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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紫袍茶花 硯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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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除夕,柳冒兒包子鋪給夥計們結算工錢,除去工錢,一人還能領六個大肉包子。

李果家貧,經常要找賬房支工錢,到年底結算時,只有四百六十文。這筆錢,便就是這一年到頭辛苦攢下的所有。

揣上工錢,提上包子,眾人紛紛回家。

李果回家將錢存入錢罐,只留下三十文,打算去衙坊後的集市買春聯、桃符、爆竹,香燭等。

往年過年,果家只是貼個春聯,買塊豬肉。今年手頭比往年寬裕。

午時的集市,商販眾多,人群絡絡不絕,光是春聯,就有三攤在賣。

李果貨比三家,在一位落魄書生模樣的小販那邊,買下一對春聯,一對桃符。

窮書生的春聯攤隔壁,是位賣花的虬髯大漢。大漢看著分明是舞刀弄槍,街頭賣藝的人,卻不想賣著嬌滴滴的花卉。

李果沒打算買年花,只是看到大漢攤位上有各色花卉,爭奇鬥艷,駐步多看了兩眼。

大漢正在賣一位男子茶花,男子中年,從打扮看像個富貴人家的管家。只聽大漢用洪鐘般的聲音說:“這是紫袍,你還嫌棄不好,再好仙品也入不了你的渾眼。”

大漢口音聽著不像當地人,也不知道是哪裏人氏。

話語剛落,還將管家捧懷裏的那盆茶花搶下,十分粗魯。

名喚“紫袍”的茶花擱放在地,果然驚艷,花苞要比尋常見的茶花大,尤其花色竟是紫紅色。

管家嘟囔著什麽,管家瘦小,體型差異,氣勢不免落人下風。

“走走,不賣了不賣了。”

虬髯大漢不只脾氣暴躁,還逐客。管家罵罵咧咧,甩袖離去。

“這天底下,還有你這樣做生意的人。”

隔壁攤的窮書生揶揄大漢。

“寫你的字去,你會做生意,我看你一天也就賣了這麽個小孩兒。”

無疑,大漢說的小孩兒,就是李果。李果正看得有趣,不想自己被扯進話題裏。

“我賣了許多,是你眼瞎沒看到。”

窮書生瘦弱寒酸,氣勢不輸人。

“還得意起來了,你賣十副錢都沒我賣一盆花多,還敢教老子怎麽做買賣。”

大漢低頭往桃枝上灑水,動作表情溫柔,擡頭瞪書生,模樣兇狠可怕,仿佛村頭惡犬。

“那個。”

李果走至大漢跟前,手指地上的紫袍茶花。

“這盆茶花怎麽賣?”

大漢目光落李果身上,眼角綻著精光。

“小孩兒,你想買?”

“想買,不過我……”

李果捏捏錢袋,他的錢不多。

茶花李果見過不少——他以前可是城郊農戶劉麻子花田的常客。紫紅色的茶花,李果還是第一次見到。

“有多少錢。”

大漢瞅李果手中的錢袋。

“十五文。”

李果怯怯回答。他怕挨罵,畢竟大漢那麽粗魯,一身匪氣。

“哈哈,你這娃兒有趣,這花可值十倍的價錢。”

不想是旁邊的窮書生先搭腔。

“我就是隨口問問。”

李果倒退兩步,打算走人,他怕大漢生氣。

“小孩兒,你買花要做什麽?”

大漢嗓門大,長得兇惡,其實人不錯。李果的衣著打扮,一看就不是富人家的孩子,所以他會想買花,還一眼就瞅上紫袍,讓大漢很感興趣。

“不做什麽,花很漂亮。”

李果搖頭,後悔之前為什麽要問。

“我倒是有株小紫袍,你明兒早上過來,我贈你罷。”

大漢笑瞇瞇說著,李果楞楞點頭。

“拿錢買的你不賣,沒錢買的,你要送,你是不是腦子有恙?”

