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了！

27家裏有我

“嘿，說的好像我虐待了你似的！”趙氏作勢擡起手來，假裝要去擰她的耳朵。

葉果驚呼一聲，躲到葉歡的身後。“姐，救我！”

葉歡手裏拿著刀呢，生怕她撞上來傷了她。“別鬧了，去一邊玩兒去！”

葉果這才松了手。

晚飯端上桌的時候，趙氏還特地找了一壇子酒出來。葉江嘴饞的不得了，可趙氏想起賀大夫的叮囑，哪兒能由著他來。給宋霖和賀大夫一人滿上一碗之後，就把酒壇子收到了一邊。

“宋小子、賀大夫，家裏沒什麽可招待的，你們隨便吃啊，別客氣。”有客人在的時候，趙氏和葉歡姐妹是不上桌吃飯的。給他們斟過酒之後，就去廚房收拾去了。

葉歡和葉果幫著上完菜，也跟在趙氏身後去廚房吃了。

飯後，趙氏拿了一兩碎銀子塞到賀大夫的手裏。“這些日子，還得麻煩您多費心了。”

賀大夫見她一出手就是一兩銀子，不禁怔住了。“那些個草藥，要不了這麽多錢。”

“不是還有診金嘛。再說了，當家的這腿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大好呢，還得麻煩您多跑幾趟。”趙氏不好直說，家裏沒有零散的銅板了，只得尋了這麽個借口。

趙氏話說的好聽，賀大夫也就沒再推辭。“那行，等葉老二的傷完全好了，我再跟你們結算剩餘的藥費。”

送走了賀大夫，宋霖也起身告辭了。

趙氏見外頭黑漆漆的，於是轉過身來對葉歡說道：“歡丫頭，你去廚房那個火把給你宋大哥。”

葉歡唔了一聲，去竈門口找了一小捆稻草，和一些小樹枝纏在一起，伸進竈裏點著了火拿了過來。

宋霖接過葉歡手裏的把火，然後就去撿地上換下來的衣裳。

趙氏眼疾手快的搶了過來，笑著說道：“這衣裳嬸子洗幹凈了給你送去。”

宋霖不好拒絕，只得順了她的意。

宋霖回到家門口的時候，就見弟弟宋堯站在大門口張望。

“哥，你回來了！”宋堯見到他的身影，忙迎了上來。

宋堯比宋霖小了三歲，長得跟宋霖有五分相像，五官相對柔和，膚色也要白上許多。不過，他的白不是正常的晶瑩白皙，而是病態的蒼白。據說，是在娘胎裏受了震，自小便體弱多病。

近來天氣變化無常，宋堯又染了風寒，說兩句話就咳嗽個不止。“娘擔心了一晚上，咳咳咳......”

宋霖手裏的火把已經燃盡，被他隨手丟在了地上。將鞋子上的泥巴在門口的石頭上蹭了蹭之後，他才帶著一身酒氣進了屋。

“回來了？”宋孟氏聽到腳步聲，緩緩地擡起頭來。

宋霖嗯了一聲。

“用過飯了沒？”宋孟氏又問道，語氣溫柔，不似有擔憂。

“用過了。”宋霖簡短的答道。

宋孟氏正坐在油燈下縫衣裳，見他平安回來，一顆提著的心總算是落回了肚子裏。不過，在聞到宋霖身上嗆鼻的酒味後，她不禁蹙起了眉頭。“喝酒了？”

宋霖嗯了一聲，就沒了下文。

宋孟氏知道他寡言少語，就沒再計較。正要將目光放回手裏的衣衫上，似是猛地想起了些什麽，掃了他身上嶄新的衣裳一眼，問道：“衣裳哪裏來的？”

宋霖便將衣服的由來交代了。

聽說宋霖救了同村的葉老二，還在葉老二家用了晚飯，宋孟氏顯得十分驚訝。知子莫若母，宋霖是個什麽樣的人，她這個做娘的心裏可清楚的很。他可不是那種喜歡管閑事的，又不擅長與人打交道，今兒個怎麽就破例了？心裏雖然疑惑，但宋孟氏卻沒有問出口。

“把衣裳脫下來，明兒個洗幹凈了給人家還回去。”

