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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她親自過去照顧。
“以後還喝不喝了？”宋孟氏見宋堯難受成那樣，恨不得替他受過。
宋堯不想宋孟氏擔心，強打起精神應付道：“吐出來就不礙事了。天色不早了，娘回屋歇著去吧。”
宋孟氏長嘆一聲，眼眶隱隱有淚花閃現。“你醉成這樣，我如何睡得著？”
“娘，我覺得好多了，真的。”宋堯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說道。又怕宋孟氏繼續嘮叨，便硬是將話題給扯到了別處。“方才聽您跟嫂子說，要搬回鄉下去？這是怎麽一回事？”
在宋堯面前，宋孟氏便沒有任何隱瞞。“本來這院子是可以住到年底的，可誰曾想屋主突然找上門來，說不租給咱們了，讓咱們盡快搬走。”
宋堯一聽這話，就急了。“當初說好的租一年，銀子都已經付了，豈能反悔？！”
“話雖如此，可當初也沒白紙黑字的寫下來，哪裏做得數。況且，人家也答應把剩下的銀子退給咱，倒是沒有借口不搬了。”宋孟氏自打搬到鎮上來之後，心情似乎好了許多，病的時候也少了，想來住的十分滿意。如今突然又要回到鄉下去，心裏總有些不是滋味。
先不說村裏人會怎麽想，但是她自個兒心裏那道坎兒就過不去。盡管鎮上比鄉下好不了多少，但至少出門買個什麽東西方便，而且離學堂近，宋堯時常能回來住，她也放心。
俗話說得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嘗過了山珍海味，誰還願意去吃那難以下咽的苦菜？
宋堯腦子雖然聰明，但在人情世故上卻有些不開竅。見宋孟氏苦著一張臉，還以為她是在氣惱這屋主不講信用呢。“娘，其實搬回去也挺好。起碼，節約了一筆銀子不是？而且，孩兒不日就要進京趕考，怕是不能在身邊盡孝。大嫂的娘家在那邊，您和大嫂搬回去，也有個照應。”
宋孟氏瞪了他一眼，說道：“你何事見娘求過別人？讓兒媳婦的娘家照顧，說出去也不怕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哪裏就那麽嚴重......”宋堯雖也是讀書人，從小被灌輸著無功不受祿的思想，但也沒宋孟氏想的那麽多。
“靠人不如靠己，這句話你給娘記住了！”宋孟氏因為自身的遭遇，在這事兒上格外的較真兒，一再的叮囑道。
宋堯點了點頭，這一點他倒是讚同的。
“你嫂子......”宋孟氏起了話頭卻又突然打住。“唉，不說了。你且安心的睡一覺，明兒個早上若是還不舒服，就多休息兩日，別急著去鋪子裏。”
一開始，宋孟氏同意宋堯去鋪子裏幫忙，是想著讓宋堯學著管管賬也是好的。將來，等他有出息了，有了自己的產業，雖不用親自打理，但至少心裏也有個數。可後來跟葉家成了親家，她就不想宋堯再過去鋪子裏做事了，總覺得有攀附之嫌。
可宋堯一直堅持，又說要進京了，等攢夠了銀子就辭了工，宋孟氏這才同意的。
宋堯本想問問宋孟氏，大嫂到底怎麽了，可礙於是嫂子跟小叔子的關系，最終只得作罷。
宋孟氏又倒了些溫水給宋堯喝下，這才回了自個兒屋子。
這一夜，三人都沒有睡好。
宋堯是因為喝醉了酒，身子不適，葉歡則是因為揣摩不到婆母的心思而苦惱。至於宋孟氏，則是患得患失，最近老是想起以前做姑娘時的日子，一比較下來，落差之大，難免會心有不甘。
雞叫第一遍的時候，葉歡便醒來了。穿好衣服，將頭發盤好，她便開了房門去了院子裏。昨晚上風大，院子裏落了不少的樹葉，必須得清理幹凈。宋家人都十分的講究，容不得哪裏又臟又亂的。
葉歡掃完院子，宋堯也起來了。見她累的滿頭大汗，忙上去幫忙。“嫂子，你坐著歇會兒，剩下的我來。”
葉歡哪裏敢讓他動手，擺著手說道：“我不累，你先去洗漱吧。”
宋堯見她堅持，不好再上前，只得先去打了井水洗臉。
按理說，這個時辰，宋孟氏也該起身了。可是葉歡都把火升起來了，也不見宋孟氏的身影，不由得擔心起來。她跑去宋孟氏的房間跟前，在外頭喚了兩聲。“娘，娘？”
宋孟氏昨兒個夜裏就發了病，卻不好叫醒他們，只得一個人熬著。這會兒聽見葉歡的聲音，想要開口，卻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葉歡覺得不大對勁兒，管不了那許多，推門而入。當看到宋孟氏慘白著一張臉躺在床上時，葉歡頓時嚇了一跳。“娘，娘您這是怎麽了？”
宋孟氏好不容易緩過來一些，示意葉歡不要聲張。“老毛病了，你去把桌案上的那個白瓷罐子打開，拿兩顆藥丸來給我餵下。”
葉歡素來對婆母言聽計從，便順了她的意思，取了兩顆褐色的丸子過來。
宋孟氏似乎是吃慣了這藥的，丟進嘴裏嚼了嚼就咽了下去。葉歡怕她噎著，便去倒水。可茶壺的水是涼的，病人肯定是不能喝的。“娘，我去看看鍋裏的水燒開沒。”
宋孟氏嗯了一聲，臉色似乎好了一些。
葉歡慌裏慌張的去了廚房，等水燒開了這才捧了一碗過來。不過，滾燙的水也是不宜飲用的，葉歡只得等它放涼了才敢端到宋孟氏的跟前。
宋孟氏勉強喝了兩口，便將碗擱下了。“你忙去吧，不用管我。”
“娘，要不要請個大夫瞧瞧？”葉歡琢磨了許久，還是把這話問出了口。
宋孟氏知道她是一片孝心，但此刻她卻沒那個心情去跟兒媳婦扮演母慈子孝的戲碼，虛弱的搖了搖頭。“老毛病了，不礙事的。你出去吧，我想躺會兒。”
她都這麽說了，葉歡不好再多嘴，只得扶著她躺下，順便幫她掖好被子。
111曾經滄海難為水
出了宋孟氏的房間，葉歡的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她早就料到了會有這種情況，不是麽？宋孟氏出身良好，她有她的驕傲和堅持，她們兩個，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本就不在同一個起點，她不認可她也是情理之中的。她再自怨自艾，也不可能變成宋孟氏欣賞的模樣，這又是何必呢？
還是娘說的好，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只要問心無愧，管別人喜不喜歡呢！
想透了這一層，葉歡頓時覺得輕松了不少。
竈裏還生著火，葉歡可不敢大意，趕緊回了廚房，又是一通忙活。因為宋孟氏病著，葉歡便做了一些好克化的食物端了過去。
宋孟氏讓葉歡將面條放下，並沒有立刻拿筷子。
葉歡也不催促，轉身去張羅宋堯的吃食。
如此下來，天都已經大亮了。
宋堯吃過早飯，就去了鋪子裏。葉歡將碗筷收拾幹凈，便端著換洗的衣裳去了池塘邊。
“怎麽沒見你婆母？”王嬸子可是打昨兒個起就一直註意著這邊的動靜呢。
葉歡抿了抿嘴角，說道：“婆婆身子有些不適，在屋子裏歇著呢。”
“這又是咋了？”王嬸子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沒什麽，老毛病了。”
“可請了大夫？”
葉歡楞了楞，低著頭說道：“先前的藥還沒吃完，等過兩天若還沒有起色，總歸是要接大夫看的。”
“這病啊，最是不能拖。雖說是老毛病，心裏有數，可也不能大意。”王嬸子以長輩的口吻說教道。
葉歡嗯了一聲，繼續搓著衣裳。
“你婆母平時吃的什麽藥丸？”王嬸子嘴巴閑不住，又接著問道。
葉歡哪裏知道是什麽藥丸，只得大概的說了下。
“那是醫治心疾的吧？”
葉歡其實也不大確定，只是聽宋堯偶爾提了一句。
“你婆母也是個苦命人，年紀輕輕就守了寡，還將兩個兒子拉扯大，著實不易，你們可得好生照料著，可別為了幾個小錢耽擱了診治......”王嬸子作為過來人，當然要替宋孟氏說話的。
王嬸子前兩年死了男人，媳婦又是個潑辣的，根本沒把她這個婆婆放在眼裏，她面上總是帶笑，可只有她自個兒知道這做婆婆的不容易，故而對同樣守寡的宋孟氏，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意思。
葉歡如何聽不出她話裏的意思，這是怕她苛待了婆母呢。
葉歡不禁感到好笑。
她哪只眼睛看到她對宋孟氏不好了？
心裏憋著一肚子火氣，葉歡的態度便沒了往日的親熱。
王嬸子似乎是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悻悻的閉了嘴。
“嬸子，我洗好了，先回去了。”葉歡也不想跟這種沒搞清楚狀況就胡亂說一通的人待在一處，端起木盆就離開了。
王嬸子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有些後悔。
