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3章 菩提簡【13】

關燈
逃是逃出來了。

魔陰王朝的虛空之門,竟連通人間宿新郡一座荒山。

溫禾落地瞬間,四處一望,竟覺十分眼熟。

這不是她以前下山快活,從沽玉樓折返少室山時必訪之地麽。

斷背山。

七爺廟便落於斷背山腳西側,寺廟後院有一汪不探泉,可解她打沽玉樓喝出來的熏天酒氣。

可眼前的七爺廟,已非往日的七爺廟。

廟門前排滿手執香燭、身挎貢品藤籃、翹首企盼的香客。

溫禾擡袖,纖指搭在眉骨處,極目遠眺。

香客沿山路蜿蜒至滿是林蔭的山下主道。

七爺,火爆了。

此乃溫禾腦中閃出的第一個念頭。

可明明不久之前,此山人跡罕至,七爺廟荒址殘垣,前廟布滿蛛網灰塵,後院雜草叢生。

溫禾飛身而上,腳踩蔥綠樹冠,俯瞰七爺廟內景。

頹荒小廟已修葺一新,廟內古鼎焚香裊裊,後院菩提枝葉沒入穹宇層雲,而廟堂上方幾尺,隱約可見靈氣盤旋。

溫禾輕袖一展,落地。

看來這廟已有主。會是誰?七爺?

腦中不由得憶起,廟堂正首那尊兇神惡煞的泥塑雕像。

醜不拉幾。

終究是守護人界一方的地仙,香火旺不旺,她無甚興趣,溫禾雖不解,瞥兩眼還是走了。

但同時心底升起小小遺憾。

日後,若再來小廟後院的不探泉,怕是不大方便了。

不知七爺脾性如何,許不許她喝幾口解酒的泉水。

看那泥塑神像氣質,玄。

溫禾往山下走時,犯了難。

她不知該去哪。

少室山不能回,且不說她闖了天大禍事,眾長老是否容得下她,即便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她也不能回去。

畢竟是私自逃離魔域,赫連斷若想找她,率先想到的便是少室山。

她若現在回去,只會給少室仙府又增危機麻煩。

花界,她也不能回。

道理同上,不想與世隔絕的雲上溫谷,被魔陰王朝侵擾。

那麽,如今她只有一個地界可以去。

沽玉樓。

她往日下山,必到沽玉樓找杜棉棉喝上幾壇子酒,想來赫連斷若尋她,一定不會尋到人界青樓。

況且她一向女扮男裝,花樓內不少人與她熟識,不會懷疑她的身份。

宿新郡因離著少室仙山頗近,郡內又築有可觀天象兼之祈雨的龍母臺,不少方士法師慕名而來。

城裏逛街溜達,碰到會法術的人,不稀奇。

溫禾為安全起見,未用術法變身,而是罩了個遮面的幕籬,又打宿新郡西坊,買了套合身的男裝,街頭地攤選個兩撮假胡須,黏在唇角兩側。

喬裝畢,穿柳巷,過西市,到達花坊一條街,沽玉樓的花匾近在眼前。

讓溫禾費解的是,各大街道有不少梭巡的官家護衛,而護衛隊由手持靈器的方士法師打頭陣。

有個寬額方士,掠過溫禾時,手中的靈盤針一陣亂恍,最終指向溫禾。

寬額方士喊住溫禾的一瞬,花鈴暗中動手腳,讓靈盤指針又一通亂轉,最終指向大路一角。

方士便隨著靈針指示,領著護衛隊往大路奔去。

溫禾不動聲色暗瞥幾眼,納悶,“城裏發生了什麽,他們好像在尋身帶靈力的人。”

她的一番喬裝可騙過凡人之眼,但逃不過搜靈探術的寶器。

花鈴:“我也不知,但他們看起來頗嚴肅,只怕萬一發覺你身懷靈力,會惹上麻煩。”

雖並非魔頭派出的魔兵,可一旦她被人界方士捉了去,怕是很快洩露蹤跡,魔頭找上她,將事半功倍。

現如今,低調保命。

溫禾顰眉,“有沒有辦法隱去我體內靈息。”

花鈴愧疚,“我能掩去大半,但若遇到法術高深之人,或厲害寶器,依然會被發覺。除非,有大師兄的靈犀香囊。”

