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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五曜【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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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浮雲載一棟瓊樓,門口栽兩株仙樹,一株是桃樹,另一株還是桃樹。

頭頂掠過一隊清鳴仙鶴,分毫擾不了桃樹下聽故事的小仙童的熱情。

扶垚對著眼含星星一臉陶醉的幾個小仙童,聲情並茂繼續道:“那大魔頭赫連斷眼見著媳婦跳入丹爐,生生焚煉出一顆金丹,他破開眼前的結界,毫不猶豫飛身而去,跳入煉丹爐。”

幾個小童一陣唏噓。

有個肉嘟嘟握掃帚的小童兒舉手,“垚哥哥垚哥哥,魔頭的水仙媳婦死了麽。”

“那丹爐之火,由九道九陰真火,八十一簇珈藍弱火,混淆煉化而成,水仙那點道行怎抵得住,跳入火爐的瞬間,焚化身魂。赫連斷之所以跳入丹爐,便是想撈回媳婦一絲半點殘魂,可惜,爐內只剩一顆金丹。”

扶垚灌了兩口別在腰側的桃花釀,繼續眉飛色舞道:“那赫連斷尋不見媳婦的殘魂,心下大悲,捧著那顆內丹跪地慟哭。哭了整整七天七夜,直到那一爐火焰熄滅,他方打碎丹爐而出。”

“那七日,魔陰王朝天象大變,倏爾暴雨傾盆倏爾鵝毛大雪,前一刻下火焰後一刻下冰雹,奇特得很。”

“魔臣紛紛圍攏丹房,見丹房門扇,倏忽一動,果然瞧見打裏頭走出的君王。”

“眾人紛紛驚呆,因赫連斷已被爐內真火淬煉出一雙血瞳,眼梢有餘淚洇染,似寶石般的石榴籽。美到極致,亦妖冶到極致。”

“讓魔臣們失望的是,失去媳婦的魔頭再無心王朝安危,六界霸業,赫連斷已神智混沌瘋瘋癲癲見人便殺。魔臣紛紛躲避,短短時日,那個萬民歸心,另四海八荒聞之喪膽的魔陰王朝已成一片散沙,魔陰王朝天象大亂,已不再適合居住,妖魔界各族長,亦領著族人各自離去,王朝內只餘留一些無可依附的小妖魔,與為數不多的魅族人。”

“我聽說,魔頭死了,他是如何死的。”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童兒繞著指頭問。

扶垚連連嘆息,“魔頭的水仙媳婦,被魔頭生生逼得淬出一顆內丹,水仙哪有不記恨魔頭的道理,她提前喝了毒藥,那毒藥早已滲透內丹。赫連斷欲得內丹中的那縷殘魂,需得吞下內丹,實則,水仙留下的那顆內丹,是一味毒藥。”

“啊,真吞了啊。”拿掃帚的小童兒惋惜道。

扶垚頷首,“真吞了。魔頭吞下那顆內丹,並非為了藏在內丹的那縷殘魂,而是他媳婦死了,他活著沒了興致,便殉了情。”

圍觀的小童一道發出惋惜的嗟嘆。

扶垚拿出師兄的派頭,昂首負手,望雲上桃花簌簌,“有什麽惋惜的,魔頭不死,哪來如今天地六道的和平。”

一身如雲飄逸的白衣,自司命府大門走出,白烏搖著扇子對門前桃樹下圍攏的一堆仙童道:“當值期間,聚眾聽故事取樂,該當何罪。”

眾仙童連忙跪地,清脆喊道:“參見司命府君。”

白烏幾步走到扶垚身側,拿扇柄拍拍他的肩頭,“挺閑啊。”

扶垚尬臉一笑,拱手道:“回司命府君,咱們司命府司天地命格,我多與師弟們講些故事,實乃別有用心替司命君培養下一代接班人,並非偷懶並非偷懶。”

白烏擡袖,讓跪了一地的小童兒散去。他盯著紛紛墜落花瓣的仙桃道:“你這純屬誤人子弟,胡編亂造。”

扶垚哦了一聲,雙眸一亮,擺著十足八卦的臉,挨近司命,“難道赫連斷沒死?大家都是這麽傳的。若赫連斷未死,他去了何處,為何這十年來毫無音訊,天帝於各界安排眼線,布下天羅地網亦探尋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大魔頭,他真的還活著麽。”