葉歡嫁過來以後，端的是又賢惠又孝順。不但搶著做活兒，還變著花樣的做吃食給一家子補身子，甚至還拿了陪嫁的山參給宋孟氏入藥，即便是親閨女怕是都做不到這個份兒上。說起來，葉歡的確是挑不出什麽錯處來。而她方才沒頭沒腦的一番話，的確有些過了。
只是，葉歡已經走遠，她想要補救都來不及。
池塘對面的幾個年輕媳婦最是看戲不怕臺高的，見王嬸子跟葉歡素來交好，都有些不忿。這會子兩人鬧了矛盾，她們倒是樂了。
“王嬸子，您怕是被她給騙了！宋大娘都病的起不來床了，她還舍不得花錢請大夫，可見平日裏的孝順都是裝出來的！”
“可不是！剛嫁過來的時候，誰不想表現一番，不過為了博個好名聲。日子久了，自然就懶惰了下來。”
“日久見人心，這話是沒錯的！”
王嬸子哪會看不出她們幾個的心思，不過是嫉妒葉歡嫁得好，心裏發酸而已。“騙沒騙的，日後就見分曉。你們也別總是在背後說三道四，嘴巴上積點兒德吧！”
“哎，你怎麽說話呢！”
“咱幫你叫屈，你倒是向著她了，真是不識好人心！”
“你這麽替她說話！莫不是收了她什麽好處吧？！”
王嬸子氣得仰倒，卻是拿她們無可奈何。
這幾個年輕媳婦跟她兒媳婦好著呢，若是添油加醋的在她兒媳婦面前這麽一告狀，家裏肯定又要鬧得雞飛狗跳。
王嬸子氣呼呼的走了，那幾個年輕媳婦交換了一個眼神，露出勝利的笑容。
且說葉歡回到家裏，將衣服晾曬好了之後，便又去了宋孟氏的屋子裏。跟她之前出去的時候一樣，床前矮幾上擱的面條沒有動過，都放得糊成了一整塊。
葉歡輕手輕腳的走到床前，見宋孟氏已經睡了過去，只得將碗端了出去，打算放去鍋裏熱著，等宋孟氏醒了再吃。剛端起碗還未來得及轉身呢，葉歡便聽見宋孟氏夢囈般的喊了一句。什麽內容她沒怎麽聽清，只知道似乎是什麽人的名諱。
葉歡怕宋孟氏突然醒來覺得尷尬，於是放輕了手腳，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其實，在喊出那句話的時候，宋孟氏就猛地驚醒了。感覺到床邊有人，她才假裝睡著沒有動。等到屋子裏的人離開，她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其實，方才靠近的是誰並不難猜到。
這會子還在屋裏的，只有葉歡一人。
宋孟氏擡起胳膊摸了摸額頭上的虛汗，掙紮著坐起身來。剛才她做了個夢，又夢見了在宋府的那段日子。那個時候，她與宋郎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夫妻恩愛異常。每日起來，她幫他穿衣梳頭，他幫她描眉塗脂，不知道有多甜蜜。
如今回想起來，就像做夢一樣。
“曾經滄海難為水。”宋孟氏回想起以前的種種，不免大發感慨。
葉歡聽到屋子裏的動靜，卻不敢輕易的上前。
宋孟氏流了身汗，身子倒是松快了不少。披了衣服下床，宋孟氏勉強支撐著走到了堂屋裏。葉歡見她出來，忙上前去攙扶。“娘，您醒了怎麽不叫我？”
宋孟氏淡淡的笑了笑，道：“你不是也在忙著，我也沒到老得走不動的時候。”
葉歡抿了抿嘴，想說些什麽卻還是忍住了。
112鄰裏
“可有什麽吃的？”宋孟氏見氣氛有些尷尬，不得不換了個話題。
“有的。”葉歡忙答道。“面條冷了，我拿去鍋裏熱一熱，馬上就好。”
宋孟氏嗯了一聲。
葉歡忙不疊的去了廚房，將放在鍋裏的碗端了出來，又在上頭淋了幾滴香油，撒了一笑撮蔥花，這才端了過去。
宋孟氏餓了一早上，這會子倒是有了些胃口，三兩下就將一碗面吃完了。
葉歡見她吃的盡興，稍稍放了心。“娘還要嗎，我再去煮一點。”
宋孟氏卻搖了搖頭。“餓了許久，不宜吃的太飽。”
葉歡聽宋孟氏這麽一說，不禁有些汗顏。
宋孟氏倒是沒有責怪她的意思，況且葉歡也是怕她吃不飽。
一時之間，屋子裏安靜的有些嚇人。
葉歡不喜歡這種過分的安靜，於是主動找話題道：“娘，要不我去找屋主談談，看看能不能說動他？”
宋孟氏楞了一下。“你打算如何說服？”
葉歡想了想，道：“自然是要先弄明白，屋主收回房子的意圖。若是嫌給的租金少了，大可再補一些。若是要出賣，咱也可以問問價。”
宋孟氏當時聽了屋主的話就懵了，根本沒想過這些問題。如今聽葉歡這麽一說，這才恍然。
葉歡見宋孟氏有所松動，於是再接再厲。“娘，您可知這院子的主人住在何處？”
宋孟氏回過神來，神色有些不大自然。“你一個女人家，如何能在外頭拋頭露面。即便是要去談，也該是阿堯去。”
那也得宋堯會談才行啊！葉歡忍不住在心裏嘀咕，但面兒上還是要守著規矩的。“是媳婦操之過急了，總想著早些把問題解決了。”
“等阿堯回來再說吧。”宋孟氏見葉歡肯服軟，語氣便柔和了幾分。
“那我先去張羅午飯。”葉歡見宋孟氏不反對，心裏頓時亮敞了起來。其實，她也是不願意再回去村子裏住的。
都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當時出嫁的時候，她就想過這個問題。宋霖去迎親的時候，直接將她接來了鎮子上，便是打算在鎮上常住的吧？全村的人都知道她嫁來了鎮子上，若是再回去，臉上也不好看。再者，葉家在鎮上開了鋪子，生意也漸漸有了起色，日後也是要在鎮子上買個院子的。到時候，回娘家也方便。
這麽一琢磨，葉歡更加打定主意不回村子裏去了。
熟練地將菜洗好切好，等到宋堯踏進院子的時候，午飯已經準備妥當。
宋堯回來的時候，手裏還拎了兩條幹魚。
“這魚哪兒來的？”宋孟氏問道。
“隔壁王大嬸兒給的。”宋堯撓了撓後腦勺，說道。
宋孟氏嗔了他一眼，又開始說教起來。什麽無功不受祿啊，什麽王嬸子也不容易，免得給別人惹麻煩啥啥的，一念叨就是半天。
葉歡見小叔子一臉的無奈，心想這魚又不是他找人要的，不過是推辭不過罷了，於是上前幫腔道：“娘，先吃飯吧。若是覺得不妥，一會子就給送回去。”
宋孟氏瞥了葉歡一眼，沒再吭聲。
宋堯感激的瞥了葉歡一眼，默默地坐下來吃飯。
飯後，葉歡當真就拎著魚去了隔壁。
王嬸子見給出去的東西又給拎了回來，哪裏肯收。“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的道理，是不是看不上嬸子的這點兒東西？”
“嬸子別誤會。您省吃儉用，才能剩下這些東西，我哪兒好意思拿。再說了，無功不受祿，您的好意我心領了。”葉歡嘴巴甜，既說的王嬸子心裏舒服，又不會很失禮。
倒是王嬸子的媳婦馮氏，知道王嬸子拿家裏的東西送人，又是一頓好罵。“好你個死老太婆，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把家裏的東西往外撒，你當這些東西是天上掉下來的啊！你個吃裏扒外的老貨，竟胳膊肘往外拐，到底誰才是跟你一家的啊？！”
那話，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王嬸子被兒媳婦指著鼻子罵，卻是不敢吭聲。
葉歡見了，難免替她抱不平。
“算了算了，她說兩句就完事兒了。”王嬸子怕葉歡開口，會讓馮氏更加不忿，只得將葉歡送了出去。
“她也太不講理了。”葉歡嘟囔了一句，但礙於是別人的家事，不敢隨意插手。
王嬸子還想說兩句的，她兒媳婦都已經在屋子裏摔東西了，哪裏還敢吭聲，忙丟下葉歡進屋去了。不一會兒，屋子裏的再次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葉歡搖了搖頭，默默地回了自個兒家。
這邊的動靜鬧得不小，宋孟氏自然是聽見了的。得知是因為宋堯拿回來的那條魚才惹來王嬸子婆媳的爭吵，宋孟氏滿臉覆雜的睨了宋堯一眼，然後讓葉歡去將廚房裏剩下的那塊熏肉取了下來。“給你王嬸子送過去吧。”
葉歡楞了一下，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哎，我這就去。”
宋堯知道那塊臘肉可是家裏所剩不多的一點兒油水了，沒想到宋孟氏就這麽拿去送人，不解的問道：“娘，魚已經還回去了，怎的還要送肉？”
宋孟氏嘆了口氣，說道：“王嬸子的媳婦你又不是不曉得，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你無緣無故的收了人家東西，害得婆媳倆鬧了起來，說起來就是咱的不對，拿點兒東西過去作為補償也是應該。”
“可也用不著拿臘肉去補償吧？”宋堯倒不是貪口舌之欲，而是這臘肉是葉歡娘家人拿來的，就這麽拿出去送人，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宋孟氏噎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有些不妥。可話都已經說出了口，她又不好反悔。“家裏就那臘肉拿得出手，你嫂子都沒說啥，你在這兒叨叨些什麽......”
