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回歸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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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的。即便是後來發了家，手頭寬裕了，趙氏依舊節儉。
見她露出迷茫的神情，宋霖便做主建議道：“不若給岳母挑一些首飾？”
古玩玉器，不懂的人根本不知道好壞。字畫一類的，趙氏也不一定懂得鑒賞，還不如金銀首飾來的實惠。即便是不戴，日後還能傳給後人或是換了銀錢使，一舉數得。
葉歡想到趙氏不曾有什麽名貴的首飾，便有些動心。
小二聽見兩人的談話，便笑著插了句嘴。“兩位一看就是身份尊貴之人，本店的金銀玉器皆在二樓，兩位不如上去坐坐，慢慢兒挑選？”
葉歡用眼神征詢宋霖的意見，宋霖也不想別人偷窺他們的一舉一動，便點了點頭。
小二殷勤的領著兩人上了二樓的雅間，又去知會了掌櫃，掌櫃的聽說有貴客，便放下手邊的事，親自過去招待。
與宋霖相鄰的一個雅間裏，徐家兩位姑娘正坐在靠窗的位子挑選著頭飾。
“阿姐，你也別怪我說你。你總是這麽一身素白衣裳，也不愛裝扮，叫別人瞧見了，還以為你還在守孝呢。”徐媃尚不知道宋孟氏早已打消了讓她進門，還一門心思的挑選著心儀的首飾，打算放進嫁妝箱子裏頭呢。見徐婉苦著一張臉，心裏隱隱有些不悅。
她這個阿姐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懦弱了一些，別人說一下就動一下，根本不會主動去爭取。這都回京好些時日了，卻連宋霖的面兒都沒有見著，足見她是個沒什麽能耐的。
徐婉嘴角翕動了幾下，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徐媃掃了她一眼，連挑東西的興致也沒了。“阿姐，你這樣下去可不行。那葉氏因為生育之功，已經很得太夫人的看重。你若還是這般畏首畏尾的，都要被她給比下去了。日後別說是跟宋大哥比翼雙飛了，怕是連登他們家的門都難！”
徐婉眉眼低垂，嘴角泛起絲絲苦笑。“是我癡心妄想了。他那麽好的人，我到底是嫁過人的，如何還能配得上他？”
徐媃見她又自怨自艾起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阿姐，你能不能有出息一些！你哪裏配不上他了？說起來，你們有婚約在身，是他辜負你在先。嫁過人又如何？那也比他家裏那位不知道要強多少倍！那葉氏不過是農戶出身，聽說還在外頭拋頭露面開過食肆，要多低賤就有多低賤......”
“阿媃，你別這麽說人家。”徐婉從小到大所受的教養，不允許她對這樣的汙言穢語聽而不聞。“她，不管怎麽說，都是宋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也是迫不得已，是被生活所迫。”
“阿姐，你真是要氣死我了！”徐媃見她反過來幫著別人說話，氣的腦仁生疼。“我說了這麽多，感情你一句都沒聽進去！”
“我......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但也不能那麽說人家......”徐婉一張臉漲得通紅，心裏感激妹妹的同時又覺得對她不住。
290婚約
徐婉從小到大都是個沒主見的，難得的一回堅持，也是為了宋霖。她一廂情願的等了他多年，卻一直沒有得到回應，最終不得不被逼著嫁給了外祖父一個門生的兒子。
一開始的時候，她還覺得老天爺對她不公，後來便逆來順受的接受了現實。後來，得知宋霖回了京城還當了官，徐婉心裏也很是替他高興。那個時候，她便有些自卑。一個是高高在上的雲，一個卻跌落谷底，是個不受待見的寡婦，她便死了心。若非小妹徐媃給她寫信，告知他娶的女子如何的低賤，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重新燃起了她的那點兒心思，她也不會沖動的拋下一切回了京城。
然而，回到京城，她所聽所見卻並非這麽一回事。
葉氏的出身固然上不得臺面，卻並非妹妹說的那般不堪。人家好歹是清白人家的女兒，家裏也在宋家落難的時候幫助良多，而且還被皇上封了誥命，身份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更讓她感到自卑的是，葉氏嫁到宋家不久，就替宋霖生下了一兒一女。而她打小身子就不好，嫁到夫家一年多，肚子也沒消息。為此，她可沒少被人說閑話。後來丈夫不幸身亡，她更是沒了依靠。與其說她是奔著宋霖回來的，還不如說是為了逃避夫家的族人。
這所謂的雅間，也不見得有多隱秘。故而，這姐妹二人的話，還是隱隱約約的傳到了隔壁房間。
葉歡一開始還沒太註意，一門心思放在那些珠寶首飾上頭。後來，隔壁的動靜越來越大，她不得已聽了一耳朵。可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對勁起來，那姐妹二人說的低賤之人，好像是她？這也就罷了，她是個心寬的，她的出身本就如此，別人愛怎麽說都隨她們去，反正她也不會少塊肉。可得知徐家姐妹的目的是宋霖時，她心裏就不是個滋味了。
宋霖是習武之人，自然是將那邊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原本他也沒太在意，這種人不搭理就行了。可後來她們越說越過分，還將他的妻子罵得一文不值，臉色刷的一下子就沈了下來。
正熱情介紹著各類首飾的掌櫃見情形有些不對，訕訕的閉了嘴。“兩位慢慢挑，有什麽吩咐叫小二便是。小人忽然想起還有些事沒處理完，恕小人無禮，先行告退。”
這掌櫃的可是個人精，一瞧這二位就是惹不起的主兒，哪裏還敢站在這裏，尋了個由頭就退了出去，免得遭了池魚之殃。
宋霖擡了擡手，並未阻攔。而且，他也有話要與葉歡說，自然不便讓旁人聽見。
那掌櫃的出去之後，他還特意朝著旁邊的雅間瞥了一眼。“這隔壁裏頭的是誰啊？”
小二湊過去，在他的耳邊小聲的說了些什麽。
掌櫃搖了搖頭，嘟囔了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就匆匆的避下樓去。
門合上之後，宋霖才開口道：“徐家，日後還是少來往吧。”
葉歡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酸酸的說道：“你與徐家大姑娘有過婚約？”
宋霖想都沒想，直接答道：“未曾。”
“那她們那話什麽意思？”葉歡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心裏堵得慌。難怪頭一回去徐府，徐家二姑娘就對她說出那樣一番意有所指的話來。原來，是在替她的阿姐打抱不平，覺得她占了她姐姐的位子呢。
“她的臆想而已。只是兩家大人的玩笑話，根本當不得真。”宋霖解釋道。“更何況那個時候，孟家已經覆滅，當時的皇上又是個喜歡記仇的，徐家自然不敢與宋家有過多的牽扯。後來從宋家出來，便漸漸的斷了與徐家的來往。”
葉歡聽著他的解釋，一顆慌亂的心才漸漸的平靜下來。
“我與她只是小時候見過幾次，出京的時候，我也不過才八九歲的樣子，你覺得，我跟她能有多少的情誼？”宋霖握住葉歡微涼的手，輕柔的摩挲著，不動聲色的安撫。
這話，讓葉歡揪著的心徹底的放了下來。
是啊，他們雖然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卻也好些年沒來往。更何況，徐大姑娘早已嫁了人，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可能了。
想通了這一層之後，葉歡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聽說徐大姑娘才華滿腹，又是個溫婉佳人，你當真就不動心？”
“在小荷村的那些年，我眼裏除了你，還能看得見誰？”宋霖這人話不多，但偶爾蹦出來的一句情話就能把人膩死。
葉歡被他的話鬧了個大紅臉，忍不住嗔了他一眼。“你什麽時候學的這麽油嘴滑舌了？”
“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宋霖一本正經的答道。
葉歡嘴巴上不說，心裏卻很是受用。
是呢，那個時候，他們偶爾打個照面，他總愛有意無意的撩撥她。莫非，就是那個時候看上的她？想到以前在鄉下的日子，葉歡忍不住捂住了臉。