白烏拿扇首敲了下扶垚的頭,“赫連斷是你粉頭啊,瞧你樂呵的,他沒死你怎這般開心。”

“沒沒沒。”扶垚搖首,替自己辯解,“我只是覺得天地間少了那麽深情的一個大魔頭,好似失了點樂趣。”

“什麽?”白烏停了手中扇子道。

“……我的意思是……我愛和平……魔頭死得好,死得好。”

白烏指了指門扇左側的桃樹,“跪一個時辰反思一下。”

扶垚委委屈屈跪下去,口中嘀咕著,“怎麽說都不對。”175看書

白烏重新邁入司命府君大門,瞧著自春站在門階前,一身寒氣地瞪著他,“你這當官的派頭到哪都改不了。”

白烏趕忙走上前,將人往屋內扯,“赫連斷下落不明,如今的六界可都在尋他手上的上古自春刀,你低調點,莫要出這屋門,待風頭小了,我再想辦法送你出天宮。”

自春折回青玉案臺倒酒,連喝三盅,“方才我聽你訓斥扶垚誤人子弟胡編亂造,你可曉得我主子的下落,我知他沒死。”

“你當初也看到了,赫連斷他瘋了。”白烏給自己倒了一盅瓊漿,“一個瘋了的人,就當他死了。”

自春打量窗外雲嵐桃影,氤天長霞,清冷的眸子如深海,羽睫一眨蕩起漣漪。

當初的赫連斷確實瘋了。

如扶垚所述,赫連斷往熊熊燃燒的丹爐內,抱著一顆內丹大哭七天七夜,誰勸亦不聽。

七日後,出了丹房,誰都不睬,誰亦不認,見人便殺,就連他跪在對方身前,亦險些被赫連斷一掌打殘。

赫連斷去了不言宮,將正撫琴的郁子幽一掌穿心。

郁子幽挾花杖作威,心底篤定,無論她做什麽,赫連斷斷不會取他性命。

因她與溯水花杖煉化為一體,她若身死,鎮守不死之心的溯水花杖便自封,五曜煞陣破開一角,便再鎮不住上神之心。

哪知,赫連斷已不在乎什麽不死之心,他在郁子幽瞪大的美眸中生生剜掉她的心臟,丟給撲棱棱飛來的血鴉吃。

血鴉食凈心臟,又將美人屍骨分食個幹凈,只留給冰心一具唯剩一絲半點血筋的骨架,斂葬入土。

歸息殿內,赫連斷捧著盛放的夜水仙,輕輕道:“蒜苗,你不喜歡那朵紫蓮,我幫你殺了,魂魄不留,你看到了麽。”

他擡手捂住心口,“你走了,只剩我一人痛了。”

他抱著夜水仙癡癡傻傻絮叨時,歸息殿門豁開,迷蒙的霧光中走出一道矮小人影。

空蕩的殿內,響著清晰的腳步聲。

赫連斷懶懶回眸,有氣無力道:“怎麽是你。”

小九九望著他懷中渡著熒光的夜水仙,只怕這株水仙殘存溫禾的氣息,他才抱得那般緊。

“若非你放我出來,我怎出的來。”小九九道。

他蹲下身子,視線轉至一雙血瞳的赫連斷,“她死了,你才將自己,自心牢放出。”

小九九幽幽一嘆,化作一道白光,沒入赫連斷的身子。

赫連斷抱緊懷中的夜水仙,輕輕吻了吻一片花萼,眸底一滴血淚滴答落到水仙葉子上,他輕喃著:“蒜苗,你看,他回來了,我讓他回來了……”

白烏見到赫連斷時,他正滿王朝游蕩,渾身血跡,見人便殺。

地上躺了一地人頭與殘屍,實在沒的殺了,他朝王朝外飛去。

白烏思筠趕忙追上前,白烏冒著生命危險,停至君王身側,“君上住手,莫要再造殺戮,君後若在天有靈,見你大開殺戒一定會傷心的。”

“她死了,一絲魂都沒剩下,如何在天有靈。”赫連斷大吼:“她死了,我要這天地為她陪葬。”