宋堯張了張嘴，最終悻悻的閉了嘴。
葉歡也不是那眼皮子淺的，既然婆母吩咐了，她自然得照做。搭了梯子將掛在房梁上的臘肉取下來用水仔細的清洗了一遍，葉歡這才拎著去了隔壁。
因為那塊上好的臘肉，王嬸子的媳婦心裏才舒坦了一些。王嬸子見馮氏毫不客氣的將肉收下，連句好話都沒有，頓時臊得一張老臉通紅。
葉歡心裏其實也有些不忿，但想著這事兒的確是因宋堯所起，也不好繼續糾纏，索性推說家裏有事，匆匆忙忙的就回了家。
113商人之利
王嬸子不知道怎麽開口，只得躲去廚房唉聲嘆氣去了。
葉歡回去的時候，宋堯已經回了鋪子。宋孟氏本想跟葉歡說兩句話安撫一下的，卻礙於面皮薄，最終也是不了了之。
這事兒也算不得什麽，很快就過去了。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葉歡就跟宋堯提了提，要去找屋主談這院子的事。宋堯偷偷地瞥了坐在上席的宋孟氏一眼，見她沒有反對的意思，這才接話道：“嫂子的意思是，要把這裏買下？”
葉歡點了點頭。“鄉下那邊的屋子也破舊了，雖說修葺一番勉強能住，但到底背陰了些，不適合娘養病。再者離鎮上也遠了一些，要置辦個什麽東西不方便。這邊的東西雖然不多，但收拾起來也不少，還有些大件兒，搬來搬去的太麻煩了。鄉下沒有田產，家裏沒個男人，要靠什麽為生？倒不如住在鎮上，平日裏種些菜、繡個荷包什麽的拿去賣也是條出路。”
葉歡壯著膽子將心底的想法說了出來，不時地偷偷打量宋孟氏的反應。以前在葉家，大多是她說了算。可嫁了人之後，上頭有個婆母，她說話不得不多思慮再三。
等了好一會兒，就在葉歡以為婆母會出言打消她念頭的時候，宋孟氏卻是嗯了一聲，同意了葉歡的說法。“你嫂子考慮的周到。你兄長一走就是一個月，連個音訊都沒有。你不日也要進京，家裏就娘跟你嫂子兩個女流，住在鎮上倒是便宜些。”
宋堯見宋孟氏都點了頭，他還有什麽好說的呢，自然是附和著同意。“那我這就去將房主請過來？”
宋孟氏想了想，道：“正該如此。”
葉歡畢竟是個女人家，在外頭拋頭露面總是不好。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少出去走動的好。
宋堯得了宋孟氏的允許，當即就去了鎮東頭的一處大宅院。因著舉人的身份，他倒是很順利的見到了那位姓伍的老爺。提及要買下院子的時候，伍老爺忍不住楞了一下。“你們想買下那院子？”
“是。家母身子不大利爽，搬來搬去的總歸是不好。不知伍老爺是否肯割愛？”宋堯是個讀書人，說起話來溫文爾雅婉轉動聽。
伍老爺和管家交換了個眼神，說道：“那院子我原本想收回來借給親戚住的，不過，既然你肯出錢買，那就另當別論了。”
“多謝伍老爺體恤。”宋堯見他並沒有一口咬死，不由得高興起來。“不知，伍老爺要多少銀子才肯賣？”
伍老爺雖說是個商戶，但也十分佩服讀書人。宋堯眉目俊朗，又是個肯用功的，想必將來肯定大有出息，伍老爺自然想著留一線，便沒有喊價。“就按照鎮上的價來吧。管家，你覺得賣多少合適？”
管家掰著指頭數了數，道：“依照去年的行情，該值個兩百兩。不過，今年物價皆有上浮......”
伍老爺不等他說完，擺了擺手，道：“那就兩百兩！”
“老爺......”管家有些為難的張了張嘴，後面的話卻被伍老爺的一個眼神給瞪得咽了回去。“宋舉人是別個人嗎？去，把房契找出來。”
管家不敢忤逆主人家的意思，只得硬著頭皮去了書房。
宋堯沒想到伍老爺這般爽快，忙又謝了幾回。只是，高興了一會兒，宋堯又開始發起愁來。兩百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怕是家裏全部的家當了。若是用來買了房子，日後日子要怎麽過？
伍老爺似是看出了他的為難之處，開口問道：“可是嫌貴了？”
宋堯忙擺手道：“伍老爺宅心仁厚，肯割愛已是感恩不盡。只是，出門的時候走得急，並未帶夠銀兩。可否容在下先回家一趟？”
伍老爺樂呵呵的捋了捋胡子，道：“無妨，說好了這個價格就不會變。”
這時候，正好管家將房契取了來。
伍老爺大手一揮，發話道：“你陪著宋舉人走一趟，順便去催一催其他幾處的租錢。”
管家哪裏敢不應，點頭哈腰的就將宋堯送出了門。
等到宋堯離開，一直躲在屏風後頭的伍夫人才走了出來。將屋子裏伺候的下人遣退之後，她才有些艱難的開口道：“老爺，您這般公然的與縣太爺作對，就不怕惹麻煩上身嗎？”
伍老爺端起茶盞淺抿了一口，道：“作對？我是個商人，自然是以利為先。那宅子破破爛爛的，位置也偏僻，頂多值個一百七八十兩。我賣出去兩百兩，就有二十兩的賺頭。再說了，縣太爺初來乍到，就想支使咱當槍使，也不瞧瞧自個兒幾斤幾兩重！”
“可他背後卻是有人撐腰的......”伍夫人不是個膽小怕事的，可事關伍家，她不得不謹慎一些。
“你也不要忘了，這宋舉人馬上就要進京趕考，說不得日後會有大好的前程。他那般風光霽月的人，學識也不差，出人頭地是早晚的事。咱賣他一個人情，不比迎合一個被貶官的縣太爺強？”伍老爺倒是看得通透。
伍夫人聽他這麽一說，也有些心動。“咱們悅兒也有十四了，要不......”