宋霖見她那羞澀的模樣，被徐家姐妹激起的怒火總算消散了一些。
兩人很快將註意力放回了給趙氏的壽禮上。
“這根金釵如何？”葉歡雖然不了解趙氏的喜好，但這樣金燦燦的東西，任誰見了都會喜歡的吧。
宋霖指了指旁邊的一套紅寶石的頭面，說道：“金釵有些招搖了，萬一遇到居心叵測之人，定會被盯上。這套寶石的頭面就要低調得多，而且也適合岳母這個年紀的人戴，看著也更沈穩大氣。”
葉歡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便定下了這紅寶石的頭面。
葉歡正要叫丫鬟喚掌櫃的進來，就見宋霖拿起一支羊脂玉的玉簪子往她的發間而去。
“你做什麽？”葉歡被他的舉動小小的驚了一下。
宋霖的動作卻沒有任何的遲疑，穩穩地將玉簪插入了她的發髻。“從未送過你什麽，今兒個既然出來了，就一並買了。”
葉歡摸了摸那支光滑的簪子，心裏甜滋滋的。
宋霖見她沒把簪子取下來，便知道她心儀此物，便做主喚了小二進來。“這兩件，還有這副孔雀藍的耳環，我都要了。”
正準備下樓的徐家姐妹聽到身後的聲音，腳下的步子皆是一頓。
291死心
徐婉徐媃姐妹倆不敢置信的回過頭來，正好將宋霖替葉歡取下發簪的那一幕看在眼裏。徐婉回京之後，在路上堵過宋霖幾次，卻未曾打過照面。故而，只是覺得這聲音熟悉，尚未認出是他。但徐媃就不同了，兩家近來走動的頻繁，她又怎麽會認不出宋霖呢？
想到方才兩人的談話可能被宋霖聽了進去，徐媃的臉色就是一陣泛白。
宋霖可不是宋堯，他在外可有個活閻羅的稱號，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還有些百姓，拿他來威懾夜啼的小兒，說再哭就會被活閻羅抓進大牢，活活的刮掉一層皮。有這樣的一個名聲，即便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但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
更何況，徐夫人一再的叮囑，讓她莫要再瞎摻和宋霖與徐婉的事。她方才不但慫恿阿姐繼續糾纏他，還將葉氏說的那樣不堪，以他的性子，還不知道怎麽報覆她呢。
或許是因為徐家姐妹的目光太過熾熱，葉歡便朝著門口望了一眼。因為隔了一段距離，她只認出了徐家二姑娘。而她身旁的那位，不用怎麽動腦筋也能大概猜測出來。
葉歡不動聲色的將徐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然後便將目光撤回。“夫君，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回府了。”
宋霖嗯了一聲，像是沒發現那兩人似的，牽著葉歡的手就走了出去。
葉歡本想甩開他的手的，畢竟這是在外頭，若是叫人瞧見了，指不定說她如何的不端莊呢。可是，在看到徐家姐妹的時候，她忽然就放棄了掙紮。
看著他們相握的手，徐婉咬著唇低下頭去，覺得心裏跟刀子割似的。
他那樣一個冷冰冰的人，卻當著眾人的面牽著他妻子的手，可見葉氏在他心裏的分量。她也並不像阿妹說的那般，是個上不得臺面的。至少，在她看來，那是個秀外慧中的女子。就憑她方才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疏遠卻不帶任何的喜惡，就能體現出她的不凡來。
徐媃的心境與徐婉完全不同，除了難堪就只剩下了害怕。宋霖如今可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就連當朝的宰相見到他也要禮讓三分。徐父不過區區一個翰林院大學士，根本就沒法兒跟他比。若他真的要計較，十個徐家都不夠他捏的。想到他臨走前朝她投來的那一抹森冷的目光，徐媃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才後怕起來。
“阿妹，咱也回去吧。”徐婉在經歷了這一遭之後，整個人都心灰意冷，再也生不出半點兒的念想來。
徐媃難得沒有說什麽，兩人失魂落魄的下了樓，匆匆的上了徐府的馬車。
回府之後，宋霖便拿著給宋孟氏挑選的耳環去了福安堂。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跟宋孟氏說的，第二日宋孟氏便遞了一封書信去徐府，委婉的拿八字不合為由拒絕了徐家的結親。
徐夫人在收到書信之後，一開始還有些愕然。她不明白，宋家連媒人都請好準備登門提親了，怎麽突然就變卦了呢？
八字不合這樣的理由，不過是糊弄人的，她知道宋孟氏從不介意這些。可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她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個頭緒來。
徐夫人正頭疼的時候，便聽下人進來稟報。
“兩位姑娘一回來就各自回了房，也不知遇到了什麽麻煩，跟丟了個魂似的。問那些丫鬟，一個個欲言又止......”
徐夫人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去，把她們跟前伺候的丫鬟給我叫過來！”
宋孟氏這頭還等著徐夫人過來興師問罪呢，結果等了好幾天都沒有動靜。
“唉，到底是沒有緣分。”宋孟氏每每想起此事，就唉聲嘆氣。
葉歡想勸，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得拿別的事轉移她的註意力。“聽說明兒個有狀元榜眼探花游街呢。上回小叔游街咱沒有趕上，不若去定個位子湊湊熱鬧？”
宋孟氏如何不知道她是想變著法子想讓她高興高興，但她早已過了那總愛熱鬧的年紀。“你想去瞧去便是了，我可沒興趣去那裏人擠人。”
每回三甲游街，可謂是萬人空巷，人山人海的，別說是看熱鬧了，能不被擠傷就不錯了。
葉歡不過是說笑而已，哪裏會真的跑出去看熱鬧。“娘不去，那我不去，在府裏陪著您。反正咱家出了個探花郎，也沒啥好稀奇的，說不定今年的探花郎還沒小叔長得俊呢。”
宋孟氏被她的話逗笑了。“你啊你......”
婆媳兩人說了會兒話，宋孟氏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這時候，丫鬟進來稟報，說是徐夫人過來拜訪，人已經到了門口，宋孟氏這才驚訝的起身，迎了出去。
“娘，您的腿疾犯了，還是兒媳去迎吧，您就在屋子裏歇著。徐夫人知道您身子不便，想必也不會怪罪的。”葉歡之所以這麽勸，也是有她的算計的。
一來，宋孟氏有三品的誥命在身，本就高徐夫人一等。二來，兩家結親不成，宋孟氏覺得心裏有愧，但錯不在宋家，是徐家二姑娘自個兒作沒的，她攔下宋孟氏，也是想擺出宋家的態度。
這愧疚的心思一旦起了，日後難免不會一直被徐家人壓制著。宋霖表面上看著風光，但背負的東西太多了。外頭怎麽評價他的，葉歡心裏一清二楚。她幫不了他什麽，只能穩穩地幫他守住內宅，讓他累了的時候能有個安心歇息的地方，不讓人有機可趁。
之前她尚不能想到這麽多，是在上一次進宮受到排擠之後，才知道他的處境有多兇險。都說伴君如伴虎，誰知道他能不能一直得陛下的信任？世態炎涼，墻倒眾人推，他如今有多招人記恨，她可是看的很明白。一旦失了皇帝的信任，那些曾經看他不順眼的人還不把他生吞活剝了？
所以，這一次，就算是被婆母誤解，她也要將她攔下。
宋孟氏聽了她的話，起初也很不理解。可她的腿疾是真，不能走太遠的路。加上立夏在一旁勸著，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葉歡已經走過抄手游廊的轉角，消失在了盡頭。
292丟臉
“太夫人，就讓夫人去吧。”立夏身為旁觀者，自然是看得清楚。上回忠義侯夫人來府上說的那番話，她也隱約的聽了一耳朵，覺得不跟徐家結親是對的。縱然太夫人與徐夫人交好，也不能因此就誤了二老爺一輩子。她相信，只要太夫人想轉了，會明白夫人的用意的。
宋孟氏嘆了一聲，最終還是讓立夏扶著回了屋。
徐夫人沒看到宋孟氏的時候，就已經大致明白了宋家的態度。這件事本就是徐家有錯在先，她哪有臉去埋怨別人。而且，對於葉歡這位宋夫人，她也必須客客氣氣的。
昨兒個，她把自家姑娘房裏的丫鬟審問了一番，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真恨不得一巴掌抽死徐媃那個不省心的丫頭。
在背後說人閑話也就罷了，還叫人家聽見了。換做是她，定不會讓人好過。
今日，葉歡還肯到二門相迎，已經很是給她面子了，她如何還敢拿喬？
