傳聞可是真的，他當真要致仕？”
宋霖接下腰上的劍，將他放回刀架上。“確有其事。”
“他最是貪權的一個人，怎麽會......”宋堯咬了咬牙，說道。在他看來，宋乾當年就是為了往上爬才會做出停妻另娶貶妻為妾的惡心事來，又怎麽會放著好好兒的尚書不做，辭什麽官呢？！
宋霖沈默良久之後開口說道：“形勢如此，他不辭官就只能等著被罷黜。與其皇上親自下旨貶了他，倒不如識趣的自己上折子請辭，還能給皇上留個好印象！”
宋堯張了張嘴，完全沒料到會是這樣。
“那，那皇上是準了嗎？”宋堯又問道。
“劉家覆滅的時候，他這尚書的位子就該讓出來了。會拖到如今，也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替代。”宋霖不緊不慢的解釋道。“皇上登基之後，開始慢慢的扶持自己的勢力，這裏頭倒是出了一批能臣，歷經幾年的磨礪，也是時候提上來了。”
宋堯對朝中的局勢素來不怎麽關心，只想著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夠了。如今聽宋霖這麽一說，忽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你的意思是，皇上要開始清理那些朝中的蛀蟲了？”
宋霖見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沒再多費口舌。“既然知道了，近來行事就要更加謹慎。那些人根基深厚，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雙方爭鬥起來，難免會攀扯到無辜。”
宋霖都這麽提醒了，宋堯立馬變得肅穆起來。“我知道了，定會謹慎小心。大哥你是皇上最為信任的臣子，他們個個兒都盯著你，你也要格外小心才是！”
宋霖拍了拍宋堯的肩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放心，我心裏有數。”
兄弟二人密談了一番，第二天上朝的時候，果然就聽見皇帝開口準了宋尚書致仕的折子。宋尚書恭敬地朝著建武帝拜了幾拜，脫下那身象征著身份的紫色官袍，雙手高高的舉起。
“宋卿為北明操勞了半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建武帝眼底的笑意晦澀不明，說出來的話更是能把人氣個仰倒。
一席話，就將宋乾之前的功勞給抹殺了。然後，又不厚不薄的賞賜了一些東西，就把他給打發了。
宋乾心裏羞憤欲死，面上卻還要做出感激涕零的樣子磕頭謝恩。
走出宮門的那一刻，宋乾一下子就脫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老爺！”宋乾的長隨見他跌倒，忙上前攙扶。
宋乾回頭，茫然的看著那巍峨的宮墻，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他這輩子做錯了無數的事情，為的不就是能夠入閣拜相，流芳千古？可到頭來呢，卻是什麽都沒有得到。落得個刻薄無情的名聲不說，就連親生兒子都不肯認他。若是當年，他沒有為了少奮鬥幾年而娶了劉氏，會不會一切都不同？
他這樣想著，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勇氣，命仆人將馬車趕到了鎮北侯府門口。
“老爺？”長隨站在馬車旁，見主子坐在馬車裏半天沒有動靜，忍不住試探的提醒了一句。
宋乾掀開車簾子，怔怔的看著那金漆牌匾許久，最終還是放下手，啞著嗓子吩咐：“回去吧......”