宋霖點了點頭，轉身將弓箭掛回墻了上。

宋孟氏補好衣裳，揉了揉僵硬的肩膀，起身去廚房燒水。只是剛站起身來，就是一陣暈眩，一個沒站穩，險些撞倒桌角上。

“娘。”宋堯快步上前將宋孟氏扶起，憂心的喚道。

宋霖聽到身後的動靜，也飛快的趕了過來。將宋孟氏扶到椅子裏坐下之後，宋霖交待了宋堯兩句，就沖了出去。

一刻鐘之後，宋霖帶著賀大夫回來了。

賀大夫替宋孟氏把脈之後，眉頭不自覺的皺起。又問了許多飲食如何，這才做出診斷。“宋大嫂這是積郁成疾，也就是所謂的心病。”

“那該如何醫治？”宋堯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心病還需心藥醫，我只能開個開胃消食的方子。剩下的，只有找到癥結所在，才能想方法化解。”賀大夫的醫術有限，只能幫到這裏。

宋堯憂心忡忡的看了看雙目緊閉的宋孟氏一眼，心裏難受的緊。宋母之所以會積郁成疾，歸根結底都是為了他們兄弟倆。宋母原本是嬌養著長大的大家閨秀，十指不沾陽春水。因為要撫養他們兄弟倆，不得不重頭開始學起。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說。加上他從小身子不好，又要供他上私塾，勞心勞力之下，如何能不病倒。

宋霖拿了診金給賀大夫，將他送到家之後才返回。回到屋子裏，宋母已經醒了過來。見兩個兒子滿是擔憂的看著她，忙露了個安撫的笑容。“老毛病了，不礙事的。”

宋家兩兄弟卻不這麽想，但怕她更加憂心只得瞞了下來。

夜裏，宋霖和宋堯都睡不著。

“哥，娘一個人在家我著實不放心，我想把私塾那邊退了，回來照顧娘。”宋堯想了許久，打破沈默說道。

“不行。”宋霖果斷的拒絕。“你不是不知道娘對你的期望有多高。馬上就要參加院試，正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如何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放棄！”

“可是娘的身子......”宋堯話還未說完，就被宋霖給打斷。“你安心的讀書，家裏有我。”

28送衣服

“你每天都要進山打獵，萬一娘有個什麽事，你如何得知？”宋堯其實也挺心疼這個兄長的。聽娘說，兄長小的時候就聰明，學東西也快，是當時出了名的神童，也曾意氣風發，熱情開朗。只是後來家裏發生了變故，兄長就變得沈默寡言了，為了生計，他放棄了學業，跟著前輩學習打獵為生。如今他們能有口飯吃，他能有錢看病，全靠兄長一人支撐。

可是，他承受了那麽多，卻從未有過半句怨言。

他曾經默默地起誓，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送兄長一個錦繡前程。然而，當初的雄心壯志卻在一日日的煎熬中漸漸地被消磨，使得他的學業也一落千丈。娘和兄長為他做了這麽多，他卻想要放棄，這種念頭讓他感到羞愧不已。

但如今，除了他休學回家，再無其他辦法。

宋霖沈默了好一會兒，才幽幽的開口道：“等我獵頭熊瞎子賣了錢，就去找林媒婆。”

宋堯一聽這話，就激動起來。“不行！哥，你忘了徐家姐姐還在等你嗎？你與她青梅竹馬，感情甚篤，我不許你為了我斷送了這段姻緣。”

提到那位徐娘子，宋霖的眼神微閃，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時過境遷，再也回不去了，以後莫要再提。”

之後，宋堯又說了些什麽，宋霖都沒有聽進去。

總之，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宋霖便起來做好了早飯，匆匆的扒了兩口就進了山。

葉江在家休養的這段日子，著實難熬。平日裏做慣了活計，突然要坐著不動，那心裏啊，就跟貓爪似的，異常的難受。

“爹，你怎麽又下地了！”葉歡見葉江又偷偷的往外跑，立馬眼尖的叫住了他。

葉江身子一僵，說道：“老坐著屁股都麻了，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在屋子裏走兩圈就行了，不許去外頭。”葉歡怕他的腿恢覆不好，留下什麽後遺癥，所以每天除了幹活，就是密切的監督他。

葉果也跟著附和。“是啊，爹。賀大夫可是說了，要靜養半個月呢。”