“有勞你了。”徐夫人滿是心酸的拍了拍葉歡的手背。
葉歡淺淺的笑了笑。“夫人怎麽說都是長輩，應該的。”
徐夫人以前對葉歡的態度雖然客氣，卻少了幾分親近。她待人再客氣，那也只是對親近的人，因與宋孟氏交好，故而對葉歡只是愛屋及烏，與她說上幾句話的情分罷了。如今斟酌起來，兩人的身份卻是調了個個兒，落於下風的反倒成了她。
徐夫人感慨的嘆了一聲，面上不得不恭敬了兩分。
葉歡領著徐夫人進了福安堂，便借口有事要忙，留下徐夫人與婆母獨處。她這麽做，一來是覺得她們肯定有體己話要講，她在一旁多有不便。二來麽，想到昨兒個徐家二姑娘說的那些話，她心裏就隱隱的不舒服。她知道不該遷怒其他人，可到底對徐府的人有了心結，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毫無芥蒂了。
宋孟氏並未阻攔葉歡的離去。
等屋子裏只剩下幾個心腹，徐夫人才滿是愧疚的開口道：“妹子，是我對不住你！都怪我沒把媃娘教好，讓她做出那等無禮的事來。之前結親的約定，就當我沒說過吧。今兒個我厚著臉皮上門，一來代我那不孝女給你陪個罪，二來求你看在咱倆相交多年的份兒上，替我遮掩一二。”
徐夫人一邊說，一邊落下淚來，不知道是急的還是羞愧的。
她就兩個閨女，一個年紀輕輕就守了寡，是個苦命人，一個少年不懂事，任性妄為，不服管教，真是讓她傷透了腦筋。可不管怎麽樣，總歸是她肚子裏爬出來的，她們闖了禍，她這個做娘的還得替她們兜著。
“我跟當家的商量過了，會把媃娘送回祖宅一陣子，她若是真心悔改了，再把她接回來。若是，若是還知錯不改，便讓她在祖宅待一輩子，此生再不回京城。”
宋孟氏也是為人母的，如何不清楚這做母親的難處。“姐姐這是何必。媃丫頭到底還小，做錯事在所難免。日後好好教導便是，何苦要狠下心來把人送回老家？”
徐大學士這一脈祖籍在西北，那邊據說條件艱苦，徐二姑娘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回去了如何能適應那邊的苦日子？
徐夫人卻是搖頭道：“我知你是個心善的，我何嘗舍得把她送走。只是女大不由人，小的時候沒掰扯過來，如今更是難以管教，若不嚴厲一些，她還當我只是做做樣子，要不了多久，便會故態萌發。如此一來，不單單是害了她，也會連累整個家族。”
徐夫人漸漸的止了眼淚，態度異常的堅定。
宋孟氏沒想到她會如此的認真，心裏的那點兒不痛快也跟著煙消雲散。“倒是妹妹目光短淺了。姐姐放心，此事我已經交待下去，不會傳出任何不利於徐府的消息。”
徐夫人見宋孟氏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心裏越發的內疚。
她三番五次的試探閨中密友的態度，想著結通家之好，也能讓兩家的關系更加親近，卻不曾想自家閨女是個不爭氣的，險些讓兩家翻臉。
“妹妹的大恩大德，姐姐定會銘記在心。媃娘被我罰了在祠堂跪著，等解了她的禁，再讓她親自登門賠禮道歉。”徐夫人這次本要帶徐媃一起過來的，奈何那丫頭性子太倔了，死活不肯認錯。這個時候強行把她弄來，怕是不但不能解決問題，還可能把事情弄得越來越糟。故而，徐夫人便一個人過來了，想著等徐媃的性子被磨得差不多了再帶來過來。
宋孟氏是個聰敏的，如何想不到這裏頭的彎彎繞繞。“總歸是兩個小輩沒有緣分罷了，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宋孟氏越是這麽說，徐夫人越是慚愧得擡不起頭來，一個勁兒的拉著宋孟氏的手說著對不住之類的話，再也不似從前那般開朗。
徐夫人在宋孟氏的院子裏待了兩個時辰，便起身告辭了，任憑宋孟氏如何的挽留，都沒留下來用膳。“妹妹的一番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這心裏擱著事兒，早已食不知味，就不浪費口糧了。”
宋孟氏見留不住，只得將她送了出去。
“妹妹留步，你腿腳不便，就別送了。”徐夫人來的時候沒見宋孟氏到門口相迎，還以為她心裏有了芥蒂，所以與她生疏了。可方才進屋的時候，分明瞧見了桌子上的藥碗。那藥味很是熟悉，便想起宋孟氏之前提過一嘴，說是一到雨季腿就犯疼，知道她並非真的舍棄了兩人之間的情誼，心裏便釋然了。
宋孟氏扯了扯嘴角，道：“都怪我身子不爭氣......”
“你我相交幾十年，就別這麽見外了。”徐夫人沖她笑了笑，露出了進門之後的第一個笑容。“京城有不少的名醫，不怕治不好。”
“老毛病了，只要多註意一些不礙事的。”宋孟氏與徐夫人攜手走到門口，徐夫人便不肯再讓她相送了。“你留步，讓丫鬟們送就行了。”
宋孟氏便沒再堅持。
徐夫人回到府裏，就被丫鬟告知徐大學士已經在屋裏等著了。
“夫人，事情如何了？”徐大學士見徐夫人進來，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徐夫人嘆了口氣，在徐大學士的左側坐了下來。“宋家大度，並未苛責，甚至還答應幫忙遮掩，一概不追究。唉，妾身長這麽大，從未這麽丟臉過！”
293禁足
徐大學士聽說宋家並不打算追究，心裏暗暗松了口氣的同時，亦是感慨不已。宋霖可是備受皇帝信任的寵臣，又手握實權，能與宋家攀上交情，日後他的仕途也能走得更順一些。故而，一開始徐夫人有意將徐媃嫁給宋堯的時候，徐大學士也是樂見其成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這親事臨門一腳卻發生了變故，而且還是徐媃自己一手造成的，想想就讓人生氣。
“宋家不追究，也算上幸事一件，只是以後怕是再難親近起來了。”徐大學士對宋霖還是多少有些了解的，知道他是個恩怨分明的。對他好的，他可以百倍的報答，可若是惹到他頭上的，他也絕不會姑息。這一回，他能看在宋孟氏的份兒上不計較，並不代表他心裏不介意。
徐大學士想著失掉了這麽好的一個助力，就忍不住唉聲嘆氣。
徐夫人何嘗不是這麽想的。宋孟氏與她的交情深厚，卻不代表宋霖宋堯兩兄弟也看重兩家的交情。之前一直客客氣氣的，或許是看在之前徐家曾暗中相助的情分，所以才給徐家幾分臉面，但這點兒恩情並不能記一輩子，讓他們一味的相讓。
“媃娘還是早些送走吧，留著是個禍害。”徐大學士雖疼愛幾個子女，但卻不是個沒有原則一位偏疼的糊塗人。
徐家如今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了，他可不想毀在一個隨時可能闖出禍來的女兒身上。
徐夫人閉著眼睛點了點頭。她再舍不得又能如何？做錯了就得得到相應的懲罰。以她對徐媃那丫頭的了解，若就這麽輕輕地揭過，事後她怕是會更變本加厲，行事更加張狂。
夫妻倆交換了一個眼神，眼裏滿滿的都是失望和沮喪。徐家素來以家風清正聞名，如今養出這麽一個乖張的閨女來，的確是令人唏噓不已。
這頭，徐大學士和徐夫人相顧無言，後院東南角的小佛堂裏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徐媃昨兒個一回府就被徐夫人關了進去，讓她抄寫完三本經書才能出去。徐媃從小嬌生慣養，哪裏吃過這種苦頭，心裏頓時又氣又急。氣的是徐夫人不分青紅皂白就罰了她，急的是這麽多的經書，她要抄寫到什麽時候？更讓她感到心酸的是，除了給她送飯的婆子，徐夫人竟然不許任何人過來探望她，她連個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如何能不難受？
想著想著，徐媃就覺得委屈極了。她就不明白了，別人家的爹娘都是偏心自家孩兒的，怎麽到了她這裏就爹不疼娘不愛了呢？
距離佛堂不遠的小徑上，徐婉拎著個食盒走了過來。負責看門的婆子見到她，慌忙的站起身來行禮。“大姑娘。”
徐婉見她眼露戒備，只得停住腳步。“我是來給阿妹送些吃食的，勞煩媽媽幫我送進去吧。”
徐婉對徐媃，多少有些歉疚的。歸根結底，徐媃也是為了替她出頭，才會口不擇言說出那些話來的。都是她這個做姐姐的不是，才連累了她。她去爹娘面前求過情，可徐夫人卻始終沒有收回之前的話，仍舊關著徐媃。徐婉心裏過意不去，這才親自下廚，做了些徐媃愛吃的送過來。
那婆子見徐婉並未提出過分的要求，便恭敬地將食盒接了過去。“大姑娘有心了，奴婢一會子就給二姑娘送進去。”
徐婉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話到了嘴邊又給咽了回去，最終還是緩緩的轉身離開了。
如今爹娘正在氣頭上，她若是再違背他們的意思，怕更是會火上澆油，惹得他們不快，到時候遷怒到阿妹，豈不是更糟？
徐媃在屋子裏其實早就聽見了阿姐徐婉的聲音，可左等右等也不見她進來陪她說話，頓時有些急了。“阿姐，阿姐......”