靈犀香囊可全數隱去體內靈息,甚至陰邪魔氣,哪怕位及上仙之人,近身尋視,亦難發現蛛絲馬跡,實乃難得寶物,她曾在雲汲師兄的守心閣見過。

她現如今怕是已列入魔陰王朝通緝名單,正需要一個安身保命的隱息香囊。

此情此境,不便回少室山,但可求助杜棉棉,向大師兄討一討靈犀囊。

不知是不是過於自信,她覺得以大師兄對她的寵愛程度,會借她香囊一用。

腦中倏地憶起大師兄被赫連斷一掌穿心的一幕,幸好是道虛影,若是真人,她真不能接受。

除了花神,雲汲師兄是對她對好的人。

當然草二和竹已對她也是相當不賴。

讓杜棉棉討靈犀香囊的同時,順便請她給草二她們捎個信,報個平安。

這些天,她身陷魔域,狗尾巴草跟小竹子不定怎麽擔心她呢。

怕是整個少室仙府,唯有雲汲師兄草二和竹已關心她。

溫禾思慮間,裙裾掃過沽玉樓木檻,脂粉香氣入鼻,靡靡繾綣之氣似能鉆到人骨頭縫裏。

還未及夜,花樓內已有不少客人。

內廳壁角不少花桌前,已見纏纏綿綿幾雙人喝起酒來。

守門的小龜孫,與溫禾相識,熱情引著她往雅間走去。

樓上拐角處,溫禾被一只塗滿茜色蔻丹的纖手,挽住臂彎,側首一瞅,竟是如眉姑娘。

“如眉遠遠瞧著像溫公子,又不大敢認,溫公子許久不見,怎的蓄起胡子,瞧著比先前穩重些。”如眉嗲聲招呼著。

如眉姑娘在杜棉棉沒來之前,已蟬聯三界沽玉樓花魁之首,卻是個媚到骨髓的美人。

杜棉棉的到來,將人拉下神壇,日常兩人不對付很正常,如眉總是逮著機會便損一損新魁首。

畢竟,是杜棉棉搶了她的風光,那種滋味並不好受。

然,新魁首杜棉棉除了人美,能喝,擅忽悠,還有個專長,特能打。

杜棉棉沒揍如眉的原因是,如眉姑娘性子還算敞亮,從不背地裏下陰招,罵人也當著人面罵。

花樓裏的姑娘們因妒恨杜棉棉美貌,搶了她們的貴客,聯合起來栽贓陷害她,唯有一人不在栽贓名單其列,便是如眉。

就憑如眉坦蕩的為人,杜棉棉說她可以再忍她十年。

既非杜棉棉的仇人,再加上溫禾喜歡不裝不作的女人,她日常見了如眉總要調戲幾句,三番幾次,兩人漸漸相熟。

溫禾摩挲著如眉的小嫩手,“許久不見,想死了我了小心肝,瞧著你的氣色,芙蓉如面柳如眉,顯見著又年輕幾歲。”

如眉嗔笑,打掉揩油的手,“溫公子只會嘴上說說,還不是每次都到綿綿的花房與人纏綿。哪裏想到過如眉,不過……”

如眉眸底有光,覆拽著溫禾的袖子搖一搖,“綿綿不在了,日後,如眉就托溫小公子多多照拂了。”

“不在了?”溫禾拔高嗓音,“綿綿去了哪?”

如眉推開天字號花房門扉,內裏無人,桌椅凳榻俱在,軒窗緊闔,簾攏帷幔靜垂,臺上釉白瓷瓶內插著一支半開的木棉枝,案角塌沿蒙著淡淡灰塵。

如眉雙臂交叉抱於胸前,不以為然道:“自她失蹤後,她的貼身丫鬟小芷也莫名失蹤。你曉得的,杜棉棉不許旁人進她房間,日常只有小芷親自打理。仇媽媽不敢動,擔心綿綿回來撒脾氣。”

冷笑一聲,如眉繼續道:“我看八成回不來了,不是我咒她,多半是遭遇了不測。”

溫禾瞪她一眼,“胡說八道。”