這才幾天，就熬不住了！

被兩個丫頭這麽一懟，葉江徹底的歇了心思，慢慢的挪回了屋子裏。只不過，他還是不死心，退而求其次的說道：“好，我坐著不動，總行了吧。但也別讓我閑著，一閑著我心裏就發慌。要不，你們把我削好的竹條拿來，我做做手上的活計。”

葉歡覺得這個要求還是能滿足的，於是跟葉果一起去偏屋那邊，將堆得整整齊齊的竹條搬到了堂屋門口。

葉江找了事情做，總算是不那麽無聊了。

這時候，趙氏去隔壁李大娘家磨了包谷粉子回來，見葉歡坐在陰涼處縫著衣裳，不由得納悶兒。“你爹的褲子我不是補上了嘛，怎麽，又破了？”

葉果嘴快，笑嘻嘻的說道：“才不是呢！是宋大哥的衣服。”

葉歡的臉不自覺的紅了紅，努力鎮定道：“既然看到了，總不能裝作沒看到，所以就順手縫了兩針。再說了，人家幫了咱們這麽大的忙，都不知道該怎麽答謝呢。幫著縫縫補補，也算是盡點兒心意。”

趙氏並未朝著某些方面想，很是讚同的點了點頭。“是這個理兒。”

只有葉果看著臉頰泛紅的葉歡，偷偷地笑。

葉歡沒好氣的瞪了葉果一眼，然後將衣服上的線頭咬斷，把針線收了起來。臉上的紅雲還未退下去呢，結果趙氏接下來的一番話又讓葉歡的臉頰燒了起來。“歡丫頭，反正這會兒也沒啥事，你就去你宋大哥家一趟，把洗好的衣裳給送回去。”

葉歡抿了抿嘴，小聲說道：“為什麽是我送過去啊？”

“葉果是個沒輕沒重的，我不放心。你爹腿傷著，我又要去李大娘家幫著曬包谷，哪兒有空啊。”趙氏一邊往壇子裏裝谷面，一邊說道。

葉果聽了趙氏的話，差點兒沒笑出聲來。“是啊，姐，送衣裳這活兒，就你最合適了！”

葉歡睨了她一眼，只得硬著頭皮接下了這差事。

宋霖家距離葉家還有一段距離，走一個來回得兩刻鐘。因為是男子的衣物，葉歡不敢就那麽拿著過去，所以隨手拿了個包袱包好，這才出了門。

為了不那麽顯眼，葉歡專門挑了平時沒什麽人走的小路。不知是不是運氣好，路上真沒碰到什麽人。即便是碰上了，也就打個招呼，沒有多問。

來到宋霖家門口的時候，葉歡有些猶豫。躊躇了好一會兒，她才走上前去喚人。“宋大娘，宋大娘在家嗎？”

“來人。”屋裏的人聽到外面的響動，放下手裏的柴禾走了出來。

宋孟氏平時足不出戶的，對村裏的人不是很熟。所以，並沒有認出葉歡來。

葉歡抱著包袱的手緊了緊，上前說道：“宋大娘，我叫葉歡，是村西頭葉老二家的閨女。昨天宋大哥因為救我爹，害他弄臟了衣裳還淋了雨。這衣服，是當時換下的，我已經洗幹凈了。”

說完，便將手裏的包袱遞了過去。

宋孟氏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不過，眼前這小姑娘她還是挺有好感的，不僅因為葉歡的禮貌，還因為她那雙清澈而真誠的眸子。

“原來是葉家丫頭啊，快進屋坐。”宋孟氏難得遇到一個合眼緣的人，便熱情的邀請葉歡進屋。

葉歡忙擺了擺手，道：“不了，家裏還有事呢，就不打擾您了。”

“什麽打擾不打擾的，都是鄉鄰。我這裏難得來個客人，若是不嫌棄的話，就進去喝杯水。家裏就我一個人，也好陪我說說話。”宋孟氏如何不知道她的顧忌，特地表明了家裏就她一個，沒有外男。

葉歡推辭不過，只得跟著進了屋。

葉歡聽說過宋孟氏的事情，所以進屋之後，一直很規矩的目不斜視，沒有好奇的四處打量。因為據說書香門第的人，最忌諱這些。

29心驚肉跳

宋孟氏見她規矩的很，心裏的欣賞又多了幾分。“你爹腿上的傷可好些了？”