可惜，不管她怎麽叫喊，外頭卻無人應答。
直到那看門的婆子拿了鑰匙將門鎖打開，繃著臉將食盒放到屋子裏的桌子上，她才消停了下來，木然的坐在椅子裏，一言不發，眼裏滿是失落和絕望。
“這是大姑娘送來的吃食。”那婆子拍了拍那食盒蓋子，留下這麽一句話，轉身就要走。
“媽媽請留步。”徐媃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起身追了過去。
那婆子是個古板之人，徐夫人說的話，她一板一眼的遵照著執行，從來都不敢有半分的松懈。故而，徐媃一動，她立刻就起了警覺之心，迅速的轉身攔住了徐二姑娘的去路。“二姑娘有什麽吩咐？”
徐二姑娘生的嬌嬌柔柔的，自然不是這粗使婆子的對手。“媽媽能不能去請示阿娘，告訴她我真的知道錯了，讓她放我出去？”
徐二姑娘說著，眼眶都泛紅了。
素來只有她將下人呼來喝去的，這還是她頭一回低聲下氣的有求於人，而且還是府裏的下人。徐二姑娘心裏，不是不難受的。
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早已收緊，尖利的指甲在掌心戳出幾道半月形的痕跡，足以證明她的不甘。可縱有不甘又如何？徐夫人這次是真的動怒了，若她還是不肯服軟，怕是永遠也不能踏出這佛堂了。
這佛堂本就偏僻，又有了些年頭，屋子裏就一盞油燈，一個人呆在這裏，莫名的瘆得慌。盡管徐二姑娘平日裏也偶爾跟著母親吃齋念佛，可又能有幾分虔誠呢？更何況，她還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嬌女，被人伺候慣了，來了這裏，不但沒人陪她說話，任何事都要親力親為，叫她如何能適應？這不，才過了一晚上，她就受不了，快要被這死寂的環境給逼瘋了。
那婆子是個老實人，哪裏敢擅作主張替她傳話。“二姑娘還是安心的抄寫經文吧。夫人說了，抄完了就能出去了。”
說完，不管徐二姑娘是個什麽臉色，砰的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
徐二姑娘費了很大的勁兒，才舍下臉面求那婆子傳話的，卻不曾想竟被她無視了，臉色頓時就沈了下來。“你個老虔婆，敢這般對本姑娘！等我出去，看我不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徐夫人去了一趟宋府，回來之後就沈默了半天。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想過來瞧瞧徐二姑娘，看她是否有悔過之心，沒想到一只腳剛踏進偏院的門檻，就聽見這麽一番謾罵，一張臉頓時氣得通紅。
294認可
“這個逆女，真是要氣死我了！”徐夫人擠出這麽一句話，忽然一陣頭暈目眩，眼看著就要倒下去。
丫鬟婆子們嚇得趕緊上前將她扶起，又是掐人中又是喊人找大夫的。“夫人息怒，您千萬要想開點兒，別氣壞了身子啊！”
徐夫人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立馬讓人將她扶回了正院。“立馬把她送走，就當我沒生過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丫鬟婆子們聽了這話，不由得面面相覷。
聞訊趕來的徐家幾位主子見徐夫人臉色慘白慘白的，皆是嚇得不輕。詢問了一番之後，得知是徐二姑娘給氣的，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徐二姑娘在兄弟姊妹裏頭排行老幺，素來得幾個兄姐的疼愛。但凡她有所求，必定是有求必應的。之前，他們還覺得徐夫人罰得有些重了，一個個幫著說好話來著，可如今看來，徐二姑娘只是被關在佛堂抄寫佛經，這樣不痛不癢的處罰還是太輕了！
若徐夫人被氣出個好歹來，那罪過可就嚴重了。
“二妹當真糊塗！”徐家大郎一直很疼徐二姑娘這個妹妹，有什麽好的東西不先給自己媳婦兒都要先緊著她，卻沒料到她竟這般不懂事。
徐大郎的妻子聽了他的話，難得的沒有相勸。這人的心啊，總歸是自私的。盡管她們妯娌都是明事理的，可這小姑子平日裏做得太過，她們心裏難免也會計較。就拿上回上元節來說吧，原本說好了要陪她回娘家給兄長賀壽的，結果小姑子一番胡攪蠻纏，非要他們兄弟陪著去看燈會，最終換她一個人回的娘家。雖說這算不得什麽大事，可心裏到底是不舒服的。
這小姑子什麽都愛爭，與宋家結親也是她自個兒的主意，無非就是看上宋家兄弟兩個正當寵，將來嫁過去了也有了在外頭炫耀的本錢。說什麽對宋堯情根深種，反正她是不信的！
所以，這回徐夫人狠下心來罰了小姑子，她面上不顯，心裏卻有些幸災樂禍。
此刻，大夫還在給徐夫人看診，徐家兩兄弟什麽忙都幫不上，只能在外間急的走來走去，根本沒心思再管徐二姑娘了。
“夫君，婆母身子一向健朗，不會有事的。”徐二郎的媳婦到底是見不得自家男人苦著一張臉，便上前柔聲的安撫道。
徐二郎是個火爆脾氣，心氣不順，難免會遷怒他人。“娘去佛堂的時候，你怎麽不在身邊照顧一二？”
徐二郎媳婦本是一片好心，不忍他煎熬，沒料想反倒被責備，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我為何不在身邊，你會不清楚？”
徐二郎自知說錯了話，卻又拉不下臉來給她陪小心，只是一甩衣袖，匆匆的避了出去。
“弟妹你還有孕在身，快回屋歇著去吧，這裏有我照看著呢。”徐大郎的媳婦兒見老二家的委屈的直落淚，不禁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感情來。
徐家兩兄弟不是什麽壞心之人，可性情卻被教導的過於耿直。性子急不說，還特別的大男子主義，什麽事情都一板一眼的，素來奉行的是君為臣綱，夫為妻綱，別說是安撫人了，稍有不順他們心意的，就把規矩掛在嘴邊，拿婦德來說事兒，她也沒少吃苦頭。
故而，看到老二家的落淚，她也是深有感觸，不免會心軟。
“大嫂，我沒事的。”老二媳婦是個賢惠的，婆母病著，她哪裏敢撇下她回房歇著，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淚，努力的振作起來。
“你這一胎本就不穩，就別再推辭了。聽嫂子一句，子嗣為重。你若是有個什麽，婆母心裏怕是會更加過意不去。”
妯娌兩個小聲的在一旁說這話，徐婉則陪在徐夫人的榻前，寸步不離。
大夫診過脈，臉色有些凝重。“徐夫人這是風痹之癥，若非搶救的及時，怕是會有大麻煩。得虧是徐夫人身體底子好，才躲過了一劫。日後可一定要仔細了，莫要再讓她動怒，否則即便是華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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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露出迷茫的神情，宋霖便做主建議道：“不若給岳母挑一些首飾？”
古玩玉器，不懂的人根本不知道好壞。字畫一類的，趙氏也不一定懂得鑒賞，還不如金銀首飾來的實惠。即便是不戴，日後還能傳給後人或是換了銀錢使，一舉數得。
葉歡想到趙氏不曾有什麽名貴的首飾，便有些動心。
小二聽見兩人的談話，便笑著插了句嘴。“兩位一看就是身份尊貴之人，本店的金銀玉器皆在二樓，兩位不如上去坐坐，慢慢兒挑選？”
葉歡用眼神征詢宋霖的意見，宋霖也不想別人偷窺他們的一舉一動，便點了點頭。
小二殷勤的領著兩人上了二樓的雅間，又去知會了掌櫃，掌櫃的聽說有貴客，便放下手邊的事，親自過去招待。
與宋霖相鄰的一個雅間裏，徐家兩位姑娘正坐在靠窗的位子挑選著頭飾。
“阿姐，你也別怪我說你。你總是這麽一身素白衣裳，也不愛裝扮，叫別人瞧見了，還以為你還在守孝呢。”徐媃尚不知道宋孟氏早已打消了讓她進門，還一門心思的挑選著心儀的首飾，打算放進嫁妝箱子裏頭呢。見徐婉苦著一張臉，心裏隱隱有些不悅。
