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悅嚇懵了。

此時的媽媽，目光淩厲，表情肅然，倒不是特別生氣準備開罵，而是一句廢話都不多說，默然盯著她們，好像一次次在審她們。

符悅想起了小時候。

那時她貪玩，明明跟媽媽說好了，暑假每天要做多少作業才能看電視，卻迷上了熱播的電視劇，跟小夥伴借了作業抄完，在不該看電視的時間橫在沙發上樂呵。

然後她被突擊檢查的媽媽抓了個正著。

符悅還記得當時媽媽也是這樣，不言不語瞧人，把她心裏的虛全部盯出來，然後放在臺面上，用鄙夷的目光進行無言的審判。

連向來冷靜的陸泠，聽到這個問話也楞住片刻，視線轉了一圈，最後對上了媽媽淩厲的目光，這才勾起唇角無奈笑了笑，禮貌歉然地答話，“抱歉，之前瞞著你。”

“竟然是真的……”媽媽仍是被這不同尋常的事實震驚了，看了看符悅，又看了看陸泠，“怎麽可能呢？”

陸泠嘆氣，語氣竟有點可憐兮兮，“老天開了個玩笑吧……”

先前是占據女兒身體的陌生人，現在陸泠一討巧賣乖，讓媽媽意識到陸泠同樣是個小姑娘，而且是個跟自己女兒年紀差不多，比女兒早當家的聰慧小姑娘。

於是，媽媽看向陸泠的眼神，也就柔和起來。

“辛苦你……們了。”媽媽想安慰一下，差點想不起旁邊的符悅來。

符悅一頭黑線。

媽媽看了看不說話的符悅，語氣略微不滿，“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不跟我說。”

“跟你怎麽說啊……”符悅無奈攤手，“說了你也不信呀，或許還以為是電視臺的整人節目，而且陸泠演技這麽好，演得像另外一個人，很有可能嘛。”

媽媽淡淡瞥她一眼，“我知道，但是你的演技不可能這麽好，演不出另外一個人的樣子，你看我現在不就信了嗎？”

“……”

符悅對這很有道理的辯駁無言以對，悄悄打量陸泠一眼。

陸泠正靜靜看著她，什麽話也沒說，但表情坦然似乎不把這些當回事，似乎……媽媽發現他她們的身份，並不算是什麽大事。

她想了想：也是，畢竟這是她媽媽，不是陸泠的媽媽。

飯吃的差不多了，真相也大白了，她們三人又進入一種無言的尷尬境地。過了一會兒，媽媽不容分說道，“悅悅，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符悅瞥了一眼陸泠。

“我去買單。”陸泠站起身，“你們慢慢聊。”

說罷，不由她們反應，陸泠自顧自出了包廂。

只剩下母女倆，符悅的緊張感沒有消失，大概是那種被抓包的心情太深刻了。她小心看了一眼媽媽的表情，說不上不高興，但更說不上高興，無言的註視裏似是別有深意。

“媽……”符悅用常用的調子開口，卻沒聽到熟悉的聲音，不由有些黯然，“我這樣叫你，你會不會不習慣？”

媽媽笑了，無奈搖搖頭，“有什麽不習慣的，我的女兒，我還認不出來嗎？”

那堅定的口吻讓符悅心下一動。

她以為媽媽很瀟灑地過著自己的生活，所以，總是做一些讓她哭笑不得的事情，偶爾還會嘲笑比自己小一輪的女兒老土，平時不怎麽聯系，見面也不熱絡跟前跟後，反而像是朋友一樣，問一問近況，道一句“好好照顧自己”，平平淡淡的。

符悅以為媽媽不會那麽關註她，了解她呢。

沒想到，媽媽把她的小動作，小表情，她的愛好習慣，記得一清二楚。

符悅抿了抿唇，千言萬語哽在喉間，不知道如何說出口，索性灌一口熱茶，差點燙了舌，噴出來咳嗽了好半天。

“你啊。”媽媽遞來紙巾，“這麽久了，還沒聰明一點。”

“媽媽~”符悅坐近了一點，忍不住撒嬌。

媽媽點點她的額頭，“這件事情到底怎麽回事，不跟我說一說？”

符悅這才回過神，把這事情的過程說了一說，其中幾次交換沒有省略，但跟陸泠暧昧親昵，假戲真做之類的，當然是略去不表。

媽媽聽著聽著，眉間緊蹙，

符悅看到這個不滿意的表情，心道不好，努力動著腦子想著為什麽：是因為她放棄原來的職業規劃做助理？是因為她沒有聯系，瞞著那麽久？

想來想去，她仍覺得是因為自己太圍著陸泠轉，打亂了全部計劃，趕緊多加了句，“我不是全為了陸泠，我考慮過，現在最好的方法，也就是跟她好好合作了。”