如眉垂下雙臂,攪了攪指尖帕子,“為了她,你竟兇我。”一扭纖腰,氣哼哼走了。

這會溫禾沒心情去逗姑娘,只專註打量房內陳設。

蠶絲琴,嵌紫珠妝奩,這兩樣物什乃杜棉棉最愛。

若她想開了,要走,應該會捎上這兩樣東西。

未曾帶走心愛之物,要麽打算回來,要麽真的遇到不測。

可杜棉棉並非普通凡人,真身乃少室仙山一株修成精的木棉樹。

少室山木棉數千株,唯她一顆啟了靈智,修成人身。

祝心長老見她天資頗高,意欲收她為徒,可杜棉棉貪玩,迷戀風花雪月,更是愛上了守門將裹正師兄。三番兩次癡纏示好,裹正不為所動。

杜棉棉甚覺作為一個美女的失敗,鑒於少室仙府女弟子幾乎個個清修,無人教引她如何引男人上鉤,她幹脆到人界花樓,親自學習勾搭引誘之道。

那時,溫禾正攙鮮味齋的秘汁燒鴨,鵝肝麻辣腸,炙烤排骨,以及蜜藕餞。

因為沒有銀子,只能揮毫往草紙上畫一畫。

一日,杜棉棉邀她到鮮味齋,溫禾望著餐案上垂涎已久的幾碟美食,咽了幾口口水。

杜棉棉往她手裏塞竹筷,“吃,日後想吃什麽,甭客氣,姐姐請你。”

溫禾塞得滿嘴流油,這才問:“你哪來的錢啊,若被長老發現用法術變銀子,會挨鞭笞之刑。”

杜棉棉倒了兩海婉秋露白,“我簽了個賣身契,老鴇給了我十二兩銀子,足夠今天這頓飯錢。”

溫禾差點被一塊排骨卡死,“老鴇?”

“仇媽媽給了我十二兩銀子。”杜棉棉一拍胸脯,“從此以後我便是沽玉樓的頭牌。”

啪嗒一聲,筷子墜地。

溫禾紅著眼圈握上杜棉棉的手,“你不能因為追不到裹正師兄便自甘墮落啊,你怎麽把自個兒賣到青樓去了。就算賣,怎麽才賣十二兩,怎麽也得二十兩起啊。”

杜棉棉先回答對方最後一個問題,“對呀,我也覺得賣少了,但賣身契已簽,來不及了啊。”

再回答第一個問題:“我就是因為想追到心上人,才去花樓揣摩學習的嘛。”

溫禾怔然,舉起海婉,“佩服,佩服,我敬你一杯。”

杜棉棉一臉驕傲,“仇媽媽說了,日後我接客,會分到銀子,你沒錢便去我那拿,別老想著打劫土匪山大王了,我瞧著你把土匪頭子嚇得不輕。日後,缺多少銀錢,直接抱上數。”

溫禾舉杯,“我再敬你一杯。”

後來,溫禾確實從杜棉棉那拿了幾回錢,但她心底過意不去,人家辛辛苦苦陪客人彈曲子喝酒,騙感情掙錢挺不容易的,她決定以後不朝她拿錢了,大不了吃飯喝酒打欠條,反正鮮味齋上至掌櫃下至小廝已混了個臉熟,欠幾頓飯錢,不成問題。

杜棉棉會法術,自然在花樓吃不了虧。

別說花樓,即便整個宿新郡,怕沒幾個是她敵手。

杜棉棉天生怪力,又學過五行劍法,普通方士一收拾一個準。

有次她臨窗支頤,被過街的一位小法師看破真身,上來便要收了杜棉棉。

結果杜棉棉將人調戲到臉紅耳赤,又把人狠揍一頓,臉著地扔出窗。

溫禾註意到窗下瓷瓶內緋紅的木棉枝,花瓣邊沿竟有些枯萎。

此乃杜棉棉原身裁下的花枝。無土而生,無水自開,經年不敗。

現呈枯敗之像,怕是身處險地,以至靈力不濟所致。

而她身邊的丫鬟小芷,實則是紙人所化。

小芷亦失蹤,境況更是不妙。

她上次來沽玉樓喝酒,不小心將大師兄給的蟠龍玉玨落她這。

溫禾於花房翻騰了個遍,玉玨不在,若綿綿隨身帶著,遇到險境,可用玉玨求助大師兄。

不知杜棉棉是否真遇險,又是否用玉玨向師兄求助。可惜她不能折回少室山向大師兄打探情況。

溫禾正發愁,門牖間傳來吵鬧聲。

“放開,別攔著我,我方才看見有人進了綿綿姑娘的花房,是不是綿綿姑娘回來了。”

“你們放開我,我已等了綿綿姑娘好些天,我現如今有錢了,我要為她贖身,我要娶她為妻,我要見綿綿姑娘。”

房門打開的一瞬,止住花廊裏的喧囂。

張元寶在見到門扉後的那張臉後,目中的驚喜之色漸去。

一旁扯著他袖子的小龜孫,煩躁道:“都說了不是綿綿姑娘,偏不信,這下死心了吧。”