她這個阿姐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懦弱了一些，別人說一下就動一下，根本不會主動去爭取。這都回京好些時日了，卻連宋霖的面兒都沒有見著，足見她是個沒什麽能耐的。
徐婉嘴角翕動了幾下，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徐媃掃了她一眼，連挑東西的興致也沒了。“阿姐，你這樣下去可不行。那葉氏因為生育之功，已經很得太夫人的看重。你若還是這般畏首畏尾的，都要被她給比下去了。日後別說是跟宋大哥比翼雙飛了，怕是連登他們家的門都難！”
徐婉眉眼低垂，嘴角泛起絲絲苦笑。“是我癡心妄想了。他那麽好的人，我到底是嫁過人的，如何還能配得上他？”
徐媃見她又自怨自艾起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阿姐，你能不能有出息一些！你哪裏配不上他了？說起來，你們有婚約在身，是他辜負你在先。嫁過人又如何？那也比他家裏那位不知道要強多少倍！那葉氏不過是農戶出身，聽說還在外頭拋頭露面開過食肆，要多低賤就有多低賤......”
“阿媃，你別這麽說人家。”徐婉從小到大所受的教養，不允許她對這樣的汙言穢語聽而不聞。“她，不管怎麽說，都是宋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也是迫不得已，是被生活所迫。”
“阿姐，你真是要氣死我了！”徐媃見她反過來幫著別人說話，氣的腦仁生疼。“我說了這麽多，感情你一句都沒聽進去！”
“我......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但也不能那麽說人家......”徐婉一張臉漲得通紅，心裏感激妹妹的同時又覺得對她不住。
290婚約
徐婉從小到大都是個沒主見的，難得的一回堅持，也是為了宋霖。她一廂情願的等了他多年，卻一直沒有得到回應，最終不得不被逼著嫁給了外祖父一個門生的兒子。
一開始的時候，她還覺得老天爺對她不公，後來便逆來順受的接受了現實。後來，得知宋霖回了京城還當了官，徐婉心裏也很是替他高興。那個時候，她便有些自卑。一個是高高在上的雲，一個卻跌落谷底，是個不受待見的寡婦，她便死了心。若非小妹徐媃給她寫信，告知他娶的女子如何的低賤，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重新燃起了她的那點兒心思，她也不會沖動的拋下一切回了京城。
然而，回到京城，她所聽所見卻並非這麽一回事。
葉氏的出身固然上不得臺面，卻並非妹妹說的那般不堪。人家好歹是清白人家的女兒，家裏也在宋家落難的時候幫助良多，而且還被皇上封了誥命，身份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更讓她感到自卑的是，葉氏嫁到宋家不久，就替宋霖生下了一兒一女。而她打小身子就不好，嫁到夫家一年多，肚子也沒消息。為此，她可沒少被人說閑話。後來丈夫不幸身亡，她更是沒了依靠。與其說她是奔著宋霖回來的，還不如說是為了逃避夫家的族人。
這所謂的雅間，也不見得有多隱秘。故而，這姐妹二人的話，還是隱隱約約的傳到了隔壁房間。
葉歡一開始還沒太註意，一門心思放在那些珠寶首飾上頭。後來，隔壁的動靜越來越大，她不得已聽了一耳朵。可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對勁起來，那姐妹二人說的低賤之人，好像是她？這也就罷了，她是個心寬的，她的出身本就如此，別人愛怎麽說都隨她們去，反正她也不會少塊肉。可得知徐家姐妹的目的是宋霖時，她心裏就不是個滋味了。
宋霖是習武之人，自然是將那邊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原本他也沒太在意，這種人不搭理就行了。可後來她們越說越過分，還將他的妻子罵得一文不值，臉色刷的一下子就沈了下來。
正熱情介紹著各類首飾的掌櫃見情形有些不對，訕訕的閉了嘴。“兩位慢慢挑，有什麽吩咐叫小二便是。小人忽然想起還有些事沒處理完，恕小人無禮，先行告退。”
這掌櫃的可是個人精，一瞧這二位就是惹不起的主兒，哪裏還敢站在這裏，尋了個由頭就退了出去，免得遭了池魚之殃。
宋霖擡了擡手，並未阻攔。而且，他也有話要與葉歡說，自然不便讓旁人聽見。
那掌櫃的出去之後，他還特意朝著旁邊的雅間瞥了一眼。“這隔壁裏頭的是誰啊？”
小二湊過去，在他的耳邊小聲的說了些什麽。
掌櫃搖了搖頭，嘟囔了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就匆匆的避下樓去。
門合上之後，宋霖才開口道：“徐家，日後還是少來往吧。”
葉歡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酸酸的說道：“你與徐家大姑娘有過婚約？”
宋霖想都沒想，直接答道：“未曾。”
“那她們那話什麽意思？”葉歡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心裏堵得慌。難怪頭一回去徐府，徐家二姑娘就對她說出那樣一番意有所指的話來。原來，是在替她的阿姐打抱不平，覺得她占了她姐姐的位子呢。
“她的臆想而已。只是兩家大人的玩笑話，根本當不得真。”宋霖解釋道。“更何況那個時候，孟家已經覆滅，當時的皇上又是個喜歡記仇的，徐家自然不敢與宋家有過多的牽扯。後來從宋家出來，便漸漸的斷了與徐家的來往。”
葉歡聽著他的解釋，一顆慌亂的心才漸漸的平靜下來。
“我與她只是小時候見過幾次，出京的時候，我也不過才八九歲的樣子，你覺得，我跟她能有多少的情誼？”宋霖握住葉歡微涼的手，輕柔的摩挲著，不動聲色的安撫。
這話，讓葉歡揪著的心徹底的放了下來。
是啊，他們雖然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卻也好些年沒來往。更何況，徐大姑娘早已嫁了人，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可能了。
想通了這一層之後，葉歡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聽說徐大姑娘才華滿腹，又是個溫婉佳人，你當真就不動心？”
“在小荷村的那些年，我眼裏除了你，還能看得見誰？”宋霖這人話不多，但偶爾蹦出來的一句情話就能把人膩死。
葉歡被他的話鬧了個大紅臉，忍不住嗔了他一眼。“你什麽時候學的這麽油嘴滑舌了？”
“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宋霖一本正經的答道。
葉歡嘴巴上不說，心裏卻很是受用。
是呢，那個時候，他們偶爾打個照面，他總愛有意無意的撩撥她。莫非，就是那個時候看上的她？想到以前在鄉下的日子，葉歡忍不住捂住了臉。
宋霖見她那羞澀的模樣，被徐家姐妹激起的怒火總算消散了一些。
兩人很快將註意力放回了給趙氏的壽禮上。
“這根金釵如何？”葉歡雖然不了解趙氏的喜好，但這樣金燦燦的東西，任誰見了都會喜歡的吧。
宋霖指了指旁邊的一套紅寶石的頭面，說道：“金釵有些招搖了，萬一遇到居心叵測之人，定會被盯上。這套寶石的頭面就要低調得多，而且也適合岳母這個年紀的人戴，看著也更沈穩大氣。”
葉歡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便定下了這紅寶石的頭面。
葉歡正要叫丫鬟喚掌櫃的進來，就見宋霖拿起一支羊脂玉的玉簪子往她的發間而去。
“你做什麽？”葉歡被他的舉動小小的驚了一下。
宋霖的動作卻沒有任何的遲疑，穩穩地將玉簪插入了她的發髻。“從未送過你什麽，今兒個既然出來了，就一並買了。”
葉歡摸了摸那支光滑的簪子，心裏甜滋滋的。
宋霖見她沒把簪子取下來，便知道她心儀此物，便做主喚了小二進來。“這兩件，還有這副孔雀藍的耳環，我都要了。”
正準備下樓的徐家姐妹聽到身後的聲音，腳下的步子皆是一頓。