媽媽輕嘆，“這倒是。”

“所以你別不高興了。”符悅小心戳了戳媽媽，“你看，陸泠還把我養胖了……”

媽媽斜睨她，忽道，“你也要拍戲嗎？像上次我探班看見的那樣，從早到晚？”

“……要是要，”符悅琢磨不出意思，弱弱說，“但是不是每次都從早到晚……”

媽媽被她這唯唯諾諾的樣子激怒了，忽然高聲呵斥，“這次進醫院，是你太累了不是嗎！你還敢說不是從早到晚？”

符悅又懵了。

大概清楚發火太突然，媽媽順了順氣，坐近一些慢慢跟她說，“我知道，陸泠肯定給你開了很好的條件，讓你答應替她演戲，當她的助理，留在她的身邊，我也知道，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肯定是好好考慮之後，才下的決定。”

剛才的怒斥像是當頭一棒，砸得符悅發暈發疼，現在這帶著肯定的開頭，又讓符悅像是泡在溫泉裏，暖洋洋的，懶得腦子也不願意動，勾起嘴角仔細聽媽媽的話。

“但是，”媽媽還是來到了轉折點，“你累成這樣，搞壞了身體真的好嗎？而且娛樂圈這麽亂，你涉世未深，一下子要面對那麽多的事情……”

這碎碎念，符悅聽得不煩，反而覺得很是溫馨，鼻子一酸：這麽些天來，好像沒人問她累不累呢。

天沒亮，她就要起床，按照陸泠的要求一系列的洗漱保養，之後還不能不修邊幅的出現，戴上口罩帽子，做賊似的出門，身邊跟了那麽多工作人員，卻一個個提醒著她，今天要做什麽，林姐偶爾會跟她說事情，續約的優渥，將來更好的機會，若不是陸泠提前叮囑，她恐怕就要被騙點頭了。

到了片場，化妝師造型師手腳麻利，性子暴躁，總是不滿她昏昏欲睡導致的化妝不方便，總是不滿休息的時候永遠不註意弄臟弄亂，而人際關系錯綜覆雜，她前腳沒註意打招呼的人，也許就是業內挺有名望的前輩，她一時不慎做錯事，耽擱了進度，可能有一大票優秀的幕後工作人員得為她擦屁股。

拍戲的時候，更不用說，一個個都認為陸泠是演技派，陸泠經驗豐富，陸泠對這種場面不應當是這樣的水準……

符悅很委屈：她只是個臨時頂替的小嘍啰啊！

現在，她已經不愛刷微博了，她知道李歆然被劇組開除的事情太大，她知道她為陸泠帶來了太多的爭議，她不善言辭，被林琛宇粉絲傳言唱生日歌全程不走心，傳聞林琛宇跟陸泠助理的關系比跟陸泠的還要好，便成了陸泠不夠和善，鄙視小鮮肉，跟小鮮肉混不到一塊兒，故作清高。

團隊再厲害，也沒辦法將所有不同的聲音消除。

符悅頂了那麽大的壓力，吃不飽穿不暖，即使是陸泠，也沒問過她累不累。

陸泠想對自己的作品負責，這也無可厚非，但她偶爾感到一絲無助和落寞，更是無可厚非吧。

“媽……”符悅想哭，憋了半天，臉都扭曲了。

媽媽忽而移了凳子坐近了，摸摸她的頭，“辛苦了。”

符悅徹底憋不住了，撲過去哭起來。

她眼淚一開始掉，就停不下來了——心裏壓了太多的情緒，因為替陸泠演戲替陸泠參加活動而迷茫，因為陸泠的若即若離而難過，因為自己的努力多數成了無用功，反而讓陸泠承受不該有的罵名內疚……

符悅好像拋下了過去，接到老天給她的地獄模式的任務，馬不停蹄忙起來，不敢停下去想，去考慮，依著本能在這一條充滿荊棘的路上走，遍體鱗傷依然要帶著笑。

即使病倒進了醫院，她先想到的，還是拍攝怎麽辦。

真的很累。

媽媽時不時拍一拍她的背，給她順順氣，可符悅越哭越覺得呼吸不暢，腦袋發暈，激動的情緒因為腦子裏的混沌而慢慢散去，整個人懵懵懂懂，打不起精神隨時要暈過去一樣……

“呃……”符悅失去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少秒，她能夠思考了，緩緩睜眼，對上的是酒店走廊墻上浮誇的壁燈。

她倒吸一口涼氣。

媽呀！怎麽突然又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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