“老爺既然來了，何不派人去通傳一聲？”這長隨跟在他身邊的時日也不短了，自然知道他想要見的人是誰。人都到了門口，卻又退縮了，幾次三番下來，他都暗暗替主子著急。
“她，怕是不想見我的。”宋乾頹然的靠坐在車廂壁上，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
當年，是他先對不起她，她不原諒也是理所當然的。
457辭官
年少時，他們也曾有過一段琴瑟和鳴的日子。那個時候，日子雖然過得辛苦，但至少兩個人都是快活的。膝下又有兩個懂事的兒子，一家子和和樂樂的，再好不過。
是他，是他親手毀了這個家！
“報應，是報應......”宋乾閉著眼睛說道，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別人聽的。他既然娶了孟氏，就不該再生出別的念頭來，還害得他們母子三人背井離鄉，貧困潦倒的過了這麽些年。他不管是為人夫為人父，都做的極為不稱職。他們不原諒他，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長隨看著他眼角滾落的淚水，心裏也跟著一酸。可到底還是沒有沖動的替主子做主，跑去敲侯府的門。就在他準備趕著馬車離去的時候，侯府的角門突然打開了，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急匆匆的走了出來。
“快，快去張太醫府上。”
那管事一聲吩咐，立刻就有人牽了馬過來。他騎上馬，也沒管門口是否還有旁人，一揮鞭子，就騎著馬疾馳而去。
宋乾見到這一幕，心裏不由得一跳。莫非，府裏有什麽人生了重病？否則，斷然不會去請張太醫。要知道，張太醫可是專門給皇上請脈的，可不輕易替旁人看病。若非病重，侯府絕不會求到張太醫那裏去。
這麽一想，宋乾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腦海裏某個念頭呼之欲出。
“派人去打聽打聽。”宋乾魂不守舍的回到府裏之後，突然開口吩咐道。
宋薔知道父親辭了官，倒是覺得此舉值得讚揚。官場風雲變幻，再兇險不過，能夠急流勇退，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所以，宋大姑娘親自去廚房做了幾道可口的菜肴，送到了宋乾的屋子裏。
“爹爹，咱們也好些年沒有回去祭祖了。剛好就要到清明了，過兩日便回鄉看看，您看如何？”宋薔體貼的沒有提辭官的事，當真是十分的懂事。
宋乾看著這個長女，老懷安慰。劉氏雖然可恨，卻替他生了個聰慧大義的女兒，這也算是唯一可喜可賀的事了。“爹爹日後不做官了，薔兒或許要跟著爹爹粗茶淡飯過日子了，你心裏可有怨？”
“女兒的一切都是爹爹給的，作為宋家大姑娘，該享受的尊榮都已經享受過了，還有何可抱怨的。”宋薔面色平靜，不像是在說慌。
宋乾看著她這般懂事，心裏的內疚越發的明顯。“都怪爹沒用，沒能替你謀得一門好親事。”
上回的秀女甄選，宋薔本來是有資格入宮的。只是，不知因何緣故，名冊遞上去之後，半點兒動靜都沒用，最後才知道不知道誰在皇帝面前參奏了一本，說宋薔之前定過親，不符合甄選條件。
那門親事，早就不了了之，卻有人拿來做文章，可見是有人見不得宋家好。一開始，他也曾懷疑過是宋霖從中動了手腳，於是半路上堵了他問過一次，結果宋霖怎麽說來著？
“宋尚書家的事，與本侯何幹！”
呵，那口氣，還真是冷漠至極！
事後，宋乾也漸漸釋懷了。他在朝為官多年，政敵自然是不少，說不定是哪個看他不順眼，所以故意為之。可到底是妨礙了宋薔的前程，宋乾心裏十分的過意不去。
宋乾思前想後，忽然冒出來這麽一句。“方才從侯府門口經過，見府裏的下人匆匆前往張太醫府上，怕是府裏有誰得了重癥，薔兒你代為父去瞧瞧吧。如今，那邊兒，也就只有你還能有幾分薄面。”
宋薔乍聞這個消息，亦是嚇了一跳。她好幾次去侯府，都聽說太夫人身子不大好，莫非......