291死心
徐婉徐媃姐妹倆不敢置信的回過頭來，正好將宋霖替葉歡取下發簪的那一幕看在眼裏。徐婉回京之後，在路上堵過宋霖幾次，卻未曾打過照面。故而，只是覺得這聲音熟悉，尚未認出是他。但徐媃就不同了，兩家近來走動的頻繁，她又怎麽會認不出宋霖呢？
想到方才兩人的談話可能被宋霖聽了進去，徐媃的臉色就是一陣泛白。
宋霖可不是宋堯，他在外可有個活閻羅的稱號，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還有些百姓，拿他來威懾夜啼的小兒，說再哭就會被活閻羅抓進大牢，活活的刮掉一層皮。有這樣的一個名聲，即便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但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
更何況，徐夫人一再的叮囑，讓她莫要再瞎摻和宋霖與徐婉的事。她方才不但慫恿阿姐繼續糾纏他，還將葉氏說的那樣不堪，以他的性子，還不知道怎麽報覆她呢。
或許是因為徐家姐妹的目光太過熾熱，葉歡便朝著門口望了一眼。因為隔了一段距離，她只認出了徐家二姑娘。而她身旁的那位，不用怎麽動腦筋也能大概猜測出來。
葉歡不動聲色的將徐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然後便將目光撤回。“夫君，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回府了。”
宋霖嗯了一聲，像是沒發現那兩人似的，牽著葉歡的手就走了出去。
葉歡本想甩開他的手的，畢竟這是在外頭，若是叫人瞧見了，指不定說她如何的不端莊呢。可是，在看到徐家姐妹的時候，她忽然就放棄了掙紮。
看著他們相握的手，徐婉咬著唇低下頭去，覺得心裏跟刀子割似的。
他那樣一個冷冰冰的人，卻當著眾人的面牽著他妻子的手，可見葉氏在他心裏的分量。她也並不像阿妹說的那般，是個上不得臺面的。至少，在她看來，那是個秀外慧中的女子。就憑她方才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疏遠卻不帶任何的喜惡，就能體現出她的不凡來。
徐媃的心境與徐婉完全不同，除了難堪就只剩下了害怕。宋霖如今可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就連當朝的宰相見到他也要禮讓三分。徐父不過區區一個翰林院大學士，根本就沒法兒跟他比。若他真的要計較，十個徐家都不夠他捏的。想到他臨走前朝她投來的那一抹森冷的目光，徐媃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才後怕起來。
“阿妹，咱也回去吧。”徐婉在經歷了這一遭之後，整個人都心灰意冷，再也生不出半點兒的念想來。
徐媃難得沒有說什麽，兩人失魂落魄的下了樓，匆匆的上了徐府的馬車。
回府之後，宋霖便拿著給宋孟氏挑選的耳環去了福安堂。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跟宋孟氏說的，第二日宋孟氏便遞了一封書信去徐府，委婉的拿八字不合為由拒絕了徐家的結親。
徐夫人在收到書信之後，一開始還有些愕然。她不明白，宋家連媒人都請好準備登門提親了，怎麽突然就變卦了呢？
八字不合這樣的理由，不過是糊弄人的，她知道宋孟氏從不介意這些。可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她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個頭緒來。
徐夫人正頭疼的時候，便聽下人進來稟報。
“兩位姑娘一回來就各自回了房，也不知遇到了什麽麻煩，跟丟了個魂似的。問那些丫鬟，一個個欲言又止......”
徐夫人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去，把她們跟前伺候的丫鬟給我叫過來！”
宋孟氏這頭還等著徐夫人過來興師問罪呢，結果等了好幾天都沒有動靜。
“唉，到底是沒有緣分。”宋孟氏每每想起此事，就唉聲嘆氣。
葉歡想勸，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得拿別的事轉移她的註意力。“聽說明兒個有狀元榜眼探花游街呢。上回小叔游街咱沒有趕上，不若去定個位子湊湊熱鬧？”
宋孟氏如何不知道她是想變著法子想讓她高興高興，但她早已過了那總愛熱鬧的年紀。“你想去瞧去便是了，我可沒興趣去那裏人擠人。”
每回三甲游街，可謂是萬人空巷，人山人海的，別說是看熱鬧了，能不被擠傷就不錯了。
葉歡不過是說笑而已，哪裏會真的跑出去看熱鬧。“娘不去，那我不去，在府裏陪著您。反正咱家出了個探花郎，也沒啥好稀奇的，說不定今年的探花郎還沒小叔長得俊呢。”
宋孟氏被她的話逗笑了。“你啊你......”
婆媳兩人說了會兒話，宋孟氏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這時候，丫鬟進來稟報，說是徐夫人過來拜訪，人已經到了門口，宋孟氏這才驚訝的起身，迎了出去。
“娘，您的腿疾犯了，還是兒媳去迎吧，您就在屋子裏歇著。徐夫人知道您身子不便，想必也不會怪罪的。”葉歡之所以這麽勸，也是有她的算計的。
一來，宋孟氏有三品的誥命在身，本就高徐夫人一等。二來，兩家結親不成，宋孟氏覺得心裏有愧，但錯不在宋家，是徐家二姑娘自個兒作沒的，她攔下宋孟氏，也是想擺出宋家的態度。
這愧疚的心思一旦起了，日後難免不會一直被徐家人壓制著。宋霖表面上看著風光，但背負的東西太多了。外頭怎麽評價他的，葉歡心裏一清二楚。她幫不了他什麽，只能穩穩地幫他守住內宅，讓他累了的時候能有個安心歇息的地方，不讓人有機可趁。
之前她尚不能想到這麽多，是在上一次進宮受到排擠之後，才知道他的處境有多兇險。都說伴君如伴虎，誰知道他能不能一直得陛下的信任？世態炎涼，墻倒眾人推，他如今有多招人記恨，她可是看的很明白。一旦失了皇帝的信任，那些曾經看他不順眼的人還不把他生吞活剝了？
所以，這一次，就算是被婆母誤解，她也要將她攔下。
宋孟氏聽了她的話，起初也很不理解。可她的腿疾是真，不能走太遠的路。加上立夏在一旁勸著，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葉歡已經走過抄手游廊的轉角，消失在了盡頭。
292丟臉
“太夫人，就讓夫人去吧。”立夏身為旁觀者，自然是看得清楚。上回忠義侯夫人來府上說的那番話，她也隱約的聽了一耳朵，覺得不跟徐家結親是對的。縱然太夫人與徐夫人交好，也不能因此就誤了二老爺一輩子。她相信，只要太夫人想轉了，會明白夫人的用意的。
宋孟氏嘆了一聲，最終還是讓立夏扶著回了屋。
徐夫人沒看到宋孟氏的時候，就已經大致明白了宋家的態度。這件事本就是徐家有錯在先，她哪有臉去埋怨別人。而且，對於葉歡這位宋夫人，她也必須客客氣氣的。
昨兒個，她把自家姑娘房裏的丫鬟審問了一番，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真恨不得一巴掌抽死徐媃那個不省心的丫頭。
在背後說人閑話也就罷了，還叫人家聽見了。換做是她，定不會讓人好過。
今日，葉歡還肯到二門相迎，已經很是給她面子了，她如何還敢拿喬？
“有勞你了。”徐夫人滿是心酸的拍了拍葉歡的手背。
葉歡淺淺的笑了笑。“夫人怎麽說都是長輩，應該的。”
徐夫人以前對葉歡的態度雖然客氣，卻少了幾分親近。她待人再客氣，那也只是對親近的人，因與宋孟氏交好，故而對葉歡只是愛屋及烏，與她說上幾句話的情分罷了。如今斟酌起來，兩人的身份卻是調了個個兒，落於下風的反倒成了她。
徐夫人感慨的嘆了一聲，面上不得不恭敬了兩分。
