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能看出來，這一次，德庫拉不是在演戲，真的很失望，失望的無以覆加。

更讓大家心裏堵的是，德庫拉不只是對界外魔文明失望，更是對他自己失望，因為這個文明就是他創造出來的。

聖城中的界外魔並沒有領會德庫拉的意圖，沒有去守護人類，反而成為了主導的一方，將人類當成累贅。

當然，也或許是界外魔們其實領會了德庫拉的意圖，只不過是裝傻罷了。

這也就算了，最惡心的是，德庫拉的“長子”居然背叛了他。

不過這也挺好理解的，畢竟當爹的連自己家老大長啥樣都忘記了。

總之，界外魔文明中所有的事情都不如德庫拉設想的那一般，甚至是反著來的。

這種挫敗感，想來一定讓德庫拉很受傷。

可公允的來說，這固然有界外魔和人類的問題，可真正的問題，還是在德庫拉身上。

創世之初，德庫拉太想當然了，也太天真了，即便到了今天，他依舊還是很傻很天真。

一個天真的人，或許會獲得所有人的喜愛，但絕對不會獲得所有人的敬畏和忠誠。

在名義上，德庫拉是整顆星球上所有生命的父親，所以大家必須敬畏他。

可實際上，虔誠者敢背叛他，問題還是出在德庫拉的身上。

所以這就是個無法解決的難題。

就和人類的設定似的。

讓死亡吧，大家會內鬥。

不讓死亡吧，說沒人權。

讓懷孕吧，人口大爆炸。

不讓懷孕吧，大家晚上睡覺後沒事幹，就那麽直勾勾的瞅著，而且還不具備瞅誰誰懷孕的能力。

不單單是德庫拉，相信換了在座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有德庫拉創世的能力，未必就比他做的好。

說來說去，其實就是一件事，“人心”。

氣氛一時有些沈重，眾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隨著一聲車門關閉的聲音，楚富貴走了下來，坐在了德庫拉的旁邊。

易敏傑叫道：“你不是不能踩在這片土地上嗎？”

楚富貴指了指自己的千層底布鞋。

易敏傑：“啥意思？”

“老子是踩在鞋子上面，不是踩在地上，你tm怎麽這麽杠？”

易敏傑：“。。。”

楚富貴卷了一只旱煙，拍了拍德庫拉的膝蓋。

“人生，只有兩條路。”楚富貴笑著說道：“一條，是想走的，一條，是必須走的。”

德庫拉面露迷茫。

楚富貴繼續說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若是強行走出一條想走的路，那麽只會走到死路，走到分岔路口，走更多的彎路，明白嗎？”

德庫拉：“我不懂。”

“你們知道我為什麽好幾次可以弄死楚夙夜，卻沒有那麽做嗎？”

眾人靜靜的聆聽著。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楚富貴慈眉善目的說話，最重要的是，這老家夥居然不是罵罵咧咧的，不帶臟字，口氣溫和，和忘吃藥了似的。

不由得，大家坐直了身體，每個人都是。

不管大家私下裏怎麽編排楚富貴，也不管嘴上叫老家夥或者老棺材什麽的，可所有人的心裏都很清楚，這是一位智者，一陣真正有大智慧的老人。

楚富貴繼續說道：“因為我願意走更多的彎路，走更多的十字路口，走比別人更遠更累的路，為的，只是尋找到一條真正屬於我的路，適合我的路，我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權衡所有，找一個最適合的方法，甚至是一瞬間改變的心中的想法，都會導致未來不同的走向，並不是楚夙夜死了世界就一定會好，而在無數次的穿越時空中，我只學到了一件事，聰明的選擇，並不一定是正確的，就和這走路一樣，我就是願意走彎路，走十字路口，走比別人更多的路，只有這樣，才可以找到一條最正確的路，值不值，要看你自己。”

德庫拉面露茫然之色，從炎蛇的手裏接過打火機，幫楚富貴點燃了卷煙：“我該怎麽做？”