“爹爹莫急，女兒這便過去瞧瞧。”宋薔知道侯府那邊一直是父親的一塊心病，怕是至死都無法忘懷的，她是個孝女，自然會順著他的意思。
宋乾見她點頭應了，眼底不由得浮現出一層水霧。“你是個孝順的，只是要委屈了你。”
孟氏與劉氏之間的恩怨，宋霖宋堯兄弟倆難免會遷怒到劉氏所出的兩個子女身上。
“爹爹這麽說就是見外了，太夫人她，畢竟是長輩，我去看望她也是應該的。”宋薔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半點兒的勉強。
其實，她心裏也挺矛盾的。
一邊是她的生生母親，一邊是另外一個可憐的女人，她也不知道該向著誰。她固然孝順，但也是個明事理的，知道當年的事情的確是對孟氏虧欠良多，可她畢竟是劉氏生的，就算母親不賢，她也不能說什麽。如今劉氏不在了，她倒是松了口氣，至少她不用夾在兩人之間做取舍。
宋薔從宋乾的院子裏出來，就命人去備轎。
恰好這個時候，宋恒從外頭回來了。他今兒個本來是約了友人去醉仙樓喝茶的，卻聽幾人閑聊說起了宋父辭官的事兒，哪裏還坐得住，匆匆的就趕了回來。
“阿姐，爹他當真辭官了？”宋恒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相信的。若宋父不再是尚書，而他又沒有功名在身，就什麽都不是了，出去混誰還買他面子？
這麽一想，宋恒的臉就越發沈得厲害。
宋薔知道這個弟弟頑劣，心性卻不壞，於是耐著性子開解道：“父親遠離朝堂也好，少了那些紛紛擾擾，咱們一家人也能過幾天太平日子。”
“阿姐，你怎麽能這麽想！”宋恒氣急敗壞的說道。“爹丟了官，指不定多少人看咱們笑話呢，如何能有太平日子過？！”
宋薔知道他一時無法接受，也沒有強行要他承受的意思。“恒弟，父親已經決定了的事，不是我們能夠改變的。等過兩日，咱們就啟程回老家，到時候遠離了京城就好了。”
“爹要回鄉？”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宋恒顯得更加激動，比起聽到宋父辭官還要震驚。
宋薔嗯了一聲。“爹爹說，等將京城的事務都料理好了就走。”
宋恒滿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宋薔，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從小就在京城長大，也就祖母過世扶靈柩回鄉安葬的時候跟著去過一回，對那裏早已沒了多大印象。只知道那是個偏僻的鎮子，一條街不消一刻鐘就能逛完，是個極為無趣的地方。而且，母親也不喜歡那裏，抱怨連個像樣的宅子都沒有，讓他下半輩子待在那麽個地方，他簡直無法想象！
“不行，我得去跟爹說，絕不能回去！”宋恒沖動之下，就要跑去找宋乾。
458拜見
宋薔呵斥一聲，叫住了他。“恒弟，你怎麽就不能明白！爹爹辭了官，心裏本就不痛快，你在這個時候過去鬧，不是在他老人家的傷口上撒鹽麽？”
宋恒的腳步一頓，茫然的回過頭來。“難道真要離開京城，回到那個連名兒都叫不上來的地方？”
“那裏是我們的根，是宋家的發源之地。”宋薔搖了搖頭，耐著性子勸道。“所謂落葉歸根，總是要回去的！”
宋恒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怔怔的看著宋薔。
“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可事實就是如此，你，你要想開一些。”宋薔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知道該如何規勸。
“大姑娘，馬車已經備好，可以出發了。”下人過來請示道。
宋薔點點頭，扶著丫鬟的手就要往外走。
“阿姐，你要去哪兒？”宋恒上前一步，攔住她的去路。
宋薔面色淡淡的答道：“去侯府。”
聽說是要去侯府，宋恒的眉頭就高高的皺了起來。“你去那裏做什麽？！他們從未承認過咱們，你又何必去自討沒趣！沒得跌了自個兒的身份！”
宋薔苦笑了笑，道：“如今，我還有何身份可言？！”
“阿姐！”宋恒自知說錯了話，臉上寫滿了歉意。
宋薔倒是很快調整了過來，淺笑著叮囑道：“我只是過去坐坐，很快便會來，你且安分的待在府裏，別再四處亂跑。”
不等宋恒應聲，宋薔便扶著丫鬟的手離開了。
宋恒怔怔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阿姐，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去！”
葉歡聽說宋薔姐弟倆過來拜訪時，眉頭就是一皺。府裏已經是夠亂了，他們在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麽？
“沒跟他們說，府裏正閉門謝客麽？”葉歡壓低聲音說道。
“說了，但宋家那姐弟二人卻賴在門口不走。”丫鬟小心翼翼的答道。
主仆二人說話的聲音雖然小，卻還是被宋孟氏察覺到了些什麽。她將葉歡喚道身邊，開口詢問道：“可是有什麽事？你盡管忙去，不必管我。”
“沒什麽事。”葉歡忙答道。“只是，只是有些不識趣的人在門口逗留，趕都趕不走。”
宋孟氏何等聰敏，很快就會過意來。“是宋家那兩個孩子？”
葉歡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是。”
也不知宋孟氏心裏是怎麽想的，竟是微微笑了一下，對葉歡吩咐道：“來者是客，既然有這個心，何必拒之門外，請他們過來吧。”
葉歡有些擔心。
宋家大姑娘還好，素來是個懂禮數的，可那位宋家公子卻是個混不吝的，是京城裏頭出了名的紈絝，且與他那死去的生母劉氏一樣，對孟氏充滿了成見。宋孟氏的身體本就差到了極點，哪裏還能經得起折騰。若他說出什麽不中聽的話來，將宋孟氏氣出個好歹來，可要如何是好？
宋孟氏見她猶疑不定，笑著安撫道：“我身子都這般模樣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張太醫被請過來的時候，都已經直搖頭了，背著宋孟氏的時候都已經讓準備後事了。家裏上下都瞞著宋孟氏，可身子是她的，她又怎麽會不清楚自己大限已到，故而早已將一切看淡。“我知道你們心有不舍，可人上了年紀，總歸是要走的，咳咳咳......”