赫連斷血瞳內的異光,刺得思筠渾身不舒服,他擔心一個不慎,對方就地將他倆滅了,趕忙點主題:“君上是否還記得寰若鏡內的故事。”

滿是邪佞殺意的紅瞳,閃過一絲光亮,赫連斷雙唇微抖,一手扼住思筠的脖頸,“你是何意。”

旁側的白烏瞧得心驚膽戰,忙擡手勸阻著,“君上莫傷了花尊,君後能否回來,需得花尊的護佑。”

赫連斷忙松開手,思筠揉著脖頸掐痕,魔頭真瘋了,怎好賴話聽不出來。

他忍住喉嚨的窒息感,掌心幻出一株枯竭的苗株,“此乃溫禾留予花界的靈身,雖已枯竭,但夜水仙內含有水仙生前渡予的靈息及血氣,只需將夜水仙內的靈息轉移至這株枯苗,可使此株煥生。”

赫連斷小心翼翼接過苗株,眸光瞬間變得溫軟,仿似自己淩厲的眸光會嚇到掌心枯苗。

思筠繼續道:“君上可還記得商弦樂,可對浩瀚淵有印象。”

思筠方言罷,赫連斷化作一道霧光朝浩瀚淵方位而去。

思筠劫後餘生。

赫連斷沒瘋,靈臺清明得很。他稍作點撥,便曉得他言外之意。

當初,商弦月被天宮至寶—八部龍錐,刺穿心臟,墜入浩瀚淵,按說無一絲生機,可他偏自浩瀚淵重返世間。

定是浩瀚淵底有奇遇。

至於淵底有什麽,他不清楚,是否另有生機留予墜淵之人,這要看天意了。



自春見白烏端著酒盅陷入沈思,他將喝空的酒盞哐的一聲,落至青玉案。

“你個天狗,分明曉得,偏不告訴我。”

白烏轉回神思,很是頭疼道:“都這麽久了,你怎的還在為我隱瞞身份的事生氣。無論我是仙是魔都是我,影響不了你我的兄弟情不是。”

他一手搭上對方的肩,“莫要這般小氣,身份與金錢乃身外之物。我們之間莫要因世俗偏見傷了感情。”

自春打下對方的手,隨手掏出一條綴著螣蛇金椅的鏈子,“你這個仙狗毫無誠意,我與小黃去尋主子。”

白烏幾步追上前,扯住對方的袖子不撒手,“我說,我說還不行。我說了,你可要老老實實待在司命府不許出去,待赫連斷之事稍作平息,再還你自由身,可好。”

自春頷首。

白烏:“赫連斷他在浩瀚淵。”



雪女披著輕薄霜紗,斜斜坐在冰雪玉榻,賞那一窗雪景。

外頭罡風刮骨,那道半跪的身影仍屹立風雪中,好幾次被深雪埋的沒了影,雪妖們沒了看頭,就去將那人自雪中扒拉出來,再欣賞他巋然不動的貞烈風采。

雪妖同雪女一個毛病,喜歡生得好看的,故此才沒與那滿身煞氣,一雙血瞳的人為難。

那些墜入淵底,生得不好看的,早被啃噬的骨頭渣都不剩。

雪女攏了攏滑至肩頭的霜紗,問榻下給她捶腿的雪妖,“那小後輩跪了多久了。”

“一百年。”

“淵底百年,人界不過十年,不多。”

雪妖殷勤地捶捏主子半開的裙裾下,那雙瑩潤皙白的纖腿,“雪女大人,說實話,我攙他身子,差不多得了,別讓他跪著了。”

雪女一指頭戳上小雪妖的額心,“如此不著調的話,同誰學的,讓你們少去淵頂學外頭的糟,偏喜歡圍著淵頂晃蕩,瞧你這通身猥瑣氣質,不知跟哪個學的。”

“啊,雪女大人,您可能記錯了,我還小,從未上過淵頂,我說話都是同您學的。”

雪女:“……去去,叫那小後輩進來。”

赫連斷一肩風雪,跨入雪殿,沈啞的嗓音道:“雪女啃救吾妻了。”

雪女自榻上起身,一身輕軟霜袍旖旎拖地,她赤足走向前,圍著赫連斷慢悠悠轉了幾圈,“你這臉不錯,腰也不錯。我再問你,我可以舍棄我一瓣雪魄救你妻子,只需你陪我風流一晚。你都跪了百年,可想清楚了。”