“我不會教你怎麽做，我更不知道你應該怎麽做。”楚富貴美滋滋的吸了口旱煙：“但是我知道問題出在哪。”

“問題出在哪？”

楚富貴伸出手指，指了指德庫拉的胸膛。

“在你的心裏。”

“我的心裏？”

“創世之初，你賦予了人類生命，為了怕他們自相殘殺或者人口.爆炸，你限制了他們的死亡，限制了他們的是生育能力，之所以這麽做，是出於保護他們的目的，甚至讓四十萬界外魔去照顧他們，對嗎？”

“是的，我以為，我這麽做是對的，可現在看。。。”

“你不要現在看，而是去現在想。”楚富貴打斷了德庫拉，繼續說道：“去想，你對人類如此寵愛，對界外魔，又何嘗是公平的呢，既然對他們不公平，為什麽還要求他們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你創造了他們，卻對他們並不公平，即便他們比人類強大，可他們依舊認為你是偏愛人類的，可對人類來說，你同樣是不公平的，因為界外魔比他們強大，因為界外魔監管著他們，所以這一切，只是一場鬧劇。”

“你是說，我應該對界外魔更公平一些

嗎？”

“不，不是對界外魔更公平一些，而是將界外魔當成真正的子民。”楚富貴面色古怪的笑了笑：“至於人類，呵，他們根本不是人類，無關死亡，無關生育。”

德庫拉臉上茫然之色更濃：“可他們。。。”

“沒有什麽可不可的，我說不是，他們就不是。”楚富貴彈了彈煙灰，冷笑道：“知道什麽叫人類嗎，知道人類的特性嗎？”

楚富貴再次恢覆那副老潑皮似的表情。

“人類，就是好鬥的，就tmd是自私的，就尼瑪是虛偽的，就是殘忍，可以搞陰謀，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殺別人全家的怪物！”

“不好鬥，人類的祖先如何在大自然的殘酷環境中活了下來，繁衍出燦爛的人類文明？”

“不自私，如何填飽肚子，如何照顧自己所在乎的人，如何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

“不虛偽，如何在強敵的眼皮子低下休養生息積攢力量進行反擊和生存？”

“不殘忍，怎麽進化，怎麽優勝劣汰，怎麽大浪淘沙將沒用的廢物扔進垃圾桶裏然後一代又一代的優化基因？”

“這才是人類！”楚富貴冷笑不已的說道：“你創造的，就是一群玩具，不，玩具都算不上，就是一群沒用的擺設，像寄生蟲一樣寄生在聖城身上的廢物，靠他們延續人類文明，省省吧，就是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一億年，只要界外魔不死，他們就會一直當做寄生蟲，兩害取其輕，為了照顧一群沒用的寄生蟲而委屈你真正的子民，將蟲子當爹看，將親兒子當垃圾看，德庫拉，你的確應該對你自己失望。”

一聲聲毫不留情的諷刺，如同大錘一樣錘擊在德庫拉的胸口上。

德庫拉的臉色一直在變，先是茫然，再是若有所思，最終變成了不可置信。

“你的意思，是讓我抹除所有人類，只留下界外魔，不止是三號和?，覆活所有界外魔？”

“德庫拉，你不是人，你他娘的是高維度智慧生命，大象去幫螞蟻養孩子，這不是鬧劇是什麽，你想做什麽，培養出最優質的螞蟻嗎，還是培養出像大象一樣的螞蟻，別做夢了，螞蟻永遠是螞蟻，等有一天螞蟻學會用具的時候，自然會有幾率變成比大象更強大的的存在，可這是它們自己的事，和你無關，懂嗎，你他娘的不能造出一群被限制本性的螞蟻並且試圖指引他們進化的方向，這是一種侮辱宇宙規律極度愚蠢的行為！”