張元寶並未死心,驟然推開鉗制他的兩個小龜孫,直接跑進花房,待見房內空空,這才失魂落魄退出房門,手心裏還抓著個沈甸甸的錢袋,自顧低喃著:“我娘子死了,我現下有錢了,你卻不在了。綿綿姑娘,你到底去了哪兒。”

溫禾見人失魂落魄走去樓下買醉,顯然此人是綿綿愛慕者之一。

溫禾正要下樓,仇媽媽扭著肥臀粗腰哼哧哼哧跑上來,“溫小公子,救命啊。”

隨著仇媽媽音落,一樓花廳門口沖進一隊官府差役,後頭隨著幾位方士裝扮的人,墊底進門的,是個佩玉刀的白面小公子。

差役法師相繼到來,顯然讓整座花樓內的人慌了神。

尤其來尋歡的客人,不知發生何事,停杯投箸屏息凝之。

仇媽媽淚眼渾濁,攥著溫禾的手,求助道:“溫小公子,你與李二公子乃熟識,自打棉棉失蹤後,他每隔兩日便帶著官差方士法師來沽玉樓暗查作法,我這花樓生意還做不做了。媽媽我求求您,您同李二公子說說情,放我們花樓一條生路。”

一隊人直往二樓天字號花房來。

這回,李二公子打首,瞧見站在門口的溫禾,主動打上招呼,“溫兄,你也是來找綿綿的?還是……”

他激動起來,“你曉得綿綿去了何處。”

溫禾搖首,“我不知。”

諸位方士抱著各款法器,去棉棉花房做法,溫禾同李二尋了張綻著綠梅的花幾,坐下來聊天。

李二一口咬定,綿綿遇害了。

因綿綿失蹤前一天,兩人約定,翌日去檀忘山的空中湖,捉野鴛鴦烤小鳥,綿綿姑娘乃中諾之人,從不食言。

李二分析,若遇急事,大可傳信給他,改日再約,但她倏地沒了人影,連著隨身丫鬟亦消失得沒蹤,定是遇到危險,連個信也傳不出。

雖然李二也是常來沽玉樓找綿綿喝花酒的客人,但這位李二公子與先前那位面相猥瑣的大叔,並非同類人。

先前那位,是綿綿的愛慕者。

李二乃杜棉棉的忘年之交。

忘年之交一詞,出自杜棉棉之口。

一千多歲的杜棉棉與十四五歲的小公子成為朋友,可謂緣分。

一日暴雨,李二被迫進沽玉樓避雨。

不喚姑娘,不點酒,丟給仇媽媽一錠金子,便只身坐至墻角花幾,拿著一柄玉刀,雕刻一尊松木菩薩。

仇媽媽拿牙試金,金錠竟是真的。

這般大方的貴客極少見,於是仇媽媽喚了幾個姑娘前去勾搭,欲拉住小金主,多多來沽玉樓消費。

小公子相貌清雋,雖因年少面色稍顯稚嫩,但眉宇間貴氣盈盈。

姑娘們樂意勾搭,但被公子身邊一位帶刀武仆嚇走。

這頭小肥羊不能跑了,仇媽媽思忖著,敲開二樓天字號花房門扉。

請出魁首。

杜棉棉的目的,是征服各色男人,尤其對她不上心的男人。

但自她來沽玉樓,還未見過哪個男人對她沒興趣。聽仇媽媽道新來個極冷淡貴氣的小公子,倒引得她興趣。

小公子專心致志做雕工手藝,身側隨著兩個仆從,武仆魁梧端肅,不止武藝高強,竟還會些陰陽術法。

還有一文仆,小眉小眼,鬼精靈似得模樣,叫小蚊子。

杜棉棉並未貿然前去打擾,而是尋了個不遠不近的小花幾坐下,素手支頤,看人雕刻。

夜將明,外頭雨聲漸稀,小公子手中的松木菩薩終於完工,他輕輕吹掉蓮花座上的木屑,小花幾旁的杜棉棉終於開口,“我覺得這蓮花座,不適宜這尊菩薩。”

小公子側首望她,“依你看,何物可配這尊菩薩。”

杜棉棉款款走去,捧起對方掌心的木雕菩薩,“此菩薩並非端肅相,這眉宇間似有幾分飄逸妖冶,配佛家典籍中的曼陀羅可好。”