“承您關心，已經好多了。”葉歡如實的答道。

“那就好。”宋孟氏平時也不是多話的人，寒暄了兩句就沒再開口。

葉歡碰著茶碗將水喝完便起身告辭。

這回，宋孟氏沒再攔著她，將她送到了門口。

葉歡一邊往回走的時候，腦子裏還在一邊想著：書香門第出來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樣，說起話來溫柔細語的，就是好聽！不過，讀書人的傲氣，她倒是領會到了一些，但也沒像外頭傳的那樣不可一世，還是挺好相處的。

這邊葉歡剛離開，宋孟氏就打開放在桌子上的包袱，裏頭果然是她給宋霖做的那身衣裳。衣服洗得很幹凈，還夾雜著淡淡的皂角香味。有一處的破洞，甚至還仔細的縫補過。

想到葉歡那丫頭略微拘謹的模樣，宋孟氏忽然就對這姑娘上了心。

葉江將養了十日，腿上的傷就好的差不多了。空閑的這段日子，他總共編了四個竹籃子，兩個背簍，外加一把竹掃帚。

葉江天生就該靠手藝吃飯，人雖然老實，但幹起活兒來卻毫不含糊。一雙巧手，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

這一日，隔壁李大娘吃過早飯過來串門，見屋檐下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一排竹器，不由得嘖嘖出聲。“葉老二這手藝，真是沒話說！瞧瞧這東西做的，十裏八鄉都找不出第二個來！”

葉江憨厚的笑了笑，說道：“又不是什麽稀罕物件兒，大嫂子若是喜歡，盡管拿回去用！”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李大娘倒也不是個愛占小便宜的，鄰裏之間你來我往的也很正常。趙氏還時常去家裏借磨子呢，也就沒跟他客氣，挑了個黑綠相間的籃子。

趙氏聽到外頭的動靜，探出頭來。“李嫂子過來了啊，快些屋裏坐。”

李大娘的男人和兒子在外頭做工，平時很少在家。媳婦回了娘家，姑娘又遠嫁，所以平日裏就她一個人在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因為兩家隔得近，趙氏又是個好說話的，一來二去，兩家不知不覺的就親近了起來。閑話家常，總免不得要八卦一些村裏的新鮮事兒。

“林貴家的這兩天滿村子轉悠，聽說又幹起了老本行。”李大娘不過是去池塘邊洗了個衣服，就聽三姑六婆說起了這事兒，於是說來給趙氏聽。

林媒婆在村裏的知名度，趙氏自然是知曉的。“哦，這回又是給誰說親？”

李大娘就等著趙氏問呢。“就是前些年才搬來的那家，靠打獵為生的那宋小子！”

提到宋霖，趙氏不禁一陣驚訝。“哦，不知說的哪家姑娘？”

“八字還沒一撇呢！”李大娘將打探到的消息如實相告。“這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想啊，他家窮得都不與鄉鄰來往。而且啊，家裏還有個嬌氣的老娘，外加一個病秧子兄弟，那兄弟據說還要供私塾，每年光是束脩就得十兩銀子。但凡家裏有姑娘的，都不願意把姑娘嫁過去受苦！”

經過上回那事兒，趙氏對這宋霖這後生還挺有好感的。盡管話少了些，但是個良善的。而且，還有一身狩獵的本事，長得還清俊，算起來應該是個不錯的夫婿人選。若說沒有那些拖累，的確會是一門好親事。可他畢竟上有老娘要贍養，下有弟弟要扶持，的確是不好說媳婦。

“說的也是啊。”趙氏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李大娘忽然想起宋家小子救過葉老二的事兒，不禁替趙氏擔心起來。“哎，你說到時候萬一找不到，會不會賴上你們家啊？聽說那宋小子救過葉老二，要是他四處宣揚這事兒，到時候硬是讓媒人上門，可如何是好？畢竟，你家大丫頭也不小了，正好到了說親的年紀......”

趙氏被李大娘的話嚇了一跳，但也不願意把人家往壞裏想。“應該不會吧，我看宋小子挺仗義的......”