楚富貴摁滅了煙頭，一臉不屑的說道：“人類文明已經延續六千多年了，哪怕經歷了末世，哪怕已經有了界外魔文明，哪怕人類已經死絕了，可你別忘了，還有老子，還有楚禦，還有炎蛇、白月、秦悲歌、易敏傑、顧雅雯，我們都是人類，我們穿梭在時空之中，尋找著延續人類文明的方法，萬死不後，這就是我們在幹的事，我們這群真正的人類在幹的事，而不是瞎姬霸浪去告訴界外魔如何像人類一樣的活著，明白嗎？”

楚禦搖頭苦笑。

一語驚醒夢中人。

德庫拉的確有點多管閑事了。

這就和隔壁老王不管自己孩子天天關心鄰居的孩子的考試成績似的，這不是閑的蛋疼嗎。

有一句話說的不錯，關於限制。

不是限制死亡和生育能力，而是本性。

人之初，性本惡。

正因為這個惡，所以人類才會延續了六千多年的文明。

和天鬥，和地鬥，和猛獸鬥，和自然鬥，鬥來鬥去，最終就活了下來了。

縱觀歷史朝代的帝王將相，尤其是統禦八荒宇內的開國大佬們，哪個不是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反觀那些所謂心地善良單純天真的，死的都是最快的，而且死前還連累了無數人。

正如同一個民族一般，沒有任何一個民族一直當老大，一直欺負別人。

能活到今天而且還活的十分滋潤的民族，戰鬥過，贏過，也輸過，贏了自不必說，掠奪，殺害，輸了呢，該卑躬屈膝就卑躬屈膝，該叫爸爸就叫爸爸，這不是因為認輸了，而是像楚富貴說的那樣，在忍辱負重，忍到有一天可以擊倒敵人的時候，忍到會讓敵人跪在地上心甘情願的管自己叫爺爺。

整個人類文明發展到今天，無論是哪一個民族，一直在鬥，鬥爭中成長，鬥爭中堅強，鬥爭中無所不用其極。

哪怕是二十一世紀，平靜的表面依舊波濤洶湧，還是在鬥。

如果不鬥的話，就會死，就是這麽現實。

這種觀念，雖然不正，可卻是不爭的事實。

德庫拉限制了這個世界所有人類的死亡。

不會死亡，就沒有壓力，沒有壓力，如何進步？

一個不想進步的種族，又不會被淘汰，如楚富貴所說，那麽這些界外魔文明中的人類，不是寄生蟲又是什麽？

突然之間，楚禦開始理解虔誠者了。

或許這個世界中唯一的一個理智的人，正是虔誠者。

不公平，一切，都源於不公平。

作為創造界外魔的人，造物主要求界外魔去無償“養活”一群寄生蟲，這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如果德庫拉是人類的話，那麽這一切都無可厚非，可惜，他不是。

純粹就是橘貓給倉鼠養孩子，閑的蛋疼奶酸！

德庫拉無助的如同暴風雨中的小金毛，臉上滿是茫然之色。

楚富貴將千層底布鞋穿好，氣哼哼的走回了車裏。

易敏傑突然叫道：“這老家夥剛才脫鞋了，他的腳碰到地了。”

炎蛇一拍大腿：“可不是嗎，這老家夥說話果然不靠譜。”

楚禦懶得搭理這倆人，看向面色茫然的德庫拉，心裏有些不落忍。

剛開始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以為楚富貴是來灌心靈雞湯的，結果這老家夥就是來日常發洩的。

不過話糙理不糙，就是這麽回事，德庫拉太想當然，出發點是好意，可惜，當他抱著這種想法創世的時候悲劇已經是註定的了。

正當楚禦想要安慰幾句的時候，德庫拉突然站了起來，跑到面包車旁，望著剛鉆進車裏的楚富貴問道：“你說的路，很多條路，那些彎路，在哪裏？”

“路多了。”

“在哪裏？”

楚富貴翻著白眼的說道：“你不是希望多種族融合迸發出不同的文明嗎，簡單，這個世界也別要了，反正還耽誤我們弄死楚夙夜和人工智能，挑幾個順眼的，帶回人類世界，任由他們繁衍生息，不要去多管閑事，明白嗎。”

德庫拉一臉懵逼：“讓界外魔進入到人類時間線中？”