葉歡領著徐夫人進了福安堂，便借口有事要忙，留下徐夫人與婆母獨處。她這麽做，一來是覺得她們肯定有體己話要講，她在一旁多有不便。二來麽，想到昨兒個徐家二姑娘說的那些話，她心裏就隱隱的不舒服。她知道不該遷怒其他人，可到底對徐府的人有了心結，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毫無芥蒂了。
宋孟氏並未阻攔葉歡的離去。
等屋子裏只剩下幾個心腹，徐夫人才滿是愧疚的開口道：“妹子，是我對不住你！都怪我沒把媃娘教好，讓她做出那等無禮的事來。之前結親的約定，就當我沒說過吧。今兒個我厚著臉皮上門，一來代我那不孝女給你陪個罪，二來求你看在咱倆相交多年的份兒上，替我遮掩一二。”
徐夫人一邊說，一邊落下淚來，不知道是急的還是羞愧的。
她就兩個閨女，一個年紀輕輕就守了寡，是個苦命人，一個少年不懂事，任性妄為，不服管教，真是讓她傷透了腦筋。可不管怎麽樣，總歸是她肚子裏爬出來的，她們闖了禍，她這個做娘的還得替她們兜著。
“我跟當家的商量過了，會把媃娘送回祖宅一陣子，她若是真心悔改了，再把她接回來。若是，若是還知錯不改，便讓她在祖宅待一輩子，此生再不回京城。”
宋孟氏也是為人母的，如何不清楚這做母親的難處。“姐姐這是何必。媃丫頭到底還小，做錯事在所難免。日後好好教導便是，何苦要狠下心來把人送回老家？”
徐大學士這一脈祖籍在西北，那邊據說條件艱苦，徐二姑娘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回去了如何能適應那邊的苦日子？
徐夫人卻是搖頭道：“我知你是個心善的，我何嘗舍得把她送走。只是女大不由人，小的時候沒掰扯過來，如今更是難以管教，若不嚴厲一些，她還當我只是做做樣子，要不了多久，便會故態萌發。如此一來，不單單是害了她，也會連累整個家族。”
徐夫人漸漸的止了眼淚，態度異常的堅定。
宋孟氏沒想到她會如此的認真，心裏的那點兒不痛快也跟著煙消雲散。“倒是妹妹目光短淺了。姐姐放心，此事我已經交待下去，不會傳出任何不利於徐府的消息。”
徐夫人見宋孟氏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心裏越發的內疚。
她三番五次的試探閨中密友的態度，想著結通家之好，也能讓兩家的關系更加親近，卻不曾想自家閨女是個不爭氣的，險些讓兩家翻臉。
“妹妹的大恩大德，姐姐定會銘記在心。媃娘被我罰了在祠堂跪著，等解了她的禁，再讓她親自登門賠禮道歉。”徐夫人這次本要帶徐媃一起過來的，奈何那丫頭性子太倔了，死活不肯認錯。這個時候強行把她弄來，怕是不但不能解決問題，還可能把事情弄得越來越糟。故而，徐夫人便一個人過來了，想著等徐媃的性子被磨得差不多了再帶來過來。
宋孟氏是個聰敏的，如何想不到這裏頭的彎彎繞繞。“總歸是兩個小輩沒有緣分罷了，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宋孟氏越是這麽說，徐夫人越是慚愧得擡不起頭來，一個勁兒的拉著宋孟氏的手說著對不住之類的話，再也不似從前那般開朗。
徐夫人在宋孟氏的院子裏待了兩個時辰，便起身告辭了，任憑宋孟氏如何的挽留，都沒留下來用膳。“妹妹的一番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這心裏擱著事兒，早已食不知味，就不浪費口糧了。”
宋孟氏見留不住，只得將她送了出去。
“妹妹留步，你腿腳不便，就別送了。”徐夫人來的時候沒見宋孟氏到門口相迎，還以為她心裏有了芥蒂，所以與她生疏了。可方才進屋的時候，分明瞧見了桌子上的藥碗。那藥味很是熟悉，便想起宋孟氏之前提過一嘴，說是一到雨季腿就犯疼，知道她並非真的舍棄了兩人之間的情誼，心裏便釋然了。
宋孟氏扯了扯嘴角，道：“都怪我身子不爭氣......”
“你我相交幾十年，就別這麽見外了。”徐夫人沖她笑了笑，露出了進門之後的第一個笑容。“京城有不少的名醫，不怕治不好。”
“老毛病了，只要多註意一些不礙事的。”宋孟氏與徐夫人攜手走到門口，徐夫人便不肯再讓她相送了。“你留步，讓丫鬟們送就行了。”
宋孟氏便沒再堅持。
徐夫人回到府裏，就被丫鬟告知徐大學士已經在屋裏等著了。
“夫人，事情如何了？”徐大學士見徐夫人進來，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徐夫人嘆了口氣，在徐大學士的左側坐了下來。“宋家大度，並未苛責，甚至還答應幫忙遮掩，一概不追究。唉，妾身長這麽大，從未這麽丟臉過！”
293禁足
徐大學士聽說宋家並不打算追究，心裏暗暗松了口氣的同時，亦是感慨不已。宋霖可是備受皇帝信任的寵臣，又手握實權，能與宋家攀上交情，日後他的仕途也能走得更順一些。故而，一開始徐夫人有意將徐媃嫁給宋堯的時候，徐大學士也是樂見其成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這親事臨門一腳卻發生了變故，而且還是徐媃自己一手造成的，想想就讓人生氣。
“宋家不追究，也算上幸事一件，只是以後怕是再難親近起來了。”徐大學士對宋霖還是多少有些了解的，知道他是個恩怨分明的。對他好的，他可以百倍的報答，可若是惹到他頭上的，他也絕不會姑息。這一回，他能看在宋孟氏的份兒上不計較，並不代表他心裏不介意。
徐大學士想著失掉了這麽好的一個助力，就忍不住唉聲嘆氣。
徐夫人何嘗不是這麽想的。宋孟氏與她的交情深厚，卻不代表宋霖宋堯兩兄弟也看重兩家的交情。之前一直客客氣氣的，或許是看在之前徐家曾暗中相助的情分，所以才給徐家幾分臉面，但這點兒恩情並不能記一輩子，讓他們一味的相讓。
“媃娘還是早些送走吧，留著是個禍害。”徐大學士雖疼愛幾個子女，但卻不是個沒有原則一位偏疼的糊塗人。
徐家如今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了，他可不想毀在一個隨時可能闖出禍來的女兒身上。
徐夫人閉著眼睛點了點頭。她再舍不得又能如何？做錯了就得得到相應的懲罰。以她對徐媃那丫頭的了解，若就這麽輕輕地揭過，事後她怕是會更變本加厲，行事更加張狂。
夫妻倆交換了一個眼神，眼裏滿滿的都是失望和沮喪。徐家素來以家風清正聞名，如今養出這麽一個乖張的閨女來，的確是令人唏噓不已。
這頭，徐大學士和徐夫人相顧無言，後院東南角的小佛堂裏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徐媃昨兒個一回府就被徐夫人關了進去，讓她抄寫完三本經書才能出去。徐媃從小嬌生慣養，哪裏吃過這種苦頭，心裏頓時又氣又急。氣的是徐夫人不分青紅皂白就罰了她，急的是這麽多的經書，她要抄寫到什麽時候？更讓她感到心酸的是，除了給她送飯的婆子，徐夫人竟然不許任何人過來探望她，她連個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如何能不難受？
想著想著，徐媃就覺得委屈極了。她就不明白了，別人家的爹娘都是偏心自家孩兒的，怎麽到了她這裏就爹不疼娘不愛了呢？
距離佛堂不遠的小徑上，徐婉拎著個食盒走了過來。負責看門的婆子見到她，慌忙的站起身來行禮。“大姑娘。”
徐婉見她眼露戒備，只得停住腳步。“我是來給阿妹送些吃食的，勞煩媽媽幫我送進去吧。”
徐婉對徐媃，多少有些歉疚的。歸根結底，徐媃也是為了替她出頭，才會口不擇言說出那些話來的。都是她這個做姐姐的不是，才連累了她。她去爹娘面前求過情，可徐夫人卻始終沒有收回之前的話，仍舊關著徐媃。徐婉心裏過意不去，這才親自下廚，做了些徐媃愛吃的送過來。
那婆子見徐婉並未提出過分的要求，便恭敬地將食盒接了過去。“大姑娘有心了，奴婢一會子就給二姑娘送進去。”
徐婉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話到了嘴邊又給咽了回去，最終還是緩緩的轉身離開了。
如今爹娘正在氣頭上，她若是再違背他們的意思，怕更是會火上澆油，惹得他們不快，到時候遷怒到阿妹，豈不是更糟？
徐媃在屋子裏其實早就聽見了阿姐徐婉的聲音，可左等右等也不見她進來陪她說話，頓時有些急了。“阿姐，阿姐......”