“這一碼歸一碼！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宋霖那小子都十八了，村裏跟他差不多大的，娃都能下地跑了。若真是說不上媳婦，恐怕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趙氏好一陣心驚肉跳。

說實在的，欣賞歸欣賞，但真要把閨女嫁過去，那她是一百個不願意的。葉歡葉果姐妹倆，可是她捧在手心裏疼著長大的，雖不至於嬌生慣養，但在家從未沒做過重活兒，也沒挨過打罵。若真的去了宋家，上有個孤傲的婆婆，下有個病弱的小叔子，這日子想想都沒法兒過啊！

李大娘也是一片好心，提點了兩句就起身告辭了，說是太陽偏西了，要回去把院子裏曬的包谷挪一挪。

趙氏客套的挽留了兩句，便將人送了出去。

趙氏回頭一想，總有些不安。萬一，宋霖真的讓媒婆來提親可怎麽好？只要一想到好不容易養大的閨女要去別家受苦，趙氏心裏就百般不是滋味。

葉江做完了籃子，閑著沒事，於是就琢磨著把上回蓋房子剩下的木料打幾樣家具。在外頭喚了趙氏幾聲都沒人應，只得放下木尺親自過來詢問。“孩兒她娘，看到我墨鬥了沒？”

趙氏回過神來，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應道：“不就在豬屋裏，放家什的木箱子裏嗎？”

“找過了，沒有。”葉江沒察覺到趙氏的異常，只當她剛才在忙沒聽見。“快些找出來，我等著用呢。”

趙氏應了一聲，只得暫時將心裏的念頭放到一邊。

葉江的手藝還真是沒話說。短短的幾個時辰，原先碗口粗的幾根木頭就已經被鋸成了厚薄均勻的木板。每一塊木板都用刨子打磨的光溜溜的，摸著一點兒都不糙手。

“爹，這是要做啥呢？”葉果閑著沒事，便蹲在樹下看葉江拿著錘子敲敲打打。

葉江瞇著眼看了看板子，這才回答葉果的問題。“不是說床太舊了，打算給你們換一張。”

聽說有新床可以睡，葉果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爹，能做個帶床柱嗎？上頭雕花的那種。”

30教女

葉江知道葉果說的是踏步床，只不過那種樣式的床在農村比較少見，只有少數富戶家裏才有。當年張氏嫁到葉家來的時候就陪嫁了一張，惹得不少人羨慕。葉果這丫頭，怕是也一直惦記著。

葉江倒是能滿足閨女的要求，但趙氏怕葉果享受慣了，會養出一身嬌氣來，不等葉江開口就一口回絕了。“葉果，別在那兒煩你爹！雕花床那是隨便什麽人都能睡的麽？先不說要多用多少料子，光是雕花就得費好些功夫。你爹光顧著給你打床，不用幹別的了！”

葉果嘴巴一癟，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葉江見小丫頭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忙笑著打圓場。“不就是耽擱一兩天的功夫，沒你想的那麽覆雜。”

趙氏瞪了葉江一眼，她哪裏是怕他辛苦，她是怕葉江把葉果慣出毛病來。他們家不過是剛好過了一些，可還沒好過到想要怎樣就怎樣的程度。“俗話說得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歡丫頭倒還好，還跟以前一樣沒啥多大變化，可你瞧瞧葉果這丫頭，都變成什麽樣兒了！飯菜沒油星子就吃不下飯，總念叨包谷飯糙嘴，衣裳打了補丁就不穿。她當自個兒是大戶千金呢！”

“沒你說的那麽嚴重吧。”葉江皺了皺眉。

“總之，你別再慣著她。”趙氏哼了一聲，轉身進了屋。

葉果顯然是有了氣性，跺了跺腳，躲回了自個兒的屋子。直到吃晚飯的時候，葉果都沒有踏出房門一步。

趙氏知道葉果又是使小性子，不許葉歡去叫人。“她愛吃不吃！說她兩句就發脾氣，做給誰看呢！若是順了她的意，以後還得了？坐下，吃飯。”

不得已，葉歡只得坐了回去。

趙氏並沒有避著葉果，甚至還故意擡高了嗓門兒。葉果原本想著只要趙氏哄一哄她，她就順著臺階下，出去吃飯了。結果，這一次趙氏不但沒有過來哄她，甚至還當著全家人的面數落她，越發氣得狠了，躲在被窩裏就哭上了。