說起自個兒的寶貝閨女，伍老爺卻是搖了搖頭。“宋堯之才，將來定會一飛沖天。到時候，怕是還要回宋家的。門不當戶不對，大宅院裏的陰司太多，我不想委屈了悅丫頭。”
伍老爺話說的明白，伍夫人也就沒再堅持。到底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寶貝疙瘩，雖說官太太名頭是好聽，但也要有那個命去享受才是。
這邊跟著管家回去取銀子的宋堯，不知道他已經被人品頭論足了一番。
“二百兩銀子！”葉歡聽到這個價的時候，忍不住瞧了一眼身旁的婆母。只見宋孟氏微微蹙了蹙眉頭，不過倒是沒說什麽。葉歡這才察覺到有些大驚小怪了！這裏可是鎮上，不是鄉下農村。葉家的那幾間瓦房都花了八九十兩銀子，這鎮上的院子自然是只多不少了。
宋孟氏雖做了十幾年的農婦，但儀態卻一如既往的優雅端莊。“媳婦，你去我房裏，把妝奩盒子最下層屜子裏頭的銀袋子拿來。”
葉歡應了一聲，趕緊去找了出來。
114劉縣令
宋孟氏接過銀袋子，將僅剩的兩張銀票取了出來。“這是兩百兩的銀票。”
管家雙手接了過來，仔細辨認了一番，見不是作假這才將房契奉上。“如此，便銀貨兩訖了。這是房契，還請夫人收好。”
這管家也是個機靈的，見宋孟氏不同於那些鄉間農婦，便改了個稱呼，喚了聲夫人。
宋孟氏乍聽到這個稱呼，神色微怔了一下。待反應過來，不由得苦笑道：“我哪裏是什麽夫人，不過尋常農婦罷了。”
管家看了看宋孟氏身後站著的宋堯，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說道：“宋舉人才學無雙，將來自會給您掙個誥命回來。這一聲夫人，小的哪裏叫錯了？”
“借你吉言了......”宋孟氏被哄得高興，臉上便帶了一絲笑容。將房契收進銀袋子，宋孟氏懸著的心總算是落回了肚子裏。
管家是個有眼力勁兒的，沒有多做停留便起身告辭。
宋堯將他送到門口，管家便不讓他再送。
捏著手裏的房契，宋孟氏不由得嘆了口氣。她的想法跟宋堯所想如出一轍，房子的問題解決了，可一下子甩出去二百兩，日後的日子要怎麽過？宋堯即將啟程上京，花銷少說也得百八十兩，更別提她這個藥罐子！這可如何是好！
葉歡似是瞧出了宋孟氏的為難之處，斟酌了一陣才開口道：“娘，小叔的盤纏您不用發愁，我早就備下了。另外，我陪嫁了好些布匹，到時候繡些繡品拿出去賣了也夠日常嚼用了。”
一聽葉歡要拿嫁妝出來補貼，宋孟氏的臉就沈了下來。“你說的什麽話！你當我是什麽人，家裏日子再難過，我不會動你的嫁妝！”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葉歡開口之前，就知道宋孟氏會反對，卻沒想到她的言辭會是這麽的犀利，嚇得葉歡話都不敢說了。
宋堯走進屋子，見到這一幕，忙上前周旋。“娘，我想大嫂也是一片好意，您就別氣了。”
宋孟氏生了會子悶氣，也知道怪不得葉歡。畢竟，她是小門小戶出身，哪裏會知道高門大戶的規矩。葉歡方才那麽說，簡直就是出言羞辱於她。“罷了罷了，你先去鋪子裏吧，家裏的事還有娘呢。”
宋堯頗為覆雜的看了葉歡一眼，聽話的轉身走了。
葉歡輕咬著下唇，眼眶微微泛紅。果然，還是說錯了麽。她不過是想安慰宋孟氏，不想讓她擔心，沒想到卻弄巧成拙，讓宋孟氏誤會了。可是，道歉的話她卻說不出口。宋孟氏有宋孟氏的驕傲，她也有她的堅持。她的一番好心，被誤解也就算了，憑什麽還要她賠不是？
宋孟氏目送著宋堯離開，好一會兒才將註意力放回站在身後的葉歡身上。久久沒聽見身後的動靜，她的眉頭不自覺的又皺了起來。“媳婦，知道哪裏錯了麽？”
葉歡挪動步子，走到宋孟氏的面前跪下，卻不開口。
宋孟氏挑了挑眉，將心頭的不快努力地壓制了下去。“你是不是覺得我太過小題大做，浪費了你的一番好意？可你也要知道，規矩就是規矩！你在娘家的時候，是個有主見的，也正因為這份主見，讓葉家一步步走到了今日。你的功勞，不可否認，我亦十分欣賞。但做姑娘跟做媳婦卻是不同的，是不能隨心所欲的。縱然你是一片好心，但也要考慮其他人是否能夠接受。更何況，宋堯已中了舉人，日後是要出仕的。這當官的，規矩就更大了。一個不慎，就會被人詬病。若真叫禦史拿捏住把柄，宋堯的仕途也就走到盡頭了。”
葉歡聽著宋孟氏的教誨，心裏忍不住嘀咕道：宋堯當官，跟她這個嫂子有關系嗎？但接下來宋孟氏的一番話，卻讓她不得不重視起來。
“不要覺得，宋堯如何與你沒有關系。一筆寫不出兩個宋字，他與宋霖是嫡親的兄弟，將來是要相互扶持的。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宋堯若是不好，你的臉上也無光不是？”宋孟氏見葉歡輕咬著下唇，知道她開始將她的話聽進去了。“宋霖打小就疼愛這個弟弟，你作為他的妻子，理應與他是一體的。我的話有些難聽，但道理卻是無可厚非。你也別跪著了，回去仔細想想。”
宋孟氏說完，也不管葉歡是不是認錯，就回了屋子。
葉歡跪在地上，膝蓋有些泛酸，卻是沒有立即起身。她仔細的回想著宋孟氏的話，終於意識到了問題出在哪裏。是啊，她如今可不是在家做姑娘，什麽事情都以她為出發點。她已經嫁人了，冠上了宋家的姓氏，自然處處得為宋家考慮。
她提出拿嫁妝補貼，放在娘家是義氣之舉，但在宋家卻就是大錯特錯。先不說規矩不規矩的，但說宋家書香門第，是斷然不會傳出動用兒媳婦嫁妝這種醜聞的。
葉歡輕嘆一聲，扶著凳子站起身來。
說到底，還是她欠考慮了啊！
葉歡回到房裏，心裏有些愧疚又有些憋屈。她嫁到宋家還沒兩個月，就被婆母訓誡了，是不是太沒用了？她瞅著床榻邊的紗帳，這一刻越發的想念起宋霖來。若他在家裏，她就能做個乖巧的小媳婦兒，也不用為這些事情發愁了。
自怨自艾了一番，葉歡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準備午飯。
劉縣令上任沒幾天，就收到了京城來的書信，而且一來就是兩封。一封，是劉家送來的，大概意思是詢問他在清平縣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上峰刁難之類的。另外一封，則是堂姐宋劉氏派人送來的，雖只字未提起宋堯等人，但字裏行間卻給足了他壓力。
“唉~”劉縣令看完信，臉上不由得露出愁容。
師爺是跟著他從京城過來的，見他面色不虞，忍不住關切的問道：“老爺可是遇到了什麽為難的事？”
這師爺也算是劉縣令的心腹，倒是沒什麽不能說與他聽的。“伍老爺的那院子可收回來了？”
“這個，倒是聽說伍老爺派人帶了話過去。不過，我前兩天還看到宋孟氏和她兒媳婦在街上走動，想來是還沒搬走。”師爺斟酌著答道。
劉縣令聽到這裏，眉頭就是一皺。“這麽說來，那姓伍的是在敷衍本官？他好大的膽子！”
115靜觀其變
“老爺息怒！”師爺身為劉縣令身邊的智囊，自然是個沈得住氣的。“咱初來乍到根基未穩，當地的鄉紳陽奉陰違也是情有可原。”
劉縣令素來清高，又是在京裏做過官的，被人如此的輕視，哪裏咽的下這口氣。“就算本官初來乍到，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別以為他有幾個臭錢，本官就不敢拿他怎麽樣！”
師爺作為劉縣令的人，自然是要順著他的話說的。但他也是個明白人，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若是將這些鄉紳得罪得狠了，怕是也撈不到好果子吃。更何況，宋家也不是什麽頂級的世家門閥。那宋霖可是靖王爺的人，若是惹惱了靖王爺，這縣令怕是都沒得做。
將那不識擡舉的伍老爺罵了幾句之後，師爺才將其中的利害關系分析給劉縣令聽。
劉縣令撇了撇嘴，不耐煩的說道：“那你說該如何？”
“照小的說，不如靜觀其變？”師爺反覆思量過後說道。“今時不同往日。宋侍郎可不再是以前的七品芝麻官了。宋夫人畢竟是後宅婦人，眼界要下了些。大人日後要仰仗的可是宋侍郎，若真的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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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還喝不喝了？”宋孟氏見宋堯難受成那樣，恨不得替他受過。
宋堯不想宋孟氏擔心，強打起精神應付道：“吐出來就不礙事了。天色不早了，娘回屋歇著去吧。”