小公子從諫如流,點點頭,現場改刀曼陀羅須彌座。

自那之後,小公子成了沽玉樓常客。

小公子自稱天闕城人士,單姓一個李字,家裏排行老二,是被家父罰至此地,守塔抄經。

天闕乃承虞國天都,當今正是李氏天下,宿新郡唯有一方皇家擬匾的寶剎,內藏天恩塔,是皇家子嗣貴眷清修反省之地,不難猜出李二公子乃皇親貴胄。

於李氏族人眼裏,李二不學無術,冥頑不靈,嗜好雕刻,於是被罰至天恩寺掃塔抄經。

李二每日掃塔七層,外帶找人謄抄佛經,剩餘日子便繼續做雕工。遠在天闕城的李家人得知,傷透了心,一個月的掃塔抄經,延長至一年。

這可樂壞了李二,於是更加的不務正業。

李二與杜棉棉很能玩到一處去,因兩人都不務正業。

李二出手豪闊,認為杜棉棉是個人才,不該埋沒於青樓花坊,欲為杜棉棉贖身,認作幹姐姐。

仇媽媽開了個天文數字,李二掏出天文數字二十倍的銀票砸了仇媽媽一臉,仇媽媽差點興奮到背過氣去。

掐著人中揣起銀票時,被杜棉棉奪回,轉還給李二。

她還不想走,她還未悟出勾人的真諦,她還未搞定裹正。

杜棉棉視金錢為糞土,更得李二公子敬佩,於是親自雕了個妝奩,嵌了寶珠,送予杜棉棉。

據說妝奩上隨意一顆珠子,都可買下十座沽玉樓。

殊不知,當夜溫禾爬窗戶來找杜棉棉喝酒時,杜棉棉死死勒抱住她,說:“李二弟弟他人傻錢多,看見他送我的妝奩沒有,姐姐我發了,哈哈哈哈哈哈……你沒看見姑娘們妒忌我的眼神,太爽了哈哈哈哈……”

溫禾被掐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市儈了。”

後來,溫禾亦試著討好李二,想著得些財寶賞賜,發個橫財啥的。

約了兩次,去最是燒錢的鮮味齋。

第一次,李二喝多了,她買單。

第二次,兩人一起多了,李二沒帶錢,還是她買單。

她再不想嘗試第三次。

自那,再沒主動向人示好,兩人的關系便不近不疏。

當然,還有一次,李二托姜大拿花天價買她一副加長版春宮圖。

但最後,那卷圖,洇了。

她還沒來得及重畫一幅,便丟了馬甲,被赫連斷擄到魔陰王朝。

當然,李二不知她便是靈魂畫手,兼話本先生哂公子。

方士們搖著法鈴青幟羅盤,於花房一陣叮當,推門走出,拱手向李二匯報,“未追尋到蛛絲馬跡。”

李二一拍桌子,“滾滾滾,一群沒用的廢物。”

溫禾見對方比自己還急,安慰著,“吉人自有天相,綿綿生得一副吉相,定能逢兇化吉。”

李二寬袖下的指骨蜷起,“話雖這樣說,但我還是忍不住擔心,我是真的將綿綿視作親姐姐,要知,世上無幾人能懂我和我的藝術雕工。”

言罷,倏地站起,一副慷慨就義的悲壯表情,“那麽,目前只剩求助國師府了。”