窮書生實在受不了這位“鄰居”,把擺對聯,桃符的竹席,拉離大漢三寸。

離開這對似乎很相熟的小販,李果去買香燭和爆竹,自此,三十文,僅剩兩文。

回家路上,看到一位老婦在橋邊賣頭花,顧客不少。李果湊過去挑來挑去,挑中一支桃木簪子,一條繡花的紅頭須。

“我一會拿錢來買,先幫我留著。”

李果將兩樣物品遞給老婦人。

“呦,這麽小,也懂買頭花送情妹妹啰。”

兩個挑頭花的大媽看李果長得俊俏,又是個半大的孩子,戲弄李果。

“給阿娘和妹妹買。”

李果辯解,他這一說,大媽大嬸們越發來勁。

有人捏李果臉龐,說這孩子真懂事;有人揪李果耳朵,想親李果臉龐,嚇得李果落荒而逃。

李果采購回家,見果娘在廚房忙碌,蒸肉,炊面果,果妹旁幫手,捏餛飩。李果掀鍋蓋,蒸籠裏是面果,李果知道這是明日祭神用的,還是忍不住流口水。

“肉包娘蒸好,放在桌上。”

知道李果饞,果娘早先將肉包蒸熱。

李果掀起遮蓋的四方布,果然看到一屜蒸好的肉包。拿起一個,大口咬下,滿嘴油香。

聞到香氣,果妹吧嗒著大眼睛看李果。

“給。”

李果掰開一半,遞給果妹。

“果妹剛出籠就吃下一個,果子,你快些拿走。”

果娘無奈笑著。

那麽大的肉包子入腹,又要吃下半個,這孩子會撐壞肚子。

果妹誕生後那兩三年,正是果家日子過得最艱難的時候,果妹挨過餓,也難怪這孩子嘴特別饞。

有時果娘擔心,這孩子會被人用食物拐走,只得在這方面千叮嚀,萬囑咐。

“娘,那我可以吃蒸肉嗎。”

果妹瞪著烏圓的眼睛,包子被哥哥拿走,她把主意打在鍋裏的蒸肉。

“蒸肉要留著明天拜神,保佑你和哥哥健健康康長大。”

果妹低垂著頭,顯得楚楚可憐。

“就吃一塊。”

果娘拿筷子夾起一塊,送到果妹嘴裏。

李果叼著大肉包子,往廳裏走,聽到門外有人在叫喚。是罄哥,喊他:李果。

“果子,是不是你朋友喊你,快出去。”

果娘在廚房裏催促。

“娘,是罄哥。”

李果將罄哥請進屋,就聽果娘在廚房裏說:“果子,你將果脯拿出來,在櫃子裏。”

李果的朋友不多,無論是阿七,阿聰,還是罄哥,果娘一向善待。

“不用不用,我就是過來送個東西,還有事,不能逗留。”

罄哥手裏提著兩樣物品,他先拿出個長條盒子給李果。

“給徒兒送支筆,不是什麽好筆,還望笑納。”

熟稔後,罄哥偶爾也會開開玩笑。

李果用的毛筆,寫得禿毛,都不舍得換一支。即將過年,顯然罄哥也發了工錢,這才給李果買支毛筆。

“謝謝師傅。”

雖說不是什麽好筆,但比李果以往用的,要好上許多。

“還有一樣東西。公子自打放學假,就跟著趙公應酬,不便當面交你,由我代勞。”

擺上桌子的,是一件四方的物品,用細布包著。罄哥打開細布,裏邊是一方硯臺。

“你看看,硯額上有字,可還認得。”

罄哥指點李果看。

那硯額上果然有朱色的兩字,刻的是:南橘。李果學名。

硯臺清雅可愛,竟還刻著姓名,以示歸屬。李果捧起硯臺,愛不釋手。

趙啟謨也是有心,筆墨紙硯中,硯臺最是費錢。李果沒有硯臺,平時用一塊平滑的石頭研墨。

夜裏,躺上床,席子上擺放:木簪、紅頭須,毛筆,硯臺。

李果想起那株叫紫袍的茶花,不知道那位賣花大漢的話,是否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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