可惜，不管她怎麽叫喊，外頭卻無人應答。
直到那看門的婆子拿了鑰匙將門鎖打開，繃著臉將食盒放到屋子裏的桌子上，她才消停了下來，木然的坐在椅子裏，一言不發，眼裏滿是失落和絕望。
“這是大姑娘送來的吃食。”那婆子拍了拍那食盒蓋子，留下這麽一句話，轉身就要走。
“媽媽請留步。”徐媃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起身追了過去。
那婆子是個古板之人，徐夫人說的話，她一板一眼的遵照著執行，從來都不敢有半分的松懈。故而，徐媃一動，她立刻就起了警覺之心，迅速的轉身攔住了徐二姑娘的去路。“二姑娘有什麽吩咐？”
徐二姑娘生的嬌嬌柔柔的，自然不是這粗使婆子的對手。“媽媽能不能去請示阿娘，告訴她我真的知道錯了，讓她放我出去？”
徐二姑娘說著，眼眶都泛紅了。
素來只有她將下人呼來喝去的，這還是她頭一回低聲下氣的有求於人，而且還是府裏的下人。徐二姑娘心裏，不是不難受的。
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早已收緊，尖利的指甲在掌心戳出幾道半月形的痕跡，足以證明她的不甘。可縱有不甘又如何？徐夫人這次是真的動怒了，若她還是不肯服軟，怕是永遠也不能踏出這佛堂了。
這佛堂本就偏僻，又有了些年頭，屋子裏就一盞油燈，一個人呆在這裏，莫名的瘆得慌。盡管徐二姑娘平日裏也偶爾跟著母親吃齋念佛，可又能有幾分虔誠呢？更何況，她還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嬌女，被人伺候慣了，來了這裏，不但沒人陪她說話，任何事都要親力親為，叫她如何能適應？這不，才過了一晚上，她就受不了，快要被這死寂的環境給逼瘋了。
那婆子是個老實人，哪裏敢擅作主張替她傳話。“二姑娘還是安心的抄寫經文吧。夫人說了，抄完了就能出去了。”
說完，不管徐二姑娘是個什麽臉色，砰的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
徐二姑娘費了很大的勁兒，才舍下臉面求那婆子傳話的，卻不曾想竟被她無視了，臉色頓時就沈了下來。“你個老虔婆，敢這般對本姑娘！等我出去，看我不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徐夫人去了一趟宋府，回來之後就沈默了半天。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想過來瞧瞧徐二姑娘，看她是否有悔過之心，沒想到一只腳剛踏進偏院的門檻，就聽見這麽一番謾罵，一張臉頓時氣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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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逆女，真是要氣死我了！”徐夫人擠出這麽一句話，忽然一陣頭暈目眩，眼看著就要倒下去。
丫鬟婆子們嚇得趕緊上前將她扶起，又是掐人中又是喊人找大夫的。“夫人息怒，您千萬要想開點兒，別氣壞了身子啊！”
徐夫人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立馬讓人將她扶回了正院。“立馬把她送走，就當我沒生過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丫鬟婆子們聽了這話，不由得面面相覷。
聞訊趕來的徐家幾位主子見徐夫人臉色慘白慘白的，皆是嚇得不輕。詢問了一番之後，得知是徐二姑娘給氣的，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徐二姑娘在兄弟姊妹裏頭排行老幺，素來得幾個兄姐的疼愛。但凡她有所求，必定是有求必應的。之前，他們還覺得徐夫人罰得有些重了，一個個幫著說好話來著，可如今看來，徐二姑娘只是被關在佛堂抄寫佛經，這樣不痛不癢的處罰還是太輕了！
若徐夫人被氣出個好歹來，那罪過可就嚴重了。
“二妹當真糊塗！”徐家大郎一直很疼徐二姑娘這個妹妹，有什麽好的東西不先給自己媳婦兒都要先緊著她，卻沒料到她竟這般不懂事。
徐大郎的妻子聽了他的話，難得的沒有相勸。這人的心啊，總歸是自私的。盡管她們妯娌都是明事理的，可這小姑子平日裏做得太過，她們心裏難免也會計較。就拿上回上元節來說吧，原本說好了要陪她回娘家給兄長賀壽的，結果小姑子一番胡攪蠻纏，非要他們兄弟陪著去看燈會，最終換她一個人回的娘家。雖說這算不得什麽大事，可心裏到底是不舒服的。
這小姑子什麽都愛爭，與宋家結親也是她自個兒的主意，無非就是看上宋家兄弟兩個正當寵，將來嫁過去了也有了在外頭炫耀的本錢。說什麽對宋堯情根深種，反正她是不信的！
所以，這回徐夫人狠下心來罰了小姑子，她面上不顯，心裏卻有些幸災樂禍。
此刻，大夫還在給徐夫人看診，徐家兩兄弟什麽忙都幫不上，只能在外間急的走來走去，根本沒心思再管徐二姑娘了。
“夫君，婆母身子一向健朗，不會有事的。”徐二郎的媳婦到底是見不得自家男人苦著一張臉，便上前柔聲的安撫道。
徐二郎是個火爆脾氣，心氣不順，難免會遷怒他人。“娘去佛堂的時候，你怎麽不在身邊照顧一二？”
徐二郎媳婦本是一片好心，不忍他煎熬，沒料想反倒被責備，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我為何不在身邊，你會不清楚？”
徐二郎自知說錯了話，卻又拉不下臉來給她陪小心，只是一甩衣袖，匆匆的避了出去。
“弟妹你還有孕在身，快回屋歇著去吧，這裏有我照看著呢。”徐大郎的媳婦兒見老二家的委屈的直落淚，不禁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感情來。
徐家兩兄弟不是什麽壞心之人，可性情卻被教導的過於耿直。性子急不說，還特別的大男子主義，什麽事情都一板一眼的，素來奉行的是君為臣綱，夫為妻綱，別說是安撫人了，稍有不順他們心意的，就把規矩掛在嘴邊，拿婦德來說事兒，她也沒少吃苦頭。
故而，看到老二家的落淚，她也是深有感觸，不免會心軟。
“大嫂，我沒事的。”老二媳婦是個賢惠的，婆母病著，她哪裏敢撇下她回房歇著，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淚，努力的振作起來。
“你這一胎本就不穩，就別再推辭了。聽嫂子一句，子嗣為重。你若是有個什麽，婆母心裏怕是會更加過意不去。”
妯娌兩個小聲的在一旁說這話，徐婉則陪在徐夫人的榻前，寸步不離。
大夫診過脈，臉色有些凝重。“徐夫人這是風痹之癥，若非搶救的及時，怕是會有大麻煩。得虧是徐夫人身體底子好，才躲過了一劫。日後可一定要仔細了，莫要再讓她動怒，否則即便是華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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