葉歡聽著房間裏抽抽搭搭的聲音，不由得嘆氣。葉果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是以前那個跟著她屁股後頭喊著姐姐，凡事都讓她拿主意的小丫頭了。不過，這一次，她也是讚同趙氏的做法。他們家的情況才稍有改善，若不收斂一些，恐怕還等不到富裕起來就得栽跟頭。

所以，葉歡忍耐著沒去看葉果，低頭默默地吃飯。

葉果躲在被子裏哭了好一會兒，又聽見堂屋裏有說有笑的，心裏越發的難受起來。她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了！她不過是想要一張好看的床而已，怎麽就成了敗家女呢？！想著素來疼愛她的娘親還有姐姐都不搭理她，她的心就揪著疼。

不過，她這個年紀的小丫頭已經有了自尊心，既然說不出去吃飯就算是餓的肚子咕咕叫也要忍著。所以天還沒黑，葉果就鉆被窩睡了。

葉歡忙著趙氏收拾好碗筷，這才拿了兩個熱饅頭走進房間。

這事兒，趙氏也是知道的，但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沒瞧見。教育歸教育，但也不能拿閨女的身體不當回事。

葉歡推門進去，在床頭坐了，伸手推了推背對著她的葉果。“行了，不就是被娘說了幾句麽，還真杠上了啊。起來吧，饅頭還溫著呢，趁熱吃。”

葉果哼了一聲，沒有搭理。

剛剛葉歡可沒有替她說過一句話，她心裏記著呢。

葉歡見她那副模樣，哭笑不得。“你真不吃？不吃我可拿走了啊！”

葉果的氣還沒完全消呢，故而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葉歡見她如此，倒是沒有真的把吃的拿走，而是耐著性子勸道：“妹，你不是最喜歡吃白面饅頭的嗎？統共就這麽幾個，你不吃，可就進了我的肚子啦！”

葉果聽說是白面饅頭，嘴裏就不自覺得開始分泌唾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到底是小孩子，最終沒有抵擋住吃食的誘惑，掀開被窩坐起身來。

葉歡摸了摸她的腦袋，將又白又軟的饅頭塞到她的手裏。

葉果咬了兩口，慢慢的在嘴裏咀嚼著，吃過了東西，話便漸漸地多了起來。“姐，娘竟然兇我！她好些年沒有罵過我了！”

“那你知道娘為什麽要罵你嗎？”葉歡似笑非笑的問道。

葉果嘴裏塞得滿滿的，好一會兒才咽下去。“覺得我不會過日子唄！”

葉歡見她意識到了自個兒的問題，語重心長的說道：“娘是過慣了苦日子的，素來節儉。家裏剛新蓋了房子，手裏的銀錢本就所剩不多，總得為以後做打算。雕花床的工序太麻煩，雕了花之後是不是還得上漆？有了雕花床，是不是還得弄床像樣的帳子？這一點點的置辦下來，花銷可不小。不是說咱用不起，而是太過打眼。村裏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家呢，還是低調些好。”

葉果被葉歡這麽一點撥，臉色微微有些泛紅。

她只想著怎麽把家裏裝飾的漂亮，卻忘了自家是什麽樣的家底。回想起過去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如今的日子簡直可以稱得上富足，她該知足的！

“姐，我知道錯了。”葉果羞愧的低下頭去，眼眶泛紅。

“知道錯了就好。”葉歡知道她想通了，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起來，去給娘認個錯。因為你這一鬧騰，娘晚上都沒怎麽吃飯呢。”

葉果抿了抿嘴，還是依照葉歡說的，乖乖去給趙氏認錯去了。

母女哪有隔夜仇的，葉果往趙氏的懷裏一撲，抽泣了兩聲，趙氏就心軟了。趙氏嘮嘮叨叨的說了一番大道理，葉果悶不吭聲的聽了，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

踏步床是不能打了，不過葉江卻在其他方面做了彌補。

這不，才一天的功夫，一個四四方方鑲嵌著琉璃鏡的妝奩就擺在了葉果的面前。為了盡量做得好看，葉江用紗布將木板打的光光溜溜，還在幾層小抽屜上安裝了鎏金的圓環把手，妝奩的側面還繪了花草的圖案，既實用又別致，可把葉果高興壞了。