“是啊，怎麽的，不敢啊。”楚富貴把車窗戶搖上了，隨即罵了一句：“那就別煩老子，慫逼！”

德庫拉望著車裏的楚富貴，試圖想要分辨這老家夥是否在開玩笑，最終他無奈的發現，楚富貴。。。又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失魂落魄的德庫拉走了回來，坐在草地上，郁悶無比。

“說了等於沒說。”德庫拉一臉幽怨的說道：“相比較於人類，界外魔太過強大了，讓他們進入到人類時間線裏，沒準過幾年人類文明就滅絕了。”

楚禦點頭不已。

他也覺得楚富貴完全是扯淡瞎出主意。

倒是白月突然說道：“你不是說了嗎，距離天樞，也就是現在的時間線越遠，你的能力就會越弱，而界外魔是你創造出來的，他們同樣有這樣的弱點吧？”

“是啊，提這個事幹什麽？”

“那就好辦了呀，讓他們去距離較遠的時間線。”

炎蛇跟著起哄道：“去侏羅紀時代吧，讓他們和恐龍幹架去。”

楚禦湊趣道：“怎麽不說去和原始人打架呢，揮舞著石頭棒子撕逼。”

“不行，那樣的話風險太大。”眾人之中，只有白月一副認真的模樣，微微說道：“恐龍他們肯定是打不過，原始人就未必了，就算能力被全部削弱了，可智慧還在，如果他們打贏了原始人，那麽人類文明很有可能不會出現，我們也會消失。”

楚禦和炎蛇哈哈傻樂著，就是隨便說著玩，誰都沒當回事。

白月望著德庫拉說道：“所以，這條時間線必須滿足兩個前提，第一，確保人類文明正常延續，第二，不能距離現代太近，要壓制界外魔的能力！”

德庫拉漸漸當了真，只是沒有立馬回答白月，而是在考慮這件事的可能性。

“能力被削弱的話，就會一直擬態化，而具備生物特征，就會變成類人形生物，但是卻擁有特殊的能力，而因為是擬態化，生育率不會過高，壽命也會比平均人類高出不少。”德庫拉自顧自的在那說著話，越念叨雙眼越亮。

炎蛇用手指懟了懟楚禦的腰眼，悄聲道：“我怎麽聽他形容的這玩意，這麽熟悉呢？”

楚禦也是覺得越聽越古怪，類人型生物？

神神叨叨的念叨一會後，德庫拉雙眼亮了起來。

“如果找到一個合適的時間線的話，並不是沒有可能和人類共同生活在一片天空下，雖然他們有特殊能力，可是卻也限制了他們的生育力，這樣並不會對人類產生威脅，同樣，也會有能力自保！”

楚禦撓了撓後腦勺：“你當真了？”

“楚富貴說的不錯，這真的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說完後，德庫拉迫不及待的趴在地上，劃了一條長長的直線，上面標記著人類文明中的進化史。

最終，德庫拉的目光落到了這條直線的中間。

一群人圍了過去，楚禦微微一楞，直線中間，上面寫著三個字。

“中世紀！”

德庫拉擡起頭：“怎麽樣，這個條時間線合適嗎？”

楚禦略微思考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如果真的要這麽做的話，合適，太合適了。

首先，中世紀十分落後，其次那時候的海外各種妖魔鬼怪傳說層次不窮，即便人類發現了界外魔最多就是喊打喊殺通報教廷罷了，並不會引起社會的震蕩，而且那會本來就夠亂的了，群雄割據戰事四起。

德庫拉也是一個人來瘋，右手閃爍一陣光芒，下一秒，?出現在了他的左側。

沒等一臉懵逼的?張口，德庫拉突然將手指點在了?的眉心上。

緊接著，?的表情變幻莫名。

當德庫拉將手指抽回來的時候，?單膝跪在地上。

?：“作為您的子民，我希望我們的群體叫做聖徒，永遠追隨您的腳步的聖徒！”

話音一落，下巴掉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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