宋孟氏長嘆一聲，眼眶隱隱有淚花閃現。“你醉成這樣，我如何睡得著？”
“娘，我覺得好多了，真的。”宋堯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說道。又怕宋孟氏繼續嘮叨，便硬是將話題給扯到了別處。“方才聽您跟嫂子說，要搬回鄉下去？這是怎麽一回事？”
在宋堯面前，宋孟氏便沒有任何隱瞞。“本來這院子是可以住到年底的，可誰曾想屋主突然找上門來，說不租給咱們了，讓咱們盡快搬走。”
宋堯一聽這話，就急了。“當初說好的租一年，銀子都已經付了，豈能反悔？！”
“話雖如此，可當初也沒白紙黑字的寫下來，哪裏做得數。況且，人家也答應把剩下的銀子退給咱，倒是沒有借口不搬了。”宋孟氏自打搬到鎮上來之後，心情似乎好了許多，病的時候也少了，想來住的十分滿意。如今突然又要回到鄉下去，心裏總有些不是滋味。
先不說村裏人會怎麽想，但是她自個兒心裏那道坎兒就過不去。盡管鎮上比鄉下好不了多少，但至少出門買個什麽東西方便，而且離學堂近，宋堯時常能回來住，她也放心。
俗話說得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嘗過了山珍海味，誰還願意去吃那難以下咽的苦菜？
宋堯腦子雖然聰明，但在人情世故上卻有些不開竅。見宋孟氏苦著一張臉，還以為她是在氣惱這屋主不講信用呢。“娘，其實搬回去也挺好。起碼，節約了一筆銀子不是？而且，孩兒不日就要進京趕考，怕是不能在身邊盡孝。大嫂的娘家在那邊，您和大嫂搬回去，也有個照應。”
宋孟氏瞪了他一眼，說道：“你何事見娘求過別人？讓兒媳婦的娘家照顧，說出去也不怕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哪裏就那麽嚴重......”宋堯雖也是讀書人，從小被灌輸著無功不受祿的思想，但也沒宋孟氏想的那麽多。
“靠人不如靠己，這句話你給娘記住了！”宋孟氏因為自身的遭遇，在這事兒上格外的較真兒，一再的叮囑道。
宋堯點了點頭，這一點他倒是讚同的。
“你嫂子......”宋孟氏起了話頭卻又突然打住。“唉，不說了。你且安心的睡一覺，明兒個早上若是還不舒服，就多休息兩日，別急著去鋪子裏。”
一開始，宋孟氏同意宋堯去鋪子裏幫忙，是想著讓宋堯學著管管賬也是好的。將來，等他有出息了，有了自己的產業，雖不用親自打理，但至少心裏也有個數。可後來跟葉家成了親家，她就不想宋堯再過去鋪子裏做事了，總覺得有攀附之嫌。
可宋堯一直堅持，又說要進京了，等攢夠了銀子就辭了工，宋孟氏這才同意的。
宋堯本想問問宋孟氏，大嫂到底怎麽了，可礙於是嫂子跟小叔子的關系，最終只得作罷。
宋孟氏又倒了些溫水給宋堯喝下，這才回了自個兒屋子。
這一夜，三人都沒有睡好。
宋堯是因為喝醉了酒，身子不適，葉歡則是因為揣摩不到婆母的心思而苦惱。至於宋孟氏，則是患得患失，最近老是想起以前做姑娘時的日子，一比較下來，落差之大，難免會心有不甘。
雞叫第一遍的時候，葉歡便醒來了。穿好衣服，將頭發盤好，她便開了房門去了院子裏。昨晚上風大，院子裏落了不少的樹葉，必須得清理幹凈。宋家人都十分的講究，容不得哪裏又臟又亂的。
葉歡掃完院子，宋堯也起來了。見她累的滿頭大汗，忙上去幫忙。“嫂子，你坐著歇會兒，剩下的我來。”
葉歡哪裏敢讓他動手，擺著手說道：“我不累，你先去洗漱吧。”
宋堯見她堅持，不好再上前，只得先去打了井水洗臉。
按理說，這個時辰，宋孟氏也該起身了。可是葉歡都把火升起來了，也不見宋孟氏的身影，不由得擔心起來。她跑去宋孟氏的房間跟前，在外頭喚了兩聲。“娘，娘？”
宋孟氏昨兒個夜裏就發了病，卻不好叫醒他們，只得一個人熬著。這會兒聽見葉歡的聲音，想要開口，卻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葉歡覺得不大對勁兒，管不了那許多，推門而入。當看到宋孟氏慘白著一張臉躺在床上時，葉歡頓時嚇了一跳。“娘，娘您這是怎麽了？”
宋孟氏好不容易緩過來一些，示意葉歡不要聲張。“老毛病了，你去把桌案上的那個白瓷罐子打開，拿兩顆藥丸來給我餵下。”
葉歡素來對婆母言聽計從，便順了她的意思，取了兩顆褐色的丸子過來。
宋孟氏似乎是吃慣了這藥的，丟進嘴裏嚼了嚼就咽了下去。葉歡怕她噎著，便去倒水。可茶壺的水是涼的，病人肯定是不能喝的。“娘，我去看看鍋裏的水燒開沒。”
宋孟氏嗯了一聲，臉色似乎好了一些。
葉歡慌裏慌張的去了廚房，等水燒開了這才捧了一碗過來。不過，滾燙的水也是不宜飲用的，葉歡只得等它放涼了才敢端到宋孟氏的跟前。
宋孟氏勉強喝了兩口，便將碗擱下了。“你忙去吧，不用管我。”
“娘，要不要請個大夫瞧瞧？”葉歡琢磨了許久，還是把這話問出了口。
宋孟氏知道她是一片孝心，但此刻她卻沒那個心情去跟兒媳婦扮演母慈子孝的戲碼，虛弱的搖了搖頭。“老毛病了，不礙事的。你出去吧，我想躺會兒。”
她都這麽說了，葉歡不好再多嘴，只得扶著她躺下，順便幫她掖好被子。
111曾經滄海難為水
出了宋孟氏的房間，葉歡的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她早就料到了會有這種情況，不是麽？宋孟氏出身良好，她有她的驕傲和堅持，她們兩個，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本就不在同一個起點，她不認可她也是情理之中的。她再自怨自艾，也不可能變成宋孟氏欣賞的模樣，這又是何必呢？
還是娘說的好，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只要問心無愧，管別人喜不喜歡呢！
想透了這一層，葉歡頓時覺得輕松了不少。
竈裏還生著火，葉歡可不敢大意，趕緊回了廚房，又是一通忙活。因為宋孟氏病著，葉歡便做了一些好克化的食物端了過去。
宋孟氏讓葉歡將面條放下，並沒有立刻拿筷子。
葉歡也不催促，轉身去張羅宋堯的吃食。
如此下來，天都已經大亮了。
宋堯吃過早飯，就去了鋪子裏。葉歡將碗筷收拾幹凈，便端著換洗的衣裳去了池塘邊。
“怎麽沒見你婆母？”王嬸子可是打昨兒個起就一直註意著這邊的動靜呢。
葉歡抿了抿嘴角，說道：“婆婆身子有些不適，在屋子裏歇著呢。”
“這又是咋了？”王嬸子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沒什麽，老毛病了。”
“可請了大夫？”
葉歡楞了楞，低著頭說道：“先前的藥還沒吃完，等過兩天若還沒有起色，總歸是要接大夫看的。”
“這病啊，最是不能拖。雖說是老毛病，心裏有數，可也不能大意。”王嬸子以長輩的口吻說教道。
葉歡嗯了一聲，繼續搓著衣裳。
“你婆母平時吃的什麽藥丸？”王嬸子嘴巴閑不住，又接著問道。
葉歡哪裏知道是什麽藥丸，只得大概的說了下。
“那是醫治心疾的吧？”
葉歡其實也不大確定，只是聽宋堯偶爾提了一句。
“你婆母也是個苦命人，年紀輕輕就守了寡，還將兩個兒子拉扯大，著實不易，你們可得好生照料著，可別為了幾個小錢耽擱了診治......”王嬸子作為過來人，當然要替宋孟氏說話的。
王嬸子前兩年死了男人，媳婦又是個潑辣的，根本沒把她這個婆婆放在眼裏，她面上總是帶笑，可只有她自個兒知道這做婆婆的不容易，故而對同樣守寡的宋孟氏，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意思。
葉歡如何聽不出她話裏的意思，這是怕她苛待了婆母呢。
葉歡不禁感到好笑。
她哪只眼睛看到她對宋孟氏不好了？
心裏憋著一肚子火氣，葉歡的態度便沒了往日的親熱。
王嬸子似乎是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悻悻的閉了嘴。
“嬸子，我洗好了，先回去了。”葉歡也不想跟這種沒搞清楚狀況就胡亂說一通的人待在一處，端起木盆就離開了。
王嬸子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有些後悔。
葉歡嫁過來以後，端的是又賢惠又孝順。不但搶著做活兒，還變著花樣的做吃食給一家子補身子，甚至還拿了陪嫁的山參給宋孟氏入藥，即便是親閨女怕是都做不到這個份兒上。說起來，葉歡的確是挑不出什麽錯處來。而她方才沒頭沒腦的一番話，的確有些過了。
只是，葉歡已經走遠，她想要補救都來不及。