31天元書肆

“就知道爹最好了！”葉果歡呼一聲，抱著妝奩不肯撒手。

這一回，趙氏倒是沒說什麽，由著父女二人去了。

天氣漸漸轉涼的時候，葉江又開始四處接活兒了。葉歡原本打算想讓他自個兒在家裏打家具賣的，奈何有些人情躲不過，只得暫時作罷。

因為家裏沒有地，趙氏一下子又閑了下來。除了每日的家務之外，她也重新撿起了繡花針，沒事的時候做一些針線拿出去賣了補貼家用。葉歡的年紀漸長，趙氏便開始教導她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去哪裏也總把兩個丫頭帶在身邊，而不是像別人家的姑娘總是拘在家裏。

這一日，趙氏的繡線用完了，要去鎮上置辦一些，順便想去買些谷面回來趕餃子皮包餃子。葉果纏了趙氏許久，趙氏才點了頭，把兩個丫頭都帶上了。

難得去鎮上一趟，葉歡和葉果一樣興奮。不過，跟葉果關註的些花花綠綠的首飾衣裳不同的是，葉歡更多的是把目光投在了那些家具鋪子裏。

幾條街逛下來，她心裏大概有了數。

什麽樣的木料值什麽價，什麽樣式賣得比較好，甚至連家具上的雕花圖案她都沒有放過。

“小姑娘，不買的話就去別的地兒，別擋著我們做生意。”在路過一個家具鋪子門口的時候，葉歡因為被裏頭桌子上供奉的一尊菩薩像所吸引，不由得多瞧了兩眼，就被店小二不耐煩的開趕了。

葉歡歉意的笑了笑，正待轉身離開，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而來。那人就算是化成了灰，她都認識！正是近來風光無限的盧秀才。眼看就要撞上，葉歡飛快的低下頭，側過身去假裝看旁邊的一個小貨郎擔子裏的木梳子。

跟盧燊並肩而行的，是一個同樣穿著青色袍子做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什麽，盧燊大多時候是在聆聽對方說話，偶爾回上一兩句，並沒有註意到葉歡。

“盧兄，聽說天元書肆來了一批新的書籍，可要順道去瞧瞧？”那青衣男子說道。

盧燊素來喜愛看書，欣然應允。“自然是要去瞧瞧。”

“天元書肆的書當真是五花八門，我前些時候還看到好些前朝流傳下來的孤本呢，可惜囊中羞澀，不然就買回去珍藏了！”

兩人說著話，漸行漸遠。

葉歡無意中聽到兩人的談話，不由得靈機一動。從他們的談話中，那天元書肆裏販賣的書籍種類繁多，不知道有沒有木工和木材鑒別方面一類的書？葉歡一直對葉父的那位掌櫃師弟不放心，打算多學些東西，免得被人欺騙了而不自知。

葉歡打小就跟著趙氏識字，知道書中自有黃金屋的道理。重活一世，她更加覺得要多學些東西，才不至於活得像個井底之蛙。

這樣想著，葉歡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姐，你走這麽快作甚？”葉果見葉歡走遠，忙放下手裏的東西追了過去。

葉歡想起身後還有個葉果，於是停住腳步。“我去前面的書肆瞧瞧，很快就回來。你乖乖的跟在娘身邊，千萬別走丟了。”

葉果也是識字的，不過卻沒葉歡那般勤奮，她更熱衷於繡花。見葉歡是要去書肆，也就懶得跟了，乖乖的在針線鋪子門口等趙氏。

葉歡交待完葉果，一路尋了過去，果真在巷子最頭上找到了那家叫做天元的書肆。

“姑娘想買什麽書？”正直中午，店裏沒什麽生意，店小二正趴在櫃臺上打盹兒呢，見有人進來，這才打起精神來應付。

葉歡對書肆的布局不熟，只得求助於店小二。“不知貴店有沒有木工一類的書？”

店小二顯然對店裏的書籍十分了解，張口就來。“有倒是有，不過不多。姑娘若是感興趣，可隨我到這邊來瞧瞧。”

店小二以為葉歡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丫鬟，替主子來買書的呢，所以還算客氣。

葉歡跟在店小二身後，來到最角落的一個書架前。“喏，關於木工方面的書都在這裏了。”