“娘~”葉歡難受的喚了她一聲，眼眶微微泛紅。盡管早就想到了這一天，卻沒料到來得如此突然，她心裏如何能不難過。
“去吧，去吧人請過來。有些事情我逃避了一輩子，總歸是要了結的。”宋孟氏喘息著，眼神已經開始渙散。
早在宋孟氏不好的時候，葉歡就托人往宮裏遞了信兒，心想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宋孟氏就這麽走了，連兒子最後一面兒都見不著。只是，還沒有等來宋霖兄弟，宋薔姐弟倆倒是先來了。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天意？想到這裏，葉歡便沒再猶豫，派丫鬟去把那姐弟二人領了進來。
宋薔剛走到院子門口，就聞到了一股子的藥味。這味道她有些熟悉，就如劉氏去世之前，她在她院子裏聞到的味道一樣。
宋薔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妙。看來，這位太夫人是真的病重。上一代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她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怎麽說都是他們家虧欠了這位太夫人。
宋恒原本是來看熱鬧的，但感受到府裏沈悶的氣氛，竟難得的懂事了一回，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來。
“太夫人請兩位進去。”丫鬟掀起珠簾，開口道。
“有勞了。”宋薔微微欠身，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閨秀的風範。
宋孟氏看著這姐弟二人慢慢的靠近，郁結在心頭十幾年的那股子不甘和怨憎竟莫名的消散開來。她以為，她到死都不會原諒他們，可真的等到大限之期，她忽然意識到，其實恨不恨的，早已不重要了。她跟宋乾年少的時候也曾有過恩愛的時候，只是世事變幻莫測，他們最終離心，她遠走他鄉，他再娶劉氏，兩人早已橋歸橋，路歸路。更何況，上一輩人造下的孽，與這兩個孩子何幹？
宋孟氏想通了這一層，看向二人的時候，眼神忽然很是慈藹。
“太夫人......”宋薔還從未見宋孟氏如此的和顏悅色過，一時之間受寵若驚有之，惶惶不安有之。看著眼前這個已經瘦得脫形的婦人，宋薔鼻子一酸，不禁生出一絲悲憫來。
宋孟氏費力的扯出一抹笑容，說道：“難為你們在這個時候還惦記著我，都是好孩子......”
宋薔心裏泛著酸，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聽說你爹打算辭官回鄉？”宋孟氏喘了幾口氣，吃力的開口問道。
宋薔點點頭，說道：“經歷了這麽多事情，爹爹已經想通了。沒有什麽比安樂的日子更重要的，所以辭去了尚書一職，打算回祖籍去了。”
“這倒是難得......”再次提起宋乾的時候，宋孟氏的心境竟如此的平靜。
“太夫人可曾去過雲州？”宋薔忽然開口問道。
宋孟氏將視線從她身上挪開，望向窗外的某個地方，似是在回憶些什麽。“去過幾次，不過卻是多年以前的事情已經不大記得了，只知道那裏風景如畫，有著天地間最美的景致。”
459孟氏逝
孟氏一族和宋家一樣，亦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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