他不得不向他最討厭的廖深行低頭。

杜棉棉是溫禾好友,好友失蹤一事,不可小覷,不得不急,溫禾便隨李二,一道入了國師府。

四周漸靜。

杜棉棉不動聲色扭了扭捆束她的藤條。

一旁的女鬼終於哭乏了,安靜縮至一角,目無焦距垂視地面,似陷入某段回憶。

負責看守的乞丐男鬼,抱胸打瞌睡。175看書

杜棉棉暗忖,這或許是她逃走的機會。

看守她的乃三個魂,一個已修成厲鬼,另外兩個是乞丐男魂。被她暗稱大乞和二乞。

大乞被女厲鬼派出去打探消息,現未歸。

趁著女鬼發怔,二乞困乏,她好不容得來逃出升天的機緣。

腿肚被藤條束縛,杜棉棉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往外挪,不時暗中觀測兩鬼動靜。

身後眼前,茫茫灰霾,鼻尖隱約嗅到菩提香。

蟠龍玉玨已被女鬼拿去,她現下無法求助大師兄,即便玉玨在她手中,她也不會再用。

如今只得瞎子摸象般往外走。

自己深陷這般境地,純屬多管閑事。

活該,她吃飽了撐的,讓人修什麽廟吧。

這會可好,把自己修理成這副鬼樣。

女鬼已成厲鬼,神智時好時壞,兩個乞丐男魂,聞著她香,竟想活吞了她。

幸而,女鬼清醒時能威呵住兩個乞丐,她這才茍命至今。

腳下似被什麽絆了一下,她顯些摔倒,好在穩住了身,更是幸運的未驚動身後二鬼。

倏地,前方飄出一團幽光,是擎著幽魂燈的大乞回來了。

瞧著十分激動,邊向內裏跑來邊大喊著,“丹二姐姐,好消息好消息,柳媒婆死了,登上戲臺當眾剖出自個兒一顆心臟……咦,你個花妖又想跑。”

一陣窸窣聲,杜棉棉被大乞拽著頭發,倒拖回去。

瞌睡中的二乞被驚醒,丹二女鬼亦站起身,猩紅的眸底狠狠剜一眼衣衫不整渾身血痕的木棉花妖,再瞪一眼因打盹險些讓人逃走的乞丐。

“柳媒婆死了?”

“是啊,活生生剖心而死,死前還罵自己活該。”

“哼,那個惡婆子竟還有心。”丹二不以為然,又呸了一口,“自然活該。”

“有呀,血淋淋的一顆心臟呢,我好不容打探出來的消息。你不知道現如今宿新郡內,到處是捉鬼擒妖的法師道士,還來了不少修仙門派的仙長,據說少室山的大師兄都被請下了山。我沒給打散了魂,實屬老天保佑。”

丹二眸底迸著恨意,五指蜷起,尖長黑指甲嵌進肉裏,“什麽法師道士仙人,來了又如何,都得死。”

猛一回頭,丹二瞪向杜棉棉,“不是喜歡跑麽,你們兩個好好伺候伺候她,伺候得她腿軟腳軟,看她還跑不跑。”

兩個乞丐猥笑著逼近地上一團影子,兩乞一早動了邪念,欲上了她靈身,再食了她花魂。

丹二斜乜一笑,“若非七爺留你一命,我早便殺了你。”

杜棉棉臀移後縮,對著兩乞猛搖頭,“你們滾開,不要碰我。”

先前已被這兩個乞丐占了不少便宜,自己這遍體鱗傷的模樣,便是被兩個骯臟鬼抓咬出的。

身上遮羞的布片本就不多,被兩鬼撕扯一番,已所剩無幾。

杜棉棉心底越發絕望,死命自兩鬼身下掙紮,破口朝女鬼罵道:“你這個醜陋的女鬼,我大師兄來了,一定會找到我,一定會將你打得魂飛魄散,還有你的姐姐,因你做了這些惡事毀了她陰德,你們姐妹倆永世不得超生。”

姐姐兩字激怒了丹二,她一腳踢開趴在杜棉棉身上的男乞,同時幻出一支骨簫,黑唇一啟,奏出詭譎音調。

杜棉棉連同兩個乞丐,受不得魔音穿耳之痛,抱頭滾地哀嚎。

骨簫蝕魂碎骨,不消一會,兩個乞丐灰飛不見。

丹二似乎終於冷靜下來,手握骨簫,喃喃:“我萬死不辭,但姐姐她不會有事,不會有事。”

杜棉棉蜷縮倒地,渾身仿似拿刀子剮過般疼痛。

穿魂簫,乃魔陰王朝右護法墨見愁的貼身法器,而她身上的不死藤,亦是魔陰王朝之物。

否則她千年花妖,怎會被縛游魂手裏。

她戰栗著,後怕著,同時亦懊惱自己用蟠龍玉玨求助大師兄。

若雲汲師兄來救她,怕是不曉得即將面臨什麽,他的對手又何其強大,且與魔陰王朝暗中勾結。

少室仙府全數弟子,甚至整個宿新郡十幾萬人口,只要對方想,可於瞬間將其灰飛煙滅。

她憶起,那日,她被擒住。

七爺一身素衣,映著寡淡眼角,口中語調雖淡,然則字字驚心,“我為覆仇而來。本不欲弒無辜之人。但若有阻我者,誅。一人阻我,殺一人;全城阻我,滅全城。包括你們花界及仙門中人。”

但願無辜之人能自保。雲汲師兄,小水仙,狗尾巴草、小竹子,整個仙門派,還有她早早放在心頭的裹正。

她只能在這方寸囚牢,祈禱大家遠離宿新郡,避開這場無妄之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