葉歡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其中一格裏零星的放著幾本，不似其他類別的書籍那般堆得滿滿的。她走上前去，隨手拿起幾本看了看。盡管只有寥寥幾本，但也足夠讓葉歡驚喜不已。她一本本的撫摸過去，格外的愛惜。《木經》、《考工記》、《營造法式》、《梓人遺造圖說》，這些書她雖然沒有看過，但從書名上也能大概知道講的是什麽。

“不知道這幾本書什麽價？”葉歡激動之餘，小心翼翼的詢問。

店小二想起掌櫃的交代，說道：“這些書放這兒好些年了都無人問津,姑娘誠心想要的話，一兩銀子拿走。”

葉歡聽說要一兩銀子，忍不住微微蹙眉。一兩銀子對長在農家的人來說，算是不少的一筆錢了。要知道，葉江給人做木工活計也才四五十個銅板一天呢。一兩銀子，葉江得忙活一二十天呢。她的手裏，統共也就百把個銅板，這是她全部的家當了。

店小二見她滿臉的為難，撇了撇嘴道：“說實話，這幾本書進價都是好幾兩銀子。因為買的人不多，這才削價賣的。”

葉歡依依不舍的抱著這幾本書，著實是喜歡的緊。想著趙氏那裏可能有帶多的銀子，於是咬了咬牙，道：“我手裏的銀錢不夠，能不能先幫我留著，我這就回去拿錢。”

店小二倒是無所謂，將她遞過來的書隨手往書架上一扔。“行吧，趕在打烊之前來取，過了今日我可不敢保證有沒有其他的買家。”

葉歡聽了連連點頭，飛快的跑了出去。

趙氏見葉歡索要一兩銀子，不由得皺起眉頭。“買什麽這麽貴？”

“是關於工匠的書籍。”葉歡如實的答道。“爹給別人做工能賺幾個錢？大多還是無償幫忙。娘，爹有手藝在手，遲早有他大展宏圖的一天，我這也是提前做打算。”

趙氏並不是那種普通的農婦，從小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書中自有黃金屋的道理。再加上近來葉歡幫著出了好些主意，才讓家裏的日子越過越紅火，故而對她提出的建議大多是持讚同態度的。

“你若覺得好，那就買下。”趙氏不曾多加猶豫，便從錢袋子裏摸出一塊碎銀子給了葉歡。

葉歡怕那些書被人捷足先登，拿了銀子就往書肆跑，連句客套話都沒有說。等到店小二找油紙將書打包好遞給她的時候，她的心還在撲通撲通的跳著，雀躍不已。

32日久見人心

盧燊和同窗從二樓下來的時候，剛好瞥見葉歡的一個背影。盧燊覺得有些眼熟，卻又不敢確認，只得將心底的疑惑壓下。

“盧兄，我家中還有些事，先回去了！”青衣男子見時辰不早，拱了拱手，告辭離開。

盧燊目送他離開，然後也跟著走出了書肆。

店小二見他們兩個又是空著手離開，不由暗暗地輕視起來。“都來好幾回了，卻只看不買，書都要快被翻爛了！”

這時候，一個穿著白色衣衫包著青色頭巾的瘦削男子從櫃臺後站起身來。他將手上最後一本書放回原處，才開口對店小二說道：“書籍都我歸整好了。”

店小二聽到身後的動靜，這才回過神來。“行了，今兒個沒什麽事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白衫少年話並不多，只是點了點頭算是應答。

他踏著陽光走出鋪子，蒼白的臉上不由得揚起一抹淺淺的笑容。盡管在書肆打雜沒有工錢領，但可以盡情的翻閱這裏的書籍，且每日還供一頓午飯也是不錯，他已經很滿足了。

宋堯走出書肆不遠，一道嬌脆的嗓音就傳進了他的耳朵裏。“姐，你花一兩銀子就買了這麽幾本破書啊！”

“這怎麽是破書呢，這可是先輩們嘔心瀝血之作，寶貴著呢！”另外一道溫柔的嗓音辯解道，話裏話外對書籍的喜愛倒是讓他十分欣賞。

“說來說去，還不就是幾本書？而且，還破破爛爛的，又不能當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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