“我絕不負妻。”赫連斷冷然拒絕。

雪女高冷人設有些掛不住,氣惱道:“我真身雪魄才六瓣,一瓣施予那個沒良心的商弦月,看在你生得美的份上,施予你也成,但給你妻子我便不大樂意了。如今只需你陪我風流快活一晚,你都不肯,你仔細算算這筆賬,是我虧,我虧大了。”

赫連斷磨牙,一雙流光溢彩的赤瞳,覷著雪女,“若非我打不過你,何須聽你說這些浪蕩廢話。”

雪女呵呵一笑,吐出一團霧霜,“我乃上古四大上神之一,折丹上神都是我手下敗將。就你個後輩小嘍啰,長輩我不屑與你動手,丟份。”

“既是上古上神,卻被囚困浩瀚淵底,確實丟份。”赫連斷涼涼道。

雪女納悶了,“是你有求於我還是我有求於你,你若這般毒舌,前輩我真不救了。”

赫連斷一雙紅瞳似燃出火來,掌心幻出一株水仙苗,一顆內丹,一簇櫻草色心火,“有勞前輩。”

雪女勉為其難收了苗株內丹以及心火,“物件雖不少,但一縷魂魄都不剩,令其覆活有多難,留一抹殘魂也成啊。”

她自心口取了一瓣雪魄出來,孤自往冰雪殿施法,“後生啊,你想讓你妻子帶著生前記憶,還是要一個失憶的媳婦。”

赫連斷長睫微抖,“……失憶。”

雪女意味深長瞪他一眼,“渣男。”

“渣後輩啊,你可想知道如此厲害的前輩我,是如何被困在這除了風便是雪的淵底。”

“不想。”赫連斷想都不想道。

見霜雪臺上的人影,停頓手中施救的動作,赫連斷改口,“前輩請講。”

雪女重新往水仙靈株上施神力,絮叨著:“上古四大風花雪月上神,就屬我最活潑。其餘三神尊,分別是風神折丹,花神月傾,月神雲宓。”

“折丹,月傾,你應不陌生。月神雲宓你應不大曉得,但她徒弟你認識,名叫夜驚華。”

“夜驚華的口碑應算不得好,能教出夜驚華那種徒弟的師父,正經不到哪去。我同雲宓鬧了矛盾,打了一場,其餘兩位上神竟一致拉偏架,幫著雲宓。再後來三位上神聯手,將我打入浩瀚淵,封神咒入我身,以至我終生出不得雪淵底。”

“你可曉得我做了何事,竟讓三大上神聯手對付我。”

赫連斷口是心非,“何事。”

雪女回眸一笑,“看你這般有興趣,前輩我便留個懸念吧。”

“不過,後來三位上神定後悔了。七十二魔作亂,若有我加持,他們三位亦不會殞身的殞身,重傷的重傷,神族亦不會沒落至此。那七十二魔體內不甘之氣生成的戾魔,亦不至於成就後來你這個魔族頭頭。”

一個時辰後,雪女將水仙靈苗還給赫連斷,“好了。將這小苗栽種她破芽之地,取輪回井水澆灌百日,你便可見到你媳婦咯。”

赫連斷捧著靈株的手,微微顫抖,難得唇角勾出一抹笑來。

他轉身朝雪殿外行去,腳步一頓,打算謝過雪女。

卻瞧見雪女手中正把玩一塊通體瑩潤的月石。

他朝腰帶一摸,果然,儲月石不見了。

雪女通透的玉指,摩挲著月石,“你不同我一夜風流,我也不讓你好受。你這儲月石裏滿滿的記憶,我全數渡入了水仙苗體內。”

沾染霜雪的長睫一顫,琉璃雪眸彎出一抹奸笑,“你媳婦歸來後,可什麽都記得,渣後輩,助你好運。”

雪女將儲月石拋回去,血瞳卷發深袍的人影,乘風雪而去,小雪妖吧嗒著嘴巴,一臉失落:“何時,淵頂再墜下個絕世美男啊。”

雪女:“可別,你主子總共六瓣雪魄,已失兩瓣,再來好看的,可傷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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