池塘對面的幾個年輕媳婦最是看戲不怕臺高的，見王嬸子跟葉歡素來交好，都有些不忿。這會子兩人鬧了矛盾，她們倒是樂了。
“王嬸子，您怕是被她給騙了！宋大娘都病的起不來床了，她還舍不得花錢請大夫，可見平日裏的孝順都是裝出來的！”
“可不是！剛嫁過來的時候，誰不想表現一番，不過為了博個好名聲。日子久了，自然就懶惰了下來。”
“日久見人心，這話是沒錯的！”
王嬸子哪會看不出她們幾個的心思，不過是嫉妒葉歡嫁得好，心裏發酸而已。“騙沒騙的，日後就見分曉。你們也別總是在背後說三道四，嘴巴上積點兒德吧！”
“哎，你怎麽說話呢！”
“咱幫你叫屈，你倒是向著她了，真是不識好人心！”
“你這麽替她說話！莫不是收了她什麽好處吧？！”
王嬸子氣得仰倒，卻是拿她們無可奈何。
這幾個年輕媳婦跟她兒媳婦好著呢，若是添油加醋的在她兒媳婦面前這麽一告狀，家裏肯定又要鬧得雞飛狗跳。
王嬸子氣呼呼的走了，那幾個年輕媳婦交換了一個眼神，露出勝利的笑容。
且說葉歡回到家裏，將衣服晾曬好了之後，便又去了宋孟氏的屋子裏。跟她之前出去的時候一樣，床前矮幾上擱的面條沒有動過，都放得糊成了一整塊。
葉歡輕手輕腳的走到床前，見宋孟氏已經睡了過去，只得將碗端了出去，打算放去鍋裏熱著，等宋孟氏醒了再吃。剛端起碗還未來得及轉身呢，葉歡便聽見宋孟氏夢囈般的喊了一句。什麽內容她沒怎麽聽清，只知道似乎是什麽人的名諱。
葉歡怕宋孟氏突然醒來覺得尷尬，於是放輕了手腳，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其實，在喊出那句話的時候，宋孟氏就猛地驚醒了。感覺到床邊有人，她才假裝睡著沒有動。等到屋子裏的人離開，她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其實，方才靠近的是誰並不難猜到。
這會子還在屋裏的，只有葉歡一人。
宋孟氏擡起胳膊摸了摸額頭上的虛汗，掙紮著坐起身來。剛才她做了個夢，又夢見了在宋府的那段日子。那個時候，她與宋郎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夫妻恩愛異常。每日起來，她幫他穿衣梳頭，他幫她描眉塗脂，不知道有多甜蜜。
如今回想起來，就像做夢一樣。
“曾經滄海難為水。”宋孟氏回想起以前的種種，不免大發感慨。
葉歡聽到屋子裏的動靜，卻不敢輕易的上前。
宋孟氏流了身汗，身子倒是松快了不少。披了衣服下床，宋孟氏勉強支撐著走到了堂屋裏。葉歡見她出來，忙上前去攙扶。“娘，您醒了怎麽不叫我？”
宋孟氏淡淡的笑了笑，道：“你不是也在忙著，我也沒到老得走不動的時候。”
葉歡抿了抿嘴，想說些什麽卻還是忍住了。
112鄰裏
“可有什麽吃的？”宋孟氏見氣氛有些尷尬，不得不換了個話題。
“有的。”葉歡忙答道。“面條冷了，我拿去鍋裏熱一熱，馬上就好。”
宋孟氏嗯了一聲。
葉歡忙不疊的去了廚房，將放在鍋裏的碗端了出來，又在上頭淋了幾滴香油，撒了一笑撮蔥花，這才端了過去。
宋孟氏餓了一早上，這會子倒是有了些胃口，三兩下就將一碗面吃完了。
葉歡見她吃的盡興，稍稍放了心。“娘還要嗎，我再去煮一點。”
宋孟氏卻搖了搖頭。“餓了許久，不宜吃的太飽。”
葉歡聽宋孟氏這麽一說，不禁有些汗顏。
宋孟氏倒是沒有責怪她的意思，況且葉歡也是怕她吃不飽。
一時之間，屋子裏安靜的有些嚇人。
葉歡不喜歡這種過分的安靜，於是主動找話題道：“娘，要不我去找屋主談談，看看能不能說動他？”
宋孟氏楞了一下。“你打算如何說服？”
葉歡想了想，道：“自然是要先弄明白，屋主收回房子的意圖。若是嫌給的租金少了，大可再補一些。若是要出賣，咱也可以問問價。”
宋孟氏當時聽了屋主的話就懵了，根本沒想過這些問題。如今聽葉歡這麽一說，這才恍然。
葉歡見宋孟氏有所松動，於是再接再厲。“娘，您可知這院子的主人住在何處？”
宋孟氏回過神來，神色有些不大自然。“你一個女人家，如何能在外頭拋頭露面。即便是要去談，也該是阿堯去。”
那也得宋堯會談才行啊！葉歡忍不住在心裏嘀咕，但面兒上還是要守著規矩的。“是媳婦操之過急了，總想著早些把問題解決了。”
“等阿堯回來再說吧。”宋孟氏見葉歡肯服軟，語氣便柔和了幾分。
“那我先去張羅午飯。”葉歡見宋孟氏不反對，心裏頓時亮敞了起來。其實，她也是不願意再回去村子裏住的。
都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當時出嫁的時候，她就想過這個問題。宋霖去迎親的時候，直接將她接來了鎮子上，便是打算在鎮上常住的吧？全村的人都知道她嫁來了鎮子上，若是再回去，臉上也不好看。再者，葉家在鎮上開了鋪子，生意也漸漸有了起色，日後也是要在鎮子上買個院子的。到時候，回娘家也方便。
這麽一琢磨，葉歡更加打定主意不回村子裏去了。
熟練地將菜洗好切好，等到宋堯踏進院子的時候，午飯已經準備妥當。
宋堯回來的時候，手裏還拎了兩條幹魚。
“這魚哪兒來的？”宋孟氏問道。
“隔壁王大嬸兒給的。”宋堯撓了撓後腦勺，說道。
宋孟氏嗔了他一眼，又開始說教起來。什麽無功不受祿啊，什麽王嬸子也不容易，免得給別人惹麻煩啥啥的，一念叨就是半天。
葉歡見小叔子一臉的無奈，心想這魚又不是他找人要的，不過是推辭不過罷了，於是上前幫腔道：“娘，先吃飯吧。若是覺得不妥，一會子就給送回去。”
宋孟氏瞥了葉歡一眼，沒再吭聲。
宋堯感激的瞥了葉歡一眼，默默地坐下來吃飯。
飯後，葉歡當真就拎著魚去了隔壁。
王嬸子見給出去的東西又給拎了回來，哪裏肯收。“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的道理，是不是看不上嬸子的這點兒東西？”
“嬸子別誤會。您省吃儉用，才能剩下這些東西，我哪兒好意思拿。再說了，無功不受祿，您的好意我心領了。”葉歡嘴巴甜，既說的王嬸子心裏舒服，又不會很失禮。
倒是王嬸子的媳婦馮氏，知道王嬸子拿家裏的東西送人，又是一頓好罵。“好你個死老太婆，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把家裏的東西往外撒，你當這些東西是天上掉下來的啊！你個吃裏扒外的老貨，竟胳膊肘往外拐，到底誰才是跟你一家的啊？！”
那話，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王嬸子被兒媳婦指著鼻子罵，卻是不敢吭聲。
葉歡見了，難免替她抱不平。
“算了算了，她說兩句就完事兒了。”王嬸子怕葉歡開口，會讓馮氏更加不忿，只得將葉歡送了出去。
“她也太不講理了。”葉歡嘟囔了一句，但礙於是別人的家事，不敢隨意插手。
王嬸子還想說兩句的，她兒媳婦都已經在屋子裏摔東西了，哪裏還敢吭聲，忙丟下葉歡進屋去了。不一會兒，屋子裏的再次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葉歡搖了搖頭，默默地回了自個兒家。
這邊的動靜鬧得不小，宋孟氏自然是聽見了的。得知是因為宋堯拿回來的那條魚才惹來王嬸子婆媳的爭吵，宋孟氏滿臉覆雜的睨了宋堯一眼，然後讓葉歡去將廚房裏剩下的那塊熏肉取了下來。“給你王嬸子送過去吧。”
葉歡楞了一下，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哎，我這就去。”
宋堯知道那塊臘肉可是家裏所剩不多的一點兒油水了，沒想到宋孟氏就這麽拿去送人，不解的問道：“娘，魚已經還回去了，怎的還要送肉？”
宋孟氏嘆了口氣，說道：“王嬸子的媳婦你又不是不曉得，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你無緣無故的收了人家東西，害得婆媳倆鬧了起來，說起來就是咱的不對，拿點兒東西過去作為補償也是應該。”
“可也用不著拿臘肉去補償吧？”宋堯倒不是貪口舌之欲，而是這臘肉是葉歡娘家人拿來的，就這麽拿出去送人，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宋孟氏噎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有些不妥。可話都已經說出了口，她又不好反悔。“家裏就那臘肉拿得出手，你嫂子都沒說啥，你在這兒叨叨些什麽......”
宋堯張了張嘴，最終悻悻的閉了嘴。
葉歡也不是那眼皮子淺的，既然婆母吩咐了，她自然得照做。搭了梯子將掛在房梁上的臘肉取下來用水仔細的清洗了一遍，葉歡這才拎著去了隔壁。
因為那塊上好的臘肉，王嬸子的媳婦心裏才舒坦了一些。王嬸子見馮氏毫不客氣的將肉收下，連句好話都沒有，頓時臊得一張老臉通紅。
葉歡心裏其實也有些不忿，但想著這事兒的確是因宋堯所起，也不好繼續糾纏，索性推說家裏有事，匆匆忙忙的就回了家。
113商人之利
王嬸子不知道怎麽開口，只得躲去廚房唉聲嘆氣去了。
葉歡回去的時候，宋堯已經回了鋪子。宋孟氏本想跟葉歡說兩句話安撫一下的，卻礙於面皮薄，最終也是不了了之。
這事兒也算不得什麽，很快就過去了。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葉歡就跟宋堯提了提，要去找屋主談這院子的事。宋堯偷偷地瞥了坐在上席的宋孟氏一眼，見她沒有反對的意思，這才接話道：“嫂子的意思是，要把這裏買下？”
葉歡點了點頭。“鄉下那邊的屋子也破舊了，雖說修葺一番勉強能住，但到底背陰了些，不適合娘養病。再者離鎮上也遠了一些，要置辦個什麽東西不方便。這邊的東西雖然不多，但收拾起來也不少，還有些大件兒，搬來搬去的太麻煩了。鄉下沒有田產，家裏沒個男人，要靠什麽為生？倒不如住在鎮上，平日裏種些菜、繡個荷包什麽的拿去賣也是條出路。”
葉歡壯著膽子將心底的想法說了出來，不時地偷偷打量宋孟氏的反應。以前在葉家，大多是她說了算。可嫁了人之後，上頭有個婆母，她說話不得不多思慮再三。
等了好一會兒，就在葉歡以為婆母會出言打消她念頭的時候，宋孟氏卻是嗯了一聲，同意了葉歡的說法。“你嫂子考慮的周到。你兄長一走就是一個月，連個音訊都沒有。你不日也要進京，家裏就娘跟你嫂子兩個女流，住在鎮上倒是便宜些。”
宋堯見宋孟氏都點了頭，他還有什麽好說的呢，自然是附和著同意。“那我這就去將房主請過來？”
宋孟氏想了想，道：“正該如此。”
葉歡畢竟是個女人家，在外頭拋頭露面總是不好。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少出去走動的好。
宋堯得了宋孟氏的允許，當即就去了鎮東頭的一處大宅院。因著舉人的身份，他倒是很順利的見到了那位姓伍的老爺。提及要買下院子的時候，伍老爺忍不住楞了一下。“你們想買下那院子？”
“是。家母身子不大利爽，搬來搬去的總歸是不好。不知伍老爺是否肯割愛？”宋堯是個讀書人，說起話來溫文爾雅婉轉動聽。
伍老爺和管家交換了個眼神，說道：“那院子我原本想收回來借給親戚住的，不過，既然你肯出錢買，那就另當別論了。”
“多謝伍老爺體恤。”宋堯見他並沒有一口咬死，不由得高興起來。“不知，伍老爺要多少銀子才肯賣？”
伍老爺雖說是個商戶，但也十分佩服讀書人。宋堯眉目俊朗，又是個肯用功的，想必將來肯定大有出息，伍老爺自然想著留一線，便沒有喊價。“就按照鎮上的價來吧。管家，你覺得賣多少合適？”
管家掰著指頭數了數，道：“依照去年的行情，該值個兩百兩。不過，今年物價皆有上浮......”
伍老爺不等他說完，擺了擺手，道：“那就兩百兩！”
“老爺......”管家有些為難的張了張嘴，後面的話卻被伍老爺的一個眼神給瞪得咽了回去。“宋舉人是別個人嗎？去，把房契找出來。”
管家不敢忤逆主人家的意思，只得硬著頭皮去了書房。
宋堯沒想到伍老爺這般爽快，忙又謝了幾回。只是，高興了一會兒，宋堯又開始發起愁來。兩百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怕是家裏全部的家當了。若是用來買了房子，日後日子要怎麽過？
伍老爺似是看出了他的為難之處，開口問道：“可是嫌貴了？”
宋堯忙擺手道：“伍老爺宅心仁厚，肯割愛已是感恩不盡。只是，出門的時候走得急，並未帶夠銀兩。可否容在下先回家一趟？”
伍老爺樂呵呵的捋了捋胡子，道：“無妨，說好了這個價格就不會變。”
這時候，正好管家將房契取了來。
伍老爺大手一揮，發話道：“你陪著宋舉人走一趟，順便去催一催其他幾處的租錢。”
管家哪裏敢不應，點頭哈腰的就將宋堯送出了門。
等到宋堯離開，一直躲在屏風後頭的伍夫人才走了出來。將屋子裏伺候的下人遣退之後，她才有些艱難的開口道：“老爺，您這般公然的與縣太爺作對，就不怕惹麻煩上身嗎？”
伍老爺端起茶盞淺抿了一口，道：“作對？我是個商人，自然是以利為先。那宅子破破爛爛的，位置也偏僻，頂多值個一百七八十兩。我賣出去兩百兩，就有二十兩的賺頭。再說了，縣太爺初來乍到，就想支使咱當槍使，也不瞧瞧自個兒幾斤幾兩重！”
“可他背後卻是有人撐腰的......”伍夫人不是個膽小怕事的，可事關伍家，她不得不謹慎一些。
“你也不要忘了，這宋舉人馬上就要進京趕考，說不得日後會有大好的前程。他那般風光霽月的人，學識也不差，出人頭地是早晚的事。咱賣他一個人情，不比迎合一個被貶官的縣太爺強？”伍老爺倒是看得通透。
伍夫人聽他這麽一說，也有些心動。“咱們悅兒也有十四了，要不......”
說起自個兒的寶貝閨女，伍老爺卻是搖了搖頭。“宋堯之才，將來定會一飛沖天。到時候，怕是還要回宋家的。門不當戶不對，大宅院裏的陰司太多，我不想委屈了悅丫頭。”
伍老爺話說的明白，伍夫人也就沒再堅持。到底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寶貝疙瘩，雖說官太太名頭是好聽，但也要有那個命去享受才是。
這邊跟著管家回去取銀子的宋堯，不知道他已經被人品頭論足了一番。
“二百兩銀子！”葉歡聽到這個價的時候，忍不住瞧了一眼身旁的婆母。只見宋孟氏微微蹙了蹙眉頭，不過倒是沒說什麽。葉歡這才察覺到有些大驚小怪了！這裏可是鎮上，不是鄉下農村。葉家的那幾間瓦房都花了八九十兩銀子，這鎮上的院子自然是只多不少了。
宋孟氏雖做了十幾年的農婦，但儀態卻一如既往的優雅端莊。“媳婦，你去我房裏，把妝奩盒子最下層屜子裏頭的銀袋子拿來。”
葉歡應了一聲，趕緊去找了出來。
114劉縣令
宋孟氏接過銀袋子，將僅剩的兩張銀票取了出來。“這是兩百兩的銀票。”
管家雙手接了過來，仔細辨認了一番，見不是作假這才將房契奉上。“如此，便銀貨兩訖了。這是房契，還請夫人收好。”
這管家也是個機靈的，見宋孟氏不同於那些鄉間農婦，便改了個稱呼，喚了聲夫人。
宋孟氏乍聽到這個稱呼，神色微怔了一下。待反應過來，不由得苦笑道：“我哪裏是什麽夫人，不過尋常農婦罷了。”
管家看了看宋孟氏身後站著的宋堯，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說道：“宋舉人才學無雙，將來自會給您掙個誥命回來。這一聲夫人，小的哪裏叫錯了？”
“借你吉言了......”宋孟氏被哄得高興，臉上便帶了一絲笑容。將房契收進銀袋子，宋孟氏懸著的心總算是落回了肚子裏。
管家是個有眼力勁兒的，沒有多做停留便起身告辭。
宋堯將他送到門口，管家便不讓他再送。
捏著手裏的房契，宋孟氏不由得嘆了口氣。她的想法跟宋堯所想如出一轍，房子的問題解決了，可一下子甩出去二百兩，日後的日子要怎麽過？宋堯即將啟程上京，花銷少說也得百八十兩，更別提她這個藥罐子！這可如何是好！
葉歡似是瞧出了宋孟氏的為難之處，斟酌了一陣才開口道：“娘，小叔的盤纏您不用發愁，我早就備下了。另外，我陪嫁了好些布匹，到時候繡些繡品拿出去賣了也夠日常嚼用了。”
一聽葉歡要拿嫁妝出來補貼，宋孟氏的臉就沈了下來。“你說的什麽話！你當我是什麽人，家裏日子再難過，我不會動你的嫁妝！”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葉歡開口之前，就知道宋孟氏會反對，卻沒想到她的言辭會是這麽的犀利，嚇得葉歡話都不敢說了。
宋堯走進屋子，見到這一幕，忙上前周旋。“娘，我想大嫂也是一片好意，您就別氣了。”
宋孟氏生了會子悶氣，也知道怪不得葉歡。畢竟，她是小門小戶出身，哪裏會知道高門大戶的規矩。葉歡方才那麽說，簡直就是出言羞辱於她。“罷了罷了，你先去鋪子裏吧，家裏的事還有娘呢。”
宋堯頗為覆雜的看了葉歡一眼，聽話的轉身走了。
葉歡輕咬著下唇，眼眶微微泛紅。果然，還是說錯了麽。她不過是想安慰宋孟氏，不想讓她擔心，沒想到卻弄巧成拙，讓宋孟氏誤會了。可是，道歉的話她卻說不出口。宋孟氏有宋孟氏的驕傲，她也有她的堅持。她的一番好心，被誤解也就算了，憑什麽還要她賠不是？
宋孟氏目送著宋堯離開，好一會兒才將註意力放回站在身後的葉歡身上。久久沒聽見身後的動靜，她的眉頭不自覺的又皺了起來。“媳婦，知道哪裏錯了麽？”
葉歡挪動步子，走到宋孟氏的面前跪下，卻不開口。
宋孟氏挑了挑眉，將心頭的不快努力地壓制了下去。“你是不是覺得我太過小題大做，浪費了你的一番好意？可你也要知道，規矩就是規矩！你在娘家的時候，是個有主見的，也正因為這份主見，讓葉家一步步走到了今日。你的功勞，不可否認，我亦十分欣賞。但做姑娘跟做媳婦卻是不同的，是不能隨心所欲的。縱然你是一片好心，但也要考慮其他人是否能夠接受。更何況，宋堯已中了舉人，日後是要出仕的。這當官的，規矩就更大了。一個不慎，就會被人詬病。若真叫禦史拿捏住把柄，宋堯的仕途也就走到盡頭了。”
葉歡聽著宋孟氏的教誨，心裏忍不住嘀咕道：宋堯當官，跟她這個嫂子有關系嗎？但接下來宋孟氏的一番話，卻讓她不得不重視起來。
“不要覺得，宋堯如何與你沒有關系。一筆寫不出兩個宋字，他與宋霖是嫡親的兄弟，將來是要相互扶持的。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宋堯若是不好，你的臉上也無光不是？”宋孟氏見葉歡輕咬著下唇，知道她開始將她的話聽進去了。“宋霖打小就疼愛這個弟弟，你作為他的妻子，理應與他是一體的。我的話有些難聽，但道理卻是無可厚非。你也別跪著了，回去仔細想想。”
宋孟氏說完，也不管葉歡是不是認錯，就回了屋子。
葉歡跪在地上，膝蓋有些泛酸，卻是沒有立即起身。她仔細的回想著宋孟氏的話，終於意識到了問題出在哪裏。是啊，她如今可不是在家做姑娘，什麽事情都以她為出發點。她已經嫁人了，冠上了宋家的姓氏，自然處處得為宋家考慮。
她提出拿嫁妝補貼，放在娘家是義氣之舉，但在宋家卻就是大錯特錯。先不說規矩不規矩的，但說宋家書香門第，是斷然不會傳出動用兒媳婦嫁妝這種醜聞的。
葉歡輕嘆一聲，扶著凳子站起身來。
說到底，還是她欠考慮了啊！
葉歡回到房裏，心裏有些愧疚又有些憋屈。她嫁到宋家還沒兩個月，就被婆母訓誡了，是不是太沒用了？她瞅著床榻邊的紗帳，這一刻越發的想念起宋霖來。若他在家裏，她就能做個乖巧的小媳婦兒，也不用為這些事情發愁了。
自怨自艾了一番，葉歡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準備午飯。
劉縣令上任沒幾天，就收到了京城來的書信，而且一來就是兩封。一封，是劉家送來的，大概意思是詢問他在清平縣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上峰刁難之類的。另外一封，則是堂姐宋劉氏派人送來的，雖只字未提起宋堯等人，但字裏行間卻給足了他壓力。
“唉~”劉縣令看完信，臉上不由得露出愁容。
師爺是跟著他從京城過來的，見他面色不虞，忍不住關切的問道：“老爺可是遇到了什麽為難的事？”
這師爺也算是劉縣令的心腹，倒是沒什麽不能說與他聽的。“伍老爺的那院子可收回來了？”
“這個，倒是聽說伍老爺派人帶了話過去。不過，我前兩天還看到宋孟氏和她兒媳婦在街上走動，想來是還沒搬走。”師爺斟酌著答道。
劉縣令聽到這裏，眉頭就是一皺。“這麽說來，那姓伍的是在敷衍本官？他好大的膽子！”
115靜觀其變
“老爺息怒！”師爺身為劉縣令身邊的智囊，自然是個沈得住氣的。“咱初來乍到根基未穩，當地的鄉紳陽奉陰違也是情有可原。”
劉縣令素來清高，又是在京裏做過官的，被人如此的輕視，哪裏咽的下這口氣。“就算本官初來乍到，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別以為他有幾個臭錢，本官就不敢拿他怎麽樣！”
師爺作為劉縣令的人，自然是要順著他的話說的。但他也是個明白人，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若是將這些鄉紳得罪得狠了，怕是也撈不到好果子吃。更何況，宋家也不是什麽頂級的世家門閥。那宋霖可是靖王爺的人，若是惹惱了靖王爺，這縣令怕是都沒得做。
將那不識擡舉的伍老爺罵了幾句之後，師爺才將其中的利害關系分析給劉縣令聽。
劉縣令撇了撇嘴，不耐煩的說道：“那你說該如何？”
“照小的說，不如靜觀其變？”師爺反覆思量過後說道。“今時不同往日。宋侍郎可不再是以前的七品芝麻官了。宋夫人畢竟是後宅婦人，眼界要下了些。大人日後要仰仗的可是宋侍郎，若真的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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